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權(quán)政治格局下，宮門內(nèi)的后妃們或自覺、或不自覺地演繹出一幕又一幕的宮廷政治悲喜劇，并呈現(xiàn)出許多張不同的臉譜。這其中，有呂后鐵腕強權(quán)的“毒”，有衛(wèi)子夫長袖善舞的“美”，有長孫皇后母儀天下的“賢”，有楊貴妃玉山傾倒的“慘”，有萬貴妃醋海翻波的“妒”，種種不一而足。而這篇文章的主角——南宋光宗皇后李鳳娘——之所以能揚名史書，靠的則是一個“悍”字。

一、將種出身性悍妒

南宋紹興十四年（1144），慶遠軍節(jié)度使李道的二女兒出生在他的軍營中。此女的出生頗具傳奇色彩，據(jù)《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列傳第二》記載：“初，后生，有黑鳳集道營前石上，道心異之，遂字后曰鳳娘?！?/p>

李鳳娘果然是人中龍鳳，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到了10多歲的時候，她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妖嬈。一次，李道專程邀請當時著名的相面大師——道士皇甫坦前來為家人相面。皇甫坦雖號稱大師，其實就是一介江湖術(shù)士。及至鳳娘出來行禮時，他故作驚惶之狀，說：“此女當母天下?！保ā端问贰罚?/p>

李道乃一介武夫，孔武有余，學(xué)術(shù)不足，竟對皇甫坦的鬼話深信不疑。從此，他對鳳娘更是倍加珍愛，視若掌上明珠，百依百順。父母過度的溺愛使李鳳娘逐漸養(yǎng)成了自命不凡、悍妒跋扈的性格。

也是天緣湊巧，不久之后，皇甫坦云游京師臨安（今浙江杭州），專程朝見了高宗：“臣是為陛下做媒來了。”高宗一聽，臉上泛出一片疑云，心想自己在位已30多年，如今年事已高，一個道士還來做什么媒？皇甫坦看出高宗疑惑不解的神情，忙接著說道：“臣為陛下尋得個好孫媳?！备咦趩柺悄募议|秀?；矢μ贡愦祰u鳳娘如何天生麗質(zhì)，如何端莊賢淑，必定可以母儀天下。高宗偏聽偏信，遂聘鳳娘為侄子趙眘（太祖趙匡胤的七世孫）的兒子恭王趙惇之妃，封榮國夫人，后又繼進為定國夫人。李家的黑鳳就這樣飛上了龍門。

紹興三十二年（1162），高宗將皇位禪讓給侄子趙眘，是為孝宗。孝宗乾道四年（1168）的時候，24歲的李鳳娘生下一男，取名為擴，封為嘉王。3年后，恭王趙惇被立為太子，鳳娘則被立為皇太子妃。孝宗考慮到太子剛立，宮中缺少姬妾服侍，便將貴妃謝氏宮中的一位侍女黃氏賞賜給太子。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到了淳熙十四年（1187），81歲的太上皇高宗溘然長逝。孝宗悲慟之余，對朝政心灰意冷，便于兩年守喪期滿后，將皇位傳給恭王趙惇，是為光宗。孝宗退居重華宮，被尊為壽圣皇帝。孝宗皇后謝氏被尊為壽成皇后。高宗皇后吳氏被尊為憲圣皇太后。光宗冊立李鳳娘為皇后，黃氏為貴妃，鳳娘之子趙擴封為嘉王，并大赦天下。鳳娘見皇甫坦的話已經(jīng)應(yīng)驗，自己真的當上了皇后，母儀天下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樂得心花怒放，欣喜之余，肆無忌憚，開始恣意妄為起來。

光宗紹熙二年（1191）十一月的一天，光宗在宮中料理政事已畢，需要浣手洗垢，侍從便讓一位宮女捧著水盆在旁邊侍候。光宗見她皮膚潔白細膩，指若春蔥，不由得稱贊了幾句。鳳娘知道后，心想黃貴妃未除，現(xiàn)在又添此情敵，決計要對付這位宮女。不久，鳳娘便派人將那位宮女的雙手砍下，放在食盒內(nèi)，送給光宗。當時光宗正在便殿批閱奏章，時間一長，便覺得有些饑餓。恰巧這時有人將食盒送來，光宗只道是美味佳肴，打開食盒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經(jīng)此恫嚇，光宗便憂懼成疾，大病一場，多日不能上朝理政。

