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玉
每天都會有不同方向的風(fēng)從耳旁吹過。
吹過的,還有被篩落的愛情,它是情感的纖塵
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可能就分布在趕往愛的那段路上。
女作家三毛,48歲時便雁斷聲殘,愛情是她生命的主題,流浪則是她生存的狀態(tài)。
她認(rèn)為:人生不過一場情緣。
她是一株野地荊棘,刺比花多,有一份痛苦的詩情。
一生在愛,她的愛從雨季開始。
一、愛的雨季
她曾有過二次暗戀。
早在小學(xué)時,她暗戀著與她同臺演出的“匪兵甲”,她感受了來源于異性的那縷朝陽,常常暗自祈求上帝,在將來,能夠成為他的妻子。這夢她做了二年,直到她小學(xué)畢業(yè)。
中學(xué)13歲那年,因被數(shù)學(xué)老師體罰與羞辱,她的自尊滿地零落,于是,她將全身縮進(jìn)了靈魂的龜殼,回避稠密,喜歡空曠,經(jīng)常間接性地逃至墳場,默默靜讀,從文字里尋找著心靈的安穩(wěn),并最終導(dǎo)致在家自閉,整整7年,她少女的花季被囚于心靈的暗室,曾一度苦苦掙扎,向電臺發(fā)出過求救,也開始了她生命的第一次自殺、被救。盡管如此,愛,依舊是她生存的理由。喜歡上油畫后,她狂戀西班牙油畫家畢家索,時年,她13歲,畢家索77歲。
----她的愛越來越超乎想象。
走出自閉時,她走進(jìn)了初戀,并且能花開一枝。
那年,她19歲。
也踏進(jìn)了大學(xué)校門,她選讀哲學(xué)。學(xué)習(xí)的目的是為了弄清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始終沒有刻意去弄清愛是什么。卻一生幾乎在愛。
這次的初戀又是從單戀開始,她愛的對象是高她一年級的戲劇系高材生梁光明,他成了她眼里的耶穌。
有梁光明的地方,便有她的影子。她以門徒的忠實不緊不慢地尾隨,有蝴蝶逐花的熱情。----在路上,車上、餐館。而他的漠視給了她無限惆悵。
幾個月過去了,彼此始終沒有問候。
但她相信緣分,6歲時便有過“心靈感應(yīng)”。為愛,她決計采取主動。
終于,在一次操場散心時她巧遇了他,她走近他,四目相對,并不說話,只輕輕地拔出他襯衫口袋里的那根筆,攤開他緊握的手掌鎮(zhèn)靜地寫下了自家的電話號碼,又慌亂的逃回了家。
終于苦等來他的電話,便有了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是在淡水邊。
如此,他們愛了三年,花前月下情話了三年。他面臨畢業(yè)時,愛也面臨了方向性選擇。
她要求和他結(jié)婚,步步緊逼,他開始猶豫、退避,終于分手。于是她情難自禁,無法在一個劃過愛的天空里繼續(xù)生存,她痛苦地選擇離開。遠(yuǎn)赴西班牙----一個有著濃郁田園風(fēng)情的地方,她要好好為愛療傷。
也就有了愛的流浪。
此時的愛一如雨季,流下的是兩行清淚,在通往心臟的路上,不是停滯便是干涸。
二、愛如夏花
離開臺灣,她的愛開始飛翔,先后有過數(shù)次的愛的際遇:
剛到西班牙不久,還在朋友家過圣誕節(jié)時,一個小她6歲的男孩荷西(17歲)便對她一見鐘情,并且與她有過口頭的6年之約。她沒有當(dāng)真,他卻在等待著按期履約。
婉拒荷西后,三毛遭遇過日本籍富商同學(xué)的求婚;與一位后來成為外交官的德國籍同學(xué)相戀二年,二年后選擇分手。在德國,她還邂逅過一位英俊軍官并且瞬間迸發(fā)出特別情愛,這份感受同樣令讓她一世珍藏。
------愛得越原始,越顯露著人性的初衷。她是直接的。
與德國男友分手后,她獨飛美國。曾被法學(xué)系男生追求,她應(yīng)邀上了他的車一路悠閑,當(dāng)她拒絕他的擁抱時,男生要求分付兩人共飲的咖啡,她與他細(xì)細(xì)地分賬付了,很無奈,感覺對不起那晚的月。
在美期間,她還被一位臺灣籍的在美博士追求,是她堂哥的同學(xué),他每天細(xì)心進(jìn)照顧著她給她送飯。
終一天,三毛告訴博士男:明天不要送飯了,我要回臺灣。她與他在機場惜別,三毛溫柔地替他理了理大衣的領(lǐng)子,心緒復(fù)雜。
----女人被愛,總歸是喜歡的。
回到臺灣后,她與父親熱鬧地打起了網(wǎng)球。
又開始了愛。
先是認(rèn)識了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男人,她一心想要救贖他的靈魂,想以一個女性的溫存感化他并答應(yīng)與他結(jié)婚,當(dāng)快要結(jié)婚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是有婦之夫,于是三毛斷然離開,卻引來了男人的無理糾纏,最終,父親以一幢房子的代價平息了這場愛的尷尬。
在網(wǎng)球場,三毛認(rèn)識了一位45歲的德國藉教師,他們愉悅地相識、交談和溝通。盡管他已年屆不惑,但非常懂得愛與被愛,終于,他開口問她:嫁給我好嗎?
