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權力以王權為集中體現(xiàn),帝王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擁有對國家資源控制和調配的絕對權力, 權力生產空間,空間塑造使用者的行為。 陶瓷作為統(tǒng)治美學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 它經(jīng)歷幾十道工序由泥成瓷,浴火重生, 然而它又是極易碎的,不如鋼、鐵之器那般堅固, 它的誕生、毀滅也預示著一個國家、政權的盛興、顛覆與破滅。 在皇權關注與專制統(tǒng)治下產生鼎盛亦代表了權力器物的盛興, 用瓷制度等級森嚴,使陶瓷帶有濃厚的封建制度專制色彩。 權力的觸角伸向了制瓷業(yè)的各個環(huán)節(jié) ——官員委派、原料選取、器型紋樣都受命于皇,宮廷用瓷幾乎萬里挑一,幾近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作為權力與財富的象征,自五代時吳越就已有“秘色瓷”,為此“供奉之器,庶民不得使用”。 元代規(guī)定,百姓“瓷器上不得用描金生活,不許制造龍鳳紋及僭用金酒爵,禁止燒造官樣青花白地瓷器”。 明朝對壟斷用瓷定更為嚴苛的處罰制度,“禁江西瓷器窯場燒造官樣青花白地瓷器于各地貨賣及饋送官員之家。違者正犯處死,全家謫戊口外”。 陶瓷從最初的使用器變成了兼具欣賞價值的藝術品, 因為皇家需求逐步變成了一種彰顯主人身份、財富、權力等一切可以張揚的外在呈現(xiàn)。 因此,歷代當權者都將陶瓷作為主張自己權力是我道具, 以個人的意志與審美情趣制造了一大批陶瓷物件。 明代官窯瓷按不同劃分標準有幾種分類方法,如從使用性質看。 可分為: 御用瓷即皇室用瓷、 禮用瓷即祭祀禮儀用瓷、 和官用瓷即政府機構用瓷三部分。 在御用瓷和官用瓷中又派生出賞賚瓷。 一、皇室用瓷 明代官窯御用瓷是皇室用瓷,具體說是宮廷中皇帝及其家族的用瓷。 明代皇宮中宦官和宮女等所用的器物顯然不包括在御用瓷之內。 燒制瓷器在明代被視為大事,御用瓷都由皇帝下旨并經(jīng)內府去監(jiān)燒。 明代對御用瓷控制非常嚴格,宣德二年太監(jiān)張善到景德鎮(zhèn)監(jiān)燒瓷器, 除貪默酷虐外還,因將“所燒御用瓷多以分饋同列”事發(fā)后被斬首。 近年來對景德鎮(zhèn)明御廠遺址進行發(fā)掘,出土殘瓷多能拼合成完器,但都見缺陷,說明是因燒壞而打碎掩埋的。 御用瓷的解運和一般官用瓷不同, 據(jù)明嘉靖《江西大志》記錄“凡欽限瓷器陸運”而一般的部限瓷器則是船運至京。 二、明代官窯禮用瓷 明代朝延的祭祀禮儀用瓷即禮用瓷,其性質是國家的典禮儀式用器,和皇室使用的御用瓷不同。 明代的禮用瓷被高度重視,由皇帝親自過問。 洪武二年確定“祭器皆用瓷”。 洪武九年又進而規(guī)定了禮用瓷的釉色和造型 明洪武釉里紅云龍紋雙耳瓶 《大明會典》:“洪武九年定,四郊各陵瓷器,圍丘青色,方丘黃色,日壇赤色,月壇白色,行江西饒州府,如式燒造解?!?/span> 明代禮用瓷的釉色均為藍、黃、紅、白等單色釉瓷,造型都是模仿古代青銅禮器,“其式仿古之·…”(《明太祖實錄》) 禮用瓷由皇帝下旨,最初由工部負責燒造: 洪熙元年九月已酉。命行在工部江西饒州造奉先殿太祖皇帝幾筵白瓷祭器。”(《明宣宗實錄》) 稍后禮用瓷又交給內府監(jiān)造“宣宗始遺中官張善之往饒州造先殿幾筵龍鳳文白瓷祭器”(《明史》) 禮用瓷先由內承運庫保管,需要時再到內承運庫領取使用:“白瓷尊、爵、盤、碗內承運庫取用”。