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腸病方面，俞氏對治療胃脘久痛、久瀉等證有其獨到之處。

 

治胃脘久痛，常用“三證三方”。三證即根據(jù)長期胃脘痛較常出現(xiàn)的癥狀、體征，分為脾胃虛寒、肝胃不和、寒熱虛實夾雜三種證型。脾胃虛寒由寒凝氣滯所致。癥見胃脘隱痛，痞滿脹悶，食后更甚，喜按撫或有意識的噯氣，嘔吐清水或痰沫，喜進溫?zé)嵝允澄铮阆′缛斩啻?，舌淡苔薄白或白膩。治宜溫中散寒，主方為香砂理中湯，血虛加?dāng)歸，陽虛加附子。肝胃不和多因肝氣郁逆犯胃所致。癥見胃脘隱痛或灼痛不脹，善饑能食，易激動或心情抑郁，睡眠不佳，兼見口苦口干、便秘、舌紅苔薄黃或少苔。主方為一貫煎，痛甚加百合、烏藥。寒熱虛實夾雜，大抵有上熱下寒或上寒下熱，既有虛象又有實象。主方是半夏瀉心湯。以上“三證三方”，脾胃虛寒胃脘痛用香砂理中為其所熟知，不贅。肝胃不和胃脘痛用一貫煎，系繼承《柳州醫(yī)話》經(jīng)驗而有所發(fā)展。此方原主治肝腎陰虛、肝氣郁滯的胸脅痛，俞氏根據(jù)方中生地、麥冬、沙參兼有養(yǎng)胃陰作用，應(yīng)用于肝胃陰虛肝氣郁滯的胃脘痛，大量實踐證明有效。我們繼承俞氏經(jīng)驗并應(yīng)用于臨床，體會此方對慢性胃炎伴植物神經(jīng)功能失調(diào)的效果較好。此方尚用于心悸、失眠、肋間神經(jīng)痛等。半夏瀉心湯治胃脘痛，是俞氏３０年前的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原治食入即吐，卻連胃痛宿疾也治好，嗣后便依據(jù)此方各藥寒熱消補兼施特點，應(yīng)用于寒熱虛實夾雜的胃脘痛。實踐證明，胃脘久痛屬寒熱虛實夾雜的不少，用半夏瀉心湯確有一定療效，尤其對慢性胃炎、胃和十二指腸潰瘍伴有炎癥存在者效果更好。近年來國內(nèi)期刊亦有這方面的臨床觀察報道，足以佐證本方的治療作用。

 

久瀉多屬脾腎陽虛或脾腎氣陰兩虛。俞氏辨證施治不越中醫(yī)常規(guī)，如益火生土、健脾益腎等，而善用金匱腎氣丸（改湯）與參苓白術(shù)散是其長處。他認為，泄瀉雖有風(fēng)、寒、濕、火之分，但纏綿不愈導(dǎo)致久瀉，此時正氣已虛必須扶正，驅(qū)邪不是主要的。脾主運化而司攝納，腎主二便為封藏之本，故治久瀉著重脾腎。他喜選金匱腎氣丸的出發(fā)點是，腎為水火之臟，兼司陰陽。

 

久瀉至腎陽虛往往不止陽虛一端，多有陽損及陰或陰損及陽。此方不惟扶陽而且滋陰，使水火既濟，開闔得宜；且能引火歸原，命門火旺則能生土，脾亦得健運，故可用于脾腎陽虛之久瀉。

 

如黃某，腹瀉日２～３次，持續(xù)１０個月，經(jīng)某醫(yī)院診為非特異性結(jié)腸炎，服過多種中西藥未效。

 

患者平時形寒畏冷、腰痛，腹部微有脹痛，便后可緩解；大便偶含有未消化物或少許粘液，無里急后重，稍進油膩食物則腹瀉頻?。幻嫔粯s，舌質(zhì)淡苔白，脈沉緩細弦。診為脾腎虛寒，予金匱腎氣丸（改湯）去澤瀉加車前子，另加益智仁３克，（澤瀉與車前子作用相同，后者利中有補并有一定的養(yǎng)陰作用，故改易；加少量益智仁健脾溫腎而助氣化）連服５劑，大便成形日一次。后仍以原方略事加減，續(xù)服兩周鞏固。隨訪一年未再發(fā)。

