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深閉門,就因為這句詩,曹雪芹在林黛玉的瀟湘館內(nèi)植了一株梨花。 眾所周知,以花喻人并非曹雪芹的首創(chuàng),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屈原就已經(jīng)在他的《離騷》中提出了香草美人這種意象,但是將這一創(chuàng)作手法發(fā)揚光大,進而達到極致的卻正是曹雪芹的紅樓夢。 紅樓夢里的每個人都會對應到相應的花,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更是將人與花的這種密鑰與關聯(lián)表達的淋漓盡致,那一天很多人都抽到了屬于自己的花簽,作為紅樓夢的第一女主角,林黛玉抽到的是一支芙蓉,寫著風露清愁四個字,上面一句詩,莫怨東風當自嗟。 其實與黛玉相關的花,還有桃花,當日寶黛二人共讀西廂正是在桃花樹下,黛玉第一次葬花葬的也是桃花,第七十回林黛玉創(chuàng)建了桃花詩社,一首《桃花行》纏綿悱惻,正是黛玉內(nèi)心的精神寫照。 但奇怪的是,在黛玉的瀟湘館內(nèi),卻是一無芙蓉,二無桃花,關于這一點是借賈母的話向我們印證了的,紅樓夢第四十回賈母率眾暢游大觀園,來到黛玉的瀟湘館內(nèi),看到黛玉的紗窗顏色舊了,就有了這樣一番話,“這個紗新糊上好看,過了后來就不翠了,這個院子里頭又沒有個桃杏樹,這竹子已是綠的,再拿這綠紗糊上反不配?!?/span> 紅樓夢第十七回對瀟湘館的布局做了一次詳細的介紹,“一帶粉垣,里面數(shù)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入門便是曲折游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出去則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span> 可見在瀟湘館內(nèi)只有青、白二色,幽深的竹林,雪白的梨花,就連有著精神潔癖的妙玉,櫳翠庵內(nèi)種的也是火熱的紅梅花,能與瀟湘館的素靜相提并論的,只有寶釵的蘅蕪苑,與蘅蕪苑的雪白空洞不同,黛玉是清凈潔白的,這也與兩位主人的氣質(zhì)品性有關,寶釵是任是無情也動人,黛玉的是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是精神上的一種潔凈。 紅樓夢中很少描寫黛玉的衣著服飾色彩,唯一的一次是在琉璃世界白雪紅梅那一集,穿的是紅色的斗篷,因為在雪的世界里,唯有紅色是最與之相配的,除此之外,很少談及她的色彩,她就像一個清淺的影子,幽深的竹林中,潔白的梨花下一個清淺的影子,這也與絳珠仙草的仙界來源相契合。 黛玉是詩意的浪漫的超現(xiàn)實的一種存在,不像寶釵,是現(xiàn)實的一種存在。黛玉的瀟湘館內(nèi),以青白二色為主調(diào),寓意其清白之身,相比于芙蓉的風露清愁,梨花的清雅與黛玉的氣質(zhì)更為契合。 梨花風起正清明,梨花總是在清明前后盛放,故梨花又有清明,清凈之意,梨花的梨通離,諧音正是別離的意思,所以梨花本身就承載了一種相思別離的意義,所有的花中只有梨花,有這份別離之意,黛玉自己也曾說過自己是草木之人,而芙蓉則是水中之物,相比于芙蓉,梨花與黛玉的氣質(zhì)更為契合,都是清凈潔白,不惹塵埃。 紅樓夢第二十八回有過一次集會,參加的人有馮紫英,蔣玉菡,寶玉,還有錦香院的云兒等,席間眾人行酒令,寶玉提議以女兒為題說出女兒們的悲愁喜樂來,寶玉口中所說的女兒乃黛玉也,一曲紅豆曲是寶玉對黛玉的最深沉的愛戀,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為黛玉寫就。 寶玉真是睡里夢里都是黛玉,最后以雨打梨花深閉門完令,雨打梨花深閉門描寫的正是風雨瀟湘的情境,我想起了黛玉的另一句詩,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與這句雨打梨花境界頗為相似。 這首詩出自唐寅的一剪梅,全詩如下:
詞風清麗婉轉(zhuǎn),情致纏綿,簡直就是為黛玉所量身寫就的,與葬花吟頗為異曲同工。 其中的點睛之句就是這句雨打梨花深閉門,雨打梨花深閉門,這句詩最早的出處是宋朝的李重元,相似的一句還有唐朝劉方平的那句“梨花滿地不開門”。 所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都是一脈相承的,從“梨花滿地不開門”到“雨打梨花深閉門”,從李重元的憶王孫,到唐寅的一剪梅,再到曹雪芹的紅樓夢,這是一條清晰的脈絡,相信曹雪芹看過這首詩之后,一定會深有啟發(fā),所以才會在黛玉的瀟湘館內(nèi)種上梨花,以梨花來喻黛玉,梨花成為一種意象,成為黛玉的一種象征。 梨花的梨通離別的離,預示著黛玉還淚今生的宿命安排,梨花滿地,這樣一幅絕美的畫面,預示了黛玉的死亡,黛玉是這世間一切詩意與美的化身,黛玉葬花就是一場凄美的行為藝術,她葬的是花,葬的也是人。 黛玉的死美得就如一首詩,我更愿相信黛玉的離開,是在美如煙花的暮春時節(jié),梨花靜靜的落了一地,潔白的飄落的梨花瓣是她空靈的魂魄?;ㄒ崖?,人歸去…… 作者:閑月玲瓏,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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