萬獻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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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濁
五 |
全清 |
次清 |
全濁 |
次濁 |
清 |
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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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音 |
重唇 |
幫 p |
滂 p‘ |
並 b |
明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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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唇 |
非pf |
敷pf ‘ |
奉 bv |
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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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音 |
舌頭 |
端 t |
透 t |
定 d |
泥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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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上 |
知 ? |
徹 ? ‘ |
澄 ? |
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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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音 |
齒頭 |
精ts |
清 ts‘ |
從 d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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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s |
邪 z |
正齒 |
照 t? |
穿 t? ‘ |
床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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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 |
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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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 |
見 k |
溪 k ‘ |
群 ɡ |
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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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 |
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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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 j |
曉x |
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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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舌 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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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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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齒 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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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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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字母完整地歸納并展示了唐末宋初漢語的聲母系統(tǒng),應(yīng)用價值、方法論價值都很大,在傳統(tǒng)音韻學中勘稱了不起的貢獻。三十六字母還可按照發(fā)音部位的大類分“系”,系下再分“組”,如“幫系”就是指“幫滂并明”(幫組)和“非敷奉微”(非組)兩組唇音聲母,而“見系”只有“見溪群疑”四母,余可類推。此外,與聲母有關(guān)的概念還有聲類?!奥曨悺?,指的是反切上字的分類,它和聲母的含義是不完全一致的,后文相關(guān)章節(jié)將展開討論。
