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鮮花都會如期綻放 楊青||江蘇 網(wǎng)約車三點準時到達小旅館。 京郊秋晨的濃霧彌漫著大地,瓊沫被迷?;\罩著?!伴|女,振作點,咱去最好的醫(yī)院,一切都會好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真真在瓊沫的攙扶下來到了醫(yī)院。等候排隊的人們蜷縮成一坨:有把頭縮進風(fēng)衣里的,有渾身裹著毛毯的,有雙手抱膝坐著的…… 大門口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噴泉,清澈的泉水從蓮花中心噴涌而出,在燈光的映照下,水珠如同晶瑩的珍珠在空中翻騰。大廳大理石地磚光可鑒人,每一塊都拼接得嚴絲合縫,走廊寬敞得如同宮殿的回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精美的壁燈,瓊沫擔(dān)心這里的治療費用昂貴。 三個小時過去了,排隊的家屬們,在焦灼中攀談起來。 “孩子之前都是那么聰明乖巧,玲俐活潑,不知怎的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瓊沫環(huán)視了周圍,所有能容納的角角落落一下子擠滿了人,患者的表情都是木納呆滯、坐立不安,像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樣子。有中學(xué)生、大學(xué)生,還有小學(xué)生,瓊沫仿佛置身于接送學(xué)生的校門口。 “等到七點半這是第一道門,一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好搶占第二道門,第二道門開了之后拼了老命也要跑快點,要不這一趟就白來了?!?/p> 秒針“滴答滴答”地踩在瓊沫的心尖上,一圈又一圈,大鐵門的鏈子“哐啷啷”一聲打開,一個個父母像是越獄的犯人,搶占位置。 瓊沫慶幸自個沖在第一位。接著八點整第二道門放閘,四五個候診室門口瞬間站成幾條龍隊,家屬們這會兒臉上也稍稍放松些。瓊沫暗暗地拽了下被藥物拿控的瞇瞇瞪瞪的真真:“閨女,輪到我們了?!?/p> “有沒有復(fù)診卡?” “我們是第一次來看病的,沒有?!?/p> “下一位?!贬t(yī)生不由分說。 乘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今天才趕到這里的。見醫(yī)生問下一位病人,她漲紅臉說不出話。 瓊沫在網(wǎng)上盯了半個月仍然預(yù)約不到掛號。她跪著也要爬過眼前這道坎,在老家醫(yī)院時的場景撕裂著她的神經(jīng)。 就在真真那次一邊聲嘶力竭地狂吼,一邊兇神惡煞地扼住瓊沫的脖子之后,她們來到那家名頭很響的??漆t(yī)院。 醫(yī)生很健談。在炫耀自己治好若干病人之后,滿臉堆笑地詢問真真病情。接著神情凝重地說:“這孩子精神病很嚴重,需要住院治療?!?/p> “我沒有精神病,只是有點抑郁。媽,我們回去?!闭嬲骟@慌,語速極快。 “越是神經(jīng)病越說自己沒病。”醫(yī)生抖著腿,筆桿在手指間打著轉(zhuǎn)。 “精神病”,不可能,瓊沫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顫抖,哆嗦的竟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醫(yī),醫(yī)生,您再仔細看看我家孩子,只是坐在教室里,感到難受,沒有不正常行為,您再瞅瞅?” “像這樣的病我見多了,十個家長九個認為自己孩子沒病。