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　王符　仲長統(tǒng)

王充字仲任，會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徙焉。充少孤，鄉(xiāng)里稱孝。後到京師，受業(yè)太學(xué)，袁山松書：「充幼聦朗。詣太學(xué)，觀天子臨辟雍，作六儒論?！?/span>師事扶風(fēng)班彪。好愽覽而不守章句。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愽通衆(zhòng)流百家之言。後歸鄉(xiāng)里，屏居敎?zhǔn)凇Ｊ丝楣Σ?，以?shù)諫爭不合去。

充好論說，始若詭異，終有理實。以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閉門潛思，絕慶弔之禮，戶牖牆壁各置刀筆。箸論衡八十五篇，二十餘萬言，袁山松書曰：「充所作論衡，中土未有傳者，蔡邕入?yún)鞘嫉弥?，恒秘玩以為談助。其後王朗為會稽太守，又得其書，及還許下，時人稱其才進(jìn)?；蛟唬灰姰惾?，當(dāng)?shù)卯悤栔?，果以論衡之益，由是遂見傳焉。」抱樸子曰：「時人嫌蔡邕得異書，或搜求其帳中隱處，果得論衡，抱數(shù)卷持去。邕丁寧之曰：『唯我與爾共之，勿廣也?！弧?/span>釋物類同異，正時俗嫌疑。

刺史董勤辟為從事，轉(zhuǎn)治中，自免還家。友人同郡謝夷吾上書薦充才學(xué)，謝承書曰：「夷吾薦充曰：『充之天才，非學(xué)所加，雖前世孟軻、孫卿，近漢楊雄、劉向、司馬遷，不能過也?！弧?/span>肅宗特詔公車徵，病不行。年漸七十，志力衰耗，乃造養(yǎng)性書十六篇，裁節(jié)嗜欲，頤神自守。永元中，病卒于家。

王符字節(jié)信，安定臨涇人也。少好學(xué)，有志操，與馬融、竇章、張衡、崔瑗等友善。安定俗鄙庶孽，何休注公羊傳云：「孽，賤也。」而符無外家，為鄉(xiāng)人所賤。自和、安之後，世務(wù)游宦，當(dāng)塗者更相薦引，而符獨耿介不同於俗，以此遂不得升進(jìn)。志意蘊憤，乃隱居著書三十餘篇，以譏當(dāng)時失得，不欲章顯其名，故號曰潛夫論。其指訐時短，討讁物情，訐，攻也。讁，責(zé)也。足以觀見當(dāng)時風(fēng)政，著其五篇云爾。

貴忠篇曰：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愛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愛，焉可以不安而利之，養(yǎng)而濟(jì)之哉？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達(dá)上則思進(jìn)賢，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後不恨也。書稱「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尚書咎繇謨曰：「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孔安國注云：「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才也?！褂衷唬骸该魍醴钊籼斓溃ò钤O(shè)都。」孔安國注云：「天有日、月、北斗、五星二十八宿，皆有尊卑相正之法。言明王奉順此道，以立國設(shè)都也。」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虛受。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偷天官以私己乎！左傳介之推曰：「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功以為己力乎？」以罪犯人，必加誅罰，況乃犯天，得無咎乎？夫五代之臣以道事君，五代謂唐、虞、夏、殷、周也。澤及草木，仁被率土，是以福祚流衍，本支百世。詩大雅曰：「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季世之臣以諂媚主，不思順天，專杖殺伐。白起、蒙恬，秦以為功，天以為賊；史記曰，白起為秦將，與趙戰(zhàn)於長平，阬趙卒四十五萬人。蒙恬為秦將，北逐戎翟，築長城，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此為虐於人也。息夫、董賢，主以為忠，天以為盜。息夫躬字子微，哀帝時，告東平王雲(yún)事，封宜陵侯。董賢字聖卿，得幸哀帝，為賢起大第於北闕下，封為高安侯。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鮮不及矣。」易繫辭之言。是故德不稱，其禍必酷；能不稱，其殃必大。夫竊位之人，天奪其鑒。論語孔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歟？」左傳晉卜偃曰：「虢必亡矣，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苟蓬A(yù)注云「鑒，所以自照」也。雖有明察之資，仁義之志，一旦富貴，則背親捐舊，喪其本心，踈骨肉而親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馬，寧見朽貫千萬，而不忍貸人一錢，情知積粟腐倉，而不忍貸人一斗，骨肉怨望於家，細(xì)人謗讟於道。前人以敗，後爭襲之，誠可傷也。

　　歷觀前政貴人之用心也，與嬰兒子其何異哉？嬰兒有常病，貴臣有常禍，父母有常失，人君有常過。嬰兒常病，傷於飽也；貴臣常禍，傷於寵也。哺乳多則生癎病，富貴盛而致驕疾。愛子而賊之，驕臣而滅之者，非一也。極其罰者，乃有仆死深牢，銜刀都巿，趙將李牧為韓倉所譖，賜死。將自誅，臂短不能及，銜刀於柱以自殺。見戰(zhàn)國策。豈非無功於天，有害於人者乎？夫鳥以山為埤而增巢其上，魚以泉為淺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者餌也。曾子之文也。亦見大戴禮。貴戚願其宅吉而制為令名，欲其門堅而造作鐵樞，卒其所以敗者，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常苦崇財貨而行驕僭耳。

　　不上順天心，下育人物，而欲任其私智，竊弄君威，反戾天地，欺誣神明。居累卵之危，而圖太山之安，為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朝露言易盡也。蘇子曰：「人生一世，若朝露之託於桐葉耳，其與幾何！」豈不惑哉！豈不惑哉！

浮侈篇曰：

　　王者以四海為家，兆人為子。一夫不耕，天下受其飢；一婦不織，天下受其寒。文子曰：「神農(nóng)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dāng)年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其耕不強(qiáng)者，無以養(yǎng)生，其織不力者，無以衣形。』」今舉俗舍本農(nóng)，趨商賈，牛馬車輿填塞道路，游手為巧充盈都邑，遊手為巧謂彫鏤之屬也。務(wù)本者少，浮食者衆(zhòng)。「商邑翼翼，四方是極?！?span id="opkdopnojk" class="style7" style="font-size: 14px; color: rgb(0, 102, 153); ">詩商頌文也。鄭玄注云：「極，中也。翼翼然可則效，乃四方之中正也?！?/span>今察洛陽，資末業(yè)者什於農(nóng)夫，虛偽游手什於末業(yè)。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縣，巿邑萬數(shù)，類皆如此。本末不足相供，則民安得不飢寒？飢寒並至，則民安能無姦軌？姦軌繁多，則吏安能無嚴(yán)酷？嚴(yán)酷數(shù)加，則下安能無愁怨？愁怨者多，則咎徵並臻。下民無聊，而上天降災(zāi)，則國危矣。