五音、七音、九音,是從聲母發(fā)音部位來分類的舊名稱?!拔逡簟敝浮按?、舌、齒、牙、喉”五個發(fā)音部位;加上“半舌、半齒”就是 “七音”;再將唇音分為重、輕唇音,舌音分為舌頭、舌上音,將齒音分為齒頭、正齒音,將半舌音、半齒音合稱為舌齒音或半舌半齒音,就是“九音”。古人缺乏科學的語音學理論,聲母發(fā)音部位很難得到準確的表述與解釋,“五音、七音、九音”之說難免含混不清,甚至用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和音樂中的音階名“宮、商、角、徵、羽”來比附。我們用現(xiàn)代語音學的知識來觀察和分析,不難把握其實際含義。唇音,是雙唇或唇齒發(fā)出的音,又分重唇、輕唇音,重唇音是雙唇發(fā)出的塞音和鼻音,輕唇音是唇齒發(fā)出的塞擦音(擦音)和鼻音。舌音,分為舌頭、舌上音,舌頭音是舌尖中部抵住齒齦發(fā)出的塞音或鼻音;舌上音是舌面前抵住硬顎發(fā)出的塞音或鼻音。齒音,分為齒頭、正齒音,齒頭音是舌尖前抵住門齒發(fā)出的塞擦音或擦音;正齒音是舌面前抵住硬顎發(fā)出的塞擦音或擦音。牙音就是舌根音,是舌面后(舌根)與軟腭接觸發(fā)出的音。喉音,有深喉和淺喉的分別,深喉音是“影、喻”兩母,影母是清塞音,喻母是次濁半元音,是真正的喉音;淺喉指“曉、匣”兩母,曉母是舌根(舌面后)清擦音,匣母是與曉母發(fā)音部位相同的濁擦音。半舌音,即今舌尖邊音,舌兩邊略上翹而舌面微凹,舌尖與上顎松弛接觸,古人感到仿佛只用了舌頭的一半,故稱半舌音。半齒音指“日”母,分歧較大而難定,黃侃認為半是鼻音半是舌齒間音,王力認為半是鼻音半是齒音,故擬為鼻塞擦音。
清濁,傳統(tǒng)音韻學“清、濁”概念主要是從聲母的發(fā)音方法來分辨的,區(qū)別主要在于聲帶的顫動與否,發(fā)音時聲帶顫動的是濁音,不顫動的是清音。三十六字母的清濁主要據(jù)《韻鏡》來分析,一般分“全清、次清、全濁、次濁”四類,羅常培參酌各家異名考定:全清指發(fā)音時聲帶不顫動又不送氣的清聲母,如見、端、幫等;次清,指發(fā)音時聲帶不顫動但送氣的清聲母,如溪、透、徹等;全濁,指發(fā)音時聲帶顫動而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擦音,如群、定、從、邪等;次濁,指聲帶顫動的鼻音、邊音和半元音,如泥、娘、喻、來、日等。“次清”即“第二個清”。《韻鏡》用“清濁”指不完全的濁,后人仿照次清改稱“次濁”。
2、韻方面的術(shù)語
有關(guān)“韻”的概念主要有“韻母、韻、韻目、韻類、韻部、韻攝”和“等、呼”。它們與韻頭、韻腹、韻尾的關(guān)系各不相同,體現(xiàn)出各自不同的內(nèi)容和特點。
韻母,是構(gòu)成漢語音節(jié)的獨立語音要素,一般由韻頭(介音)、韻腹(主要元音)、韻尾三個部分組成,韻母不區(qū)別聲調(diào),但包括韻頭,韻頭、韻腹和韻尾都相同而聲調(diào)不同的字也同屬于一個韻母,“韻母”是現(xiàn)代語音學的概念,傳統(tǒng)音韻學中不直接講“韻母”,而只講“韻”。
韻,首先受到注意的是詩文韻腳中的同韻字,劉勰《文心雕龍》“同音相應(yīng)謂之韻”是較早論述韻腳協(xié)和的,“韻”只是包括韻腹、韻尾而不管韻頭,但要區(qū)別聲調(diào),聲調(diào)不同的字即使是韻母相同也要分屬于不同的韻。
韻目,是古代韻書中韻的標目,是韻的代表字的名稱,韻腹、韻尾、聲調(diào)都相同的兩個字是同韻字,兩字的韻相同又叫“疊韻”,把相互疊韻的很多字串聯(lián)在一起就形成一個“韻”,古代漢語標音沒有音素符號和聲調(diào)符號,韻書就從各個“韻”的同韻字中選出一個作為該韻的代表字,這就是“韻目”,如《廣韻》中的“東、董、送、屋”等就是《廣韻》206韻的標目,韻目所標示的內(nèi)容實際上就是韻的內(nèi)容。
韻類,在傳統(tǒng)音韻學研究中,“聲類”是反切上字的分類,“韻類”就是反切下字的分類,韻書中各韻的同韻字下都列了多個反切下字來代表被切字的韻母和聲調(diào),這些反切下字表示了每一個韻里的不同韻母,如《廣韻》東韻下的反切下字就分成“紅東公”和“弓戎中融宮終”兩類,有韻頭上的區(qū)別,韻類要區(qū)別聲調(diào),比“韻母”的區(qū)別更細一些,“韻類”是關(guān)于韻的最小的概念,《廣韻》把同韻字再分成若干個“小韻”(同音字組),小韻之間的差別或聲母不同,或韻頭不同,或聲母和韻頭都不同,韻相同而韻頭不同,實際上是區(qū)別了韻類,也就是區(qū)別了不同的韻母。
韻部,主要元音和韻尾相同而聲調(diào)不同的歸為同一個韻部,“韻部”是比“韻母、韻”更大的概念,《廣韻》“東董送屋”四聲相承的四個韻歸為“東部”。研究上古音要分析《詩經(jīng)》的古韻分部(王力分三十部),每一韻部都包含韻腹和韻尾相同的字?!稄V韻》206韻是“韻”不是“韻部”,四聲相承組成61部才是“韻部”,上古韻30部才是“韻部”,“韻”需要韻腹、韻尾、聲調(diào)都相同,“韻部”只管韻腹、韻尾相同而不管聲調(diào)。
韻攝,宋元等韻圖把韻尾相同、韻腹相近的韻歸并為一大類,稱為韻攝,《廣韻》206韻歸并為“通江止遇蟹臻山效果假宕梗曾流深咸”16攝,“攝”是總攝韻尾之意,音理上同韻攝的各韻主要元音應(yīng)相近,音節(jié)結(jié)構(gòu)有共同之處,尤其是有輔音韻尾時韻尾應(yīng)相同。
等呼,是就韻頭(介音)來區(qū)分韻母的術(shù)語?!昂簟北骓嶎^的開合,“等”辨韻母的洪細?!昂簟钡谋玖x是“發(fā)音”或“念”,是個動詞,傳統(tǒng)音韻學家將它用作指稱韻頭區(qū)別的概念,把韻頭不同的韻母分為“開口、合口”兩大類,明代以前只有開、合兩呼。清江永《音學辨微》云:“音呼有開口合口,合口者吻聚,開口者吻不聚也?!笔钦f開、合口不同實際上是韻母圓唇與不圓唇的區(qū)別,凡韻頭或主元音有[u]的為“合口呼”,余者為“開口呼”。
“等”是一種大約出現(xiàn)于唐代的分析漢語語音的特殊方法,是韻圖用來表示韻母區(qū)別的最重要方法,故韻圖又叫“等韻圖”?!俄嶇R》、《七音略》把《廣韻》的“韻”分成“一等、二等、三等、四等”四個等次,依次放在“韻”下的四個格子中。清江永《音學辨微》描述四等之區(qū)別說:“音韻有四等,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細,而四尤細?!睋Q用現(xiàn)代語音學術(shù)語,所謂“洪、細”是指韻母中元音開口度大小和舌位的前后:元音開口度大、舌位較后的是“洪音”,開口度小、舌位較前的是“細音”。一、二等開口度大,舌位較后;三、四開口度小,舌位較前,四等開口度更小,舌位更前。從一等到四等,主要元音的開口度逐漸變小,舌位逐漸前移。王力《漢語史稿》據(jù)現(xiàn)代方言等材料對《韻鏡》第二十五圖的“豪肴宵蕭”進行古音擬測:擬一等“豪”韻的韻母為[ɑu],二等“肴”韻為[au],三等“宵”韻為[i?u],四等“蕭”韻為[ieu],認定一等韻舌位靠后開口度最大,二等韻舌位較前開口度次大,三、四等韻舌位靠前開口度較小,“洪音”一二等無[i]介音,“細音”三四等有[i]介音。中古韻母系統(tǒng)發(fā)展到近代,“等”的差別逐漸消失,“呼”的細類也合為大類,中古“兩呼四等”8個區(qū)別演變?yōu)椤八暮簟?/span>4個區(qū)別,中古合口細音[iu-]介音固化為近代[y-]介音。一般說來,中古“兩呼四等”演變?yōu)榻F(xiàn)代“四呼”大致是:中古開口一二等變?yōu)楝F(xiàn)代開口呼,中古合口一二等變?yōu)楝F(xiàn)代合口呼,中古開口三四等變?yōu)楝F(xiàn)代齊齒呼,中古合口三四等變?yōu)楝F(xiàn)代撮口呼。明代梅膺祚《字匯》后附《韻法直圖》所分“十呼”中已有“開口呼、齊齒呼、合口呼、撮口呼”四呼名稱,清初潘耒《類音》卷二從音理上分析四呼的發(fā)音部位和唇形:“凡音皆自內(nèi)而外。初發(fā)于喉,平舌舒唇,謂之開口;舉舌對齒,聲在舌腭之間,謂之齊齒;斂唇而蓄之,聲滿頤輔之間,謂之合口;蹙唇而成聲,謂之撮口?!?/span>
