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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貨與人生:設局

 翁氏奇門易道 2012-08-14

期貨與人生:設局

    刺秦:荊軻為何功虧一簣

  在刺客的陣營中,荊軻是孤獨的,同時又是出類拔萃的,但作為一個刺客,荊軻卻實實在在不稱職。荊軻的出現(xiàn),是刺客精神的式微。荊軻之后,刺客慢慢就被殺手取代了,直至今日,“客”和“手”還是兩個意思不同,用法有嚴格區(qū)分的詞。

  荊軻是一座顯豁的分水嶺,因此司馬遷的刺客故事截止到荊軻就戛然而止,之后殺手登場—荊軻為一個時代畫上了句號。

  刺客與殺手

  《說文解字》:“客,寄也?!贝炭停褪菍⑷松耐性诖虤⑹聵I(yè)上的人。就其原生狀態(tài)來說,“刺”僅僅是一種“做客”的狀態(tài)。所以,刺客僅僅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人生中的一種短暫寄居狀態(tài)。因此,刺客狀態(tài)不是生活的常態(tài),而只是生活的一種瞬間狀態(tài)。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就可以理解后代所說的“政客”這個詞:“政客”是寄居于政治的人,因為是寄居,所以政治上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不可能是那個人的真實狀態(tài),而只是相對于本性的一個變種。

  凡刺客,都是對自己原生狀態(tài)的一種疏離。

  與刺客相對的另一個詞是“殺手”。當然由“客”到“手”,是從整體到局部的一個縮略,然而區(qū)別還不僅此。細加品味就會發(fā)現(xiàn),凡被稱為手的往往帶有或明或顯的貶義—吹鼓手,槍手,打手,副手,助手……由“客”到“手”,是從全局到部分的轉變,在這種轉變之間,人成了沒有生命的物。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燕太子丹需要的是殺手,而絕不是司馬遷所界定的刺客。

  殺人者不需要思想,有時,思想反而成了刺客的包袱。刺客是偉岸的,殺手是猥瑣的;殺手卑怯地站在刺客的陰影里,完成著主人交代的難以完成的使命。刺客和殺手的分野猶如大師和匠人的區(qū)別。刺客殺人講究起承轉合,殺手殺人沒有任何禁忌與規(guī)避。殺手和刺客是明顯的悖論,殺手和刺客相互消解著自身的存在價值。刺客是活生生的人,而殺手只能是工具,殺手是一支孤零零的手。

  洞悉刺客的本意以及刺客和殺手的區(qū)別,對理解荊軻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刺秦的四大行動綱領

  無疑,在整個刺秦的行動中,荊軻是個完整的刺客而不是一個藐小的殺手,他以言語和行動昭示著自己的刺客本性,和所謂的殺手拉開了距離。

  在《史記·刺客列傳》中,荊軻曾四次提到自己的終極目標:

  第一次是荊軻和樊於期的對談:“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P>

  第二次是太子丹高調(diào)催逼其上路,荊軻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豎子也。”

  第三次是在著名的易水送別之時,荊軻前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秦王的宮殿里,荊軻失敗后如此自我表白:“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P>

  四次對于終極目標的敘述,如同荊軻為后人設置的迷宮,里面隱藏了過多的歧義:

  “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薄@句話實在包含了過于豐富的信息,兩千年來居然沒有等來細心的讀者,可悲也歟!荊軻這樣描述自己的終極目標: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實現(xiàn)的途徑是: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左手拉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持兇器直刺秦王的胸膛。在想像中的刺秦現(xiàn)場,無需任何人的幫助,所有動作的完成靠的僅僅是荊軻的兩只手—荊軻想讓樊於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套非常成熟的恐怖行動的完整方案,連殺人方式都以慢動作和分解動作呈現(xiàn)了出來。當然,把其袖,揕其胸的目的不是和秦王玩捉迷藏,而是要直取秦王性命,上演一出氣壯山河的斬首行動。在這個行動綱領中,荊軻沒有對自身的安危作任何交代,揕過秦王的胸之后,自己將會面對怎樣的處境,只字未提。

  第一套方案的關鍵詞—把,揕;結果—秦王死,荊軻生死不詳。

  當樊於期將軍的人頭既獲,荊軻卻沒有任何上路的意思,偏執(zhí)狂的燕太子丹豈肯善罷甘休。常言道,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既吃了山珍海味,享受了車騎美女,又得到了樊於期的人頭,荊軻已無法在燕國軟磨硬泡。面對太子的催逼,荊軻大發(fā)雷霆之怒,說話就忘了應有的禮數(shù)(“荊軻怒,叱太子”);荊軻第二次說出了行動目標和實現(xiàn)方式。從荊軻“往而不返者,豎子也”的決絕聲明里,可以洞悉這套方案的真諦:即不但要平平安安出門去,而且要平平安安回家來。

