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年間，李振亨是自貢大名鼎鼎的鹽商，雖富甲一方。但為人低調(diào)，平易近人。

這天，李振亨約鹽商顏昌英和王克家，在五星店茶館喝茶。一來敘敘舊，二來洽談些生意上的事。三人聊得正高興，突然，外面鬧哄哄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李振亨放下茶碗，起身朝窗外一看：商販?zhǔn)置δ_亂地收拾貨物，行人則慌張地奔跑……

“這究竟出了什么事？”李振亨捻了捻胡須。

這時，茶館的小二哥神態(tài)慌張地跑過來說道：“三位東家，土匪來了，快跑呀！晚了就跑不掉啦！”

李振亨聞言吃了一驚，土匪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趕緊跟二位朋友站起身，他們跌跌撞撞地出了茶館，只見大街上塵土飛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耳邊響起。一切都來不及了。土匪將李振亨哥三和街上還未跑脫的人團團圍住。為首的土匪頭子舉起洋槍，只聽“砰”的一聲，眾人嚇得雙手捂頭，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幫土匪來自內(nèi)江，聽說自貢鹽商大都家財萬貫，尤其李振亨，是出了名的富商，因此，特地來劫財。為首的土匪：膀大腰圓，絡(luò)腮胡子，頭扎一小辮，面帶兇相，尤其臉上一道三寸長的刀疤格外顯眼，江湖人稱——刀疤臉。他指著驚魂未定的人群，嬉笑道：“各位鄉(xiāng)鄰不用驚慌，我今天不殺人，就打劫些錢財，維持山寨的運轉(zhuǎn)?！?/span>

說完，跳下馬拿起刀繞眾走了一圈。眾人為了保命，趕緊把身上的銀子全掏出來，堆放在一起。刀疤臉瞟了一眼，仰天大笑道：“這點錢，還不夠我塞牙縫，聽說這里有個鹽商叫李振亨，只要說出他的住處，你們便可離開。要是知情不報，哼——哼……”

眾人望向李振亨，李振亨見已不能躲藏，便緩緩起身，問道：“你們找他干啥？”

刀疤臉冷笑道：“他家財萬貫，只要每年給我們送二百兩銀子作保護費，我們也不為難他?！?/span>

李振亨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鎮(zhèn)定地說：“我就是李振亨，錢可以照給，但請以后不要再來騷擾無辜的鄉(xiāng)鄰?！?/span>

李振亨讓管家取出二百兩銀子，刀疤臉拱拱手，撤回內(nèi)江，一場匪亂就此化解。李振亨折財保一方平安的義舉也很快在自貢傳開……

轉(zhuǎn)眼年底將至，李振亨派管家去給刀疤臉?biāo)湾X，刀疤臉掂了掂銀子，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嗖地一下插在管家面前，嚇得他兩腿發(fā)軟，不知何故。刀疤臉哈哈大笑道：“你回去轉(zhuǎn)告李振亨，物價上漲，明年保護費漲價為三百兩，要是不照辦，我將親率人馬殺回自貢?！?/span>

管家回到自貢，如實告知，李振亨拳頭捏緊，狠狠往桌上一拍，氣憤地罵道：“土匪終究是土匪，哪有誠信可言。就是一群喂不飽的狗?！?/span>

說罷，他吩咐管家去請顏昌英和王克家，明早到五星店茶館喝茶，有要事相商。

翌日，李振亨早早來到茶館，泡了蓋碗茶。顏、王二人陸續(xù)趕來，李振亨呷了一口茶，神色凝重地說：“二位，土匪坐地漲價，毫無誠信，如此囂張跋扈，我們得想想辦法，挫挫他的銳氣，咱自貢人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span>

顏昌英在桌上一拍，氣憤地說道：“是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兄長可有良策？”

李振亨捻了捻胡須說：“我想建座山寨，拉支隊伍，買些洋槍洋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就這么辦！”。

李振亨面露喜色，可馬上又犯了難，搖搖頭說道：“不知山寨建在哪里才好？”

這時，一旁的王克家笑著說：“兄長不必?zé)?，我知一地可以建寨，大安附近?？谏剑鎽已虑捅?，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所謂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span>

三人一拍即合。

咸豐三年，李振亨、顏昌英、王克家三人出資，召集牛口山村民修山寨。民婦張氏對土匪恨之入骨，那年，刀疤臉拿了銀子回內(nèi)江，路過?？谏剑惨娫诘乩锔苫畹哪概?，張氏之女紅蓮年芳十四，已出落得珠圓玉潤，唇紅齒白。刀疤臉起了色心，強行帶走紅蓮，至今生死未卜。張氏恨不得扒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聽聞修山寨打土匪，是一百個支持。帶領(lǐng)著全家來幫忙。

?？谏酱迕裨诶钫窈嗟膸ьI(lǐng)下，沒日沒夜地修建。歷時六年，終于在咸豐九年建成。山寨設(shè)東西南北四道寨門，門上有箭樓和炮臺，另有垛口兩千多個。每道寨門都有家丁看守，儼然一座獨立王國。

年底，又到了給刀疤臉交銀子的日子，李振亨對管家說：“今年不用去內(nèi)江了，刀疤臉想要銀子就讓他自己來取吧！傳令下去各寨門嚴(yán)加看管，坐等刀疤臉?！?/span>