她回答:好。十分干脆。
頓時,他淚濕雙眸。
他們開心地籌劃未來,憧憬著愛的美好,他們一起設(shè)計名片,把兩人的名字編在一處,一面德文,一面中文,當(dāng)名片印好的那個晚上,他即因心臟病突發(fā)猝死于她的懷中。
她絕望,再一次自殺,未遂。
-----她的愛情象輕氣球,她的命里始終暗藏一根細(xì)刺,容不得輕輕一觸。
愛了一路,美如夏花,卻凋落得十分迅速。
三、夢里花落
不得不再度離開,為醫(yī)好愛的傷痕,再度遠(yuǎn)赴西班牙。
轉(zhuǎn)了一圈,又回來了。
一別六年
六年前,她只身來,因為初戀,六年后,她再度來,只為了要拔出扎在胸口的那根刺。
在西班牙,那個叫荷西的男子如今已長成英俊男兒,滿臉胡須,他信守著與她有過6年的愛情約定,他對她的情矢志不渝,在讀完4年大學(xué)服完二年兵役后,她真就飄了過來,象是愛情的經(jīng)輪一經(jīng)轉(zhuǎn)動便無法逆轉(zhuǎn)。
那天,當(dāng)三毛應(yīng)朋友之約趕往朋友家坐定客廳后,朋友要求她閉上眼睛,她等來了一幕喜劇。
她感覺有人從背后環(huán)腰將她抱起,睜開眼見是荷西,興奮得尖叫,一邊叫嚷著撞打他,一邊捧起他的臉親他。
于是開始正式交往,情感也迅速升溫。她應(yīng)邀來到他家,進(jìn)了他的臥室后發(fā)現(xiàn)墻壁上全是她發(fā)黃的照片,經(jīng)細(xì)問才知,照片是他從她的朋友處費心獵取并收集來的,伴他度過了多個春秋。
她被一股暖流傳遍,至此,與他的愛,一點點被蘇醒過來。
她問他:你是不是還想結(jié)婚。
他呆望著說:不是六年嗎,我已經(jīng)站你面前了。
她用哭腔作答:還是不要了,不要了。。。。我的心已碎。
他把她的手拉向他胸口:我這邊還有一顆,是黃金做的,把你那顆拿過來。我們交換一下吧。
于是他們換了心。
開始了愛。
她曾因一本《地理雜志》的介紹,身不由已地喜歡上了與西班牙僅有一水之隔的撒哈啦,她感覺沙漠才是她前世的鄉(xiāng)愁,喜歡那里的凄美和寂廖,喜歡那里的殘陽如血。
-----她如此喜歡空曠,或者與她少女時期的自閉有關(guān),她在一個小窗口內(nèi)屈就7年,實在太久,她在尋找一份遼闊,一份被徹底釋放的遼闊。
而荷西卻喜歡海洋,為了她,他申請了去撒哈拉工作的機會,先于她到達(dá)并租好房等候。此時,荷西提出了結(jié)婚,他結(jié)婚的決心堅如磐石。她沒有猶豫。
他給她唯一的愛情禮物是在他在沙漠中苦尋拾來的駱駝頭骨。
她則戴著草編的帽及戒指,愉快走進(jìn)了西屬撒哈拉沙漠的當(dāng)?shù)胤ㄔ海C結(jié)婚。
------她被他抱進(jìn)了新房。
黃沙漫漫,鋪展著浪漫情調(diào),但那畢竟是寂寞的顏色。
三毛為他下廚做飯,他則拼命地工作,他想賺取更多的錢來維持生活??臻e后的三毛,常常去就近垃圾場拾荒,讓手巧的荷西改裝或組裝各種家具,或自已動手巧妙配置,慢慢,他們的家成了沙漠里最美的家園。
看著荷西出工,她站著看他走遠(yuǎn),有時又喘著粗氣一路追趕,求他留下。
她求他:你留下來行不行?求求你,今天又沒有電,我很寂寞。
他眼圈紅紅十分難過,用力地抱抱她,將她推回原路,往家的方向推,然后在星空下一路走遠(yuǎn)。
他們在沙漠中熱吻、相愛、生存和依賴。愛情象沙漠里的太陽,在這里照耀得特別生動,讓每一粒沙都彰顯著靈性。
他們在撒哈拉共同生活了3年多,她用文字紀(jì)錄了《撒哈拉的故事》。文字是她情感的一個出口,也是一份寂寞的回聲,自臺灣源源不斷地傳來,一定程度上稀釋了那份寂寞。