  對行動方式,荊軻作了補充:“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行動方式被荊軻修改了,秦舞陽之外,荊軻還需要一個幫手,此人如此重要,以至于此人一天不至,荊軻的行動就只能一天被擱置。如果那位“客”能和荊軻同行,秦朝宮廷里很可能要上演一場二對一的武打劇,荊軻和“客”聯(lián)手撼秦王。若果真如此,誰把其袖,誰揕其胸呢?此時我們看到了和荊軻第一套方案截然不同的版本。

  第二套方案的關鍵詞—返,客;結果—荊軻成功,秦王生死不詳。

  易水之上,面對自發(fā)來送行的一干人等,荊軻拒絕提供樂觀的展望;對可能到來的結局,他惜字如金,只是面色凝重地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后不近人情地“就車而去,終已不顧”。這是荊軻第三次說出和行動相關的最終結果—壯士一去不復還。這句話里,有兩個“第一”必須引起我們的重視:人們第一次聽到荊軻的自我定位—壯士(多么接近于謚號);荊軻第一次對行動的結果表示了悲觀—一去不還。此刻,長歌當哭的荊軻拒絕了祝福,拒絕了鮮花,他直面慘淡的人生,他正視淋漓的鮮血,提供了關于結局的第三個版本。

  第三套方案的關鍵詞—去,不還;結果—荊軻死,秦王生死不詳。

  最后一次,荊軻自辯:“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边@一次,荊軻表達得異常清晰:秦王的性命之所以能得以保全,是荊軻準備生擒秦王,重現(xiàn)曹沫劫齊桓公的經(jīng)典場景。

  這是荊軻有關刺秦的第四個行動方案。這一方案直接否定了第一套方案(把其袖,揕其胸),從而使徐夫人匕首上淬的毒藥成為多余,也和“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最初設想相悖。

  第四套方案的關鍵詞—約契,報;結果—秦王與荊軻俱生。

  四套行動方案,居然出現(xiàn)了四個結果!

  方案的關鍵詞無一字重復,行動的結果每次各異,無疑傳達了一個極其顯豁的信息:所謂的聲勢浩大的刺秦,原來荊軻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出過一套縝密的文案!

  從司馬遷的記述來看,荊軻本人從來就沒有認真地思考過具體的刺秦細節(jié),沒有對刺秦的細節(jié)進行過量化、細化的分析;缺乏量化、細化分析的刺秦只能是粗放式的刺秦。而刺秦如此大事,粗放式的態(tài)度必然導致失敗的命運。

  因此,荊軻和我們一樣面臨了一個重大疑問:要么刺秦本身是錯誤的,虛構的,畫餅充饑的,要么荊軻一直在撒謊;即使這四句話不全是撒謊,至少有三句是在撒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當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騙,到底哪一句是撒謊?哪一句是真話?這么高密度地撒謊到底為了什么?

  荊軻在表白什么的時候,到底隱瞞了什么?荊軻的潛臺詞何在?需要深入到他與田光和樊於期交往的點點滴滴中去檢視。
  刺秦第一托:田光

  田光的身份是可疑的。他深藏民間,以處士自居,處士的民間身份讓他有機會充分接觸各路豪杰,廣泛為宮廷搜羅人才。因此,可以肯定地說,田光是宮廷的鷹犬,他所有的存在價值,是讓民間的英雄在沒有任何戒備的情況下成為其掌中物,并在關鍵的時刻為其上司拋頭顱灑熱血。講究無一字無來歷的司馬遷就這樣記錄道:“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顯然,田光們的內(nèi)部等級森嚴,他們單線聯(lián)系,任務層層下達,操作環(huán)環(huán)相扣,寬可走馬,密不容針。這個組織以燕太子丹為最高精神領袖。太子丹對他們的千日之養(yǎng),為的是自己的一時之用。這個組織的成員以忠誠為最高要求,隨時準備殺身以成仁。他們平時的工作方式看似無心,實則有意。成員們將宮廷的觸角伸延到各個角落,在不為人注意的地方,這個看不見的組織高效率地運轉,有效地支撐起國家的大廈。當然,作為基層單位的成員,田光見到最高領袖的機會幾乎等于零,田光只對太傅鞠武負責;太傅鞠武有權對該組織的成員進行總調(diào)度,以傳銷的方式進行管理。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當田光有機會見到太子丹的時候,那一份感激涕零之情。