韻尾及“陰陽對轉(zhuǎn)”理論,傳統(tǒng)音韻學分析古音韻尾所用的概念是“陰聲韻、陽聲韻、入聲韻”。陰聲韻指沒有韻尾或以元音收尾的韻,如《廣韻》中的“支、魚、佳、灰”等;陽聲韻指收鼻音韻尾[-m、-n、-?]的韻,如《廣韻》“東、鐘、真、山、侵、咸”等;入聲韻指收塞音韻尾[-p、-t、-k]的韻,如《廣韻》“屋、鐸、質(zhì)、物”等。今普通話已沒有入聲韻和[-m]尾陽聲韻了,但很多南方方言中還保留入聲韻,粵語保留[-m]尾陽聲韻。在古音體系中,陰、陽、入聲韻并非孤立地存在而是整齊地相配的,如支(陰[e])—耕(陽[e?])—錫(入[ek]),主要元音都是[e]而韻尾不同。清古音學家戴震《聲類表》按韻尾分古韻為三類,提出“陰、陽”韻相應(yīng)而可對轉(zhuǎn),其弟子孔廣森進一步完善其古韻“陰陽對轉(zhuǎn)”理論。如《切韻》“能”字有“奴來切”(陰)和“奴登切”(陽)兩讀,又否定詞“無”屬陰聲魚韻而“亡”屬陽聲陽韻,“魚-陽”正是無尾韻與[-?]尾韻的陰陽對轉(zhuǎn)。廣義“陰陽對轉(zhuǎn)”指韻腹相同的陰、陽、入聲韻相互轉(zhuǎn)化,如“等、特”以“寺”作聲符,上古“寺”韻母[i?]屬陰聲韻,“等”韻母[??]屬陽聲韻,特”韻母[?k]屬入聲韻,主元音都是[?],韻尾變換派生出音義同源的新詞新字來,正是典型的陰、陽、入對轉(zhuǎn)。
3、聲調(diào)方面的概念
用聲調(diào)的音高作為非音質(zhì)音位來區(qū)別詞義,是漢藏語系的重要特征之一,漢語是典型的有聲調(diào)語言,聲調(diào)是構(gòu)成漢字音節(jié)不可缺少的語音要素。
聲調(diào),是指音節(jié)中語音高低不同的變化,具體指字音中主要元音高低、升降、曲直、長短的變化,即在音節(jié)中能夠區(qū)別詞和語法功能的音高。聲調(diào)又簡稱“調(diào)”,傳統(tǒng)音韻學上又稱為“聲”,如中古“平、上、去、入”四個聲調(diào)就稱為“四聲”。
調(diào)類,是有聲調(diào)語言或方言的聲調(diào)分類。如古代漢語聲調(diào)分平、上、去、入四個調(diào)類,現(xiàn)代漢語聲調(diào)分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調(diào)類,“平、上、去”是按字音的高低升降分類,“陰、陽”是據(jù)聲母的清濁分類,陰聲調(diào)原屬于清聲母字,陽聲調(diào)原屬于濁聲母字。
調(diào)值,是聲調(diào)的實際讀音,即聲音高低升降長短的具體值。如現(xiàn)代漢語“陰平”調(diào)的調(diào)值是55,“上聲”是214等。同一種語言或者方言中,調(diào)類相同的調(diào)值也相同;幾種不同方言的調(diào)類可以相同,但其調(diào)值未必相同?,F(xiàn)代漢語的調(diào)類、調(diào)值都很清楚,可準確描寫和記錄。中古漢語“平、上、去、入”四個調(diào)類的具體調(diào)值是什么,古人沒有留下確切的解釋。唐釋處忠《元和韻譜》說:“平聲哀而安,上聲厲而舉,去聲清而遠,入聲直而促”,較形象地描述了四聲在聽感上的發(fā)音狀態(tài)。明釋真空《玉鑰匙歌訣》說:“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烈強,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也是從感覺上描寫聲調(diào)狀態(tài)。中古四聲的調(diào)值,到現(xiàn)在還沒辦法弄明白。至于上古漢語有無聲調(diào)分類,分為幾類,至今尚無定論,其調(diào)值就更無可論了。
平仄,是基于詩詞格律的需要從音高升降變化角度對漢語聲調(diào)的再分類:“平聲”字音平直,不升不降不急促,指中古的平聲;“仄聲”即“側(cè)聲”,字音不平,或升或降或短促,指中古上、去、入三聲。中古的平聲是“平聲”,中古的上、去、入三聲是“仄聲”,今天區(qū)分平仄,需要搞清楚中古四聲與現(xiàn)代普通話四聲的關(guān)系:其演變關(guān)系可以歸納為“平分陰陽,濁上變?nèi)?,入派三(四)聲”。普通話陰平、陽平字絕大部分從古平聲分化而來,屬“平聲”。普通話上聲、去聲字屬“仄聲”,盡管部分中古全濁聲母上聲字如“巨、動、下、罪”變?yōu)槠胀ㄔ挼娜ヂ?,古入聲字大部分派入普通話的上聲和去聲中去了,但古上聲、古去聲、古入產(chǎn)都是“仄聲”。中古入聲調(diào)類在現(xiàn)代普通話中已經(jīng)消失,入聲字混到普通話的四聲中去了,今陰平、陽平字中包含一小部分古入聲派過來的字,應(yīng)屬“仄聲”,要注意挑出來。
舒促是“舒聲”和“促聲”的合稱,實質(zhì)上是從韻尾的角度對聲調(diào)的再分類?!笆媛暋敝钢泄拧捌?、上、去”三聲,其陰聲韻、陽聲韻所含的主要元音和韻尾讀起來感覺要舒緩一些,故稱“舒”?!按俾暋本褪侨肼?,其塞音韻尾[-p、-t、-k]在發(fā)音時只有成阻、持阻而沒有除阻過程,故塞音韻尾又稱唯閉音尾,唯閉音的讀音不能延長,使整個音節(jié)讀起來顯得很短促,故稱“促”。舒聲和促聲既有音長的不同,也還應(yīng)有音高的區(qū)別,但促聲和舒聲的不同表現(xiàn)為塞音韻尾的有無,說到底還是音節(jié)結(jié)構(gòu)上有音質(zhì)的區(qū)別。
二、《廣韻》與中古音系的研究
中古音系的研究即“今音學”,主要研究南北朝至唐宋時期的語音系統(tǒng)。《切韻》是其最早的代表韻書,其成書后不斷被修訂,形成《切韻》系韻書。《切韻》原本后來亡佚了,傳統(tǒng)音韻學上所說的“切韻”,常指的是《廣韻》,實際上《廣韻》才是今存最完整的《切韻》系韻書的代表,研究中古音系是以《廣韻》為主要對象的?!稄V韻》代表的是中古“《切韻》音系”,也稱“《切韻》-《廣韻》音系”,或稱“《廣韻》音系”。
中古韻書的產(chǎn)生有多方面的原因。漢代注重讀經(jīng)、解經(jīng),“小學”盛行,產(chǎn)生了《爾雅》、《說文》、《方言》、《釋名》等以釋義為主的小學著作。漢字的形、音、義密不可分,上古漢語的語音在漢代以后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需要有語音研究方面的專書來指導讀經(jīng)和注經(jīng)解經(jīng)。佛經(jīng)自漢代起就逐漸在我國傳播,受佛典梵文的啟發(fā),漢語的反切注音法得以完善并廣泛運用到注經(jīng)和讀經(jīng)中去,大量的反切素材為韻書的編撰提供了豐富的語音材料。六朝時期戰(zhàn)爭頻仍,北方士族多南移,打破了先秦“雅言”的相對規(guī)范性和統(tǒng)一性,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形容其時“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指馬之喻,未知孰是?!?/span>