光宗身體剛剛康復(fù)，轉(zhuǎn)眼又到了祭祀宗廟的日期。大祭照例需由皇帝親自主祭，光宗拖著虛弱的身體，暫時離開皇宮，出宿齋宮。鳳娘又趁機將光宗所寵愛的黃貴妃殺死，以暴亡上奏光宗。在祭祀那天，忽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祭壇上的蠟燭盡為風雨所滅。光宗無法行禮，只好作罷。光宗本來身體就虛弱，經(jīng)此風吹雨淋，回到宮中，又聽到貴妃暴亡，天災(zāi)人禍的雙重襲擊，使他再次病倒，比上次更加沉重。鳳娘卻趁機獨攬大權(quán)，更加驕橫跋扈，朝野上下，人言嘖嘖，怨聲載道。

鳳娘如此跋扈，高宗、孝宗早有察覺。還在鳳娘當太子妃時，就把宮中嬪妃視如仇敵，經(jīng)常在吳太后、謝皇后那里訴說太子左右親信的壞話，弄得太子趙惇也事事讓她三分。高宗知道后很不滿意，就對吳后說：“是婦將種，吾為皇甫坦所誤。”（《宋史》）孝宗也屢次教訓(xùn)鳳娘說：“宜以皇太后為法，不然，行當廢汝?！保ā端问贰罚┟鎸θ绱藝绤柕挠?xùn)斥，鳳娘毫無悔改之意，反而懷恨在心，伺機報復(fù)。

李鳳娘對自己的丈夫光宗也是心懷叵測。她從不通稟，不分場合，自乘肩輿沖闖光宗內(nèi)殿。謝皇后規(guī)勸她，她卻惱羞成怒說：“我是官家結(jié)發(fā)夫妻，名正言順，有何不可？”原來，謝后本是宮中的一位貴妃，淳熙三年（1176）才由貴妃冊封為皇后。鳳娘的這番話分明是指桑罵槐。孝宗和謝皇后大怒，便找史太師密謀，要廢掉鳳娘。無奈史太師老態(tài)龍鐘，無所作為，認為鳳娘剛冊立為皇后不久，現(xiàn)在又要廢掉，未免草率從事，執(zhí)意不從，廢立之事才擱置起來。（《宋人軼事匯編?齊東野語》）

二、離間三宮撥是非

鳳娘不遵古訓(xùn)，不守夫婦長幼之道，整天搖唇鼓舌，撥弄是非，又與宦官合謀，離間三宮（吳皇后、孝宗與光宗），以達到她攬權(quán)干政的目的。

光宗早想有所作為，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宦官所監(jiān)視，再加上有鳳娘從中作梗，政令常常無法施行。因此，光宗整天郁郁寡歡，飲食俱減，精神萎靡不振。孝宗聽說兒子有病，十分焦慮不安，一邊派御醫(yī)調(diào)養(yǎng)治療，一邊遣騎四出，購求良藥，專等光宗來重華宮朝見他時把藥授給他，以免鳳娘加以阻攔?；鹿俚弥@一消息，忙向李鳳娘稟報，以挑唆的口吻說：“太上合藥一大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宋史》）鳳娘聽了宦官的挑唆之詞，對孝宗懷恨在心，就極力阻止光宗去重華宮拜見父皇。

光宗有一年多沒有到重華宮省親了。紹熙二年（1191）十一月，又因黃貴妃被害，祭祀宗廟回來后再次病倒。孝宗念及父子之情，就親自過宮探視。光宗病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直說夢話。孝宗見光宗病情如此沉重，便訓(xùn)斥鳳娘說：“宗廟社稷之重，汝不謹視上，使之至此。萬一不復(fù)，當族汝家?！保ā端稳溯W事匯編?朝野遺記》）鳳娘受了責備，對孝宗積怨更深。