  望風刎頸謝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

  很明顯,在刺秦的整個過程中,起穿針引線、承上啟下作用的是田光。田光以荊軻知己的身份出現(xiàn),以自虐般的行為將荊軻推向不可知的前路,從而成為“刺秦第一托”。不僅如此,田光的行為在客觀和主觀上都有一個必然后果,那就是使刺秦變成了一場自殺和舉薦他人自殺的接力賽,從而也使得這個組織的傳銷色彩得以鮮明浮現(xiàn)。田光自殺前曾為自己的行為賦予了不同尋常的意義:“‘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裉痈婀庠唬骸哉撸瑖笫乱?,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jié)俠也……愿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就這樣,田光的自殺,直接將荊軻置于不義的境地。也許,長期處于郁郁不得志狀態(tài)的荊軻在田光自刎的那一剎那,除了受到一定程度的視覺刺激之外,絕對沒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田光清楚地知道太子的真正用意不是尋找忠臣良將,而只是簡單的買兇,但田光的老謀深算之處在于,他把最重要、最關鍵、最核心的信息對荊軻進行了屏蔽。在田光自殺前,懷才不遇的荊軻無論情感上還是物質(zhì)上都和太子沒有任何糾纏,基本上處于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tài)??粗☆}大作、身首異處的田光,荊軻難免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但是,令荊軻略有不解的是,田光至死居然都沒有告訴他到底是什么樣的大事。接下來,荊軻自然而然就有了一股沖動,荊軻覺得自己多少年來的等待終于迎來了曙光。

  在《史記·刺客列傳》中,荊軻的形象從來都是單一的,那就是為人深沉,好讀書擊劍。荊軻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一個刺客,甚至也不屑于做一個什么刺客。荊軻憂郁感傷,酒醉之后即痛哭失聲。想來荊軻并沒有背負血海深仇,其痛哭原因何在?酒后的荊軻流下了高貴的淚水,如同筆者一樣每每在酒醉后檢視內(nèi)心,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得如此卑微,如此不堪,純潔的淚水就往往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但是流淚和將來要做刺客并沒有任何必然聯(lián)系,荊軻讀書,擊劍,音樂,下棋,荊軻啊荊軻,你這么長久的沉睡到底是為了什么?荊軻的行為準則是:一言不合,立即撤退;如同他對蓋聶和魯句踐所做的那樣。荊軻在燕市快樂并痛著。

  猶如高考放榜一般,田光為荊軻揭開了生活的殘酷謎底。

  如果說荊軻去見太子丹的時候,還對未來的任務抱有幻想和某種程度的好奇的話,當他看到太子居然對自己再拜而跪,膝行流涕的樣子,卻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墒?,所有的好奇和幻想都難以抵消太子開口說話帶給他的失望和打擊。當太子丹開口時,他才知道自己的一只腳已經(jīng)跳進了別人編織好的陷阱。自信早年曾經(jīng)對“術”深有鉆研的荊軻,實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別人編織的陷阱構陷??墒乔G軻已經(jīng)被田光逼得無法回頭。從心理上說,荊軻從來看不起刺客。因此,他雖然愛擊劍,卻從沒有準備在劍術上更上層樓。也許是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過分倚重,早年他鉆研“術”,愛讀書,以至于在司馬遷后來的采訪錄中,記述了很多關于荊軻“雖游于酒人乎,然其為人深沉好書”的例證。作為旁證的是,司馬遷考察了荊軻的交游情況后說,荊軻“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所以,可以肯定,彼時的荊軻雖身為下賤,卻心比天高,他是一個像貧民那樣生活,卻像上帝一樣思考的人,外在的環(huán)境從來沒有給荊軻的心理帶來多大影響,他從來不為瑣碎的事情過多地浪費精力。當年和蓋聶、魯句踐等人的交往就是他一貫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荊軻是個有使命感的人,同時荊軻還是一個處處等待時機到來的人,他從來沒有打算一輩子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但更沒有打算像曹沫那樣以勇力事人,荊軻有的是滿腹謀術,荊軻有的是滿腹經(jīng)綸,什么曹沫,什么專諸,什么聶政,荊軻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是啊,人的生命屬于自己只有一次,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他應該這樣度過: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不為虛度年華而懊悔。

  當太子丹又跪又拜,欲說還休地敘述完自己的偉大計劃和構想之時,荊軻卻心游物外,浪游途中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海:與蓋聶論劍,幾個回合之后,蓋聶不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雖然他知道自己劍術不行,但這絲毫也不影響他對相互人格尊重的渴望,面對對手的無理,荊軻決定不按江湖規(guī)矩行事,以不辭而別表達對蓋聶的蔑視;與魯句踐下棋,因爭道惹惱了魯句踐,荊軻也是用“嘿而逃去”的辦法對付這一類不重精神而重強力的小人。荊軻尋尋覓覓,尋尋覓覓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尋尋覓覓的是情投道合的兄弟,所以荊軻從來不過分地爭強好勝。

  當荊軻一人來到燕國,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荊軻知道自己孜孜以求的政治生涯已接近尾聲,于是選擇了歸隱。大隱隱于屠,荊軻開始了每天和狗屠高漸離喝五吆六的生涯。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高漸離也是和荊軻一樣的知識分子,雖隱于屠卻心雄萬夫,在燕都的夜涼之中,兩個浪子用各自的體溫相互取暖,譜寫了男人與男人之間親切情感的輝煌篇章?!熬坪ㄒ酝?,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于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千年之后,讀之依然令人動容。我們無法推知荊軻的歌喉究竟如何,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荊軻絕非想通過自己的歌聲,謀求在燕都歌壇的地位,對燕都歌壇天王的榮耀,荊軻沒有絲毫向往。