韻書導源于音義書,韻書的主要任務(wù)是標明漢字的音韻地位,建立規(guī)范性的讀音系統(tǒng);音義書的主要任務(wù)則是解決前代文獻語言的讀音所涉及的語義問題。音義書隨文注音以明義,采用反切、直音等為經(jīng)史文獻作系統(tǒng)音注,保留了歷代各類語音資料?!端鍟そ?jīng)籍志》等書目所載漢魏六朝的“音義”著作十分豐富,后因陸德明(約550-630)的《經(jīng)典釋文》集其大成而相繼亡佚。把分散在音義書中的音注纂集起來,按字音編排就是韻書。最早的韻書是三國魏人李登的《聲類》和晉代呂靜的《韻集》(均已亡佚)。此后文學創(chuàng)作特別追求詞藻和聲律的形式之美,齊梁時周颙、沈約等人受梵文“聲明論”的啟發(fā)和影響,創(chuàng)“四聲八病”說,強調(diào)用聲調(diào)來調(diào)節(jié)詩句的抑揚頓挫,出現(xiàn)“永明體”、“齊梁體”等?!八穆暋钡陌l(fā)現(xiàn)促進了詩歌韻律和韻書的發(fā)展。僅《隋書·經(jīng)籍志》記載的韻書就有周研《聲韻》、夏侯詠《韻略》、陽休之《韻略》、李季節(jié)《音譜》、沈約《四聲譜》等數(shù)十種,其余還有周顒《四聲切韻》、杜臺卿《韻略》等多種。一時間韻書既多且雜,急需建立一個既折衷南北又溝通古今的音讀標準。公元581年隋朝建立,結(jié)束了長期的分裂與戰(zhàn)亂,國家統(tǒng)一了,口語、書面語、詩歌用韻都需要有統(tǒng)一的規(guī)范。于是,《切韻》就應(yīng)運而生了。
《切韻》成書于隋仁壽元年(601),隋陸法言編撰。其《序》載,隋文帝開皇初年(581-582),陸法言的父親陸爽有文名,其時的八位著名學者劉臻等來陸家論及音韻,認為當時韻書各守南北方音,當編一部語音規(guī)范的韻書作為全國的標準,故“論南北是非,古今通塞”,對已有韻書“捃選精切,除消疏緩”,確定編寫體例,論定疑難問題。其中代表南、北方音的蕭該和顏之推二人“多所決定”,魏彥淵授意后輩陸法言記錄所定綱紀。二十年后,陸法言“取諸家音韻,古今字書,以前所記者,定之為《切韻》五卷”,成為繼承和發(fā)展前代韻書的集大成之作。一般認為,《切韻》系統(tǒng)地反映了隋代至唐初時期漢語的聲母、韻母和聲調(diào)系統(tǒng),是中古漢語語音系統(tǒng)的代表。關(guān)于《切韻》音系的性質(zhì),歷來爭論不休:有的認為是一時一地之音,即“同質(zhì)論”;有的認為是一個包含古今音和南北方音的復雜語音集合體,即“異質(zhì)論”。我們贊同后者,認為《切韻》反映的是隋唐時期具有綜合性質(zhì)的讀書音系統(tǒng),主要以當時洛陽和金陵士子的語音為基礎(chǔ),既保存了一定的古音成分,又吸收了南北方音的一些語音成分,是中古漢語語音的通用音系,是其時詩文用韻和審音辨韻的規(guī)范標準?!肚许崱芬粝凳菨h語音韻學史上溝通古今、承先啟后的重要橋梁,對漢語語音史研究具有重要價值。因《切韻》是在當時學者名流商定體例的基礎(chǔ)上編成的,有相當高的質(zhì)量和權(quán)威性,能滿足統(tǒng)一和規(guī)范讀音的普遍要求,故《切韻》出則盛行,此前韻書都相繼亡佚。
到唐代,《切韻》地位更高,成為科舉考試和審音辨韻的典范韻書。由于《切韻》收字不夠全,釋義不夠詳細,后人不斷增補修訂,其原本也就逐漸失傳了。近數(shù)十年在敦煌、吐魯番等地發(fā)現(xiàn)的《切韻》唐寫本和五代刻本殘卷多達三十余種,集中收入周祖謨所編《唐五代韻書集成》(1983)。最完整的《切韻》增訂本是唐代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成書于唐中宗神龍二年(706),今有三種唐寫本傳世:一是發(fā)現(xiàn)于敦煌石窟的唐寫本殘卷,習慣上稱為“王一”,另兩種是今藏于故宮博物院的項元汴跋本和宋濂跋本,稱“王二”和“王三”。三本以“王三”殘缺最少,最接近《切韻》原貌,學者研究王韻一般都是指“王三”。唐王朝把《切韻》定為科舉考試用韻的標準韻書,提高了《切韻》的身價,為它增字加注的人很多,或依《切韻》舊名,或稱為《廣切韻》。唐增修本中影響最大的是孫愐等人的《唐韻》(751),它給《切韻》增注改錯,并沒有改動其編撰體例。今存《唐韻》殘本只有去聲、入聲卷和序,從多家研究結(jié)果看,《切韻》原書193韻,而《唐韻》206韻,多分出13韻。但只是分韻寬嚴的不同,整體音系上仍然是相承的,無多大差別。
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陳彭年等奉詔校訂《切韻》,次年(1008)書成,定名《廣韻》,即增廣《切韻》、《唐韻》而成的官修韻書?!稄V韻》距《切韻》成書400多年,口語實際讀音已發(fā)生較大變化,作為繼承性的韻書,《廣韻》在體例和音系上并未作多少改變,承《唐韻》之舊分206韻,改動多在增字、加訓上?!肚许崱吩?/span>12158字?!短祈崱吩黾?/span>3500字,《廣韻》共收26194字,注釋有191692字,反切用字也略有改動。總體看來,《廣韻》是《切韻》的補充和擴大,在查檢字音字義的辭書功能上比《切韻》大有加強,而語音系統(tǒng)則是一致的。北宋已有活字印刷,《廣韻》問世就大量流行,致使《切韻》、《唐韻》漸失傳。《廣韻》音系就是代表中古漢語語音系統(tǒng)的《切韻》音系,《廣韻》是該系韻書最完整、流行最廣的典型代表,故研究《廣韻》實質(zhì)上就是研究《切韻》,研究中古音需要從《廣韻》入手。
1、《廣韻》的編排、注釋體例及其結(jié)構(gòu)
《廣韻》的版本流傳情況較為復雜,清代以來??躺票旧醣?,以張氏澤存堂本最為流行,北京市中國書店1982年影印的《宋本廣韻》即此本,周祖謨《廣韻校本》在此基礎(chǔ)上參考各本及新發(fā)現(xiàn)的《切韻》《唐韻》殘卷精校而成,1937年成書,中華書局1960年印行。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年出版了臺灣學者余迺永的《新?;プ⑺伪緩V韻》,在周氏校本基礎(chǔ)上做了新的校注,收集資料多而全,索引便利,便于參考。。
作為“韻書”的《切韻》、《廣韻》,主要為指導詩文用韻而分韻編排?!稄V韻》體例承《切韻》,首先以四聲為綱排列韻字,平聲總字數(shù)多而分為上、下兩卷,上、去、入聲各為一卷,共五卷。每一聲調(diào)內(nèi)各分為若干韻,同韻字類聚在一起。這樣,《廣韻》平聲上卷有28韻,平聲下卷有29韻,則平聲共57韻;上聲55韻;去聲60韻;入聲34韻,全書共206韻。讀音相近的韻排列在一起形成“相鄰韻”,如平聲“東、冬、鐘、江”相鄰,是因韻尾相同而主要元音相近。各韻選一字作代表來標目,就有206個“韻目”(大韻目),韻目下列它所統(tǒng)領(lǐng)的同韻字。同韻字的聲、韻母不一定都相同,一韻中或有一個韻母,或有兩三個韻母,因介音的不同所致。每韻收字又按聲母或介音的不同分列,凡聲、韻母全同的字歸為一個同音字組,用小圓圈開,唐人稱為“小韻”或“紐”,以每組第一字為某“小韻”(紐)的“小韻目”(或紐目),如“一東”韻的“同、仝、童……”一組同音字叫“同小韻”或“同紐”,《廣韻》共有3890個小韻,每小韻首字的注文末尾標這一組同音字的字數(shù),如“東”韻“同小韻”標“四十五”即有45個同音字。
《廣韻》注釋體例是每字下用雙行小字注釋其音義,依次是:先釋本字的意義,再注音,再標同音字數(shù)。小韻首字以外的同音字因與首字讀音相同,一般只釋義而不再注音,但有兩讀或多讀的則在該字的釋義后加上又音,如平聲東韻的“東小韻”下有“涷:……又都貢切”,這種“又音”一般都會在相應(yīng)的字頭下重出,稱為“又音互見”,如“涷”在去聲送韻“涷小韻”有“涷:……又音東”。《廣韻》主要用反切注音,也注少數(shù)直音,找不到同音字就用同音不同調(diào)的字作注音字,稱為“紐四聲法”,如“拯:……音蒸上聲”等。除條目單字外,注文中遇到難認或有異讀的字也有時另加注音的,如“翰”韻“漢小韻”下“?”字注“抱?縣”又注“抱音扶”。除注音釋義外,也偶有字形處理的注釋,如異體字一般注“上同、亦同、并上同”等以便參見上出正字;古文、俗字在其右上角標“古文、俗”以提示。
