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人飲食之講究,不在于將大閘蟹煮了,細模細樣地拆黃拆膏拆肉,再像雕塑一般地復(fù)原;也不是將綠豆芽破肚,繡花一般塞進肉糜,蒸熟了還要糟一糟;而是在于好嘗時令、要吃新鮮,那是天天變樣、季季不同。這不,還是仲夏署氣尚濃,我卻已惦念起夏末秋初將要上市的雞頭米了。 范煙橋在《茶煙歇》一書中道:“蘇之黃天蕩在城南,故稱南蕩,夏末秋初產(chǎn)雞頭肉頗有名,叫貨者即以‘南蕩雞頭’成一詞?!比酥滦裕c其生長的家庭環(huán)境不無關(guān)系。而鮮菜蔬果之產(chǎn)地,也同樣決定著其品質(zhì),蘇州人歷來好吃地產(chǎn)蔬果。早年姑蘇城南的黃天蕩可謂是個澤國,那是一蕩連一蕩。蕩岸綠樹成蔭芳草萋萋,蕩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當(dāng)年的黃天蕩,不就是現(xiàn)今十分珍惜的濕地嗎?是一座天然氧吧,為蘇城的自然之肺。雞頭米即芡實,產(chǎn)地很是廣泛。只因這黃天蕩天然而成水質(zhì)清澈,加上黃天蕩一帶的農(nóng)民世代種植雞頭米自有一套經(jīng)絡(luò),“南蕩雞頭”方品質(zhì)上乘、口味獨特,從而美名遠揚,成為蘇城之特產(chǎn)。 雞頭米植于淺水的蕩中,于陽春三月長葉。其葉碩大與荷葉頗為相似,不同的是面青背紫,且葉子和莖部都生芒刺。至盛夏于莖端開出紫色花朵。夏末秋初結(jié)實,形狀不甚規(guī)則如粟球,卻還生長出雞嘴一般的尖角,遠看就像伸長頭頸的雞頭豎于蕩中,故而得此俗名。別瞧雞頭米模樣不咋的,卻是十分嬌生貴養(yǎng),水質(zhì)一差環(huán)境不佳就無法生存,這也是雞頭米味道清佳的原因所在。于是黃天蕩一帶種植雞頭米的老手,只得退至那些尚沒污染的深鄉(xiāng)僻壤,承包河蕩繼續(xù)其世代營生。所謂的“南蕩雞頭”,其實已是徒有虛名了。 雞頭米果然好吃,卻也是粒粒來自辛苦。原來剝開雞頭狀外層的軟皮,里面的每粒果實都還有一層硬硬的殼,剝剪起來很是繁瑣艱辛。就在黃天蕩一旁的葑門橫街,歷來是蘇城雞頭米的集散地。每年雞頭米上市的日子,沿街埋頭吃力地剝雞頭米的老少女子成了一道特有的風(fēng)景。她們有的手戴銅指甲剝,有的用小剪刀剪,現(xiàn)剝現(xiàn)賣,一年一度賺點辛苦錢。 沈朝初《江南好》詠:“蘇州好,葑水種雞頭?,摑櫭恳芍槭?,柔香偏愛乳盈甌,細剝小庭幽。 ”可謂道出了雞頭米色、香、味、形俱佳之特點。最喜清煮雞頭米,湯煞清,碗中一粒粒玉珠細膩豐腴。入口似甜非甜、似鮮非鮮、似香非香,卻是清爽上口、糯而不酥、回味無窮,堪稱難得的天然至味。若加糖,則奪其味。若加掛花,難免喧賓奪主。若與蝦仁什么的葷腥起油鍋爆炒,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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