我們醫(yī)院床位都不夠住。” “當啷”一聲,筆桿甩在桌上,醫(yī)生一臉不屑地仰靠在椅背上。 過一會,醫(yī)生和顏悅色地哄勸真真:“我們住院部條件好得很吶,病人不用穿病號服,活動自由,有的小孩還帶書來學(xué)習(xí)呢?!?/p> 在醫(yī)生的勸導(dǎo)下,瓊沫吞吞吐吐地應(yīng)了。 瓊沫要和真真一起去看住院部的情況,真真不去。就在瓊沫剛剛跨出門口時,醫(yī)生立即打電話:“主任,來菜了,下來接病號,快點?!?椅子跟著笑聲晃動起來。 通往病房的樓梯口是一扇緊閉的鐵柵欄,樓梯道上、玻璃門前、走廊里,到處都是席地而坐低頭玩手機的孩子。醫(yī)診臺前的孩子正在接受醫(yī)生發(fā)放的藥,吃下去才能離開。 “阿姨,你看看我是不是好多了,我可聽話了,不吃藥行嗎?” “我都好了,讓我回家吧?” “你看病歷單,我還有幾天可以出院?” 看著孩子們一個個乞求的眼神,瓊沫心亂如麻。 她向里走幾步,瞟了一下病房,病床一個緊挨著一個,有頭拱著被子嗷嗷大叫的,有沉睡不醒的,他們衣著不整,面無表情。眼前的亂象驅(qū)使瓊沫快速地走下樓梯,猛然間被人撞了個趔趄。 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瓊沬觸目驚心。只見幾個護理人員拿著繩子追攆一個十三四歲哭喊著瘋狂往外跑的女孩,最后在門口被綁玉米棒似的,女孩掙扎著,被護士拉住胸間系著的繩索連拖帶拽地向住院部走去。此刻,真真嚇得雙手顫抖地抱住瓊沫:“我害怕,咱回家!” 孩子沒病在這里也會被逼瘋的。 “醫(yī)生,俺不住院了,我們開些藥回去?!杯偰戭澬捏@。 “你是醫(yī)生?我是醫(yī)生?住院國家報銷一大部分,不住院花的錢反而更多?!?/p> 在瓊沫板上釘釘?shù)臎Q定面前,醫(yī)生臉上的笑容沒了。提起筆在病歷上寫下“精分”二字,接下一行行鬼符般的“蚯蚓”蠕動著,末了兇神似對瓊沫來了一句:“吃了這藥不能保證病會好,誰讓你們不住院,瘋了是你們自找的?!?/p> 瓊沫相信專科醫(yī)院的藥不會假。割肉似地數(shù)著一沓鈔票,繳款、領(lǐng)藥。 為了減輕女兒的心理壓力,她把藥瓶攤在地上,將商標都給撕掉,可再怎么撕也撕不掉內(nèi)心的巨大陰影。 返回又經(jīng)醫(yī)生門口時,娘倆不敢多看一眼,身后砸過來那個醫(yī)生硬棒棒的惡語:“趕緊走,不住院的窮鬼?!?/p> 剛開始,真真吃了藥只是嗜睡不起,再后來渾身無定點疼痛。一粒粒藥片、一口口中藥水,一口比一口難咽。 “媽,我不想吃?!?/p> “妮,沒事的,吃完病就好了?!?/p> “媽,您別走,坐在我身邊?!?/p> “媽媽在,在聽你說?!?/p> “我小的時候看見爸的鞋破個洞,就老想著長大了給爸買雙新黃鞋……” “那還記得爸媽在坡嶺上開荒時,你問滿地里犁出來的麻骨石有什么用處?我逗你說好賣錢。直到你上二年級了還問媽,咱家沒錢為什么不去自家地里撿一些麻骨石換錢?” 真真笑了。瓊沫內(nèi)心一陣酸楚,她心里害怕,真真病成這樣,怎么重回山里? “媽,媽,我不想睡。媽,我腿的筋要掉出來,好難受,我想把腿鋸掉?!?/p> 瓊沫慌張地安慰孩子:“不怕,過一會藥效上來就好些了?!彼o緊地抱著孩子,真真的聲音漸漸減弱,失去意識,怎么叫也叫不醒。 每次吃藥就像是過鬼門關(guān),真真吃藥時的眼神,那是在明白的告訴她是心疼媽媽。她知道在自己情緒無法控制時,傷害過媽媽,事后又懊悔,為了不使媽媽難過,含淚吃掉了藥。半個月過去,藥物反應(yīng)并沒有減輕,幻聽幻視幻覺始終糾纏著真真不放,與醫(yī)生聯(lián)系回話:“正常,我們又新進了進口藥,住院的都在用?!蓖硕螞]有答復(fù)住院后,電話再也無人接聽。 