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格形的窗戶,下面兩格是封死的玻璃,玻璃底端盡頭連接的是70cm高的窗前桌臺,飄窗臺上鋪著藕色的毛茸茸地毯,深粉色的窗簾還鉤織著一層白色蕾絲,木質大床被媽媽鋪上了柔軟的棉被,洋溢著陽光溫暖的味道,桌子上放著爸爸剛切好的蘋果,客廳里傳來電視劇片頭曲的歌聲…… “已經11號了,說好了依依上了高中以后,你每個月5號給她匯生活費的,要不是她周末回來和我說……我不管你家的事,依依也是你的孩子!”媽媽打電話的聲音讓唯依的思緒從七年前被拉回,她的目光從窗外移至桌上攤開的作業(yè)。不愉快的聲音穿透耳機里的歌聲,唯依的思緒再一次渙散。 她將椅子搬到窗臺前,窗簾的顏色已然黯淡,蕾絲的空隙被拉扯得很大,破敗地懸掛著,窗外正對著暖黃色的路燈,光暈里幾只飛蟲正在旋轉。 兩年前他們離婚了,一年前爸爸有了新的小孩。在他們分開后不久的某一個深夜,我起夜時恰好看到縮著沙發(fā)角落里的媽媽,手機昏暗的光線映在她的面容上,不清晰的淚痕藏在昏暗里,她瘦了好多,睡覺睡得好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脆弱的媽媽,她好難過,從那時起我想我要保護她。 隨著我年紀越來越大,我和爸爸的交流就越來越少,明明住在一棟房子里,可我總覺得他只在吃飯時出現(xiàn),對菜色進行點評,對社會大小事發(fā)表言論,對我的行事提出意見,然后結束一天的會面。他不用煮飯,不用收碗,他的襪子是放在沙發(fā)和茶幾底下的,洗完澡的內褲是堆在架子上的,煙味是充斥整個廁所的,明明我小時候那么愛他,可是為什么越長大越討厭…… “依依,你要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媽媽以后都靠你了。”從唯依出生,到離婚前,唯依媽媽都沒有外出工作,時隔好久回歸社會的她處處碰壁。經人介紹,她終于在一家很小的公司做了前臺,那里有想盡辦法壓榨她一切時間的老板,有八卦又惹人討厭的同事。 那位同事女士一天只上六個小時班,明明是同樣歲數的人,她還每天濃妝艷抹,換著不一樣的名牌包包,我知道她和老板有關系。有一次吃飯,她說道,她那上了哈工大的兒子曾把陳鳴華家里的瓷瓶打碎,又用膠水黏合起來,陳鳴華過了一個星期才發(fā)現(xiàn)。陳鳴華是公司老板。對,她老公也姓陳。 人至中年,擁有的只有不停增長的皺紋……她想,等她的唯依出人頭地,她就不熬了。 恰好是陰天,看不見窗外的藍色,灰調的天空不斷下壓,不遠處的高壓線上站著幾只麻雀。學校的窗戶很大,但是只能推開4厘米左右,桌上的成績單紅得有點刺眼。 英語聽力就像催眠魔咒,每個單詞都想要單飛,從耳邊飛到腦袋上空,越飛越遠,只剩下模糊的聲音在懸空環(huán)繞。“當鴕鳥嗎,一個個頭都埋到桌子里了!現(xiàn)在是英語聽力的時間,不是你們偷摸著睡覺的時間?!倍伍L的吼叫讓我夢醒。 翻開桌上的生物書,看著課上記地筆記從中文變?yōu)橛⑽?,再變成外星文字,直至成為濃重的一點墨痕,看來就算我困極了,也還是有創(chuàng)造力的。細胞分裂、分化……我把書合上,每當生物老師一開口,我的腦袋就像細胞一樣分裂,再分化,我不得不在課后花更多的時間去彌補,可是59的分數在眾多75中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高中的第一場考試給歷來優(yōu)秀的唯依一次重擊,她想重拾信心,早七晚十,還有回到宿舍后再給自己加壓的兩個小時。學習時一犯困便起身,一走神就喝水,可是一次又一次,唯依的成績依舊沒有明顯提高。所有努力如同投石于大海,微微蕩起波瀾,而后又沉入海底。 唯依回到宿舍,在黑暗里將門掩上,她想站在窗邊吹吹風,可是宿舍里沒有一扇窗戶,她只好走到陽臺,陽臺頂部掛著的衣服仍在滴水,樓下荒廢的鐵軌悄無聲息。她靠著欄桿,望著漆黑的矮山遮擋的遠方。如果我現(xiàn)在再抽根煙,那我的背影是不是就像小說里落寞的總裁,可惜我不太成功。好想媽媽。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媽媽。” “我剛和同事吃完飯到家,你們的月考成績是不是出來了,你考得怎么樣,我同事她兒子高中數學成績從來沒低于100分,你這次不會又沒及格吧?