  但荊軻不知道,自己的歌聲吸引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因知其非庸人,田光給了荊軻應有的敬重,但這敬重缺乏最基本的了解,荊軻不知不覺中成了田光撈取后世名聲的一根貴重的稻草。在將來的歲月中,荊軻一定對兩個人耿耿難以釋懷,其中之一就應該是田光。

  好讀書的荊軻,為人深沉的荊軻,在田光的拙劣導演之下,一步步身不由己地變成了一個兇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田光以作秀般的自殺打開了荊軻命運的魔瓶,百年魔怪在荊軻面前開始蹁躚起舞。

  喋喋不休的太子丹終于說完了。太子丹等待著荊軻的回答。

  荊軻感覺到了羞辱。此時司馬遷的記載顯得意味深長:“久之,荊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本弥志?,想了半天,荊軻以“駑下”為托詞,欲委婉地拒絕。如果不是田光自刎時沖天的血光依然浮現(xiàn)在眼前,荊軻會直接了當?shù)鼐芙^太子丹的請求,可是田光給荊軻設了一個圈套,荊軻第一次覺得作出一個決定是多么困難。一番推辭之后,荊軻走上了田光為他規(guī)劃好的道路。后世對此種情形有一個形象的定義:“門檻效應”,當一個人邁過第一道門檻,接下來跨越第二道、第三道門檻的心理障礙就會大為減少,直至登堂入室。

  很顯然,荊軻是“門檻效應”的最大受害者。性格即命運,在荊軻生涯的開始,司馬遷看似突兀地說了句“以術說衛(wèi)元君,衛(wèi)元君不用”,看似閑筆,實則注定了荊軻一生的不幸。正是因為荊軻對政治的追逐,使荊軻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時時面臨考驗和誘惑;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坎坷,使荊軻過分注重自己政治上每一步的成功。荊軻的一切就這樣被田光窺破。當田光在荊軻面前自殺身亡,荊軻卻對問題的嚴重性缺乏足夠的認識,對問題的性質(zhì)也缺乏了明確的了解,但無論如何,荊軻的心理已經(jīng)處于劣勢,處于守勢,荊軻其實成了田光精心遺下的一枚棋子。
  自救

  面對田光強人所難式的捆綁式推薦,荊軻的第一反應就是本能的拒絕,但是田光的死給荊軻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太子丹輕易就占據(jù)了心理的制高點。這一點在太子丹對荊軻所作的思想工作中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

  在太子丹用意明顯、用心險惡的議論文中,既包含了對惟一的超級大國秦推行單邊主義外交策略的憤慨,又包含了對采用恐怖手段可能帶來的好處夢幻般的描述;在對預想的輝煌遠景的陶醉中,太子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罌粟花一樣美麗的笑容??墒橇钊梭@訝的是,在太子丹的長篇講話中,除了分析荊軻完成刺秦大任對燕國和太子丹本人的收益之外,根本就沒有涉及這樣做對荊軻會有什么好處。這是一個嚴重不平等的交易,不平等到任何人都會感到恥辱。如果沒有田光之死作籌碼,太子丹有何資格對荊軻耳提面命!此時,田光之死成了荊軻的睪丸,這顆睪丸被牢牢地攥在太子丹手中,太子丹完全可以不理會荊軻的感受,大談特談刺秦的歷史意義,而根本不必顧忌荊軻的個人命運。田光的鮮血流啊流,流得荊軻眼前模糊一片。通過這次極不對等的會談,荊軻可能給太子丹帶來整個世界,卻無法為自己留下哪怕一根枷鎖。田光不僅以死作托,還以死直接要挾了荊軻。

  男人的聲譽,男人的事業(yè),甚至包括男人的生命,就這樣被一個田光攪成了亂麻一團。荊軻第一次感到是那樣無助。面對無法選擇的現(xiàn)實,面對太子丹的春秋大夢,面對太子丹的“固請毋讓”,荊軻被逼到了墻角,已無任何退路。

  荊軻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居然平白欠了本來素不相能的太子丹一條人命!他知道太子丹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這一卑劣的秉性在荊軻答允之后表露無遺:太子丹“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

  但荊軻的偉大之處在于,在美女香艷的懷抱中,荊軻開始運用自己的所長做最后的抗爭。他想起了長久生疏的“術”。他邁出的第一步是“久之”而故意“未有行意”。在秦王所向披靡的各種小道消息中,荊軻醉臥美人膝,以特殊的方式向自刎的田光做著只有自己知道的示威。時光遷延,荊軻終于在田光強加給他的道路之外發(fā)現(xiàn)了第二條道路,他要徹底走出田光的陰影。