　　夫貧生於富，弱生於彊，亂生於化，危生於安。富而不節(jié)則貧，強(qiáng)而驕人則弱，居理而不修德則亂，恃安而不慎微則危矣。是故明王之養(yǎng)民，憂之勞之，敎之誨之，慎微防萌，以斷其邪。故易美節(jié)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節(jié)以制度」以下，並節(jié)卦彖辭也。鄭玄注云：「空府臧則傷財，力役繁則害人，二者奢泰之所致。」七月之詩，大小敎之，終而復(fù)始。由此觀之，人固不可恣也。七月，詩豳風(fēng)也。大謂耕桑之法，小謂索綯之類。自春及冬，終而復(fù)始也。

　　今人奢衣服，侈飲食，事口舌而習(xí)調(diào)欺。或以謀姦合任為業(yè)，合任謂相合為任俠也。或以游愽持掩為事。博謂六博，掩謂意錢也。前書貨殖傳曰「又況掘冢搏掩犯姦成富」也。丁夫不扶犁鋤，而懷丸挾彈，攜手上山遨遊，或好取土作丸賣之，外不足禦寇盜，內(nèi)不足禁鼠雀。或作泥車瓦狗諸戲弄之具，以巧詐小兒，此皆無益也。

　　詩刺「不績其麻，巿也婆娑」。詩陳風(fēng)也。婆娑，舞貌。謂婦人於巿中歌舞以事神也。又婦人不修中饋，休其蠶織，易家人卦六二曰：「在中饋，貞吉?！灌嵭⒃疲骸钢叙?，酒食也。」詩大雅曰：「婦無公事，休其蠶織?！?/span>而起學(xué)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誣細(xì)民，熒惑百姓妻女。羸弱疾病之家，懷憂憤憤，易為恐懼。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崎嶇路側(cè)，風(fēng)寒所傷，姦人所利，盜賊所中?；蛟龅溨厮?，至於死亡，而不知巫所欺誤，反恨事神之晚，此妖妄之甚者也。

　　或刻畫好繒，以書祝辭；或虛飾巧言，希致福祚；或糜折金綵，令廣分寸；或斷截衆(zhòng)縷，繞帶手腕；或裁切綺縠，繨紩成幡。皆單費百縑，用功千倍，破牢為偽，以易就難，坐食嘉穀，消損白日。損或作「捐」。夫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巵，皆所宜禁也。

　　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綈，前書音義曰：「弋，皁也。綈，繒也?！?/span>革舄韋帶。而今京師貴戚，衣服飲食，車輿廬第，奢過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僕妾，皆服文組綵牒，牒即今疊布也。錦繡綺紈，葛子升越，筩中女布。說文曰：「綺，文繒也。」前書曰：「齊俗作冰紈?！棺?，細(xì)稱也。沈懷遠(yuǎn)南越志曰：「蕉布之品有三，有蕉布，有竹子布，又有葛焉。雖精麤之殊，皆同出而異名?！箺钚凼穸假x曰：「布則蜘蛛作絲，不可見風(fēng)，筩中黃潤，一端數(shù)金?！故⒑胫G州記曰：「秭歸縣室多幽閑，其女盡織布至數(shù)十升?！菇裼乐菟转q呼貢布為女子布也。犀象珠玉，虎魄瑇瑁，石山隱飾，金銀錯鏤，廣雅曰：「虎魄，珠也。生地中，其上及旁不生草，深者八九尺。初時如桃膠，凝堅乃成。其方人以為枕。出??賔及大秦國?！箙卿浽唬骸脯x瑁似龜而大，出南海?！股绞^隱起為山石之文也。窮極麗靡，轉(zhuǎn)相誇咤。郭景純注子虛賦曰：「詫，誇也?！惯迮c詫通也。其嫁娶者，車軿數(shù)里，緹帷竟道，蒼頡篇曰：「軿，衣車?！馆Z音薄丁反，又步田反。騎奴侍童夾轂並引。富者競欲相過，貧者恥其不逮，一饗之所費，破終身之業(yè)。古者必有命然後乃得衣繒絲而乘車馬，尚書大傳曰：「古之帝王者必有命。人能敬長矜孤，取舍好讓者，命於其君，得乘飾車軿馬，衣文錦。未有命者，不得衣，不得乘，乘衣者有罰?！?/span>今雖不能復(fù)古，宜令細(xì)民略用孝文之制。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shù)。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易繫辭之言也。桐木為棺，葛采為緘，尸子曰：「禹之喪法，死於陵者葬於陵，死於澤者葬於澤，桐棺三寸，制喪三日?！鼓釉唬骸杆次鲾満跗呷?，道死，葬南巴之中，衣衾三領(lǐng)，款木之棺，葛以緘之?！共瑟q蔓也。緘，束也。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中世以後，轉(zhuǎn)用楸梓槐柏杶樗之屬，各因方土，裁用膠漆，使其堅足恃，其用足任，如此而已。今者京師貴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之木，檽音乃豆反，見埤蒼。爾雅曰：「栵檽?！挂舳?。注云「檽似槲樕而痺小」，恐非棺槨之用。豫章即樟木也。邊遠(yuǎn)下土亦競相放効。夫檽樟豫章，所出殊遠(yuǎn)，伐之高山，引之窮谷，入海乘淮，逆河泝洛，工匠彫刻，連累日月，會衆(zhòng)而後動，多牛而後致，重且千斤，功將萬夫，而東至樂浪，西達(dá)敦煌，費力傷農(nóng)於萬里之地。古者墓而不墳，中世墳而不崇。仲尼喪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崩，弟子請修之，夫子泣曰：「古不修墓?！?span id="opkdopnojk" class="style7" style="font-size: 14px; color: rgb(0, 102, 153); ">孔子合葬母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轨妒欠庵缢某??？鬃酉确?，門人後，雨甚至?？鬃釉唬骸笭杹砗芜t也？」曰：「防墓崩?！箍鬃鱼涣魈樵唬骸肝崧勚?，古不修墓?！挂姸Y記也。及鯉也死，有棺無槨。文帝葬芷陽，縣名，屬京兆，文帝後改曰霸陵。明帝葬洛南，皆不臧珠寶，不起山陵，墓雖卑而德最高。今京師貴戚，郡縣豪家，生不極養(yǎng)，死乃崇喪?；蛑两鹂|玉匣，檽梓楩柟，多埋珍寶偶人車馬，造起大冢，廣種松柏，廬舍祠堂，務(wù)崇華侈。案鄗畢之陵，南城之冢，畢，周文王、武王葬地也。司馬遷云「在鄗東南杜中」，無墳隴，在今咸陽縣西北?？装矅⑸袝圃陂L安西北。南城山，曾子父所葬，在今沂州費縣西南也。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為襃君愛父，不在於聚財，揚名顯親，無取於車馬。昔晉靈公多賦以雕牆，春秋以為不君；左傳：「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苟蓬A(yù)注云：「不君，失君道也。雕，畫也?！?/span>華元、樂舉厚葬文公，君子以為不臣。左傳：「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槨有四阿，棺有翰檜。君子謂華元、樂舉於是不臣，是棄君於惡也?！?/span>況於羣司士庶，乃可僭侈主上，過天道乎？前書貢禹曰：「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乆矣?！?/span>

