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是很喜歡芭蕉的,芭蕉聽雨,這是陰雨綿綿的江南之地的文人們的雨中取樂。夫蕉者,葉大而虛,承雨有聲。雨之疾徐、疏密,響應不忒。然蕉何嘗有聲,聲假雨也。雨不集,則蕉亦默默靜植;蕉不虛,雨亦不能使為之聲。蕉雨固相能也。蕉,靜也;雨,動也,動靜戛摩而成聲,聲與耳又能相入也。迨若匝匝??,剝剝滂滂,索索淅淅,床床浪浪,如僧諷堂,如漁鳴榔,如珠傾,如馬驤,得而象之,又屬聽者之妙也。長洲胡日之種蕉于庭,以伺雨,號“聽蕉”,于是乎有所得于動靜之機者歟?芭蕉,不僅僅是視覺上觀的,而是聽覺上聆聽的,也不僅僅是聽覺上的聆聽,更是一種“聽之以氣”的心齋工夫。 《莊子·人間世》:“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保?a target="_blank" textvalue="《莊子·人間世》 | 虛而待物,心齋之道" linktype="text" imgurl="" imgdata="null" data-itemshowtype="0" tab="innerlink" data-linktype="2">《莊子·人間世》 | 虛而待物,心齋之道)心不加任何的預設,用純粹的心去感知,覺知,以直心去感知,去意會。這就打破了視覺、聽覺,回到直觀的當下,心物一如。這就是沈周講的“蕉,靜也;雨,動也,動靜戛摩而成聲,聲與耳又能相入也。”你看這棵芭蕉樹,生長之石頭之后,葉大而虛,整個的舒展開來。有那種“虛而待物”之象。沈周61歲那年請友人楊循吉為自己的號作記(《速楊君謙〈石田記〉》),回憶了石田這個號的由來:石田,是無用之田,相應于莊子的無用之大用。莊子說: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山里的大樹,因為無用而得享天年,可主人家的鶴,卻因無用而死,我們該如何做人?莊子說: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在有用和無用之間,順應道德,隨興悠游,你看,這不就是沈石田的一生嗎!芭蕉與中鋒線條勾勒筋骨與外形,淡墨填色渲染,大石以粗筆皴擦,加以苔點點綴,沈周的筆法、墨法、心意都寄托于此。 綠蔭濃郁的山窗之外,細雨停歇之后,花朵的芬芳之心,一朵朵地向人舒展開來。我這老朽因病弱而手托下巴坐著,卻錯把樹葉上留下的雨滴痕跡,當作寫在是書頁上的詩句,在細細辨認。 心齋,聽之以氣,芭蕉所接的是動靜之機,因緣之法,知音之聲。晉陶淵明有無弦琴,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知其趣,明天籟,入坐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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