  為田光之死所困的荊軻,終于感覺到自己要破繭而出了。

  在太子丹面前,荊軻為刺秦設置了兩個前提,直逼太子丹的死穴:一是要太子丹交出樊於期將軍的腦袋,一是要太子丹交出燕督亢之地圖。

  明眼人一看便知,荊軻的兩項要求皆已踩到了太子丹的心理底線。交出樊於期的人頭和督亢地圖,顯然是對太子丹的莫大考驗,這個要求檢驗著太子丹的誠意,也羞辱著太子丹的誠意。車騎美女太子丹多的是,但樊於期的人頭只有一個;督亢地圖更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更為關鍵的是,面對表面上沉迷于酒色的荊軻,太子丹實在不敢貿(mào)然下決心。荊軻相信,自己設置的這兩個前提因直接沖撞了太子丹的底線,使太子丹的刺秦計劃更接近于一場兇險的世紀豪賭,因此,只要太子對此不予理睬,在這樣的有效嚇阻之前卻步,荊軻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上路。

  在這兩個近乎苛刻的條件面前,太子丹果然如荊軻預料的那樣裹步不前。太子丹缺乏壯士斷腕的決心。面對這場世紀豪賭,太子丹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此時的太子丹方寸大亂,說出了荊軻期待已久的話:“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愿足下更慮之?!?/P>

  荊軻初戰(zhàn)告捷。
  刺秦第二托:樊於期

  作為“術”士,荊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將刺秦計劃僅剩的一個缺口堵死。這個缺口就是樊於期。

  一邊是秦國的虎狼之師勢如破竹,一邊是朝不保夕的太子丹狗急跳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作為刺秦條件之一的樊於期的人頭,都已風雨飄搖。樊於期的人頭不僅是燕國的希望所在,同時也是荊軻的安危所系。在這個意義上,荊軻和樊於期是天然的同盟軍,只要樊於期的腦袋得以保全,荊軻刺秦就是鏡花水月。因此,荊軻必須盡早向樊於期攤牌;表面上是將事情推到了極致,實際上卻是為了更好地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名聲。于是荊軻開始主動出擊。從樊於期得罪秦王后的逃亡行為中,荊軻斷定樊於期乃貪生怕死之輩。

  唉,有時人容易被一時的勝利沖昏頭腦,作為術士的荊軻也會犯同樣的錯誤。在太子面前的勝利被無限地放大了。但是,事情的發(fā)展往往出乎當事者的預期。

  關于荊軻和樊於期這場具有歷史意義的見面,司馬遷如此記述:“乃遂私見樊於期?!笨梢?,荊軻是以私人身份和樊於期會見的。荊軻開宗明義地告訴樊於期:我聽說將軍你的這顆人頭價值昂貴??!有多昂貴呢?擁有它就等于擁有了黃金千金外加萬戶封邑。之后,仍然沒有任何過渡和勸說,荊軻斬釘截鐵地說:“愿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弊鳛橐粋€深入研究過“術”而又為人深沉的人,荊軻的智慧在這段話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可是兩千年來,其中的深意卻被人們忽略了。

  荊軻在這套說辭中加入了兩個重要暗示:一是將軍你的腦袋價值連城,一是將軍你腦袋的剩余價值是可以治愈燕國長期受欺凌的心理暗疾。

  按照常理,一個人如果想從別人手中獲得一件東西,必然會竭力貶低它的價值,如同在商場買東西,賣方漫天要價,買方就地還錢,斷不會傻冒到先恭維賣方的貨物如何價值連城,再請賣方將這件無價之寶無償交付。因此,荊軻盛贊樊於期的腦袋有深意存焉。什么深意?引導樊於期拒絕交出這顆珍貴的腦袋。荊軻的邏輯是這樣的:將軍的腦袋價值連城,有千千萬萬的人盯著呢,他們隨時準備發(fā)一筆意想不到的大財;況且頭和發(fā)有本質(zhì)的不同,發(fā)如韭,割可生,而頭作為不可再生資源,只能一次性使用,因此,將軍的首要任務是看好自己的腦袋,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即使將軍準備交出腦袋,還應該想到,無意之中卻幫別的國家和別的人了卻了國仇家恨;將軍的腦袋居然還有此剩余價值,它比將軍想像的還要有價值,所以更應該當心。即使這些將軍為了報仇都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我說的是獻上將軍的腦袋后,“秦王必喜而見臣”,將軍可要想好了,假如秦王見到將軍的腦袋不喜呢?假如我見不到秦王呢?假如我不能把其袖,揕其胸呢?

