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46年家中房子建造完成后，花園里便種下了各色花草和樹。上世紀(jì)50年代初，我1歲多時，在花園里，穿著小長褂，站在龍紋瓷鼓凳旁拍過一張照片。盡管我表情淡淡，但花園的景致是極好的。那時的花園中間草坪很大，草坪上有給小孩玩的蹺蹺板；竹籬笆的院墻四周都是各色花草，還有冬青樹、柏樹和兩棵桂花樹。

　　近70年過去了，這兩棵桂花樹從小樹長成老樹。盡管這么多年來，桂花樹自由生長，沒能像公園里觀賞樹一樣塑形，但在我的眼中，家中這兩棵桂花樹是最美的。

　　今年5月的一天，我們請園林師傅來幫我們修整花園內(nèi)的桂花樹。園林師傅說，樹是需要修整的，合理的修整，會使樹木越長越茂盛。今日修剪，來年花會開得更好。于是半天下來，修剪下來的樹枝居然有好大一堆。看著這一大堆還生鮮的樹枝，心頭有一種莫名的不舍。但想著師傅說的越剪越茂盛的話，我想就權(quán)當(dāng)把飄飄長發(fā)剪去，換個新的發(fā)型，也換得更加精神的心情。

　　看著這一大堆剪下的茂密樹枝，我頭腦中一下閃過了“文革”期間花園中的凋零。那時，花園門不見了，籬笆墻也開了口子，一切成敞開式。那些沿房子陽臺兩側(cè)的長條花壇中的雞冠花、鳳仙花、一串紅都沒了。院中原來還有一棵老大的無花果樹，每年結(jié)果期，會掛滿一個個綠色的（有的無花果樹結(jié)出的果實(shí)是絳紅色的）無花果，熟透的無花果果芯軟軟糯糯，很甜?？墒窃谀菚r，也被鏟掉了。有幸的是，這兩棵桂花樹一直都在那里，它們靜靜看著一切，走過一年又一年，現(xiàn)在終究長成茂密的老樹。我想這桂花樹是有靈性的，它會伴著我們一代代成長。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花園院墻內(nèi)花草又繁茂了。雖然無花果沒了，卻來了含笑、黃楊、松柏、紅楓、紫藤……春夏秋冬景不同。但是我覺得最怡情的還是那桂花樹。

　　家中的兩棵老桂花樹，一棵是銀桂，一棵是丹桂。它們分別長在花園的東西兩端。粗看別無兩樣，但是每當(dāng)桂花飄香時，細(xì)究它們的花色，就有深淺之分。當(dāng)滿目是金黃和淺黃的桂花時，煞是好看。而且兩棵桂花樹的花期有先后，所以我們的賞花期便略長了一些。

　　桂花的香氣沁人心脾，淡淡的，但很享受。奇特的是，人在樹下，有時這香氣還不如外出歸來，在弄堂近自家院子處聞到的香味濃。所以花開季節(jié)，每次歸家人近家門，聞到這帶有絲絲甜味桂花香，那時，“到家啦”的感覺更加真切。這種“家”的味道很享受，讓我想起，那時大哥在美國，桂花開時，我想他一定很想家了。于是，我收集一點(diǎn)桂花，用套賀卡的塑料袋，把桂花平鋪在袋中，裝進(jìn)信封，讓它遠(yuǎn)涉重洋，來到大哥的手中。那時的桂花香氣必不如在家的濃，但淡淡的香氣也能聊慰大哥的思家之情，我想，這朵朵桂花定比信中所寫的話更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