看著女兒原只是抑郁,現(xiàn)在被藥物拿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唉,怎么念個書就成了精分了呢?”瓊沫由盲從認可到半信半疑再到徹底懷疑,腦子里經(jīng)常浮現(xiàn)出“來菜了”和那掩飾不住的笑容,她決定,大醫(yī)院的號再難也要掛上! 瓊沫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遠在南方打工的丈夫。電話那頭唉聲嘆氣地說,你每天去窗口排隊,看看能不能幸巧,就是把房子賣了,也要把女兒病治好。 這些天,她強睜著雙眼打量著醫(yī)院大門口燈箱的紅字排隊。藥快沒了,精神上的藥物是不能驟停的,只能將女兒的藥一天分成兩天吃。 今早,只有瓊沫一個人往這窗口跑。“今日掛號已售完?!?她傻眼了,“我是第一個來的?為什么?” 尋醫(yī)無門的絕望讓瓊沫立著的雙腿抬不起,邁不動,一軟整個身子從臺階上滾下。她艱難地爬起來跪在大理石上,滿眼淚水再也包裹不住: “天吶!我們一生總做好事,也沒做壞事,為什么要把災(zāi)難降臨在我們頭上。”“每天半夜來排隊,卻掛不上號,想看個病咋就這么難呀……” 沒有人回答。只有噴泉水珠被風(fēng)裹挾過來的冰涼和滿臉的淚水,讓她意識到還活著;只有風(fēng)變本加厲的呼嘯,似乎要撕掉她身上那最廉價的薄衣。 哭聲震落一片片枯黃的樹葉,引來許多人圍觀。就在這時有人遞過一張紙條,瓊沫顧不得揩淚,快速撥通號碼。 謝過黃牛,顧不得身上只有三百元錢了,領(lǐng)著真真再一次排隊。這張小小的掛號單就像顆夜明珠一樣寶貴,唯有兩個手掌心捂著才覺得安全。 她的雙眼緊盯著排號的顯示屏,耳朵一字不漏聽著播音喊號,當看到屏幕上出現(xiàn)一個“真”字時,瓊沫顧不得膝蓋的疼痛 ,瘸著腿閃進了診室。 戴眼鏡的女醫(yī)生50多歲,態(tài)度和藹,看完舊病歷,耐心地問完真真后說:“孩子跟精分不沾邊。” 瓊沫驚愕:“醫(yī)生,您再說一遍?!?/p> “孩子不是精分,請相信我的判斷?!?/p> 這一刻瓊沫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撲通”一聲跪在醫(yī)生面前?!啊遣恍枰≡毫??” “你快起來,配些藥回去就行了?!?/p> 瓊沫簡直不敢相信,全然不顧醫(yī)生喊“下一位”,愣在那里不動。 想到這種無法用儀器檢測的病癥全憑醫(yī)生一張嘴,那個把住院看作“來菜了”的醫(yī)生,把孩子的病說成是“精分”;想到真真飽受折磨吃了這么長時間的高價藥,精神上的痛苦和無法訴說的憋屈……瓊沫后悔死了。 真真好像一下被驚醒了,宛如電流穿梭于心頭,拽著瓊沫往外跑。 回家的路上,接到東西南北大專院校發(fā)過來的信息:“真真同學(xué),你已被我院校錄取?!?/p> (未完待續(xù)) 插圖/網(wǎng)絡(luò) 作者簡介 楊青,網(wǎng)名青蓮池上客,男,60后,農(nóng)民。江蘇濱海人。喜歡文學(xué)中的生活、喜愛生活中的文學(xué)。 用詩和遠方,陪你一路成長 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譽顧問:戢覺佑 李品剛 文學(xué)顧問:周慶榮 王樹賓 白錦剛 法律顧問:北京盈理律師事務(wù)所 總編:瑯 瑯 副總:蔡泗明 倪寶元 趙繼平 編審:孟芹玲 孔秋莉 焦紅玲 楊 青 主編:石 瑛 趙春輝 清 泉 審校:嚴圣華 翟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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