早期等韻圖如《韻鏡》、《七音略》,已注意分析《切韻》(《廣韻》)四聲相配的關(guān)系,《廣韻》的排列很好地展示了四聲相承、入聲韻與陽聲韻相配的關(guān)系。今存《廣韻》的目錄中,韻目下注有“獨用、某同用”的字樣,“同用”是說相鄰韻可以通押,“獨用”韻則不與它韻通押。這正是《切韻序》“欲廣文路”而放寬用韻尺度的體現(xiàn)。唐封演《封氏聞見記》載此事國初許敬宗等“以其韻窄,奏合而用之”,即《切韻》分韻過細而不便于實際押韻的使用,成書后不久的唐初就采用“同用獨用例”來調(diào)節(jié)審音辨韻求細與實際用韻忌窄的矛盾。清戴震對《廣韻》詳加考證,調(diào)整某些零亂的韻目次第和不盡合理的同用獨用例進,在其《聲韻考》卷二中列出《考定廣韻獨用同用四聲表》,清晰而又準確地展現(xiàn)了《廣韻》二百0六韻之間四聲相承和同用獨用的關(guān)系,得到音韻學界的普遍認可:如“一東獨用、一董獨用、一送獨用、一屋獨用;二冬鐘同用、“潼、??”附腫韻、二宋用同用、二沃燭同用”等,便于更進一步的研究。
《切韻》本只有193韻,《王韻》將嚴韻的上、去聲“儼、釅”獨立,成為195韻,《廣韻》則增至206韻。《廣韻》音系顯示出很強的系統(tǒng)性,206韻四聲相配很整齊,前人就用四聲相配的方法來整理“韻部”,不計聲調(diào)而把韻腹和韻尾相同的韻歸為61部?!稄V韻》收鼻音韻尾的陽聲韻都有收塞音韻尾的入聲韻與之對應(yīng),陽聲韻的“平、上、去”三聲與入聲韻的“入聲”正好形成四聲相配的格局,無入聲的陰聲韻如“微、尾、未”等就是“平、上、去”三聲相配為一韻部,而“祭、泰、夬、廢”是四個獨立的去聲韻,無平、上聲韻相配。各韻部用平聲韻目來作“部目”的代稱,叫做“舉平以賅上去(入)”。一般以戴震考定的四聲相配表來劃定《廣韻》的61韻部,四聲相配而標“O”的零位,表示本有此韻但因字少而《廣韻》未專立韻目,所屬字附寄在相鄰韻中,即“寄韻”。四處寄韻是:1)“冬”韻上聲有“潼、??”二小韻,寄在相鄰的上聲“腫”韻中;2)“臻”韻上聲有“??、齔”二小韻,寄在相鄰的上聲“隱”韻中;3)“臻”韻去聲僅有“齔”一字的又音,不能自己作自己的反切下字,借用相鄰的去聲“焮”韻的“靳”作反切下字,戴震考證它寄在“焮”韻中;4)“痕”韻入聲有“麧”小韻領(lǐng)5個同音字,寄在相鄰的入聲“沒”韻中?!稄V韻》自身有“潼:此是冬字上聲”這樣對寄韻的過交代,未交代的由后人考定。寄韻的做法是《切韻》就有的,如《廣韻》上聲“儼”韻只有12字,去聲“釅”韻只有7字,《切韻》未立這兩個韻目,寄“儼”韻字于上聲“琰”韻,寄“釅”韻字于去聲“艷”韻,《王韻》把它們獨立出來了,《廣韻》承用《王韻》,這也就是《廣韻》比《切韻》分韻多的原因之一。
“開合口分韻”是《廣韻》韻數(shù)多于《切韻》的另一原因,是把韻腹和韻尾完全相同的開口呼與合口呼分立為兩個獨立的韻。本來分韻只看韻腹、韻尾和聲調(diào)的同異,不必管韻頭,開口、合口只是韻頭的差別,不應(yīng)分韻。但《切韻》就已分“灰”與“咍”、“欣”與“文”,“咍、欣”是開口,“灰、文”是合口,已開“開合口分韻”的先例?!稄V韻》走得更遠,如《切韻》“真軫震質(zhì)”四韻,《廣韻》分開口“真軫震質(zhì)”與合口“諄準稕術(shù)”八韻;《切韻》“寒旱翰曷”四韻,《廣韻》分開口“寒旱翰曷”與合口“桓緩換末”八韻;《切韻》“歌哿箇”三韻,《廣韻》分開口“歌哿箇”與合口“戈果過”六韻。即把“真、寒、歌”3部11韻一分為二,多出11韻來,加上前述“儼、釅”2韻的分立,206韻對193韻,《廣韻》比《切韻》多了13韻。寄韻的獨立和開合口分韻都只是分韻疏密的不同,實際的語音系統(tǒng)沒有變化。所以我們說《廣韻》是對《切韻》的忠實傳承,《廣韻》音系就是《切韻》音系。
2、《廣韻》的聲母、韻母、聲調(diào)系統(tǒng)
等韻學的研究對象主要是等韻圖,“等”是等韻學中最基本的內(nèi)容,是傳統(tǒng)音韻學者從審音的角度對介音和主要元音所分的類,用“等”的概念來區(qū)分漢語的聲類和韻類就叫做“等韻”,用等韻的學理來分析古代漢語語音并制成的圖表就叫做“等韻圖”,也簡稱“韻圖”。最初的等韻圖,是等韻學研究者取三十六字母與《廣韻》206韻輪流相拼所作成的圖表。今所知最早的等韻圖是刊刻于宋代的《韻鏡》和《七音略》?!俄嶇R》的作者與制作年代已無考,但它的制作體例和內(nèi)容顯示已不是草創(chuàng)之物,而是相當成熟的等韻圖了,此前可能還出現(xiàn)過其它的韻圖。今見《韻鏡》是張麟之于高宗紹興辛巳年(1161)刊行的,他在《序》中說是“得友人授《指微韻鏡》一編”而予刊行。張刻《韻鏡》于南宋時傳入日本,國內(nèi)反失傳,清末黎庶昌出使日本,才得到永祿本《韻鏡》帶回國內(nèi)。此外還有一種流入日本的刻本后來也回到國內(nèi),即寬永本《韻鏡》。《七音略》的編者是宋人鄭樵,刊行于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1162)前后,其序說“初得《七音韻鑒》,一唱而三嘆,胡僧有此妙義,而儒者未之聞?!褡髦C聲圖,所以明古人制字通七音之妙,又述內(nèi)外轉(zhuǎn)圖,所以明胡僧立韻得經(jīng)緯之全”。胡僧的《七音韻鑒》可能是《韻鏡》的前身,《韻鏡》作者也可能是僧人。一般認為,《韻鏡》的原型是從晚唐流傳下來的,經(jīng)宋初僧侶增訂加工而最后定型。《韻鏡》中,宋人用三十六字母在韻圖原型上對《廣韻》音系作系統(tǒng)展示,體現(xiàn)了宋人對《廣韻》音系的認識。經(jīng)研究,《韻鏡》、《七音略》表現(xiàn)出來的語音體系與《廣韻》相合,韻圖排列的206韻與《廣韻》完全是一致。韻圖總的編排原則是:開合不同則分圖,洪細有別則列等。每圖中,橫排的是聲母,豎排的是聲調(diào)、韻和韻母,縱橫交叉的坐標點上是音節(jié)代表字。韻圖的等主要區(qū)分韻的開合、洪細,實際上是區(qū)分了介音,也就是把“韻”進一步區(qū)分為“韻母”的類,為研究《廣韻》的音系(音值)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
第一個自覺地利用反切用字來考求《廣韻》聲韻系統(tǒng)的,是清末的陳澧,其書雖名《切韻考》,實際上研究的是《廣韻》。他研究《廣韻》反切和音系的基本理論原則是:反切上字與所切之字雙聲,反切下字與所切之字疊韻;兩個反切的上字同類下字必不同類,下字同類上字必不同類,也就是系聯(lián)雙聲疊韻的反切上下字,即“反切系聯(lián)法”。系聯(lián)法主要包括正例、變例兩種。正例用直接系聯(lián)的“同用、互用、遞用”,同用者如“東,德紅切”、“公,古紅切”,同用“紅”作切下字,則被切字“東、公”同韻類;互用者如“公,古紅切”、“紅, 戶公切”,“紅、公” 二字互作切下字,則二字同韻類;遞用者如“東,德紅切”、“紅,戶公切”,“東”用“紅”作切下字,“紅”用“公”作切下字,則“東、紅、公”三字同韻類。變例是間接系聯(lián)法,通過“又切”即《廣韻》的“又音互見”來系聯(lián)?!稄V韻》共3875個小韻(同音字組),每小韻用一個反切,共有3875個不同音的反切。歸并同形的切語用字,得反切上字452個,反切下字1232個。陳澧用“反切系聯(lián)法”考求《廣韻》的這些反切,從452個反切上字中考出40聲類,與三十六字母相比,照穿床審喻五紐中各多出一類,微紐未從明紐分出而少一類,故成40類;從1232個反切下字中歸納出311個韻類。
