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初的官修小說《太平廣記》中也有大量關(guān)于西域的人和事。 嶺南清遠縣往東三十來里的地方,那崇山峻嶺當中有條江水。江邊有座古寺,據(jù)說這寺在南朝梁武帝的時候就有,名字叫飛來寺。到了唐文宗開成年間的時候,寺里來了個西域來的和尚,叫金剛仙。那時候南方好多地方流行禪宗、凈土宗,可這金剛仙修行的是密宗。他特別擅長咒術(shù),只要一念咒,啥都能靈驗。能拘住鬼神,捆住蛟龍,還能騰云駕霧,招來風雷,附近的老百姓都把他當神仙和尚。 這一年,寺里有個叫李樸的工匠,奉主持的命令打造木船。峽山那地方樹木可多啦,百年的大樹也不少,李樸就天天進山去砍樹。有一天,李樸在山林深處瞧見一塊巨大的巖石,橫著像個屏風似的。樹林下面有個洞,洞口全是蜘蛛網(wǎng),巖石前面那片開闊地一根草都不長。這時候,一只一尺多長的金色蜘蛛從巖石上爬下來,鉆進洞里。李樸從來沒見過這么奇怪的蜘蛛,怕它有毒,就輕手輕腳地往后退了一段距離,然后才走。 突然,一陣尖尖的叫聲在山林里響起來,一條十幾丈長、長著白色鱗片紫色眼睛、脖子粗得跟個甕似的還分兩個叉的大蟒蛇沖了出來,直奔巖石上的洞,朝著洞里使勁兒吼叫,噴出來的毒液讓野草一下子就枯黃了。蜘蛛從洞里噴出紅光,打到東邊的蛇頭上,讓蛇在地上直打滾,西邊的蛇頭過來看的時候,眼睛也被打中了。沒過多久,蛇頭被溶化了大半,另一個脖子上也爛了個大洞,就倒在地上不動了。蜘蛛咬斷巨蟒的四根毒牙,拖回洞里。李樸嚇得一直躲在樹上,一直到傍晚才跑回寺里,把這事兒告訴了金剛仙。 金剛仙聽完以后,決定把這種毒物除掉,省得禍害生靈。第二天,李樸帶著金剛仙來到那個洞穴的地方。太陽升到正中間的時候,金剛仙把錫杖插到地上,兩只手的手指頭變來變?nèi)サ亟Y(jié)印,嘴里低聲念著梵文的咒語,整座山峰都跟著顫抖,各種野獸都低下頭,鳥也把翅膀收起來。那金色的蜘蛛慢慢從洞里爬出來,趴在金剛仙面前。金剛仙念完真言,用錫杖在蜘蛛身上輕輕點了一下,蜘蛛就四腳朝天不動了。 當天晚上,李樸做夢夢見一個胡子頭發(fā)都白了的老頭給他行禮感謝,說因為李樸讓他得到圣僧的點化,脫離了惡道,能重新去輪回,還留下了一匹織物。李樸醒了以后,發(fā)現(xiàn)這織物很柔韌,不是絲也不是麻,知道是那怪蜘蛛吐的絲織的,就讓老婆裁剪成一件僧衣送給金剛仙,這件僧衣后來就成了飛來寺的寶貝。 過了幾年,金剛仙年紀大啦,想念自己在天竺的老家,想要回去。他的徒弟建議從廣州坐船走海路回去,金剛仙卻笑著說:“我這老和尚過海,哪用得著坐船?!彼鸵粋€和尚一個缽,走到峽山金鎖潭邊上,拿著錫杖像金剛一樣大聲吼叫,潭水一下子就見底了。金剛仙把金缽對著潭底,一條三寸長的泥鰍跳進了缽里。他對圍觀的和尚和善男信女們說,這是條孽龍,可以用藥煮成膏,涂在腳底,碰到水也不會沉,過海就跟走在平地上一樣。 金剛仙喜歡喝酒,李樸聽說他要走,就帶了一壺酒來給他送行。金剛仙拿到酒要喝的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出現(xiàn)了,直接走進禪房,捂住了酒杯口。金剛仙瞪著眼問咋回事,小孩大聲說酒里有毒,是龍王要害他的命。原來,寺里的火工頭陀被一個穿白衣服的文人收買了,那文人說兒子被金剛仙抓走要煉成油,就給了火工頭陀一百兩金子和這壇特別做的酒,讓他偷偷害金剛仙。這酒壇有機關(guān),摁住倒出來的就是毒酒,松開就是好酒。 金剛仙問小孩為啥知道酒里有毒還救他,小孩笑著說:“師父不認識我啦?您身上穿的這件僧衣,和我可有關(guān)系呢?!痹瓉磉@小孩就是那個巖洞里的金色蜘蛛。 段成式出生于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這一年,剛好歷時90年的樂山大佛完工。而在這一年,韓愈擔任監(jiān)察御史。當時關(guān)中地區(qū)大旱,饑民眾多,但京兆尹李實卻隱瞞災情不報,謊稱“今年雖旱,而谷甚好”,并且橫征暴斂,租稅不減如故,導致京畿一帶民不聊生。