 

脾腎氣陰虛的久瀉，用參苓白術(shù)散。此方平淡無奇，而俞氏用之頗得心應(yīng)手，其中自有一定道理。他認為，虛固宜補，但不宜峻補。久瀉至此階段，脾胃機能已甚衰弱，難期速效。峻補，脾胃無法接受，反而有礙氣化運行，故只宜平補，使脾胃逐漸恢復(fù)生機。瀉雖宜塞，但不宜固澀，因久瀉其本在脾腎虛，只要脾腎健運封藏機能恢復(fù)，泄瀉自能得止。過早固澀，急于圖功第一卷３４６并非良策。至于滑脫不禁，自應(yīng)另作別論。本方以淮山補脾益腎，蓮子交心腎、厚腸胃，砂仁、陳皮健運理氣，甘平合微溫，不滯不寒不燥，堪稱平穩(wěn)。我們侍診見到俞氏所治的久瀉病者，包括多種類型的慢性結(jié)腸炎和腸阿米巴病，若屬脾腎氣陰虛者均以本方加減。大便含有粘液，加野麻草或仙鶴草；便前腹痛加防風(fēng)、白芍；下腹虛痛加鳳凰衣；大便如水，加姜炭或焦鍋巴；伴里急后重加薤白。一般不用苡米，嫌其滲泄；大便不暢則用桔梗，否則不用。加減藥物不多，但都收到較好效果。有些頗棘手的病例，俞氏也能從容不迫，游刃有余。由此，我們深有體會：許多名老中醫(yī)選方遣藥，看似平凡無奇，而奇卻就在平凡之中。

 

名案評析

 

一、太陽挾少陰證薛某某，男，７２歲。

 

初診：１９７３年８月２２日。

 

主訴：昨日淋雨，旋即惡寒發(fā)熱，頭眩欲擗地，須扶杖而行；周身肢節(jié)疼痛，小便短少。

 

診查：脈沉而弦緩，舌滑苔微黃。

 

辨證：老人體弱，驟遇暴雨，寒遏經(jīng)絡(luò)，營衛(wèi)失調(diào)，乃太陽挾少陰之癥。

 

治法：擬桂枝合真武湯治之。

 

處方：附子６克、炙草６克、白芍９克、桂枝９克、白術(shù)９克、茯苓１５克、生姜３片、大棗３枚。

 

二診：８月２４日。藥盡二劑，諸癥基本消失，但食欲不振，偶有咳嗽，痰多色白質(zhì)稀。脈弦緩，舌質(zhì)正常。

 

處方：細辛２．５克、干姜４．５克、五味４．５克、炙草４．５克、川樸６克、白術(shù)１０克、黨參１２克、大棗３枚。

 

服二劑后痊愈。

 

〔評析〕本證診斷為太陽病的根據(jù)是惡寒發(fā)熱，病因淋雨而起，病始一日；診斷為挾少陰病的根據(jù)是頭眩欲擗地，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脈沉舌滑。因老年陽虛，淋雨感濕，水氣內(nèi)停，故有此癥，須用真武湯溫陽。但病初起仍發(fā)熱惡寒，此太陽證未罷，故合桂枝湯。

 

本例病發(fā)于暑天，如果認證不明，極易誤診為暑病，必須注意鑒別。如是暑病，應(yīng)有口干，汗出，頭昏但不至于欲擗地；可有身熱惡風(fēng)，但不惡寒。由此可見，臨床上詳細地搜集患者的癥、脈、舌、因等信息，對辨證立法的準(zhǔn)確性具有重要意義。

 

二、三陽合病林某，女，５２歲。

 

初診：１９７６年１１月２６日。

 