交錢的日子到了，刀疤臉等到晌午，卻一個人影也沒有，頓時火冒三丈，罵道：“姓李的長本事了，敢放我鴿子，我讓他今年去閻王那兒過年?！?/span>

他吩咐二當(dāng)家召集十來號人馬去自貢收錢，把保護費翻一倍，若李振亨不從，就殺雞儆猴，從其他鹽商中再選一個頂替。

二當(dāng)家來到五星店李府，見大門緊鎖，門前的臺階上已雜草叢生，顯然是舉家搬遷了。正在這時，一衣衫襤褸的乞丐拿著一個破碗走了過來。二當(dāng)家下馬將其攔下，厲聲呵斥道：“叫花子，李振亨搬哪兒去了，若知情不說，老子的槍隨時可能走火！”

乞丐嚇得雙手抱頭說：“李東家已搬到距這二十華里的?？谏?，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別——千萬別殺我……”

土匪將乞丐拎上馬，直奔牛口山。

乞丐把土匪帶到?？谏侥险T，告訴二當(dāng)家李振亨就在里面，然后謊稱內(nèi)急躲進了一旁的草叢。原來這乞丐是李振亨的家丁，李振亨預(yù)估出土匪到來時間，安排家丁等候，將二當(dāng)家?guī)нM伏擊圈內(nèi)。

見土匪上當(dāng)，李振亨站在南寨門上笑道：“山下莫非是二當(dāng)家的，回去告訴刀疤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二當(dāng)家被激怒，罵道：“好你個李振亨，我今天不光來收錢，還要收命！兄弟們，給我沖進去?！?/span>

話音剛落，只聽“砰、砰”兩聲槍響，二當(dāng)家應(yīng)聲滾下馬來，當(dāng)場斃命。又隨著一連串的槍聲，又有幾個土匪倒下。剩下的土匪趕緊調(diào)轉(zhuǎn)馬頭，倉皇逃回內(nèi)江。

二當(dāng)家命喪?？谏?，讓刀疤臉惱羞成怒，他召集弟兄們說：“沒有銀子，這年還怎么過！李振亨打死二當(dāng)家，我一定要親手宰了他，以解心頭之恨。趁他們還在興頭，我們大年三十晚上前去，來個甕中捉鱉！這幾天檢查好家伙，養(yǎng)精蓄銳?！?/span>

年三十這天，西寨門的家丁看到一女人急匆匆地向寨門跑來，家丁鳴槍警告，那女子大聲喊道：“別開槍！我是本地人，有重要的事要見李東家?！?/span>

家丁見那女人蓬頭垢面，風(fēng)塵仆仆，顯然遠(yuǎn)道而來，便把她帶到李府，女人對李振亨說：“我是?？谏降募t蓮，被刀疤臉搶去當(dāng)壓寨夫人，我偷聽到刀疤臉說今晚要偷襲山寨，替二當(dāng)家報仇，母親來信中我得知李老爺是個大好人，所以特意逃出來報信?！?/span>

李振亨聽完大吃一驚，原以為刀疤臉要報仇，怎么也得等到過完年再說，幸好紅蓮及時匯報這個消息，不然各寨門的守衛(wèi)都回家過年，刀疤臉今晚突襲，我們都將成為他的槍下鬼，李振亨不寒而栗，責(zé)怪自己太草率。于是吩咐手下，如此這般安排一番。

除夕夜，寨子里燃起煙花，放起鞭炮，各寨門掛起吉祥的花燈。此時，刀疤臉正向山寨靠攏，他看到漫天的煙花，不禁冷笑道：“李振亨啊李振亨，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很快，他們順利地摸到南寨門，見沒有守衛(wèi)，號稱飛檐走壁的三當(dāng)家輕輕松松打開寨門，進寨之后，寨內(nèi)房屋林立，哪一間是李振亨的屋子？刀疤臉正猶豫時，發(fā)現(xiàn)一間屋子外掛著花燈，上面印著李字，“一定是這間。”刀疤臉報仇心切，沖進院里大聲罵道：“李振亨，滾出來，老子來取你狗命了！”

話音剛落，一張大網(wǎng)從天而降，將他牢牢網(wǎng)住，即刻家丁點燃火把，將李府照得通明，刀疤臉傻了眼大聲喊道：“不好，中計了！快撤！”

哪里還來得及，只聽一連串的槍聲響起，土匪們應(yīng)聲倒下，刀疤臉也被打成了篩子，面目猙獰地倒在地上。

原來，李振亨得知刀疤臉偷襲的消息后，為了全殲刀疤臉，便將計就計，吩咐家丁和村民全寨戒嚴(yán)，全民皆兵，為了麻痹刀疤臉，全寨掛花燈，放鞭炮，營造出過年的氛圍，故意放刀疤臉進寨，好在寨內(nèi)將其全殲，永絕后患。

匪患平息，村民們過上了安居樂業(yè)的生活。紅蓮重回張家一家團聚?？衫钫窈嘤址噶顺?，此寨自建成后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他想了很多個寨名都不滿意。一天，他又約了顏、王二人喝茶，商量寨名。王克家雖是一名鹽商，但從小飽讀詩書，他思量片刻后說：“此寨乃我三家集資而建，有共建之功，不如就叫三多寨吧！莊子《天地篇》中講，三多寓意：多福、多壽、多男子。”

兩人拍手稱贊，自此三多寨便享譽自貢，成為川南第一寨。

——此文發(fā)表于《龍湖》202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