近現(xiàn)代學者在陳澧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韻圖的列字,輔以相關(guān)的方法,對其系聯(lián)結(jié)果進行復核和補正。聲類上,黃侃、錢玄同得41聲類;白滌洲、高本漢、黃淬伯都是47聲類;曾運乾、陸志韋、周祖謨分出51聲類;李榮又主張“俟”類獨立,實為52聲類。綜合諸家成果,如能分則分,就應(yīng)分為52聲類。但照顧到反切上字與下字的配合關(guān)系,當依唐作藩《音韻學教程》所采用的51聲類:1博類2方類(幫)、3普4芳(滂)、5蒲6符(並)、7莫8武(明); 9都(端)、10他(透)、11徒(定)、12奴13女(泥);14陟(知)、15丑(徹)、16直(澄);17作18子(精)、19倉20七(清)、21昨22疾(從)、23蘇24息(心)、25徐(邪);26側(cè)(莊,照二)、27初(初,穿二)、28士(崇,床二)、 29所(生,審二); 30之(章,照三)、31昌(昌,穿三)、32食(船,床三)、33式(書,審三)、34時(禪);35古36居(見)、37苦38去(溪)、39渠(群)、40五41魚(疑); 42烏43於(影)、44呼45許(曉)、46胡(喻三,匣)、48以(喻、喻四);49盧50力(來)、51而(日)?!奥曨悺笔菗?jù)反切上字系聯(lián)出來的實際類別,不等于聲母。由于聲類是反切上字的分類,這種分類與反切下字的“等”有關(guān)系,為了使切語拼讀諧和,不同的反切下字要求不同的反切上字與之相拼,即同一聲母可能有兩套反切上字,一切洪音一切細音,也就是反切上字與被切字同介音的洪細,趙元任稱之為“介音和諧”。既然是同一個聲母的兩類反切上字,彼此就不形成對立,而是互補的。這樣就可以把互補的兩個聲類合并為一,最后就得出《廣韻》51聲類實為35聲母。加上現(xiàn)代音韻學者的擬音,可排列如下:
唇
與唐末宋初的三十六字母比較:輕唇音4母還未獨立,娘母未從泥母中分出,齒音莊初崇生還未與章昌船書合流,喻三(于類)還在匣母中未分出。
近現(xiàn)代學者在陳澧311韻類基礎(chǔ)上,增加旁證材料,運用新方法,進行更細致的系聯(lián)研究。黃侃分335類,白滌洲和高本漢都分290類,周祖謨分為324類。唐作藩《音韻學教程》在白、高基礎(chǔ)上增加三類為293類(平83、上76、去83、入51)。韻類是反切下字的歸類,同韻類的字韻母、聲調(diào)都相同,即韻類要區(qū)別聲調(diào)而韻母不區(qū)別聲調(diào),韻母只要辨析有音質(zhì)音位區(qū)別的舒聲、促聲就行了,韻類不等于韻母?!稄V韻》293個韻類按照“舒、促”辨韻母,把介音、主要元音和韻尾相同的韻類依平、上、去三聲相承歸為一個韻母,把與之相承而韻尾有別的入聲韻類獨立為另一個韻母,則293韻類可歸為142個韻母:舒聲韻類91個韻母(陰聲韻母40個,陽聲韻母51個);促聲韻類51個韻母?!绊?、呼、等”不同就是韻母不同,《廣韻》142個韻母以十六攝統(tǒng)領(lǐng)用“韻、呼、等”區(qū)分為:通攝:1 東合一、2東合三、3屋合一、4屋合三、5冬合一、6沃合一、7鐘合三、8燭臺三。江攝: 9 江開二、10覺開二。止攝:11 支開三、12支合三、13脂開三、14脂合三、15之開三、16微開三、17微合三。遇攝:18魚開三、19虞會三、20模合一。蟹攝:21齊開四、22齊合四、23祭開三、24祭合三、25泰開一、26泰合一、27佳開二、28佳合二、29皆開二、30皆合二、31夬開二、32夬合二、33灰合一、34咍開一、35廢開三、36廢合三。臻攝:37真開三、38真合三、39質(zhì)開三、40質(zhì)合三、41諄合三、42術(shù)合三、43臻開三、44櫛開三、45文合三、46物合三、47欣開三、48迄開三、49魂合一、50沒合一、51痕開一、52沒開一。山攝:53元開三、54元合三、55月開三、56月合三、57寒開一、58曷開一、59桓合一、60末合一、61刪開二、62刪合二、63鎋開二、64鎋合二、65山開二、66山合二、67黠開二、68黠合二、69先開四、70先合四、71屑開四、72屑合四、73仙開三、74仙合三、75薛開三、76薛合三。效攝:77蕭開四、78宵開三、79肴開二、80豪開一。果攝:81歌開一、82戈合一、83戈開三、84戈合三。假攝:85麻開二、86麻開三、87麻合二。宕攝:88陽開三、89陽合三、90藥開三、91藥合三、92唐開一、93唐合一、94鐸開一、95鐸合一。梗攝:96庚開二、97庚開三、98庚合二、99庚合三、100陌開二、101陌開三、102陌合二、103耕開二、104 耕合二、105麥開二、106麥合二、107清開三、108清合三、109昔開三、110昔合三、111青開四、112青合四、113錫開四、114錫合四。曾攝:115蒸開三、116職開三、117職合三、118登開一、119登合一、120德開一、121德合一。流攝:122尤開三、123侯開一、124幽開三。深攝:125侵開三、126緝開三。咸攝:127覃開一、128合開一、129談開一、130盍開一、131鹽開三、132葉開三、133添開四、134帖開四、135 咸開二、136洽開二、137銜開二、138狎開二、139嚴開三、140業(yè)開三、141凡合三、142乏合三。
上古音研究即“古音學”,主要是研究漢代以前的語音系統(tǒng)。前人多缺乏“歷史音變”意識,以致從六朝的徐邈、沈重到宋代的朱熹都不知《詩經(jīng)》今讀不合韻是古今音變,而臨時改讀以“葉韻”,受到嚴厲的批評。不過,漢代人已有了“古音”意識,如《詩·豳風·東山》“烝在栗薪”鄭玄箋“古者聲栗、裂同也”。北朝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中有“古今言語,時俗不同,著述之人,楚夏各異”的話,已意識到語言的時代和地域差異。陸法言《切韻序》要“論南北是非,古今通塞”,看到了實際存在著的方音差異和古今音變。宋葉夢得《石林詩話》說“聲音語言,本隨世轉(zhuǎn)”,略有所悟。明陳第《讀詩拙言》說“一郡之內(nèi),聲有不同,系乎地者也;百年之中,語有遞轉(zhuǎn),系乎時者也”,又在《毛詩古音考序》中宣稱“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zhuǎn)移,亦勢所必至”,對語音的歷時變化和地域差異有了自覺而清醒的認識。
清代的音韻學家對古今音變的認識更為自覺、深刻和系統(tǒng),顧炎武、潘耒、江永、戴震都有很精到的論述。段玉裁《六書音均表》以大量的例子說明“古音聲不同今”,說“今音不同唐音,即唐音不同古音之征也”,又為古音進行時代分類:“音韻之不同,必論其世,約而言之,唐、虞、夏、商、周、秦、漢初為一時,漢武帝后洎漢末為一時,魏、晉、宋、齊、梁、陳、隋為一時,古人之文具在,凡音轉(zhuǎn)、音變、四聲,其遷移之時代皆可尋究?!鄙瞎乓粞芯繘]有韻書和韻圖可資參考,困難要比研究中古音大得多,但經(jīng)過明、清和現(xiàn)代許多音韻學家的不斷努力,古音學研究取得了十分顯著的成績。尤其是清代學者的“古音學”研究,無論是材料、方法、理論還是研究成果,都是極有貢獻的。
1、研究上古音的材料和方法
上古無韻書、韻圖,反切極少見,研究上古音就只能從文字記錄的原始語言材料中去整理歸納。清許翰《攀古小廬文·求古韻八例》列求古音的八種材料:諧聲、重文、異文、音讀(讀如、讀若等)、音訓(聲訓)、疊韻、方言、韻語。其中最主要的是上古的韻文和古諧聲字系統(tǒng),其余經(jīng)傳注箋、音義書和字書中的異文、重文、聲訓、讀若、聯(lián)綿字、古直音和古反切等,可用來考證上古讀音,但沒有古韻文和古諧聲字那樣數(shù)量多且具有系統(tǒng)性。