第一卷３４７主訴：高熱持續(xù)四日，經(jīng)當(dāng)?shù)蒯t(yī)療站用氨基比林、青霉素等治療，熱仍未退。就診時，發(fā)熱（體溫３９℃）惡寒，頭痛，心中懊，不知饑不欲食，惡心欲嘔，口干，咳嗽痰白粘，咳引胃脘作痛，大小便少通。

 

診查：脈弦數(shù)，舌質(zhì)偏紅苔薄。

 

辨證：三陽合病。

 

處方：瓜蔞１５克、柴胡１０克、香豉１０克、黃芩６克、黃連６克、梔子６克、半夏６克、甘草３克、生姜３片。

 

二診：１１月２７日。上方藥服一劑，今晨寒熱已罷（體溫３７．３℃），頭痛惡心、懊已解除，但咳嗽、痰白粘。脈略弦，舌淡紅苔薄白。

 

處方：柴胡１０克、半夏１０克、茯苓１０克、黃芩６克、陳皮６克、甘草３克。

 

服二劑而愈。

 

〔評析〕發(fā)熱惡寒，頭痛，為太陽表證；惡心欲嘔，默默不欲食，為少陽證候；口干，大便少通，此陽明受累?？偩壓巴馐埽肜锘療?，氣機怫郁，三焦壅滯，表里不相宣通之故。初診以梔豉、小陷胸、小柴胡湯三方并一方，以香豉解表，瓜蔞宣肺，芩、連、梔直折其熱，而以小柴胡湯和解樞機。復(fù)診余邪未凈，故以小柴胡湯清其余邪，合二陳湯蠲痰止咳。

 

三、原因不明發(fā)熱林某某，男，３６歲。

 

初診：１９７７年１２月２６日。

 

主訴：發(fā)熱８天，傍晚尤劇（３９～４０．５℃），至夜半漸降；伴微畏寒，口不干，微咳，痰少色白，嘔惡，食欲不振，厭惡油膩，短氣，疲乏，頭痛，腰膝痛，大便溏薄，小便深黃、偶有灼熱感。經(jīng)某醫(yī)院各項檢查，未能找出確切原因。經(jīng)用各種抗生素及中藥治療，均未見效。

 

診查：脈細虛數(shù)，舌質(zhì)暗紅，苔白而膩。

 

辨證：濕熱郁于肝膽。

 

治法：清肝利膽。

 

處方：柴胡９克、半夏９克、黃芩６克、梔子６克、黨參１５克、茵陳１５克、甘草３克、生姜３片、大棗３個。二劑。

 

１２月２８日二診：體溫降至３７．２～３７．４℃，其他伴發(fā)癥亦均減輕，原方續(xù)服二劑，熱平，６天后，因吃冷食，復(fù)發(fā)高熱，胃脘不適，惡心，食欲不振，便溏。脈象細弦，舌苔白膩。照上方去梔子、茵陳，加川樸、青皮、草果各６克，檳榔９克。服一劑熱退，體溫正常，余癥解除，惟感疲乏，遂以補中益氣湯善后。

 

〔評析〕本例西醫(yī)首先考慮瘧疾，但當(dāng)時福州地區(qū)并無瘧疾流行，發(fā)病季節(jié)亦不符，血中并未找到瘧原蟲；又考慮為急性肝炎，但肝功能檢查無異常，乃采取對癥治療加抗生素，未能解決。中醫(yī)根據(jù)所見癥狀，寒熱往來，心煩，喜嘔，不欲飲食，與小柴胡湯證相符。宗《傷寒論》“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之旨，予小柴胡湯。因便溏、尿赤、腰膝疼痛，舌紅、苔膩，為濕蘊化熱之象，故于方中加入梔子、茵陳以清熱利濕。藥后熱退幾天后，因吃冷食而致食復(fù)，仍予小柴胡湯；其胃脘不適，為食冷傷脾之征，脈不數(shù)，舌不紅，小便自利，故去梔、茵，而用檳榔、第一卷３４８草果溫運去滯。初診為少陽挾陽明，次診為少陽挾太陰，主方不變，加減有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