由于李鳳娘的撥弄是非，使光宗對孝宗若即若離，反復(fù)無常，時而朝拜，時而推病數(shù)月不去。不覺又到了紹熙四年的重陽節(jié)，百官上壽已畢，請光宗朝拜重華宮。光宗未經(jīng)李鳳娘允許，不敢貿(mào)然前往。中書舍人陳傅良上疏苦諫。給事中謝深甫也慷慨陳詞說：“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上之愛陛下，亦猶陛下之愛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萬歲后，陛下何以見天下？”（《續(xù)資治通鑒》）光宗又為之心動，立即傳旨，前往重華宮。群臣得旨，皆班立兩旁，聽候起駕。不料光宗剛走出屏風不遠，李鳳娘突然拉住光宗說：“天氣寒冷，皇上暫且回宮飲酒，擇日再往也不遲?！保ā端稳溯W事匯編?齊東野語》）光宗不好執(zhí)拗，只得轉(zhuǎn)身退回。百官、侍衛(wèi)見此情形，面面相覷，不敢言語。中書舍人陳傅良出于對光宗的一片忠心，搶步向前，一把拉住光宗的衣角，懇請光宗率百官前往重華宮。李鳳娘一腳將陳傅良踢倒，急忙將光宗拉到屏風后面去了。陳傅良也跟著進到屏風里面。李鳳娘厲聲叱道：“這是什么地方！一個窮秀才難道不怕砍掉你的頭！”陳傅良無奈，便退到殿下，放聲慟哭。李鳳娘怒氣未消，又派人追問：“這是什么禮節(jié)？”陳傅良毫不讓步地說：“子諫父不聽，所以才嚎啕大哭?！崩铠P娘聽了更加惱怒，遂傳旨罷朝回宮。從此之后，不管是大臣苦諫、臣僚諷喻，還是數(shù)百名太學(xué)生集體聯(lián)名上書，李鳳娘一概扣壓下來，阻止光宗朝見上皇。因此，朝野上下、市井街頭，議論紛紛，譴責李鳳娘。

次年，古歷六月九日夜，孝宗溘然駕崩。次日，光宗上朝，趙汝愚奏知孝宗昨夜病逝，請光宗到重華宮成禮。光宗口頭應(yīng)允，至晚仍不肯過宮。當時，金朝使節(jié)也等著祭奠，光宗竟如此不顧大局。十三日是孝宗大殮之日，仍不見光宗車駕到來，群情洶洶，人心躁動。宰相留正與趙汝愚商議只好請吳太后主喪。吳太后見光宗不肯出面祭奠，只得垂簾代行祭奠之禮。大臣葉適見此情景，就對留正說：“皇上托疾而不肯執(zhí)喪，將用何辭使天下信服？今嘉王已經(jīng)長大，如參預(yù)大政，不用解釋自然人心就安定了?！绷粽杉{了這個建議，遂率群臣上疏光宗說：“嘉王仁孝，大器早成，宜早日立為儲君，以安人心?！惫庾诳春?，只批“甚好”二字。次日，宰相留正再奏。晚上即傳出御札，送給宰相，留正一看，上寫“歷事歲久，念欲退閑”八個大字。留正見御札措辭含糊，一旦出了問題，自己干系非淺，遂與宗室趙汝愚商議。趙汝愚認為，還是請?zhí)侍笙略t，讓光宗禪位于嘉王。留正以為光宗既未下詔建儲，現(xiàn)在就即位為皇帝，是不妥當?shù)模煸p稱有病，連夜逃出京城。大臣徐誼勸趙汝愚早定大計：“嘉王即位，事在必行，國家安危，在此一舉?！壁w汝愚問徐誼有什么辦法。徐誼說：“此事關(guān)系重大，非太皇太后作主不可。韓佗胄乃太皇太后妹妹之子，若讓他稟明太皇太后，立刻讓光宗禪位于嘉王，大事可成?！壁w汝愚找來韓侂胄，韓佗胄并不推辭，當即面見吳太后，陳述趙汝愚立嘉王為帝之意。吳太后深明大義，答應(yīng)次日在孝宗靈前垂簾接見大臣。