古音學上的“韻文、韻語”通指押韻的詩歌和散文。上古詩文多直接反映當時口語,把一定時期和地域一定數(shù)量的韻文集中起來,對其韻腳字進行定量的窮盡性系聯(lián)研究,得出的結(jié)果就相當于中古的一部韻書,可借以研究上古的語音系統(tǒng)?!对娊?jīng)》305篇經(jīng)過孔子整理,能反映當時通用語“雅言”的語音實際,于是考察《詩經(jīng)》用韻情況就成為歸納和研究上古韻分部的最主要手段,《楚辭》雖產(chǎn)于南方,但與《詩經(jīng)》韻讀系統(tǒng)有很強的統(tǒng)一性。
系聯(lián)上古韻文的韻腳字來區(qū)分韻類,用的是“絲聯(lián)繩引法”:按統(tǒng)一的條例來確定每一篇詩文的押韻格式,再按定下的“韻例”找出所有的韻腳字,然后對這些韻腳字進行系聯(lián)分類,把相押韻的字歸為一類就是一個上古韻部。如《詩·邶風·泉水》一章:“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懷于衛(wèi),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聊與之謀”;《王風·君子于役》一章:“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衛(wèi)風·氓》一章:“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三者“淇、思、姬、謀”、“期、哉、塒、來、思”、“蚩、絲、絲、謀、淇、丘、期、媒、期”各相押韻,通過“淇、思、謀、期”又可把這三章的韻腳字都系聯(lián)起來,如此類推,再系聯(lián)《詩經(jīng)》其它的同類韻腳字,就形成一個古韻部“之部”。按這種方式輾轉(zhuǎn)遞聯(lián),就可以歸納出《詩經(jīng)》的所有韻部?!冻o》、《周易》、《左傳》、《荀子》等其它上古韻文的韻部系聯(lián)也大致如此。
古漢字由諧聲偏旁形成諧聲音讀系統(tǒng),諧聲時代(商至周前期)早于《詩經(jīng)》用韻(東周),運用漢字諧聲材料來推究上古語音系統(tǒng)的方法就是“諧聲推演法”。“諧聲字”指同聲符的形聲字,“六書”講形聲字分“形符”和“聲符”兩部分,造字之初形符表義類聲符表讀音,聲符相同的字讀音必然是相同或相近的。段玉裁經(jīng)在《六書音均表》中提出“同諧聲者必同部”的理論,將上古的諧聲字匯聚起來編成《古十七部諧聲表》,謂“一聲可諧萬字,萬字而必同部,同聲必同部”,知道某個聲符在上古歸屬某韻部,就可類推同聲符的一系列字都屬于該韻部。對不同系列的諧聲字作分類研究,就構(gòu)成了諧聲系統(tǒng)。如上引《詩》中“謀、媒”都從“某”得聲,“淇、期”都從“其”得聲,“某、其”上古屬之部,可推知凡“從某、從其”的字古韻都屬之部。把韻腳字系聯(lián)與諧聲字系聯(lián)結(jié)合起來考察,就《詩經(jīng)》的“之”部而言,上引韻字所含“丘、某、其、之”等聲符(主諧字)又各有其諧聲字組,包括直接諧聲字和間接諧聲字,有的字既是上一級聲符所生成的諧聲字(被諧字),又兼作聲符生成下一級諧聲字,如:“之→寺→時→塒”:丘→邱、蚯、坵等;某→謀、媒、煤、腜、禖、?等;其→淇、期、欺、旗、萁、祺、鲯、騏、蜞等;之→芝、志、蚩、寺、詩、持、侍、待、時、塒、榯、鰣等。把《詩經(jīng)》之部韻字系聯(lián)起來觀察,就形成一個之韻部的主諧字群,有“之、絲、茲、甾、才、采、臺、??、?、巸、里、思、宰、而、??、市、事、史、司、辭、疑、止、已”等。段玉裁搜羅考辨上古韻文與字書,依其古韻十七部分1521聲首(主諧字)為17類,列古“之部”為第一部118個主諧字。經(jīng)明清古音學家的研究,證明諧聲系統(tǒng)與《詩經(jīng)》韻讀系統(tǒng)基本吻合。可以推想,把每個主諧字的諧聲字組收集起來,再按主諧字群分類,就成為嚴密的諧聲系統(tǒng)。得來的諧聲系統(tǒng)與韻字系聯(lián)的結(jié)果互為印證,就基本上可解決上古韻部劃分的問題。上古留存的韻文不多,入韻字總是有限的,諧聲系統(tǒng)的研究擴大了古音研究的視野和材料范圍,韻文聯(lián)不起來的字,可依諧聲偏旁來確定它的韻部歸屬,可見諧聲系統(tǒng)分析是一種以簡馭繁的科學的古韻部分析方法。“同諧聲者必同部”是段玉裁歸納出來的理論,但“諧聲推演法”并不自段玉裁始。宋徐蕆、明趙宦光、清初柴紹炳、顧炎武、潘咸等都實踐過,乾隆初年萬光泰的《古音表考正》分古韻十九部,每部之下先詳列諧聲偏旁字,再以經(jīng)籍韻文來證明,前承顧炎武,后接段玉裁,成就突出。
韻腳字系聯(lián)、諧聲系統(tǒng)分析,是研究上古音最常用的重要方法。經(jīng)傳異文、重文的讀音比較,讀若、讀為和聲訓材料的利用,古注音切的利用等,也是必不可少的輔助性方法。尤其是研究上古聲母系統(tǒng),韻腳字就用不上了,諧聲字系統(tǒng)就顯得更為重要,如中古讀重唇音的“旁、榜、膀”與讀輕唇音的“方、芳、放”上古都由“方”得聲,說明上古重唇、輕唇同屬一類,即“古無輕唇”。異文、重文、聲訓等在上古聲類研究中的地位也相當重要。
2、上古音的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
1)上古韻部的考求:上古音的研究是從韻部研究開始的,系統(tǒng)研究上古韻部的人首推南宋的吳棫,著有《毛詩補音》、《韻補》等?!俄嵮a》提出古韻通轉(zhuǎn)之說,分為古韻九部,有開創(chuàng)之功。但他缺乏歷史音變觀,取《詩經(jīng)》至宋蘇軾等人的作品五十余種,龐雜而缺乏時代性和準確性,又缺乏音理分析,其上古韻部只是中古韻的簡單合并或通轉(zhuǎn),錯誤很多,如“四真”部合《廣韻》收三種陽聲韻尾的15個韻,違反語音體系本身規(guī)律。吳棫之后,有程迥《音式》和鄭庠《古音辨》,均亡佚。戴震《聲韻考》說“鄭庠作《古音辨》,分陽、支、先、虞、尤、覃六部”,雖比吳還寬,但入聲韻的編配較嚴,六部實際上按[-i]、[-u]、[-m]、[-n]、[-?]和無韻尾六種類型來分,體系性較強,顧炎武正是在這六部基礎(chǔ)上再細分的。不過鄭庠也缺乏古今音變觀念,只是中古韻的簡單合并,未能反映上古音的實際情況。明陳第《毛詩古音考》雖無系統(tǒng)性的韻部總結(jié),但其詳博引證和嚴謹考據(jù)為后來者提供了方法上的范例,他全面清算“葉音”說的謬誤,有正確的歷史語音觀,開辟了正確的道路。
有清一代是上古音研究的全盛期,古韻分部成就尤為突出,考據(jù)之精、審音之細都是前所未見的。清代古韻學的奠基人顧炎武,用三十年功夫?qū)懗晒乓魧W巨著《音學五書》,對古音諸方面的問題作了較全面的論述,以陳第的理論為依據(jù),提倡“古本音”,批駁“葉音”說,扎實的分析、考證上古韻文等材料,在鄭庠的基礎(chǔ)上劃分古韻為十部。其最重要的貢獻有二:一是“離析《唐韻》”,他發(fā)現(xiàn)由于語音變化,上古音中不同韻部的字在中古韻書中合流為一韻了,于是把《唐韻》(《廣韻》)中同一韻的字,按上古押韻和諧聲系統(tǒng)的實際離析開來,劃歸不同的上古韻部,如中古“支”韻字分歸上古“支、歌”二部等。這種離析與重組完全合乎“相同的讀音可以有不同的歷史來源,不同的讀音可以有相同的演變結(jié)果”的歷史音變原理。二是“入聲韻配陰聲韻”,中古韻書、韻圖中入聲韻是只配陽聲韻,顧氏從古韻文入聲與陰聲相押韻的實際出發(fā),除收[-m]韻尾的9個陽聲韻配有入聲韻外,其它入聲韻都配陰聲韻。這種創(chuàng)舉為后來的陰、陽、入三分以及“陰陽對轉(zhuǎn)”理論的形成開拓了新的思路。顧炎武古韻分部取材豐富,考證嚴密,方法科學,為清代古音學研究打下扎實的基礎(chǔ)。不足處是分部還較粗略,過于偏重考據(jù)等,江永評他“考古之功多,審音之功淺”。