(《大明會典》) 禮用瓷嚴禁民間燒造: “正統(tǒng)十二年十二月甲戌,禁江西饒州府私自燒黃、紫、紅、綠、青、藍、白地青花等瓷器“(《明英宗實錄》)違者都判極刑。 這里所禁除御用瓷外還有禮用瓷。 明洪武釉里紅纏枝牡丹紋軍持-北京故宮 禮用瓷在品種上和御用瓷有別,但其工藝上與之相同,屬明官窯瓷中的精華。 按其性質來說不同于一般政府機構用瓷,事關國家禮儀,由皇帝親自過問,屬欽限瓷器范圍。 三、明代官窯官用瓷 明代政府機構所用瓷器簡稱官用瓷,是明代官窯瓷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數(shù)量最多的一部分。 明代政府機構對陶瓷器的需求量巨大,明代早期除江西外浙江、河南等地也燒制官用瓷。 景德鎮(zhèn)明代窯址出土過具洪武瓷特征的“局用”刻劃暗銘白釉碗殘底,提供了官用瓷的直接證據(jù)。 官用瓷的管理方法《大明會典》有這樣的記錄:“(除御用器外)其龍、鳳、花、素、圓、偏瓶、爵、盞等器,送內承運庫交收,光祿寺領用?!?/span> 也就是先送至內承運庫后,再由光祿寺領用保管。 成化十三年時,準許外國使臣每人買青花瓷器五十付(《大明會典》), 因民窯器市場上隨處可見,不必要特許,因此每人買去五十付青花瓷也是官用瓷。 成化青花纏枝蓮八寶紋三足爐 除光祿寺外,其他政府部門也需使用瓷器。 南京明故宮遺址發(fā)現(xiàn)崇禎庚午(崇禎三年即1630年)、丙子(崇禎九年即1636年)和壬午(崇禎十五年即1642年)的紀年款青花盤, 因有“某某科置”字樣,為當時科舉考場的餐具,是政府訂燒的應屬官用瓷。 景德鎮(zhèn)明代窯址出土的“官用供器”銘的白釉器, 具洪武特征,是官用瓷中的供奉器。 是皇室所用祭祀瓷有性質上的區(qū)別。 四、明代官窯賞賚(lai)瓷 皇帝將官窯瓷賞賜王公大臣和外國使臣邊鄰國家是明代慣例。 明代的賞賚瓷是官窯瓷的重要組成部分, 永樂初鄭和下西洋時,青花瓷還未被皇室看重,并未當作日常用具, 但在東南亞、西亞等地,明初青花瓷屢有發(fā)現(xiàn),必有一部分是作禮品贈送的。 明萬歷青花梵文蓮瓣盤-臺北故宮 明代賞賚瓷有賞賜外國使臣、鄰邦和賞賜王公大臣等不同情況, 從明代王公大臣墓葬出土的瓷器看,就有御用瓷性質和官用瓷性質的兩類。 至于禮用瓷其特殊的造型、性質決定了不宜作賞賚之用。 1、御用瓷性質的賞賚瓷 明代前期出土的王公貴族墓中有部分御用瓷, 1957年江蘇省江寧縣東善橋孫家山正統(tǒng)八年(1443)宋琥、安成公主合葬墓出土洪武釉里紅梅瓶。 1991年江蘇江寧縣東善橋正統(tǒng)十三年宋鉉及其妻唐氏合葬出土洪武釉里紅松竹梅梅瓶。 這二件洪武釉里紅器均為皇室用器。 明代的墓葬中出土御用瓷并不很多,說明當時御用瓷的賞賜僅限于皇親國戚并太監(jiān)等少數(shù)人。 2、官用瓷性質的賞賚瓷 官用瓷性質的賞賽瓷有兩種,一種是專為賞賜燒制的,另一種是一般的官窯瓷。 明洪武白釉賞賜銘瓷梅瓶,南京博物院藏 1995年南京明故宮遺址曾出土二件,洪武初風格,均殘。 釉色介于卵白釉和甜白釉之間,肩部有鐵紅彩“賞賜”二字。 這種梅瓶顯然是專為賞賜而燒制。 既不屬御用瓷,也非禮用瓷,那么應歸入官用瓷一類。 而清三代中最為名貴的屬有琺瑯彩之稱的“官窯中的官窯”, 琺瑯彩瓷進宮后除了乾清宮收藏、各宮殿陳設、膳茶房實用外的最主要用途就是賞賜官員。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的資料記載,僅雍正四年,宮中就先后23次賞出琺瑯彩瓷266件。 這些皇帝親自賞賜給有功之臣的瓷器均為御窯廠生產的珍品, 上面裝飾著受到封建思想意識滲透的瓷飾紋樣,皇權思想就更為明顯。 