實貢篇曰：

　　國以賢興，以諂衰；君以忠安，以佞危。此古今之常論，而時所共知也。然衰國危君，繼踵不絕者，豈時無忠信正直之士哉，誠苦其道不得行耳。夫十步之閒，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說苑曰：「十步之澤，必有芳草?！拐撜Z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也。是故亂殷有三仁，小衞多君子。亂殷謂紂時也。三仁，箕子、微子、比干也。左傳，吳季札適衞，恱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曰：「衞多君子，未有患也?！褂株靶逶唬骸感o之於晉，不得為次國?！苟蓬A(yù)注云：「春秋之時，以彊弱為大小，衞雖侯爵，猶為小國?！?/span>今以大漢之廣土，士民之繁庶，朝廷之清明，上下之脩正，而官無善吏，位無良臣。此豈時之無賢，諒由取之乖實。夫志道者少與，逐俗者多疇，是以朋黨用私，背實趨華。其貢士者，不復(fù)依其質(zhì)幹，準(zhǔn)其才行，但虛造聲譽(yù)，妄生羽毛。略計所舉，歲且二百。覽察其狀，則德侔顏、冉，詳覈厥能，則鮮及中人，皆緫務(wù)升官，自相推達(dá)。夫士者貴其用也，不必求備。故四友雖美，能不相兼；尚書大傳孔子曰：「文王得四臣，丘亦得四友?！怪^回也為胥附，賜也為奔走，師也為先後，由也為禦侮，其能各不同也。三仁齊致，事不一節(jié)。高祖佐命，出自亡秦；光武得士，亦資暴莽。況太平之時，而云無士乎！

　　夫明君之詔也若聲，忠臣之和也如響。長短大小，清濁疾徐，必相應(yīng)也。且攻玉以石，洗金以鹽，詩小雅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菇裰鸸ぐl(fā)金色者，皆淬之於鹽水焉。濯錦以魚，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賤理貴，以醜化好者矣。智者棄短取長，以致其功。今使貢士必覈以實，其有小疵，勿彊衣飾，衣飾謂裝飾以成其過也。衣音於氣反。出處默語，各因其方，則蕭、曹、周、韓之倫何足不致，吳、鄧、梁、竇之屬企踵可待?？鬃釉唬骸肝粗家?，夫何遠(yuǎn)之有？」

愛日篇曰：

　　國之所以為國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為民者，以有穀也。穀之所以豐殖者，以有民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瘒帐嬉蚤L，故其民閑暇而力有餘；亂國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務(wù)而力不足。舒長者，非謂羲和安行，羲和，日也。山海經(jīng)曰：「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閒，有羲和之國。有女子曰羲和，方浴日於甘泉。羲和者，帝俊之妻，是生十日?！构弊⒃唬骸隔撕蜕w天地始生日月者也?！?/span>乃君明民靜而力有餘也。促短者，非謂分度損減，洛書甄耀度曰「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為千九百三十二里。日一日行一度，月一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一」也。乃上闇下亂，力不足也?？鬃臃Q「旣庶則富之，旣富乃敎之」。是故禮義生於富足，盜竊起於貧窮；富足生於寬暇，貧窮起於無日。聖人深知力者民之本，國之基也，故務(wù)省徭役，使之愛日。是以堯勑羲和，欽若昊天，敬授民時。明帝時，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凡反支日，用月朔為正。戌、亥朔一日反支，申、酉朔二日反支，午、未朔三日反支，辰、巳朔四日反支，寅、卯朔五日反支，子、丑朔六日反支。見陰陽書也。帝聞而怪曰：「民廢農(nóng)桑，遠(yuǎn)來詣闕，而復(fù)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今寃民仰希申訴，而令長以神自畜，難見如神也。百姓廢農(nóng)桑而趨府廷者，相續(xù)道路，非朝餔不得通，非意氣不得見。說文曰：「餔謂日加申時也?！菇駷椤戈巍棺忠?。或連日累月，更相瞻視；或轉(zhuǎn)請鄰里，饋糧應(yīng)對。歲功旣虧，天下豈無受其飢者乎？

　　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從此言之，中才以上足議曲直，鄉(xiāng)亭部吏亦有任決斷者，而類多枉曲，蓋有故焉。夫理直則恃正而不橈，事曲則諂意以行賕。不橈故無恩於吏，行賕故見私於法。若事有反覆，吏應(yīng)坐之，吏以應(yīng)坐之故，不得不枉之於庭。以羸民之少黨，而與豪吏對訟，其埶得無屈乎？縣承吏言，故與之同。若事有反覆，縣亦應(yīng)坐之，縣以應(yīng)坐之故，而排之於郡。以一民之輕，而與一縣為訟，其理豈得申乎？事有反覆，郡亦坐之，郡以共坐之故，而排之於州。以一民之輕，與一郡為訟，其事豈獲勝乎？旣不肯理故，乃遠(yuǎn)詣公府，公府復(fù)不能察，而當(dāng)延以日月。貧弱者無以曠旬，彊富者可盈千日。理訟若此，何枉之能理乎？正士懷怨結(jié)而不見信，信讀曰伸。猾吏崇姦軌而不被坐，此小民所以易侵苦，而天下所以多困窮也。