第二天，正是結(jié)束喪服換上吉服的日子。嘉王身穿孝服主祭，趙汝愚率百官跪在靈柩前，見太皇太后垂簾而坐，即上奏道：“皇帝疾，未能執(zhí)喪，臣等乞立皇子嘉王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繼有‘念欲退閑’之旨，取太皇太后處分。”（《續(xù)資治通鑒》）太皇太后說：“既有御筆，卿等理當按照執(zhí)行就是。”趙汝愚說：“冊立之事關(guān)系重大，還需太皇太后下詔方可。”太皇太后許諾，趙汝愚立即拿出事先擬好的詔書，請?zhí)侍筮^目。太皇太后立即宣讀：“皇帝因疾至今未能執(zhí)喪，曾有御筆，欲自退閑?；首蛹瓮鯏U，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移御泰安宮?！庇谑牵俟俜鲋瓮踹M到簾內(nèi)，又給他脫去素服，換上黃袍，接受百官朝賀，這就是寧宗。李鳳娘被迫成了太上皇后，只好頤養(yǎng)天年，再也無法撥弄是非了。

三、結(jié)援宦官亂權(quán)政

孝宗時期，宦官的勢力已很膨脹。光宗即位后，看到宦官楊順卿、林億年等繼續(xù)為非作歹，干預(yù)朝政，便親理朝政，屏退佞小，伺機誅殺宦官，以肅朝綱。但由于他性格優(yōu)柔寡斷，所以遲遲沒有下手?；鹿俚弥?，惶恐不安，懇請李鳳娘庇護。當時，李鳳娘正準備要離間三宮，參預(yù)朝政，深感自己一人孤掌難鳴，就欣然答應(yīng)，與宦官締結(jié)同門，共同離間三宮。因此，光宗對宦官的一舉一動，都被李鳳娘所阻攔。光宗紹熙三年，由于李鳳娘的脅迫，光宗不得不將被上皇所逐的宦官陳源從郴州調(diào)回京師。第二年，又將陳源由拱衛(wèi)大夫、永州防御使擢升為內(nèi)侍省押班。陳源一回到京師，便又和楊順卿、林億年結(jié)為死黨，共同為李鳳娘出謀劃策，干預(yù)朝政。

按照宋朝慣例，皇后不得干預(yù)朝政。李鳳娘卻違背祖訓(xùn)，不僅經(jīng)常阻止光宗朝拜重華宮，還趁光宗有病之機，越俎代庖，替光宗批閱奏章，起草詔令，干權(quán)亂政，恣意妄為。

紹熙三年（1192）十二月，李鳳娘歸謁家廟。一路之上，鑾輿車馬，浩浩蕩蕩，各州府縣應(yīng)接不暇。李鳳娘封其祖宗三代為王，將家廟修得富麗堂皇，規(guī)模之大，衛(wèi)兵之多，甚至都超過了太廟；又將其親屬26人、幕僚172人各授官職，甚至李氏門客，亦皆封官。這種逾制反?，F(xiàn)象，在宋代歷史上是空前絕后的。

李鳳娘作惡多端，天怒人怨，趙汝愚與大臣合謀，迫其退位，移居泰安宮。李鳳娘自感心虧，就請算卦的人給她占了一卦。卦者說她將來必有災(zāi)難。于是，李鳳娘就拋卻塵事，悉心事佛，直至寧宗慶元六年（1200），56歲病死為止。當她的尸體遷到別的椒殿安放時，一個管理椒殿的人因平時就怨恨李鳳娘，硬是不開門：“奉了誰的命令，要把她放在這里？”宮人無奈，只得將尸體抬走。安葬時，她的尸體由于連日遭到暴曬，已變得黝黑，臭不可聞。宮人們只好以鮑魚和蓮花瓣遮蓋氣味。葬后不久，她的陵墓便被雷震而毀，人們聽說后，無不拍手稱快。（《宋人軼事匯編?西湖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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