  這么多無法預測的問題擺在亡命天涯的樊於期面前,樊於期應該自問:我的腦袋為什么還要捎帶上報別人的國仇?燕國的心理暗疾憑什么要借助我的腦袋治愈?這樣的運算過程,一定會讓樊於期猶豫,生死轉念之間,樊於期可能就會拒絕交出腦袋,甚至會大罵太子丹無情無義,落井下石。而荊軻暗示的最大的難題—假如秦王不喜—就將直接導致樊於期人頭的巨大浪費。當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當步步不可逆轉,一步出錯,樊於期這顆人頭就是白白地交出來了的時候,任何有思辨能力的人都應該提出疑問。荊軻就一直在等待樊於期提出疑問,從而保住他的人頭,也讓荊軻從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里脫身。

  可以想見,在和樊於期會見之前,可憐的荊軻費了多大的心血;他要以嚴密的邏輯推理,確保樊於期不致發(fā)生誤判,擦槍走火。

  但百密一疏。沒有流亡經(jīng)驗的荊軻絕對沒有想到,在強大帝國的紅色通緝令之下,一個孱弱的個體和體制對抗時,這個孤獨無依的個體所承受的生理和心理的、內(nèi)在和外在的巨大壓力。秦帝國的通緝令,使六國之內(nèi)成了樊於期無所不在的監(jiān)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nèi),莫非監(jiān)獄。這樣的雙重壓迫,導致樊於期的神經(jīng)總有崩斷的一天,勢同今日負案潛逃的犯罪嫌疑人,經(jīng)歷逃亡的磨難后往往選擇投案自首一樣。當一個人精神瀕臨崩潰,其智力和日常舉止是不能用常規(guī)來衡量的,可憐的荊軻卻把這關鍵的一點給忘記了。與其說應該歸罪于荊軻人生經(jīng)驗的單一,毋寧說不愿被挾持的欲望使荊軻慌不擇路,一切以自我為訴求的原點。荊軻半生所受的挫折,和樊於期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樊於期身負血海深仇,又惶惶如喪家之犬,哪有工夫進行縝密的邏輯推演;樊於期等待的就是了斷,有一個斬釘截鐵的理由的了斷。

  恰此時,這個理由出現(xiàn)了—荊軻不合時宜地以己之腹度樊於期之心,豈不令人暗呼蒼天!差之毫厘,謬之千里,荊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樊於期居然不聞不問,不追究前因后果,“遂自剄”!這個魯莽的舉動一舉打亂了荊軻的思維,他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人如此沒有頭腦,不問青紅皂白就交出了自己的腦袋。

  太子丹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并且在第一時間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一番假作真時真亦假的表演(“馳往,撫尸而哭,極哀”)之后,“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我們有理由相信,雖然太子丹表面上拒絕了交出樊於期的人頭,但樊於期和荊軻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嚴密監(jiān)控之下,否則,我們實在無法理解太子的消息渠道如此暢通。當樊於期的人頭被函封的那一剎那,荊軻知道自己徹底完了;荊軻由一個憤青轉眼間化作魚肉,太子丹—還有秦王—則轉眼間化作庖廚,一道色香味俱佳的大菜即將被隆重推出。

  就這樣,偉大的荊軻,可憐的荊軻,在兩條人命的裹脅之下,變成了太子丹的一把匕首;在不久的將來,太子丹還會為他配上另一把匕首,那匕首名曰徐夫人匕首。兩把匕首不可分離地在燕國結成了手足,從此再沒有分開。

  一張大網(wǎng)已然拉開,從田光老兒開始,經(jīng)第一托、第二托的層層渲染,荊軻成了上弦的箭,發(fā)與不發(fā)都和他沒有了任何關系。荊軻陰差陽錯,一步步被逼上了絕路。他的自救大業(yè)灰飛煙滅。刺客是最后的手段,頹廢是燃燒的酒,殺人是使命,被殺是命運。
  水或河

  荊軻左手提著樊於期的人頭,右手把持著督亢地圖,倏忽之間就來到了易水之上,荊軻臉上決絕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充滿了英雄氣概。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荊軻恰如被人頭和地圖所劫持的人質(zhì),那顆脫離了身體而獨立的人頭和燕國督亢地圖恰如身上綴滿炸彈的恐怖分子。被挾持的荊軻,作為人質(zhì)的荊軻,用平靜的外表掩飾著內(nèi)心的仇恨和波瀾;荊軻在努力保持著難得的身心平衡。但荊軻知道,自己身心的平衡很快將為外界的東西擊垮。尤其在這將要告別燕國之時,任何一件東西都可能成為壓倒這只紙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此時,易水不失時機地映入了荊軻的眼簾。

  在《刺客列傳》里,長于敘事的司馬遷有一個明顯的硬傷,就是司馬遷自始至終只字沒有提易水分別的具體時間;不僅如此,在刺秦全過程中,我們都無法找到直接相關的時間表述。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疏忽,以司馬遷的嚴謹和認真,這樣的低級錯誤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為司馬遷所舍棄的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到底應該屬于哪個季節(jié)呢?