清代前期,繼顧炎武之后有成就的古音學家較多,如邵長衡、李因篤、李光地、潘咸等,成就最大為康乾隆之交的萬光泰。萬光泰,浙江秀水人,著音韻學著作多種而多未刊布。早期著作《古韻原本》在顧炎武十部基礎(chǔ)上分十三部,其中從“支部”分出“之部”是了不起的創(chuàng)舉。后來《古音表考正》將十三部修訂為十九部(類),且用《廣韻》韻目命名,其中“諄類”即今“文部”,“廢類”即王念孫、江有誥的“祭部”,“未類”即章太炎的“隊部”,其“群經(jīng)諧聲”中古韻十九部編排完全以《說文》諧聲偏旁字的系統(tǒng)分類為依據(jù)。萬氏貢獻突出:支、脂、之三部劃分比段玉裁早半個世紀;魚、侯、幽、宵的分出和真、文、元三分與段玉裁一致;至、廢的獨立走在王念孫、江有誥之前;未部分立解決了與物部陰入相承的問題;入聲韻與各自的陰聲韻相配很吻合,與后來王念孫、江有誥所配基本一致。
江永字慎修,著有《音學辨微》、《四聲切韻表》和《古韻標準》。江永既精通古韻學又精通等韻學,還重視方音材料的利用,這就使他的古韻研究更為深入、精細且合乎音理,成為“審音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豆彭崢藴省窂膶徱艚嵌葘︻櫴瞎彭嵤考右孕拚?,所分十三部(入聲分八部相配)比顧氏十部精密得多,如“真、元”分立就考慮了韻母“侈弇”的因素,以等韻學審辯音理的方法分析韻母的侈音“口侈而聲大”,弇音“口斂而聲細”,實際上就是指韻母中開口度大的低元音與開口度小的高元音之別。江永入聲的分配比顧氏更有條理,提出“數(shù)韻共一入”之說,認為陰聲韻、陽聲韻可配同一入聲韻,推進了陰、陽、入三聲韻配合關(guān)系的研究,為戴震等人的“陰陽對轉(zhuǎn)”理論的成熟作了關(guān)鍵性的鋪墊。
段玉裁字若膺,師從戴震,是《說文》研究大家,他的古音學力作《六書音均表》附在《說文解字注》之后。他在《六書音均表》中提出很多音韻學、文字學的精辟見解,在古音學上的貢獻是多方面的:如強調(diào)“因文字音聲以求訓詁”;提出“古本韻”與“古合韻”的概念,使韻字歸部有了更正確而便于操作的理論依據(jù);承江永而提出“異平同入”的入聲劃配新思路;《古十七部諧聲表》把諧聲系統(tǒng)與古韻文緊密結(jié)合起來進行古韻分部研究,使諧聲推演法在古韻部劃分中占有更為重要的地位并取得良好的效果。段氏分古韻為六大類十七部,注意按相鄰韻部的內(nèi)在關(guān)系疏密來排列次序。段氏古韻分部的主要貢獻:1)真、諄分立;2)尤、侯分立;3)支、脂、之分立等。王力《清代古音學》評述道:“清代古韻之學到段玉裁已經(jīng)登峰造極,后人只在韻部分合之間有所不同(主要是入聲獨立),而于韻類的畛域則未能超出段玉裁的范圍。所以段玉裁在古韻學上功居第一?!?/span>
戴震字東原,師承江永,雖為段玉裁的老師,但其古音學研究成果比段玉裁發(fā)布遲,有《聲韻考》、《聲類表》、《轉(zhuǎn)語二十章》等?!堵曨惐怼贩止彭崬榫蓬惗宀浚?/span> 每類按陽、陰、入聲韻的順序排列。其主要貢獻有:舒聲十六部在江永十三部基礎(chǔ)上,采用段玉裁支、脂、之三分,再把祭、泰、夬、廢四韻從江氏去聲第二部和段氏十五部中獨立出來為靄部;入聲韻獨立為專門的九部與陰聲七部、陽聲九部相配,即把“數(shù)韻共一入”、“異平同入”之說發(fā)展為陰陽入三分相配,產(chǎn)生了質(zhì)的飛躍。他選二十五個影紐字(近于零聲母)作古韻部的代表字,進行了最早的展示音值的嘗試,是明音理的突出表現(xiàn),被視為“審音派”的代表。他確立陰陽入三類韻相配的關(guān)系,揭示語音內(nèi)在的系統(tǒng)性,由此生出“陰陽對轉(zhuǎn)”理論,為古音研究的應(yīng)用作出了重大貢獻,其《轉(zhuǎn)語二十章》就是這方面的實踐,雖只存序而正文亡,但基本理論和方法仍在,對其學生王念孫、段玉裁等的“因聲求義”起到了很好的指導作用。
孔廣森是戴震的受業(yè)弟子,所著《詩聲類》分古韻十八部,陰、陽聲韻各九部,依次相配以利于解釋“陰陽對轉(zhuǎn)”理論。孔氏十八部只在段氏基礎(chǔ)上多分出一個“冬部”。他的主要成績是繼承和發(fā)展戴震陰陽入“相配互轉(zhuǎn)”之說,首次明確提出“對轉(zhuǎn)”術(shù)語,促進“陰陽對轉(zhuǎn)”理論的完善和具應(yīng)用,一直為后來的音韻訓詁學家所推崇。
此后,貢獻較大的古韻學家有王念孫和江有誥,都分古韻為二十一部。王念孫比段氏十七部多出“至、祭、緝、盍”四部,晚年又接受孔廣森東冬分立而增為二十二部。江有誥字晉三,所撰《詩經(jīng)韻讀》等合稱《音學十書》,“自奮于窮鄉(xiāng)孤學”的他未見過段、戴、王的著述,在江永分部基礎(chǔ)上分古韻為二十部,后東冬分立而為二十一部。他與段、戴、孔、王多不謀而合,對之前五家有核實與補正之功。后來,其友夏炘撰《詩古韻表二十二部集說》作總結(jié),江有誥二十一部加王念孫至(質(zhì))部,即為:之、幽、宵、侯、魚、歌、支、脂、至(質(zhì))、祭、元、文、真、耕、陽、東、中(冬)、蒸、侵、談、葉、緝,共二十二部。清后期的程瑤田、嚴可均、張成孫、朱駿聲等再有研究,而創(chuàng)獲無多,不煩備舉。
清末民初,古音學研究又大大推進一步。章太炎《小學略說》、《二十三部音準》等文章,在夏炘二十二部基礎(chǔ)上獨立出隊部為二十三部,按“陽、入、陰”三分相配通轉(zhuǎn)的次序做成《成均圖》,用圓周圖形形象地圖示韻部之間的對轉(zhuǎn)、旁轉(zhuǎn)、旁對轉(zhuǎn)等關(guān)系,發(fā)展了古音通轉(zhuǎn)學說。他用時音的零聲母字來標示古韻部的音值,比戴震又向科學化更靠近一步。黃侃《音略》、《聲韻通例》等從《廣韻》出發(fā)來考求古音,有“古本紐、古本韻”等提法,綜合各家擇善而從,集清代古韻研究之大成,被稱為清代古音學研究“殿軍”。黃侃分古韻為二十八類(部),以其師章氏二十三部為基礎(chǔ),又依戴震將錫、鐸、屋、沃、德五個入聲韻部獨立,構(gòu)成陰陽入三分相配格局,改太炎去聲“至、隊、泰”為入聲“屑、沒、曷”。不足處是取消幽部入聲,但晚年從“添、帖”部中分出 “談、盍”兩部,實分古韻為三十部。
王力《漢語史稿》,在黃侃二十八部的基礎(chǔ)上增“微、覺”減“冬”而為二十九部,后又在《古代漢語》中增“冬”為三十部。至此,上古韻部的劃分基本上定型,成為較完整的上古韻部系統(tǒng)。按陰、入、陽相配關(guān)系分為十一類并加上擬音,排列如下:
上古韻部不等于韻母,加上開合、等第等介音因素,一韻部可能含幾個韻母。上古韻部的舒聲韻字是不分平、上、去而共居一部之內(nèi),入聲韻與陰聲韻、陽聲韻配成主要元音相同的類,且主要元音相近的韻部依次排列,利于展示上古漢語語音的系統(tǒng)性,也利于解釋古代漢語的語音轉(zhuǎn)化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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