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江而上的杜甫□晏建懷 佇立空靈岸之巔,俯瞰湘江滔滔遠(yuǎn)去,恍若奔流的歷史在我眼前匆匆掠過。 空靈岸位于株洲市城南約十余公里湘江西岸的霞石埠,以千年古剎空靈寺著稱于世。詩人杜甫在他生命的最后歲月曾攜家人漂涉湘江,船過空靈岸時,杜甫不禁被“層疊樓臺一罅中”的奇觀所吸引,于是,停舟泊岸,沿石徑而上,站立高處,望湘江奔騰,群山起伏。 其時,杜甫身形憔悴,青衫灰黯,戰(zhàn)亂、漂泊以及種種難以預(yù)料的打擊,使他形同枯槁。然而,杜甫終不失雅士情懷,面對壯麗山河、風(fēng)光勝景,即使在這行將面對死神的最后時光,也絲毫沒有窮途末路的嗟嘆,并留下了那首著名的詩歌《次空靈岸》:“沄沄逆素浪,落落展清眺。幸有舟楫遲,得盡所歷妙。空靈霞石峻,楓栝隱奔峭。青春猶無私,白日亦偏照??墒?fàn)I吾居,終焉托長嘯。毒瘴未足憂,兵戈滿邊徼。向者留遺恨,恥為達(dá)人誚?;胤J賞延,佳處領(lǐng)其要。” 杜甫的一生幾乎都在漂泊和離亂中度過,戰(zhàn)爭的煙火使他背離桑梓,輾轉(zhuǎn)于江河湖海之間。無論生活如何窮困,戰(zhàn)爭怎樣頻繁,他始終不忘自己是一個詩人,始終關(guān)注著人民的疾苦,“窮年憂黎元”成了他一生的寫照。但是,“濟(jì)時肯殺身”并不能扭轉(zhuǎn)他困頓和漂泊的命運,“努力事戎行”也沒有改變他“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的生活?!缎绿茣氛f“甫曠放不自檢,好論天下大事,高而不切”,正因為如此,注定了他偃蹇一生的歷史悲劇,正所謂 “文章憎達(dá)命,魑魅喜人過”。 大歷四年(769),杜甫一家從兵戈連年的四川輾轉(zhuǎn)入湘,準(zhǔn)備投奔自己的多年好友、衡州(今衡陽)刺使韋之晉,希望在相對穩(wěn)定的湖湘地區(qū)尋覓一塊休憩之地,安度晚年。然而,湖湘之地也并非世外凈土,“安史之亂”雖然平定,但因此帶來的藩鎮(zhèn)割據(jù)愈演愈烈,戰(zhàn)亂由北而南,早已波及到了這塊杜甫夢中的樂土。大歷四年,杜甫由岳州(今岳陽)赴潭州(今長沙),再至衡州。到衡州一打聽,才知韋之晉已調(diào)往潭州任職,他只好折回潭州,但到達(dá)潭州卻得到韋之晉剛剛?cè)ナ赖南ⅲ鸥K與這位好友失之交臂,原來的計劃也被打亂,他只得暫居潭州,另作他計。 大歷五年四月,湖南兵馬使臧玠在潭州以缺糧為借口,發(fā)動兵變,殺死湖南觀察使兼潭州刺史崔瓘。寄居潭州的杜甫,因移居到湘江的船上,才幸免于難。不得已,他匆匆逃往衡州,旋即轉(zhuǎn)溯耒河,打算去投奔在郴州任代理刺史的舅父。然而禍不單行,行程至半,杜甫又遇耒河發(fā)大水,滔天洪水把船困于方田驛,杜甫因此斷糧五日之久,饑寒交迫,最后還是耒陽縣令得到消息,派人送來食物,才解了燃眉之急。他有一首《逃難》詩,就是此時所作,詩曰:“五十頭白翁,南北逃世難。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已衰病方入,四海一涂炭。乾坤萬里內(nèi),莫見容身畔。妻孥復(fù)隨我,回首共悲嘆。故國莽丘墟,鄰里各分散。歸路從此迷,涕盡湘江岸?!碑?dāng)時的情形,真是忙忙如喪家之犬,極為狼狽。前行受阻,杜甫只得折回衡州,重入湘江。 在這最后的時光,杜甫從日出到日落,在湘江上反復(fù)來回,幾乎是枕著湘江的濤聲度過的。后來,在戰(zhàn)亂和饑餓的雙重逼迫下,杜甫決計北歸。于是,他順流而下,回潭州,趕往岳州,再北上。但誰也未曾料到,大歷五年冬,這位被尊為“詩圣”的大鴻儒,最后客死在由潭州至岳州的一條破船之上,年僅五十九歲。 而今,千年的風(fēng)云已被湘江蕩滌殆盡,空炅岸的建筑也被戰(zhàn)火幾度焚毀,唯有“山形依舊枕寒流”。杜公亭臨江矗立,日望湘江上千帆相競,夜聽群嶺間風(fēng)吹雨吟,如同杜甫未曾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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