　　且除上天感痛致災(zāi)，但以人功見事言之。自三府州郡，至于鄉(xiāng)縣典司之吏，辭訟之民，官事相連，更相檢對者，日可有十萬人。一人有事，二人經(jīng)營，是為日三十萬人廢其業(yè)也。以中農(nóng)率之，則是歲三百萬人受其飢者也。然則盜賊何從而銷，太平何由而作乎？詩云：「莫肯念亂，誰無父母？」詩小雅也。百姓不足，君誰與足？可無思哉！可無思哉！

述赦篇曰：

　　凡療病者，必知脈之虛實，氣之所結(jié)，然後為之方，故疾可愈而壽可長也。為國者，必先知民之所苦，禍之所起，然後為之禁，故姦可塞而國可安也。今日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shù)赦贖。赦贖數(shù)，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何以明之哉？夫謹(jǐn)勑之人，身不蹈非，又有為吏正直，不避彊禦，而姦猾之黨橫加誣言者，皆知赦之不乆故也。善人君子，被侵怨而能至闕庭自明者，萬無數(shù)人；數(shù)人之中得省問者，百不過一；旣對尚書而空遣去者，復(fù)什六七矣。其輕薄姦軌，旣陷罪法，怨毒之家兾其辜戮，以解畜憤，而反一槩悉蒙赦釋，令惡人高會而誇咤，老盜服臧而過門，孝子見讎而不得討，遭盜者覩物而不敢取，痛莫甚焉！夫養(yǎng)稂莠者傷禾稼，惠姦軌者賊良民。爾雅曰：「稂，童糧。」郭璞注云：「莠類也?！乖娫唬骸覆伙惠??！癸衾伞?/span>書曰：「文王作罰，刑茲無赦?！?span id="opkdopnojk" class="style7" style="font-size: 14px; color: rgb(0, 102, 153); ">康誥之言也。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傷人肌膚，斷人壽命也；貴威姦懲惡，除人害也。故經(jīng)稱「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詩刺「彼宜有罪，汝反脫之」。詩大雅也。「此宜無罪，汝反收之；彼宜有罪，汝反脫之」。毛萇注云：「脫，赦也?！?/span>古者唯始受命之君，承大亂之極，寇賊姦軌，難為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與之更新，頤育萬民，以成大化。非以養(yǎng)姦活罪，放縱天賊也。

　　夫性惡之民，民之豺狼，雖得放宥之澤，終無改悔之心。旦脫重梏，夕還囹圄，嚴(yán)明令尹不能使其斷絕。何也？凡敢為大姦者，才必有過於衆(zhòng)，而能自媚於上者也。多散誕得之財，誕猶虛也。奉以諂諛之辭，以轉(zhuǎn)相驅(qū)，非有第五公之廉直，謂第五倫也。為司空，性廉直也。孰不為顧哉？論者多曰：「乆不赦則姦軌熾而吏不制，宜數(shù)肆眚以解散之?！勾宋凑颜y之本源，不察禍福之所生也。

後度遼將軍皇甫規(guī)解官歸安定，鄉(xiāng)人有以貨得鴈門太守者，亦去職還家，書刺謁規(guī)。規(guī)臥不迎，旣入而問：「卿前在郡食鴈美乎？」有頃，又白王符在門。規(guī)素聞符名，乃驚遽而起，衣不及帶，屣履出迎，援符手而還，與同坐，極歡。時人為之語曰：「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掖?！?span id="opkdopnojk" class="style7" style="font-size: 14px; color: rgb(0, 102, 153); ">禮記儒行孔子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灌嵭⒃唬骸阜戟q大也。大掖之衣，大袂單衣也?！?/span>言書生道義之為貴也。符竟不仕，終於家。

仲長統(tǒng)字公理，山陽高平人也。少好學(xué)，愽涉書記，贍於文辭。年二十餘，游學(xué)青、徐、并、兾之閒，與交友者多異之。并州刺史高幹，袁紹甥也。素貴有名，招致四方遊士，士多歸附。統(tǒng)過幹，幹善待遇，訪以當(dāng)時之事。統(tǒng)謂幹曰：「君有雄志而無雄才，好士而不能擇人，所以為君深戒也?！箮盅抛远?，不納其言，統(tǒng)遂去之。無幾，幹以并州叛，卒至於敗。魏志曰：「高幹叛，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斬之」也。并兾之士皆以是異統(tǒng)。異其有知人之鑒也。

統(tǒng)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節(jié)，默語無常，時人或謂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輒稱疾不就。常以為凡遊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yōu)遊偃仰，可以自娛，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論之曰：「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huán)帀，竹木周布，塲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yǎng)親有兼珎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孥讀曰奴。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亨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躕躇猶踟躕也。遊戲平林，濯清水，追涼風(fēng)，釣游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雩，祭旱之名也。為壇而儛其上，以祈雨焉。論語曾點曰：「春服旣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老子曰：「玄之又玄，虛其心，實其腹?！购粑^咽氣養(yǎng)生也。莊子曰：「吹煦呼吸，吐故納新?！褂衷弧钢寥藷o己」也。與達(dá)者數(shù)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fēng)之雅操，發(fā)清商之妙曲。家語曰：「舜彈五絃之琴，造南風(fēng)之詩曰：『南風(fēng)之薰兮，可以解吾人之慍兮。南風(fēng)之時兮，可以阜吾人之財兮?！弧谷Y圖曰：「琴本五弦，曰宮、商、角、徵、羽，文王增二，曰少宮、少商，弦最清也?！?/span>消搖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閒。不受當(dāng)時之責(zé)，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陵霄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又作詩二篇，以見其志。辭曰：

　　飛鳥遺跡，蟬蛻亡殼。騰蛇棄鱗，神龍喪角。王充論衡曰：「蠐螬化為復(fù)育，復(fù)育轉(zhuǎn)為蟬。蟬之去復(fù)育，龜之解甲，蛇之脫皮，可謂尸解矣?！雇懸羰戒J反。爾雅曰：「騰蛇有鱗?！箯V雅曰：「有角曰龍?！箚式?，解角也。至人能變，達(dá)士拔俗。乘雲(yún)無轡，騁風(fēng)無足。垂露成幃，張霄成幄。沆瀣當(dāng)餐，九陽代燭。霄，摩天赤氣也。在旁曰幃，在上曰幄。陵陽子明經(jīng)曰：「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咕抨栔^日也。山海經(jīng)曰「陽谷上有扶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也。恒星豔珠，朝霞潤玉。六合之內(nèi)，恣心所欲。人事可遺，何為局促？

