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鐵鏟，我隨弟弟來到田頭挖水芋頭。

北坎下的兩大塊水田，年年種植的都是水稻，稻子（晚稻）已經收割完畢，一田壟的稻兜正在枯萎爛去。田埂盡頭略微偏高猶如曬墊長寬的一塊，弟弟開挖出來種上了水芋頭，似芭蕉狀的芋葉和綹長的莖干多半已變成枯黃，水芋頭成熟了。

將鐵鏟拎高，對準一個拱高的部位，我使力鋤下去，再往上翻翹，一團烏黑的東西便被掏挖了出來，抖掉泥土一看，一個如拳頭大的圓塊頭，渾身包裹著一層黑色的絲膜，絲膜上，還接二連三地沾附著大小不一的小圓頭。

將那些小圓頭掰扯下來時，弟弟把我叫停。

他告訴我，水芋頭挖出來后，可以存放較長時間，但必須完好無損和干放，掰扯下芋頭崽子（原來那些小圓頭竟然叫做芋頭崽子），除非馬上吃掉，否則就很難留住了。

原來是這樣。

繼續(xù)刨挖，我的身后就累疊起一小綹烏黑，用手去拽扯掉大圓頭底部的根須時，弟弟又將我叫停。

他說，抖掉上面的大坨泥塊即可，根須讓它留著，等做菜時再削掉，再有，不要用手去拽扯，會癢的。

“手弄臟了洗洗便可，怎么會癢呢？”我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弟弟將那些仍有些泛青的莖干收集起來時，我開口了：記得這種莖干（含葉子），好像豬和牛都不吃，你撿起來是……

“涼拌，涼拌芋頭莖干，好吃的?！钡艿芟蛭医忉尅?/p>

“涼拌芋頭莖干？莫非大前天在二叔家吃的那種類似藕節(jié)的爆辣短條，就是芋頭莖干，涼拌的芋頭莖干？”我的思緒頓時攪拌起疑慮。

“對的，這道菜要懂得做，做得好就好吃，做得不好就難吃，或者說根本就不能吃?！钡艿艿脑掤屔⒘宋业囊蓱]。

繼續(xù)刨挖，只聽“嘶拉”一聲，我竟將一個大圓頭鋤成了兩半，銀白色的肉體幾乎對半剖開，肉面上，似乎有瑩亮的白漿滲出來。

我雙眼望著弟弟。

弟弟說：“沒事，洗洗后燒熟，反正這芋頭婆子要先吃?！?/p>

原來這些大圓頭的“芳名”竟是芋頭婆子。

回家，我把若干芋頭婆子（包含那些被挖爛的）倒進水里清洗，搗鼓幾遍后削去外皮，然后切成釘子塊，我打算做一頓紅燒芋頭塊。

油鍋燒起來時，我的雙手（主要是手指頭部位）開始慢慢發(fā)癢，我于是拼命揉搓，并不斷伸進冷水里清洗，但是都不管用，幾至于雙手變得奇癢無比。

母親端來一盆熱水，讓我把雙手伸到熱水里泡著，說這樣能去癢。

說來奇怪，在熱水里浸泡一會兒后，我手上的瘙癢竟然慢慢消去了，還是母親有辦法！

弟弟很尷尬，欠訥訥地告訴說，忘記關照我，不能徒手接觸水芋頭，特別是被挖爛后（芋頭）滲出的漿液，要戴手套——都怨我——都怨我——

為了避免再次“中招”的風險，我決定將芋頭烤來吃，就像用牛屎餅烤地瓜一樣，那樣最安全。

你還別說，用牛屎餅烤出的水芋頭，鮮糯，香甜，比烤地瓜的味道要好，吃烤芋頭還不至于讓肚子脹氣，并且，徒手接觸到烤熟的水芋頭（剝皮），不再會招致奇癢。

看來，要想達到目的，辦法終歸比困難多。

大自然的物產甚多，有些為了抵御被傷害，便自帶上諸多自我保護的基因，如蛇身含毒，刺猬渾身長滿倒刺，一些蘑菇有毒等，這應是萬千動植物求生的本能。

對待水芋頭，只要避開它的那種瘙癢，無論是紅燒還是火烤，全都是美味。

2024.12.31

插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