韓愈在調(diào)查此事后,與張署、李方叔聯(lián)名給皇帝上書《御史臺上論天旱人饑狀》,將京畿百姓的悲慘實情上報朝廷,直言不諱地指出了百姓“棄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樹以納稅錢,寒餒道途,斃踣溝壑” 的凄慘狀況,也因此得罪了權(quán)貴,不久后便被貶為陽山縣令。 段成式去世這年是咸通四年(公元863年),這一年八月,黠戛斯遣使合伊難支到長安,請求唐朝賜予經(jīng)籍,并希望每年遣使來唐請授新歷,還準備出兵討伐安西回紇,使安西以東皆歸于唐,關(guān)于出兵之事,時任皇帝李漼不許。廟號懿宗的李漼基本是個昏君,貪圖享樂,游宴無度,驕奢淫逸。所任用的宰相大多碌碌無為、愛財嗜血,導致朝政腐敗。唐朝的國力大幅衰落,民不聊生,動亂頻發(fā)。這正是段成式晚年辭官,逃離權(quán)力中心,歸隱襄陽的原因,在那里與他與友人唱和詩詞,吟唱著“人間榮辱不常定,唯有南山依舊青 ”的大徹大悟,避開了塵世喧囂,在寧靜與自在中了此一生。 在段成式生活的歲月里,堅守的唐軍已逐漸融入西域當?shù)刈迦褐?,段成式關(guān)于西域的傳說和記憶來自圖書和游走于東易貿(mào)易之路上的粟特人、僧人。 那時,在大西域的概念中,有漢書、大秦書、驢唇書等64種文字,包括中亞、西亞、南亞次大陸。西漢在西域設(shè)立都護府時,漢字就成為官方文書之一,也是西域當?shù)刈钤缡褂玫奈淖?。驢唇書是指佉盧虱底文,這種文字的起源于印度神話“驢唇仙人”,這位仙人名叫佉盧虱底,生下來時長著驢唇,被棄,為神仙所救,之后,苦行修煉,成仙,長成后創(chuàng)造了這種文字,便以驢唇仙人的名字命名,稱為佉盧文。其實就是古代的犍陀羅文,公元前三世紀孔雀王朝阿育王時期的文字,成為佛法傳播的途徑。東漢末年,隨著貴霜王朝的解體,一些貴霜人越過蔥嶺進入西域,帶來了佛經(jīng)也帶來了這種文字,逐漸向于闐、鄯善等西域城邦傳播,隨著樓蘭的消失這種文字也跟著消失于大漠中,成為一種“死文字”。如今只能在出土的簡牘上看到。在于闐就出現(xiàn)過漢文與佉盧文同時出現(xiàn)的“漢佉二體”的錢幣。 戍守邊疆的四鎮(zhèn)唐軍當時就流傳有手抄本的中原小說。每天晚上,守烽燧的唐軍士兵仰望夜空,聽烽長講故事。可以讓寂寞的士兵引發(fā)無限的想象,使其血脈僨張,其中就有一段開元盛世大背景下的“一枕幽歡”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中,官員張鷟出使河源途中,經(jīng)過一處險峻之地,傳說稱此地為“神仙窟”。張鷟便齋戒三日進入仙境。在那里,他請在水邊洗衣的丫鬟上告主人請求借宿,經(jīng)丫鬟相告,得知窟中女主人是博陵王后裔崔十娘。博陵王是唐中宗神龍元年,聯(lián)合張柬之等人發(fā)動神龍政變,逼武后讓位,擁戴李顯復辟的宰相崔曄,因功被封博陵郡王。 得知這種家境后,張鷟更是想求得一見。于是,張鷟賦詩傳情,屋內(nèi)調(diào)箏聲起,十娘回詩相和。張鷟透過門縫見的十娘是這樣的:“華容婀娜,天上無儔;玉體逶迤,人間少匹。輝輝面子,荏苒畏彈穿;細細腰肢,參差疑勒斷?!痹谶@傾國傾城之貌的招引下,張鷟再賦詩,十娘也回詩,如此往復,張鷟還作賦表達仰慕,十娘起初矜持不應。張鷟在門外小憩,夢中與十娘親近,醒后再次賦詩,十娘最終梳妝相迎。相見后,兩人互問門第出身與官職,十娘知曉張鷟情況后邀其進屋隆重接待。隨后,十娘擺下宴席,佳肴、水果呈上或有他人到來時張鷟都賦詩一首,十娘用歌舞助興,張鷟展示書法才藝,隨后張鷟又與十娘下雙陸棋相賭。其間,五嫂在旁撮合,張鷟與十娘調(diào)情升溫,先牽手獲允,又求摟腰、索吻,十娘均未拒絕,最終兩人共度春宵。一夜歡娛后,張鷟不舍離去,而仙窟也消失在茫茫群山中。 這部駢散結(jié)合的小說,有散文的自然流暢,更有駢文的節(jié)奏韻律,精美的詩句就多達78首,是開元年間最流行的傳奇小說,被戍邊的將士帶到西域,被相互傳抄。千百年后,考古者在戈壁荒漠中的孔雀河沿線烽燧群出土了這個小說《游仙窟》的手抄本。能在西域唐軍中流傳,似乎可以說明,即使守烽燧的唐軍士兵也并非文盲,同樣向往著美好與美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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