  按照《刺客列傳》的記述,當時參與易水送別的人皆穿白衣服,戴白帽子(“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很顯然,對于太子的賓客們來說,荊軻要上路絕對是個突發(fā)事件,不要說上路這件事,就是策劃中的刺秦事件參與的人也不會太多,因此,他們聽說這件事才會大為吃驚。即使太子的賓客們有意識地將易水送別變成一場服裝秀,但荊軻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這個時間很可能短到讓他們來不及為這場服裝秀再設計時裝,生逢亂世,誰能顧得上那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因此,他們的出場服裝難免因陋就簡。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分析他們服裝的自然意義、社會意義才不顯多余。

  因此,“太子及賓客皆白衣冠”的細節(jié)至少反映了以下事實:一、太子及賓客的白衣冠不是臨時定做的,也不是特制的,他們穿在身上的東西,可能就是壓在箱底的一件普通的衣服,他們戴在頭上的帽子,可能就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頭飾,這些衣服既然不是特制的,那么就是日常衣服;二、依據(jù)物理學的簡單原理和生活常識,為了多吸收太陽的光波,寒冷的季節(jié),人往往選擇穿深色衣服,而在氣溫較高的時節(jié),往往會選擇淺色衣服。在瓊瑤小說里,我們見過太多“一襲白衣”之類的說法,對這個詞,直接的感受就是和夏天有關。易水送別,那么多人那么整齊地穿上了白衣,戴上了白帽,可以確定他們穿的一定是夏裝(當然,在古代,居喪之家所穿的孝服也以白色為主,但喪禮所規(guī)定的“五服”已經(jīng)將衣服的顏色和質(zhì)地作了嚴格的規(guī)定),由此可以推知,易水送別一定發(fā)生在夏季,最遲不會超過中秋,最合理的時間應該是春夏之交或夏秋之交。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太子及賓客“皆白衣冠”才顯得不那么傻逼,給人的觀感才像那么回事。如果是深秋或冬天或早春,一件夏衣顯然無法對付,假如內(nèi)穿冬衣外穿夏衣作馬甲,顯然不倫不類。

  在刺秦的諸要素中,除了時間之外,還有一個額外的因素顯得異常重要,那就是水(或者稱河)。

  水為五行之一。從古至今,水的文化價值為五行中的翹楚,對水的愛慕和追認幾乎貫穿了中國文化的始終。當然,很多時候,“水”流動于“河”里,在古人那里,“水”和“河”成了意思非常接近的兩個詞。最早的詩歌典籍《詩經(jīng)》開篇《周南》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焙拥谝淮蔚巧洗笱胖?。如此風雅的開篇給予了水非凡的氣質(zhì),注定了水的不同凡響。“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的流芳余韻貫穿了《詩經(jīng)》全篇,“河水洋洋,北流活活”的斷霞散彩也將《詩經(jīng)》打扮得顧盼生輝。當然,這一切都徘徊于感情的層面。

  直到孔子橫空出世,才第一次借助水喊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千古絕唱。這是水的作用的偉大升華。后人繼續(xù)演繹水的神話:上善若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水在被賦予無限詩意的同時也被賦予了無限的哲理。

  在荊軻之前,水的地位已被確立:或者被少男少女用來托物起興,放肆地抒發(fā)青澀的情感;或者被哲人用來賣弄深沉,表達形而上的困惑。引發(fā)愛情和啟示哲理成為水的作用的兩極,二者保持了相對的平衡。

  但是這樣的平衡被荊軻打破了,這個經(jīng)典事件就發(fā)生在白衣飄飄的易水送別之時。

  易水送別是個滑稽的場景,司馬遷寫道:“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慷慨,士皆瞋目,發(fā)盡上指冠。于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边@樣的送別實在匪夷所思:明明應該壯行,可是一幫太子賓客雖然穿的不是孝服,卻懷著典型的“孝服心態(tài)”,搞得執(zhí)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真他媽無恥,面對強權,沒有出征即已士氣全無,魂魄俱喪,好像他們已經(jīng)提前預知了事情的最后結果。他們一定感覺自己像西緒弗斯一樣,在和命運做著無謂的斗爭。所以他們穿上了白衣,戴上了白帽,以此來表示他們看重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說穿了,就是太子和賓客以這樣的形式完成了對自己、對國家的撫慰。他們需要一個證明,證明面對強權的他們,曾經(jīng)的反抗,曾經(jīng)的不屈,曾經(jīng)的無奈,曾經(jīng)的同仇敵愾。因此他們感謝荊軻的出現(xiàn),可以讓他們安然而無愧色地面對祖宗和后代。至于荊軻的未來,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會有什么等待著他。荊軻演變成了一個表達燕國上下不屈的指標,表達從太子到賓客的抗爭的指標;荊軻和他手中的那把徐夫人匕首已經(jīng)轉化為燕國的精神圖騰,易水送別也就成了燕國人一次集體自慰的行為藝術。