現(xiàn)在工作可難找了,沒有好學歷根本找不到工作,你知道媽媽每天都好累,依依你在學校努力讀書了嗎?只有你考上了好大學,我們才能幸福?!?/span> 唯依轉過身,背靠著欄桿,面向著狹小的宿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臟像是被一雙手握著“我努力了,可是真的好難,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讓名次更高一點,我好累,我壓力好大,我不知道要怎么做……”那雙手將心臟越握越緊。唯依還未將話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有什么壓力,把題做好不就行了嗎,你跟我說什么壓力,你有這個時間打電話不如去多做兩道題,和我抱怨有用嗎,你就是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所以成績才不好!你不要再想著擺弄你的畫筆!” 淚水猛地上涌,喉嚨攜手著鼻腔不斷泛酸,唯依想開口反駁,卻不知要說什么,話語越過腦袋,踩碎理性。“我沒有……我討厭你……你神經??!” “你怎么會這么說我!” “我。” 唯依還未開口,媽媽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她滑坐到地上,把頭埋進雙膝中,淚水奪眶而出,浸濕衣物。一把生了銹的鋸子拉扯著樹干,發(fā)澀地一點一點深入,兩敗俱傷。 這是唯依第一次對著媽媽說重話。兩年前疫情隔離在家的那幾個月,母女倆深刻體會到越親密就越厭煩的道理。只要唯依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或玩手機,媽媽便會覺得她無所事事,立馬驅逐她去房間學習。仿佛除了吃飯、睡覺,作為學生的唯依舊應該被釘在書桌上。 唯依不愿意與媽媽爭辯,不愿意讓媽媽和自己變得面紅耳赤,逃避和妥協(xié)是最有效的辦法。抱怨和反駁的話語只能含在她的心里。那段時間,唯依真的被“釘”在了書桌上。 雖然于我而言,在書桌前靜默地坐上一整天并非難事,但是在這幾寸書桌內啃食著毫無興味的朽木,讓我生命的活力隨時間流逝,我多少有些心疼。多虧我找到了柜子里教科書下壓置的那盒畫筆,我從二年級開始就在少年宮學習繪畫,可惜上了初一就被終止。 白墻上的貼紙,半掩著的門和掛鉤上的包包與帽子,天花板上的燈罩和里面昏死的小蟲,飄窗上扎起的窗簾,歪斜的紗窗,窗外那片營養(yǎng)不良的桂花樹,對門那顆長出新芽的老梅花樹,不遠處的那排紅漆小學教學樓,起伏的墨綠色矮山……肉眼所觀之處,感官所觸之物,靈魂所往之地,唯依用畫筆留住自己的生命力。若無人將我解救,那我便用盡我的力氣砸碎那門鎖。悄悄進行的唯依自救活動一直到疫情解禁,完美收官。唯依將那疊畫紙同畫筆一起放進柜子深處。 那一通電話,那一場爭吵,像是發(fā)生在另一個平行宇宙,唯依和媽媽默契地沒有再提起,她們還是那對親密的、相互依靠的母女。 “依依,你到家了嗎?高壓鍋里有外婆拿來的土雞,她說你學習辛苦,想給你好好補補身體?!蔽ㄒ莱酝觑埌淹胂磧?,又將菜放回蒸鍋里溫著,她拿上一袋橘子往相隔幾條街的外婆家走去。 在唯依的記憶里,沒有人比外婆更堅強,外婆像是堅硬的冰凌,能抵抗所有的困難,但是暖一暖卻又成水一般柔軟。媽媽的奶奶,就是外婆的婆婆,我的阿太。她向來不喜歡媽媽和外婆,外公還在世的時候,她們住在同一棟房子里。因為媽媽是家里第二個女兒,所以媽媽在剛出生沒幾天的時候,就被阿太抱到剛生了第二個兒子的親戚家做交換。 那天外婆看到床上的孩子沒了身影,立馬想到阿太臨幾天常在耳邊念叨著的那句話,想到那個剛生了第二個兒子的林家。“林家家窮,養(yǎng)不起兩個兒子,我給他們一個女娃娃,再給林家媳婦送十五只雞補補身子,他們不會不愿意。”“兩家都湊成一個'好’字,這才是圓滿?!卑⑻脑捦馄乓痪湟矝]聽進去,女兒是自己身上剜下來的一塊肉,后院的雞是自己養(yǎng)來修護產后身體的補品,若把這兩者都丟了,那不是既要自己失了魂,又毀了身。外婆是一千萬個不同意的,可是沒想到阿太竟背著她這個母親一意孤行,把孩子給送走了。