　　大道雖夷，見幾者寡。任意無非，適物無可。古來繞繞，委曲如瑣。百慮何為，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憂地下。叛散五經(jīng)，滅棄風(fēng)雅。百家雜碎，請用從火。抗志山棲，游心海左。元氣為舟，微風(fēng)為杝。杝，船尾也，音徒可反。敖翔太清，縱意容冶。

尚書令荀彧聞統(tǒng)名，竒之，舉為尚書郎。後參丞相曹操軍事。每論說古今及時俗行事，恒發(fā)憤歎息。因著論名曰昌言，昌，當(dāng)也。尚書曰：「汝亦昌言?！?/span>凡三十四篇，十餘萬言。

獻(xiàn)帝遜位之歲，統(tǒng)卒，時年四十一。友人東?？娨u常稱統(tǒng)才章足繼西京董、賈、劉、楊。董仲舒、賈誼、劉向、楊雄也。襲字熙伯，辟御史府，後至尚書、光祿勳。今簡撮其書有益政者，略載之云。

理亂篇曰：

　　豪傑之當(dāng)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無天下之分，故戰(zhàn)爭者競起焉。于斯之時，並偽假天威，矯據(jù)方國，擁甲兵與我角才智，程勇力與我競雌雄，不知去就，疑誤天下，蓋不可數(shù)也。角知者皆窮，角力者皆負(fù)，形不堪復(fù)伉，埶不足復(fù)校，乃始羈首係頸，就我之銜紲耳。銜，勒也。紲，韁也。夫或曾為我之尊長矣，或曾與我為等儕矣，或曾臣虜我矣，或曾執(zhí)囚我矣。彼之蔚蔚，蔚與鬱古字通。皆匈詈腹詛，幸我之不成，而以奮其前志，詎肯用此為終死之分邪？

　　及繼體之時，民心定矣。普天之下，賴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貴，安居樂業(yè)，長養(yǎng)子孫，天下晏然，皆歸心於我矣。豪傑之心旣絕，士民之志已定，貴有常家，尊在一人。當(dāng)此之時，雖下愚之才居之，猶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暴風(fēng)疾霆，不足以方其怒；陽春時雨，不足以喻其澤；周、孔數(shù)千，無所復(fù)角其聖；賁、育百萬，無所復(fù)奮其勇矣。

　　彼後嗣之愚主，見天下莫敢與之違，自謂若天地之不可亡也，乃奔其私嗜，騁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惡。左傳泄冶諫陳靈公曰：「公卿宣淫，人無效焉?！苟蓬A(yù)注云：「宣，示也?！?/span>目極角觝之觀，耳窮鄭衞之聲。武帝元封三年，作角觝戲。音義云：「兩兩相當(dāng)角力，角伎蓺射御，故名角抵，蓋雜伎樂也，巴俞戲魚龍蔓延之屬也。後更名平樂觀?！苟Y記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宴安溺志」也。入則耽於婦人，出則馳於田獵?；膹U庶政，棄亡人物，澶漫彌流，無所底極。澶漫猶縱逸也。澶音徒旦反。莊子外篇曰「澶漫為樂」也。信任親愛者，盡佞諂容說之人也；寵貴隆豐者，盡后妃姬妾之家也。使餓狼守庖廚，飢虎牧牢豚，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斲生人之骨髓。怨毒無聊，禍亂並起，中國擾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為我哺乳之子孫者，今盡是我飲血之寇讎也。至於運徙埶去，猶不覺悟者，豈非富貴生不仁，沈溺致愚疾邪？存亡以之迭代，政亂從此周復(fù)，天道常然之大數(shù)也。左傳曰「美惡周必復(fù)，天之道也。」

又政之為理者，取一切而已，非能斟酌賢愚之分，以開盛衰之?dāng)?shù)也。日不如古，彌以遠(yuǎn)甚，豈不然邪？漢興以來，相與同為編戶齊民，而以財力相君長者，世無數(shù)焉。而清絜之士，徒自苦於茨棘之閒，無所益損於風(fēng)俗也。豪人之室，連棟數(shù)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羣，徒附萬計。徒，衆(zhòng)也。附，親也。船車賈販，周於四方；廢居積貯，滿於都城。史記曰：「轉(zhuǎn)轂百數(shù)，廢居蓄邑?！棺⒃疲骸赣兴鶑U，有所蓄，言其乘時射利也?！?/span>琦賂寶貨，巨室不能容；琦，瑋也。抱樸子曰「片玉可以琦，奚必俟盈尺」也。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綺室；倡謳妓樂，列乎深堂。賔客待見而不敢去，車騎交錯而不敢進(jìn)。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睇盼則人從其目之所視，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此皆公侯之廣樂，君長之厚實也。茍能運智詐者，則得之焉；茍能得之者，人不以為罪焉。源發(fā)而橫流，路開而四通矣。求士之舍榮樂而居窮苦，舍音式者反。棄放逸而赴束縛，束縛謂自潔清如拘執(zhí)也。夫誰肯為之者邪！夫亂世長而化世短。亂世則小人貴寵，君子困賤。當(dāng)君子困賤之時，跼高天，蹐厚地，猶恐有鎮(zhèn)厭之禍也。詩小雅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毛萇注云：「跼，曲也。蹐，累足也。」逮至清世，則復(fù)入於矯枉過正之檢。老者耄矣，不能及寬饒之俗；少者方壯，將復(fù)困於衰亂之時。是使姦人擅無窮之福利，而善士掛不赦之罪辜。茍目能辯色，耳能辯聲，口能辯味，體能辯寒溫者，將皆以脩絜為諱惡，設(shè)智巧以避之焉，況肯有安而樂之者邪？斯下世人主一切之愆也。