  就這樣,荊軻沒有出發(fā)之前就已經(jīng)被太子丹及其賓客拋棄,他們既是為荊軻送行,也是為燕國和他們自己送行。

  白衣滿易水,斯人獨憔悴。

  當孤獨的荊軻站在蒼茫的易水之上,面對陶醉于自慰快感之中的太子及其賓客,荊軻突然“于天上看見深淵”,他感到了漸漸包圍過來的陣陣寒意。這寒意讓他無法自制。易水擊中了荊軻脆弱的神經(jīng),易水終于使荊軻的內(nèi)心嚴重失衡,荊軻如此地迫不得已,荊軻如此地言不由衷,他忘記了讀書人應有的節(jié)制,突兀地喊了一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易水帶給荊軻的感受,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在河之洲”,“在水一方”,也完全有別于“子在川上”的感受;此時的易水如此壓抑,如此冰涼刺骨,盡管荊軻未曾下水,卻感覺到了易水的寒意。易水是一個場景,同時更是荊軻人生的轉折點。荊軻清楚,跨過易水之后,他自己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太行蒼蒼,易水泱泱,刺秦如同易水的流逝一樣無可挽回,曾經(jīng)“曳裾王門不稱情”的荊軻,其生命也如同易水的流逝一樣無可挽回。易水的表意功能、抒情功能在荊軻眼里大幅度增強,河水終于沖決了貴胄公子求偶的無病呻吟和哲人哲思的曲高和寡構筑的堤壩,為荊軻深廣的憂憤提供了一個出口,為荊軻悲涼的心境提供了直觀的參照。在荊軻的視野里,水成了壓抑和極度蒼涼的借代?!帮L蕭蕭兮易水寒”—一個“寒”字,境界全出。

  荊軻回首來路,田光、樊於期面目猙獰;展望將來,素未謀面的秦王正嚴陣以待,荊軻最大的人權—生存權已被太子丹和秦王強制剝奪,所以他直言不諱:風蕭蕭兮易水寒,肉包子打狗兮不復還!

  如果將易水送別的時間—春末夏初或夏末秋初這一因素考慮進來,荊軻在那個特定時刻的形象可能會更為逼真:荊軻左手提著一只盒子,盒子里裝了顆腐爛的人頭,右手拿著督亢地圖,地圖里裹的是著名的徐夫人匕首;地球人都知道,與其說這是刺秦,還不如說是送命更準確。在溫暖的夏季風吹拂之下,易水蕩起層層漣漪,荊軻卻感到風刀霜劍嚴相逼,感到風蕭蕭而易水寒;排除掉荊軻罹患瘧疾、體溫增高的可能,他感覺寒冷一定是心理作用,是心里的哀傷,是注定的失敗,是可以預見的未來,是一切的一切,俱使荊軻為莫名的悲涼所籠罩?!氨瘺鲋F,遍布華林”。讀書人出身的荊軻,心細如發(fā)的荊軻,俠骨柔情的荊軻,此刻焉有不冷之理?言為心聲,后來被目為千古壯語的那句話就脫口而出了。按司馬遷的記述,荊軻當時是長歌當哭,且一開口就是蒼涼、凄婉、悲苦的F調(diào),荊軻極具感染力的煽情歌聲立即讓送行的人淚流滿面。內(nèi)心的抑郁和無奈被喊出來之后,荊軻感到了些許的輕松,于是唱出了主旋律,聲音也由F調(diào)過渡到慷慨激昂的A調(diào),此時才出現(xiàn)太子賓客瞪大眼睛,怒發(fā)沖冠的場面(按:古代樂律分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七調(diào),大體相當于今日西樂的C、D、E、F、G、A、B七調(diào)。變徵即為F調(diào),羽聲即為A調(diào))。易水上的告別歌會告一段落之后,主唱荊軻來了句國罵,之后乘專車而去,未曾回頭,手也沒揮,更沒有帶走一片云彩,只是撂下一群傻逼在易水河畔發(fā)呆。

  行文至此,我們就理解了司馬遷的良苦用心。作為《史記》里第一激烈文字,《刺客列傳》中的群豪無不信念堅定,心腸如鐵,而荊軻卻在漫天的暑氣中感到寒冷,無論如何有點不合時宜,也許還有悖司馬遷精心營造的刺客的整體形象。因此司馬遷有意略去了易水送別的季節(jié)。這一重要因素被司馬遷抽去之后,我們看到的就只是荊軻的大義凜然,獨步千古,同時看到了太子賓客“發(fā)盡上指冠”。易水送別就這樣成為了經(jīng)典。

  還應該再次提起一個人,他就是高漸離。

  高漸離是荊軻惟一的朋友,兩人的友誼令人動容—“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于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庇纱丝梢源y兩人友誼所達到的高度。其后荊軻的絕版演唱會上,高漸離充當了主音吉它手,我們有理由相信,重友情的高漸離彈奏的一定是安魂曲。荊軻此去的作為,已經(jīng)悄悄地轉化為他和好友高漸離之間的一次私人行為。高漸離最驚世駭俗的舉動,是他一人策劃實施的刺秦壯舉。高漸離的行刺是易水送別的余波,同時也是對自己的好友—荊軻的殉葬。

  大結局

  后來的事情已經(jīng)被史官們大張旗鼓地記錄并相互轉述:

  軻被八創(chuàng)……

  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

  后五年,秦卒滅燕……

  高漸離舉筑撲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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