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家米婭·萊維廷(Mia Levitin)前幾天在FT中文網(wǎng)上發(fā)表一篇題為《社交媒體、“腦腐”和閱讀的緩慢死亡》的文章。她發(fā)現(xiàn)即使是文學專業(yè)的學生今天也不再閱讀長篇小說了。她說許多學生在三周內讀完一本小說都很難，別說一周讀完三本小說了。

讀到這里我就想：前幾個世紀人為什么喜歡讀小說？近幾十年來為什么讀小說的人少了？

回答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只需想想如今主流新聞的命運?，F(xiàn)在誰還在使用主流新聞？我們常開玩笑說，堅持用這類新聞的主要有三類人：誰寫誰讀；寫誰誰讀；誰負責編輯與把關誰讀。

但是，人們并非不需要新聞，只是獲取新聞的渠道、載體與形式變了。其實，說人們需要新聞還是太籠統(tǒng)，幾百年來，人們從新聞中不僅獲得信息，也獲得休閑與娛樂，如今傳統(tǒng)大眾媒體在提供休閑娛樂方面已經(jīng)無能為力。僅從獲取信息而論，現(xiàn)在人們也已經(jīng)有更多選擇。他們并不擔心新聞匱乏，信息缺少；相反，危險恰恰是信息過載，新聞泛濫。

小說也一樣。現(xiàn)在誰在讀小說？無非是寫小說的人，研究小說的人，教授小說課程的人，編輯出版小說的人。過去，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同時具備多方面的功能，比如傳道、教化、娛樂、美育等?，F(xiàn)在，小說的大部分功能早已經(jīng)被其他藝術、娛樂與教育門類取代，很少有人再去小說里找樂子、度閑暇。這個世界上不動腦子就可以娛樂至死的方法遍地都是，誰還費腦子去閱讀小說、靠腦補去想象快樂呢？

米婭·萊維廷的文章里有一個數(shù)據(jù)：英國只有一半的成年人經(jīng)常為了娛樂而閱讀，這一比例從2015年的58%下降到了現(xiàn)在。

這是在英國。即使說的是英國，我對這個數(shù)據(jù)也持懷疑態(tài)度：會有一半人還在靠閱讀來娛樂？有這么多？

至于在我們這里，我懷疑即使在紙質書的黃金時代，也沒有過多達一半人靠閱讀娛樂自己的記錄。

為什么文學作品競爭不過社交媒體？因為社交媒體最有辦法獲取人們的注意力；社交媒體抓取你注意力的方式是給你快樂、服務你的情緒而不需要你出力，體力、腦力都不需要，只需要你的一點情緒，比如憤怒、嫉妒與孤獨。讀小說，尤其讀經(jīng)典名著，需要付出閱讀力、專注力、理解力、想象力與共情力。如此全方位用力，誰會喜歡？

現(xiàn)在，人們開始用文學閱讀有利于健康來爭奪人們的注意力。比如米婭·萊維廷的文章就介紹研究成果說，經(jīng)常閱讀的人幸福感和生活滿意度更高，享有更好的睡眠、專注力、社交聯(lián)系和創(chuàng)造力。說有一項研究表明，僅六分鐘的閱讀就能將壓力水平降低三分之二，而深度閱讀還能帶來批判性思維、同理心和自我反思的額外認知收益。

我對這一種“閱讀推廣”方式的效果也很悲觀。年輕人會覺得減壓需要的“六分鐘閱讀時間”還是太長了：我們小紅書上點開視頻馬上減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