　　昔春秋之時，周氏之亂世也。逮乎戰(zhàn)國，則又甚矣。秦政乘并兼之埶，政，始皇名也。放虎狼之心，屠裂天下，吞食生人，暴虐不已，以招楚漢用兵之苦，甚於戰(zhàn)國之時也。漢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亂，漢至王莽篡位二百一十四年。云二百者，舉全數(shù)。計其殘夷滅亡之?dāng)?shù)，又復(fù)倍乎秦、項矣。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絕而無民者，不可勝數(shù)。孝平帝時，凡郡國一百三，縣邑一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四，侯國二百四十一。地東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萬三百六十八里。人戶一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此漢家極盛之時。遭王莽喪亂，暨光武中興，海內(nèi)人戶，準(zhǔn)之於前，十裁二三，邊方蕭條，略無孑遺。孝靈遭黃巾之寇，獻(xiàn)帝嬰董卓之禍，英雄棋峙，白骨膏野，兵亂相尋三十餘年，三方旣寧，萬不存一也。此則又甚於亡新之時也。悲夫！不及五百年，大難三起，秦三王二帝通在位四十九年，前漢二百三十年，後漢百九十五年，凡四百七十四年，故云不及五百年也。三起謂秦末及王莽并獻(xiàn)帝時也。中閒之亂，尚不數(shù)焉。變而彌猜，下而加酷，下猶後也。推此以往，可及於盡矣。嗟乎！不知來世聖人救此之道，將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窮此之?dāng)?shù)，欲何至邪？

損益篇曰：

　　作有利於時，制有便於物者，可為也。事有乖於數(shù)，法有翫於時者，可改也。故行於古有其跡，用於今無其功者，不可不變。變而不如前，易有多所敗者，亦不可不復(fù)也。漢之初興，分王子弟，委之以士民之命，假之以殺生之權(quán)。於是驕逸自恣，志意無厭。魚肉百姓以盈其欲；報蒸骨血以快其情。上有篡叛不軌之姦，下有暴亂殘賊之害。雖藉親屬之恩，蓋源流形埶使之然也。降爵削土，稍稍割奪，卒至於坐食奉祿而已。然其洿穢之行，淫昏之罪，猶尚多焉。故淺其根本，輕其恩義，猶尚假一日之尊，收士民之用。況專之於國，擅之於嗣，豈可鞭笞叱咤，而使唯我所為者乎？時政彫敝，風(fēng)俗移易，純樸已去，智惠已來。老子曰「智惠出，有大偽」也。出於禮制之防，放於嗜欲之域乆矣，固不可授之以柄，假之以資者也。是故收其弈世之權(quán)，校其從橫之埶，善者早登，否者早去，去音袪莒反。故下土無壅滯之士，國朝無專貴之人。此變之善，可遂行者也。

　　井田之變，豪人貨殖，館舍布於州郡，田畝連於方國。身無半通青綸之命，而竊三辰龍章之服；十三州志曰：「有秩、嗇夫，得假半章印?！估m(xù)漢輿服志曰：「百石，青紺綸，一采，宛轉(zhuǎn)繆織，長丈二尺。」說文：「綸，青絲綬也?！灌嵭⒍Y記曰：「綸，今有秩、嗇夫所佩也?！谷剑?、月、星也。龍章謂山龍之章。皆畫於衣也。不為編戶一伍之長，而有千室名邑之役。周禮小司徒職：「五人為伍?！骨皶唬骸肝寮覟槲椋橛虚L。」論語孔子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言豪強(qiáng)之家，身無品秩，而強(qiáng)富比於公侯也。榮樂過於封君，埶力侔於守令。財賂自營，犯法不坐，刺客死士為之投命。至使弱力少智之子，被穿帷敗，寄死不斂，冤枉窮困，不敢自理。雖亦由網(wǎng)禁踈闊，蓋分田無限使之然也。今欲張?zhí)街o(jì)綱，立至化之基趾，齊民財之豐寡，正風(fēng)俗之奢儉，非井田實莫由也。此變有所敗，而宜復(fù)者也。

　　肉刑之廢，輕重?zé)o品，下死則得髡鉗，下髡鉗則得鞭笞。下猶減也。死者不可復(fù)生，而髡者無傷於人。髡笞不足以懲中罪，安得不至於死哉！言髡笞太輕，不足畏懼，而姦人冒罪，以陷於死。明復(fù)古肉刑，則人不陷於死也。夫雞狗之攘竊，男女之淫奔，酒醴之賂遺，謬誤之傷害，皆非值於死者也。殺之則甚重，髡之則甚輕。不制中刑以稱其罪，則法令安得不參差，殺生安得不過謬乎？今患刑輕之不足以懲惡，則假臧貨以成罪，託疾病以諱殺。假增臧貨，以益其罪。託稱疾病，令死於獄也。科條無所準(zhǔn)，名實不相應(yīng)，恐非帝王之通法，聖人之良制也?；蛟唬哼^刑惡人，可也；過刑善人，豈可復(fù)哉？曰：若前政以來，未曾枉害善人者，則有罪不死也，言善人有罪，亦當(dāng)殺之也。是為忍於殺人也，而不忍於刑人也。今令五刑有品，輕重有數(shù)，科條有序，名實有正，非殺人逆亂鳥獸之行甚重者，鳥獸之行謂蒸報也。皆勿殺。嗣周氏之祕典，續(xù)呂侯之祥刑，此又宜復(fù)之善者也。周禮大司寇職：「掌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國，詰四方，一曰刑新國用輕典，二曰刑平國用中典，三曰刑亂國用重典?！瓜椋埔?。尚書曰：「敎爾祥刑?！?/span>

　　易曰：「陽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陰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繫詞之文也。陽卦一陽而二陰，陰卦一陰而二陽。陽為君，陰為臣。然則寡者，為人上者也；衆(zhòng)者，為人下者也。一伍之長，才足以長一伍者也；一國之君，才足以君一國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愚役於智，猶枝之附幹，此理天下之常法也。制國以分人，立政以分事，人遠(yuǎn)則難綏，事緫則難了。今遠(yuǎn)州之縣，或相去數(shù)百千里，雖多山陵洿澤，猶有可居人種穀者焉。當(dāng)更制其境界，使遠(yuǎn)者不過二百里。明版籍以相數(shù)閱，審什伍以相連持，周禮曰：「凡在版者。」注云：「版，名籍也，以版為之也?！?/span>限夫田以斷并兼，定五刑以救死亡，司馬法曰：「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共⒓嬷^豪富之家以財埶并取貧人之田而兼有之。益君長以興政理，急農(nóng)桑以豐委積，去末作以一本業(yè)，敦敎學(xué)以移情性，表德行以厲風(fēng)俗，覈才蓺以敘官宜，簡精悍以習(xí)師田，周禮曰：「凡師田斬牲以左右徇陳?！棺⒃疲骸甘痉甘谋貧⒁病！?/span>修武器以存守戰(zhàn)，嚴(yán)禁令以防僭差，信實罰以驗懲勸，糾游戲以杜姦邪，察苛刻以絕煩暴。審此十六者以為政務(wù)，操之有常，課之有限，安寧勿懈墯，有事不迫遽，聖人復(fù)起，不能易也。