清康熙琺瑯彩花卉碗 于官員而言,也隱含著道不明的皇權屬性, 他們畢恭畢敬地“請”回家后,簡直成了皇帝的替身, 這種無需明言的心理暗示使“下官”不得不以君之禮供奉。 清雍正琺瑯彩松竹梅三友紋橄欖瓶-北京故宮 陶瓷的空間張力罩在每個臣子身上,如皇帝親臨般時刻提醒官員們要克盡職守與唯命是從。 帝王之權利用陶瓷及其權力象征滲透控制旁人,這正是封建社會統(tǒng)治美學的特征。 清乾隆琺瑯彩錦雞花卉玉壺春瓶 統(tǒng)治美學因清亡而斷層若干年后, 1916年,袁世凱重新拾起,用洪憲瓷為其代言。 袁世凱自正式登上大總統(tǒng)寶座后, 一面忙著登基稱帝事宜,一面效法清代帝王登基時必先燒制御瓷以示慶賀的慣例,命郭葆昌到景德鎮(zhèn)為其燒制洪憲彩瓷。 洪憲 桃色地粉彩描金開光花鳥圖圓蓋盒 1915年夏,郭葆昌帶著原清宮所藏的精細顏料到景德鎮(zhèn)后,征集各窯高手,不計成本地燒制了一批高級瓷器。 其技法是仿琺瑯彩瓷,底款為紅釉篆書“居仁堂制”印章款, 此即民國瓷器史上品質最高的仿古瓷——洪憲瓷。 民國(洪憲) 郭葆昌款粉彩山水圖賞瓶 據(jù)說其中給袁世凱燒造用“居仁堂制”款的,只有三套餐具和少量文具。 所有燒出的洪憲瓷數(shù)目尚無定論,至多也不過4萬件。 100萬兩白銀的燒造經(jīng)費分攤到每件瓷器上的成本都是非常高昂的。 據(jù)清史檔案記載,乾隆時期,景德鎮(zhèn)御窯每年要上交瓷器4到5萬件,而朝廷一年撥付的費用才3萬兩白銀。 洪憲瓷卻花費了100萬兩白銀,如此不計成本地追求精細,可勉強稱作民國的官窯瓷器。 洪憲 居仁堂五彩“通會群招”玉壺春瓶 真品洪憲瓷,以粉彩和琺瑯彩為主,胎白釉凈、無橘皮紋、色彩明艷豐滿, 畫工精細傳神,其特征更接近于晚清的官窯特征, 其中琺瑯彩是以前清宮造辦處引進的西洋琺瑯料, 在白瓷上作畫后入爐燒制而成,后又加入了適量色素, 因此不同于其他瓷器,這是淇憲瓷較醒目的一個特征。 “居仁堂制”款過枝杏花盤 該盤的喜慶風格,釉面都與清官窯一致、 洪憲瓷是以雍正、乾隆朝最上乘的瓷器為藍本制作, 屬于清廷舊制與風格的仿品從瓷器用料、工藝等制作特點來看, 洪憲瓷不能構成一個獨立的瓷類,與晚清風格、民國風格共存, 沒有自己的獨立特征。 它非正統(tǒng)的皇權官窯瓷,更不具備官方美學的特征, 這是洪憲瓷與清三代官窯御瓷的根本區(qū)別。 居仁堂胭脂紅地開光花鳥瓶 中華民國被喻為中國陶瓷史上最為晦暗的時期,陶瓷產業(yè)一直在低谷中掙扎示存。 民國雖僅存36年,但卻有過8位總統(tǒng),這幾十年的帝王般統(tǒng)治并未產生任何值得深究的統(tǒng)治美學特征。 即使是洪憲瓷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走的是模仿清末御窯瓷的路線, 雖投入巨大,產質量都無法與清三代相比,也不能自成一體,創(chuàng)出自己的美學風格。 著名古陶瓷學者陳德富在其著作《中國古陶瓷鑒定基礎》一書中提到:“幾千年中國古代陶瓷史,以似是而非的洪憲瓷鬧劇結束。” 不論朝代如何更迭,為帝王者都有著同樣的恐懼與疑心, 他們誓要將自己的權力植于任何能見之物上, 大至皇室宮殿、小至玉器配飾, 以這種方式宣誓主權,威嚇眾人,使之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由此產生的統(tǒng)治美學也發(fā)揮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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