外婆立刻穿著厚外套,戴好帽子沖去了林家。據外婆的好朋友廖阿婆回憶:“你外婆那時候的氣勢就跟武松過山崗打虎一樣,赤手空拳把你那個像潑婦一樣的阿太嚇得像小貓?!?/span> 等到外公離世,阿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連獨自洗澡都無法完成,走上十步路就要喘上五口氣。她其他的兒子,兒媳都不愿意照顧她,只有那幾個從小被冷待的女兒和我的外婆愿意幫她凈身,幫她準備吃食……葬禮上我的外婆忙前忙后,而她另外的幾個兒子竟然因為帛金的分配占有大吵起來,憤然離席,很顯然這些帛金不會有一分一毫到我的外婆手上,所以他們連吵架也沒帶上她。最諷刺的是那塊墓碑,阿太也算兒孫滿堂,她總共有六個孩子,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刻字,有兒子、孫子、孫女的名字,甚至連剛出生的曾孫子、曾孫女的名字也沒落下,卻唯獨少了那三個最愛母親的女兒的名字。 外婆什么都愿意和唯依說,外婆講的不是故事,是道理?!耙酪?,你要讀書,成績好不好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有一個清醒的腦袋,要有選擇的能力,要有頑強的生命。當年那事你外公不作聲,他也是想將你媽媽換掉,但是只要我不同意,他就不能對我有要求。因為他知道我會和他鬧個不死不休?!?/span> 唯依是外婆最懂事最乖巧的寶貝,依依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玩具店里的娃娃,她看了又看,卻從來沒和我們說過她想要。那年她舅舅戲弄她,給了鄰居家弟弟一串糖葫蘆,卻只給她一個山楂,依依都不鬧,還對舅舅說謝謝,只知道回來偷偷哭,還問我舅舅是不是不喜歡她,舅舅當然也給她準備了糖葫蘆,這孩子連爭都不爭,受了委屈也藏著。我就是擔心她被欺負啊?,F(xiàn)在長大了也是,爸爸媽媽分開了她怎么會不難過,她爸爸在她小時候還是很疼她的。她媽媽是我沒帶好,初中的時候就不讀書了,硬是要跟著依依爸爸,我當年是好說歹說也沒勸住她繼續(xù)讀書,倔的跟頭牛似的,我怎么會看不出依依她爸爸是個怎么樣的人,那么多年了,還是這么不老實。還好依依不像她媽媽,她知道武裝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啊,可憐我的依依,她就是太懂事了,什么愁,什么怨都不說。 外婆看到依依來了,立馬把別人送的琯溪蜜柚剝開,她戴上老花鏡一邊幫唯依把柚子上薄膜和絡絲弄干凈,一邊和唯依說著鄰居家的趣事,逗得唯依咯咯咯笑得亂顫。唯依看著外婆花白的頭發(fā),只想靠在外婆懷里抱著她撒個嬌,可是唯依告訴自己,我已經長大了,已經過了那個撒嬌抱怨的年紀。唯依在外婆家一直待到了傍晚,昏黃的斜陽照射在被擦得發(fā)白的木質窗戶上,陽光透過老舊的綠色棉質窗簾,將窗邊的紅色假花映得發(fā)亮。 媽媽的電話打來了,她在催唯依回家。“依依,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已經明白是非了,外婆相信你無論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學累了就告訴我,我明天包了粽子給你送過去?!蓖馄虐聂兆邮鞘澜缟献詈贸缘聂兆?。 高一快要結束了,唯依的成績仍處在中游,學期末,校外美術機構來學校宣傳招生,唯依那顆蒙頭苦修文化課的心動搖了,她去聽了宣傳課,記下機構的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放進了書包夾層的深處。 面對物理歷史分科,唯依被絆住了腳。如果遵從內心的愛好和興趣,唯依一定會選擇歷史,可是按照大學的招生與歷年高考的切分來看,物理是極占優(yōu)勢的。而且唯依媽媽是不會同意她選擇歷史的,“依依,你不要那么理想化,以你的成績選擇歷史是考不上本科的?!庇肋h做不清楚的受力分析,復雜的電路循環(huán),物理的痛苦難道要一直延長下去嗎?唯依把那張?zhí)钪锢淼姆挚票斫坏搅税嚅L手上。 唯依知道自己長大,必須向現(xiàn)實妥協(xié),考上本科,是她高中以來的唯一目標?;叵肫鹬苣┖蛬寢岅P于那次選科的談話。