　　向者，天下戶過千萬，除其老弱，但戶一丁壯，則千萬人也。遺漏旣多，又蠻夷戎狄居漢地者尚不在焉。丁壯十人之中，必有堪為其什伍之長，推什長已上，則百萬人也。又十取之，則佐史之才已上十萬人也。又十取之，則可使在政理之位者萬人也。以筋力用者謂之人，人求丁壯；以才智用者謂之士，士貴耆老。充此制以用天下之人，猶將有儲，何嫌乎不足也？故物有不求，未有無物之歲也；士有不用，未有少士之世也。夫如此，然後可以用天性，究人理，興頓廢，屬斷絕，屬猶續(xù)也。網(wǎng)羅遺漏，拱柙天人矣。拱，執(zhí)也。柙，檻也。柙，音下甲反。

　　或曰：善為政者，欲除煩去苛，并官省職，為之以無為，事之以無事，何子言之云云也？老子云「為無為，事無事」也。曰：若是，三代不足摹，聖人未可師也。摹，法也。三代皆用肉刑及井田之法，今不用，是不摹之也。君子用法制而至於化，小人用法制而至於亂。均是一法制也，或以之化，或以之亂，行之不同也。茍使豺狼牧羊豚，盜跖主征稅，國家昏亂，吏人放肆，則惡復(fù)論損益之閒哉！惡音烏。夫人待君子然後化理，國待蓄積乃無憂患。君子非自農(nóng)桑以求衣食者也，蓄積非橫賦斂以取優(yōu)饒者也。奉祿誠厚，則割剝貿(mào)易之罪乃可絕也；蓄積誠多，則兵寇水旱之災(zāi)不足苦也。故由其道而得之，民不以為奢；由其道而取之，民不以為勞。天災(zāi)流行，開倉庫以稟貸，不亦仁乎？衣食有餘，損靡麗以散施，不亦義乎？彼君子居位為士民之長，固宜重肉累帛，朱輪四馬。今反謂薄屋者為高，藿食者為清，旣失天地之性，又開虛偽之名，使小智居大位，庶績不咸熙，未必不由此也。得拘絜而失才能，非立功之實也。拘絜謂自拘束而絜其身者，即隱逸之人也。以廉舉而以貪去，去音欺呂反。非士君子之志也。夫選用必取善士。善士富者少而貧者多，祿不足以供養(yǎng)，安能不少營私門乎？從而罪之，是設(shè)機(jī)置穽以待天下之君子也。穽，穿地陷獸也。機(jī)，弩牙也。

　　盜賊兇荒，九州代作，飢饉暴至，軍旅卒發(fā)，橫稅弱人，割奪吏祿，所恃者寡，所取者猥，猥猶多也。萬里懸乏，首尾不救，徭役並起，農(nóng)桑失業(yè)，兆民呼嗟於昊天，貧窮轉(zhuǎn)死於溝壑矣。今通肥饒之率，計稼穡之入，令畝收三斛，斛取一斗，未為甚多。一歲之間，則有數(shù)年之儲，雖興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廣愛幸之賜，猶未能盡也。不循古法，規(guī)為輕稅，及至一方有警，一靣被災(zāi)，未逮三年，校計騫短，坐視戰(zhàn)士之蔬食，立望餓殍之滿道，如之何為君行此政也？孟子曰：「塗有餓莩而不知發(fā)?！冠w岐注云：「餓死者曰莩」。莩與殍通，音皮表反。二十稅一，名之曰貊，況三十稅一乎？孟子載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貊道也?！冠w岐注云：「貊，夷貊之人在荒者也。貊在北方，其氣寒，不生五穀，無中國之禮，故可二十取一而足也?！勾搜杂p稅也。夫薄吏祿以豐軍用，緣於秦征諸侯，續(xù)以四夷，漢承其業(yè)，遂不改更，危國亂家，此之由也。今田無常主，民無常居，吏食日稟，稟，給也。班祿未定?？蔀榉ㄖ?，畫一定科，租稅十一，更賦如舊。更賦，已見光武紀(jì)也。今者土廣民稀，中地未墾；上田已耕，唯中地已下未也。雖然，猶當(dāng)限以大家，勿令過制。其地有草者，盡曰官田，力堪農(nóng)事，乃聽受之。若聽其自取，後必為姦也。

法誡篇曰：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爾雅曰：「冢，大也?！官E謂副貳也。周禮天官冢宰「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理邦國。一曰理典，以理官府；二曰敎典，以擾萬姓；三曰禮典，以諧萬姓；四曰政典，以均萬姓；五曰刑典，以糾萬姓；六曰事典，以生萬姓」也。春秋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為政。爰及戰(zhàn)國，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于孝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則政專，任數(shù)人則相倚。政專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慍數(shù)世之失權(quán)，忿彊臣之竊命，慍猶恨也。數(shù)代謂元、成、哀、平。彊臣謂王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臺閣謂尚書也。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zé)。而權(quán)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xí)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nèi)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mào)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撓音火高反。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瘼，病也。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shù)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zāi)，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叫呼蒼天，號咷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wù)於清愨謹(jǐn)慎，循常習(xí)故者。是婦女之檢柙，檢柙猶規(guī)矩也。鄉(xiāng)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旣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勳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yuǎn)乎？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徒嘉之志。展猶申也。文帝時，太中大夫鄧通居上傍，有怠慢禮，丞相申屠嘉奏事見之，罷朝，召通責(zé)之曰：「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dāng)斬。」通頓首，首盡出血。文帝使人召通，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其釋之?！?/span>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臣豎請託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zé)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zé)之重。昔賈誼感絳侯之困辱，因陳大臣廉恥之分，開引自裁之端。文帝時賈誼上書曰：「大臣有罪，不執(zhí)縛係引而行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故菚r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繫長安獄，卒無事，復(fù)爵邑，故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也。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xí)其所常，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jù)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猶知難之，況明哲君子哉！言不以重利害其生。事見莊子。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后黨以權(quán)，數(shù)世而不行，蓋親疏之埶異也。言光武奪三公重任，今奪更甚。光武不假后黨威權(quán)，數(shù)代遂不遵行。此為三公疏，后族親故也。母后之黨，左右之人，有此至親之埶，故其貴任萬世。常然之?dāng)?，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緫之。若委三公，則宜分任責(zé)成。夫使為政者，不當(dāng)與之婚姻；婚姻者，不當(dāng)使之為政也。如此，在位病人，病人謂萬姓困敝也。舉用失賢，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或曰：政在一人，權(quán)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竇憲、鄧隲、梁兾之徒，籍外戚之權(quán)，管國家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詔，詰朝而決，何重之畏乎？今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輸權(quán)重於婦黨，筭十世而為之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此謂后黨，彼謂三公也。詭猶違也。

