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胡河清的回憶
□陳思和
胡河清已經(jīng)去世二十年,說起來還是黯然傷神。昨天王曉明來電說,他籌資再版胡河清的舊著,希望我寫幾句話以示對死者的紀念。其實我與河清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什么私交,當初只是讀過他發(fā)表在刊物上的幾篇文章。那個年頭,以文會友是很正常的事情。1993年我與曉明一起籌劃火鳳凰新批評文叢,我推薦了郜元寶和張新穎的書,曉明推薦了胡河清的書,書稿也是曉明去約來的。我負責編輯工作。讀到胡河清的書稿,有一篇自序,一萬多字,對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成長心路以及各篇文章的說明,都有詳細交代,像是對自己的人生作總結。我讀后感覺有些奇怪,這篇序也不符合叢書原先設定的體例;我去信,建議他把長序作為附錄,似乎更合適些,他可以另寫一篇短序,他沒有回信,不久便聽說他墜樓身亡了。書還是按照原來的體例印出來,就是《靈地的緬想》。到現(xiàn)在我還有些感覺,仿佛那篇序,那本書,甚至那個書名,都與胡河清最后的抉擇有點關系。 還有一件事,張文江告訴我的。張文江也是華東師范大學的研究生,與胡河清有較多往來。張文江當初已經(jīng)涉獵易學,胡河清對術數(shù)文化也頗有心得,兩人想必比較談得來。我聽文江說,河清病重之際,他去探望過,兩人深談過一次。河清說他對形而上的諸多問題還是參不透,文江勸解說,其實形而上者都在形而下呈現(xiàn),不要過慮。河清若有所悟,扶病相送時,已經(jīng)是支離其神,蕭悴其形。那天風雨飄搖,文江感覺悲涼,過幾天,河清就離世了。 還想說一件事。胡河清的那篇長序,讓我們知道他生于西北黃河之濱,他母親徐清輝是蘭州大學的教師,對外國文學理論,尤其是黑格爾美學,有很深的研究。徐清輝為人耿直狂狷,與世俗格格不入,直到退休時才獲得一個教授身份,但她保持了清高的人品。胡河清很愛他的母親,從那篇序里可以看出,他屢屢提到母親對他的言傳身教。徐清輝兼通中西文學理論,漢藏文化,我們從胡河清的學術性格和學術路徑中也可以看出母親的遺傳和影響。學術上至高至上者必有異于世俗常人之舉,他們家庭破碎不幸,個人命運不幸,都不足與外人道,也不是我們所能夠真正了解的。徐清輝最后死于孤獨之中,去世多天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于住所,有點類似張愛玲的最后命運。對于這對天才母子,我們只能保持崇高的敬意。 寫于2014年4月19日魚焦了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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