如果沒有文字,她的寂寞會是死的。
離開撒哈拉,他們流轉(zhuǎn)于多個島嶼,在浪漫中忍受饑餓、等待與煎熬,近一年時間,靠著荷西捕魚為生,他們平靜地守候生活不愿退守。以一種“放牧”生活的狀態(tài),相互依存。
終于時來運轉(zhuǎn),隨著三毛的名聲鶴起,稿酬多了起來,荷西也找到了好的工作。貧窮便一去不返。
后來,但當(dāng)他們踏上一個叫拉芭瑪?shù)膷u上時,她有莫名的不祥之感,她不停地做著惡夢,預(yù)感到生命會來日無多,于是要求荷西在她死后續(xù)娶溫柔的女子,并為荷西立下遺囑。荷西說:你要是死了,我會一把把家燒掉,然后上船去漂到老死----
他們對生命最后的渴望是:兩人整戴得整整齊齊,仰天數(shù)著一、二、三。然后一塊地死去。
-----夢幻總是如此美麗,而生命卻從來零零碎碎。
這時期,三毛的父母自臺灣來看望他們,他們喜歡上了這個憨厚的女婿荷西。一月后,三毛陪同父母去法國旅游,荷西到機場送別,當(dāng)小型螺旋漿飛機徐徐上升,荷西跳過花叢,往高處跑,拼命的揮手,而這一幕,竟是永訣。
他們走后沒幾天,荷西去海里捕魚散心再未上岸,他真的做了海神,靈魂越出水面,隨一縷風(fēng)升到了天堂,換個地方,接上他來世的等待。30歲的生命,一生僅守一份愛。
而她,失去荷西,生命之花迅速枯萎,她處于半瘋狀態(tài)。
她親自埋葬了荷西,就用雙手,和著她的汗水、淚水和血跡。
還有她那一聲聲凄慘呼喚----荷西歸來。。。
她應(yīng)父母的苦求,承諾一起回到臺灣。永別荷西時,她的心是一滴淚。
她曾在《不死鳥》中描述了當(dāng)時心境:我是沒有選擇地做了暫時的不死鳥,雖然我的翅膀斷了,我的羽毛脫了,我已沒有另一半可以比翼。
荷西死了,“西班牙”變成了她整塊的“硬傷”,她已沒有了療傷的去處。
她是荷西的最愛,這是絕對的
她曾一度強調(diào)荷西苦戀她六年,愛了她十二年。這么算來,她對他的愛,至少是少了六年。
他們的生命融在了一處,始于從婚后開始,撒哈拉是他們愛的最好見證。
荷西似乎因她而生,他是她的夢,遲遲地來,在秋天,和所有的殘花落葉一起應(yīng)聲而落。
四、愛在流浪
十一歲時三毛初讀《紅樓夢》,頓悟了文字的美感。她卻沒有注意,紅樓給人的啟示是:凡是真心相愛的,都散了。
愛的禪語有說,你可以擁有愛,但不要執(zhí)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
-----道理誰都明白,但誰都不愿意太明白。
荷西死后,她仍渴求著愛情,她來過大陸三次,與王洛賓有過黃昏之戀,與賈平凹作過心靈溝通。凡是影響過她心靈的,似乎她都愛,她的愛起源于一份打動。
假使《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能起死回生,我猜,三毛同樣會去愛。
她一生短暫,涉足過54個國家,急急地一覽看盡繁華,當(dāng)所有的風(fēng)景在她眼前掠過時,她生命的通道便所剩無幾,她的不歸路早就已在情理之中-----走得越快,路便越少。
生命之顛如同愛情之顛。
----山頂?shù)哪菈K地盤其實很小。
愛得完滿愛便是花,愛到心痛愛則是刺-----此情無計可消除。
生命被她作結(jié)后,不知道她是否真去了天堂,還是又去流浪了。
<橄欖樹>被無數(shù)次唱響時,她究竟又在哪里。
但她一定在聽,一定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