論曰：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尚猶遠(yuǎn)也。大略歸乎寧固根柢，革易時敝也。夫遭運無恒，意見偏雜，故是非之論紛然相乖。甞試妄論之，謙不敢正言也。以為世非胥、庭，人乖鷇飲，化跡萬肇，情故萌生。赫胥氏、大庭氏並古之帝號。莊子曰：「夫聖人鶉居而鷇飲。」言鶉鳥無常居，鷇飲不假物，並淳樸時也。肇，始也。雖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推變；山川之奧，未足況其紆險。易繫辭曰：「知周乎萬物而道濟(jì)天下?！雇?，遷也。莊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知於天」也。則應(yīng)俗適事，難以常條。如使用審其道，則殊塗同會；才爽其分，則一豪以乖。用得其人，審其道也。授非其才，爽其分也。易繫辭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挂拙曉唬骸覆钜院玲?，失之千里?！?/span>何以言之？若夫玄聖御世，則天同極，施舍之道，宜無殊典。莊子曰：「玄聖，素王道也?！箻O猶致也。言法天之道，同其致也。施舍猶興廢也。而損益異運，文樸遞行。論語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樸，質(zhì)也。禮記曰「文質(zhì)再而復(fù)」也。用明居晦，回泬於曩時；回泬猶攜互不齊一也。泬音穴。興戈陳俎，參差於上世。及至戴黃屋，服絺衣，豐薄不齊，而致化則一；前書音義曰：「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裏，故曰黃屋?！鬼n子曰：「堯之王天下也，冬日鹿裘，夏日葛衣?！菇?，葛也。亦有宥公族，黥國儲，寬慘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慮而一致者也。禮記曰：「公族有死罪，獄成，有司讞于公曰『某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公又曰『宥之』?！故酚浽唬匦⒐臃阜?，衞鞅曰「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也。若乃偏情矯用，則枉直必過。孟子曰：「矯枉過直?！钩C，正也。枉，曲也。言正曲者過於直，以喻為政者懲奢則太儉，患寬則傷猛，不能折衷也。故葛屨履霜，敝由崇儉；詩魏風(fēng)序曰：「葛屨，刺褊也。其君儉嗇褊急，而無德以將之。」詩曰：「糾糾葛屨，可以履霜?！灌嵭⒃疲骸父饘召v，皮屨貴，魏俗至冬猶葛屨，可用履霜，利其賤也?！?/span>楚楚衣服，戒在窮賒；詩曹風(fēng)序曰：「蜉蝣，刺奢也?！乖娫唬骸蛤蒡鲋?，衣裳楚楚?！姑O注云：「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猶有羽翼以自飾。楚楚，鮮貌也。喻曹朝羣臣皆小人也。徒飾其衣裳，不知死亡之無日?！官d奢同。踈禁厚下，以尾大陵弱；疏禁謂防制太寬，厚下謂封建太廣。言周室微弱而諸侯強(qiáng)盛，如尾大然。左傳楚申無宇曰「末大必折，尾大不掉」也。斂威峻罰，以苛薄分崩。斂，聚也。言秦酷法，以至分崩也。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國風(fēng)；周、秦末軌，所以彰於微滅。故用舍之端，興敗資焉。是以繁簡唯時，寬猛相濟(jì)。刑書鐫鼎，事有可詳；三章在令，取貴能約。左傳曰：「鄭人鑄刑書?！苟蓬A(yù)注云「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也。高祖初入關(guān)，除秦苛法，約法三章，言其詳約不同。太叔致猛政之襃，國子流遺愛之涕，左傳曰：「鄭子產(chǎn)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人，其次莫如猛?！弧褂衷唬骸缸赢a(chǎn)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弧箛蛹醋赢a(chǎn)也，鄭穆公子國之子，因以為姓也。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陽循畫一之法。斯實?張之弘致，可以徵其統(tǒng)乎！宣孟，晉大夫趙盾也。左傳賈季對酆舒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注云：「冬日可愛，夏日可畏。」前書平陽侯曹參為相國，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人以寧一?！?/span>數(shù)子之言當(dāng)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謬通方之訓(xùn)，好申一隅之說。一隅謂一方偏見也。貴清靜者，以席上為腐議；束名實者，以柱下為誕辭。清靜謂道家也。席上謂儒也。腐，朽也。禮記儒行曰：「儒有席上之珍?！垢咦嬲垭S何曰：「安用腐儒哉。」名實，名家也。柱下，老子也。誕，虛也。言志各不同也。或推前王之風(fēng)，可行於當(dāng)年，有引救敝之規(guī)，宜流於長世?；V論，將為敝矣。如以舟無推陸之分，瑟非常調(diào)之音，古法不施於今，猶舟不可行之於陸也。今法有合於時，如瑟可移柱而調(diào)也。莊子曰「是推舟於陸，勞而無功」也。前書董仲舒曰：「琴瑟不調(diào)，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span>不限局以疑遠(yuǎn)，不拘玄以妨素，則化樞各管其極，理略可得而言與？音余。

贊曰：管視好偏，羣言難一。救樸雖文，矯遟必疾。舉端自理，滯隅則失。詳觀時蠹，成昭政術(shù)。滯隅謂偏執(zhí)一隅也?；茨献釉唬骸阜茄慧E之路，守一隅之指，而不與俗推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