“我真的學不明白物理,連現(xiàn)在我也就才四十多分,不敢想等到高二高三,我的成績該有多差?!?/span> “四十多分怎么了,去年歷史和物理的本科切線差了將近四十分,你的歷史能考到八十多嗎?” “我的歷史成績算不上特別好,但是起碼學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讓我感到揪心!” “你聽我的依依,我怎么會害你呢?!?/span> “可是媽媽我還是想……”唯依的語言變得模糊,在眼眶里打轉的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她把頭低下,用手快速地將眼淚抹去,不想讓媽媽看見她在流淚。 “你怎么這么不堅強,這點事也要哭。” 不是的,我沒有不堅強,我只是不想和你爭吵,我擔心我的反駁會讓你傷心,覺得我叛逆。談話因唯依的沉默而結束。 第一節(jié)晚自習下課,班長把收齊的分科表拿去辦公室交個段長,期末的物理成績在小程序上已經可以查看了,班級里的同學涌向嵌在黑板里的多媒體屏幕前,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數字里尋找自己的分數,“小高,幫我看看我多少分?”唯依喊著已經到達前線的同桌幫忙傳遞情報,“依!你44分?!?4分,只對完選擇題的歷史卷子已經有48分了,我的歷史只做選擇題都比物理高!唯依立馬沖出班級往辦公室的方向跑去,“班長等一下!”唯依在樓道里狂奔,扯著嗓子向準備拐彎上樓的班長喊道,可惜人群擁擠又吵鬧,班長沒有聽到唯依的聲音。 唯依撇開人群兩步并一步走,拿出了沖刺的氣勢在班長進辦公室前攔下了他。唯依修改了分科表。 初夏的夜晚,月明星稀,風正清爽,唯依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么舒心過。走哪條路都會后悔,那為什么不選擇那條自己心向往之的呢,就算最后陷入沼澤,那也不會讓遺憾伴隨一身。不過這份舒暢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媽媽她會怎么想,她會如何說我。如果可以,唯依想今晚的晚自習永遠不要結束,她也永遠不用給媽媽打那通先斬后奏的電話。 月亮被烏云遮擋,通往宿舍路上的路燈是年紀長久的昏黃,夜晚的風,還是涼的。長痛不如短痛,唯依決定洗完澡就和媽媽打電話,大不了再哭一場就直接入睡。意料之外,媽媽知道了我為改分科表在樓道狂奔時,她沒有生氣,也沒有發(fā)怒,隨即而來沉默、長嘆和妥協(xié)?!澳阋悄敲床辉敢鈱W物理,我還能逼你不成,既然你選擇了文科,你必須比過去更加努力……” 高中的暑假向來都很短暫,不用再學習自己不擅長科目的唯依變得得心應手,她的成績正穩(wěn)步上升,除了數學。 從高二開始,外婆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直到在醫(yī)院長住。只要唯依一放假,她就陪在外婆身邊,唯依害怕,害怕和外婆在一起的當下變成訣別的回憶,就算人與人之間注定要分離,唯依也想與最親愛的外婆好好地告別。 又是緊張刺激的全市聯(lián)考,因為這次聯(lián)考,唯依已經兩個星期沒有去看過外婆了,唯依打算等考試一結束就去醫(yī)院,每天都陪著外婆,晚自習不去了,宿舍也不住了,就睡在病房的那張小床,她要一直陪著外婆,陪外婆講話,陪外婆換藥,陪外婆一起到窗邊曬冬天的太陽…… 最后一場考試的鈴聲響起,唯依率先跑出考場,拿起書包和行李往公交車站飛奔,夕陽把唯依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還未坐上公交車,唯依的電話響起了 。 “依依,你考完試了吧,考試順利嗎?” “還行,怎么了,我現(xiàn)在準備去醫(yī)院?!? “依依,別去醫(yī)院了,來火車站這邊的殯儀館吧,外婆,外婆中午走了?!眿寢尩穆曇羯硢 ?/span> 唯依本想歇斯底里地吶喊,可是喉嚨的酸澀,顫抖的哭腔,讓她提不起聲音?!爸形缱叩模悄阒形鐬槭裁床唤o我打電話?我本來可以陪她走最后一程的。為什么呀,不就是一場考試嗎,不考又怎么樣,那是我唯一的外婆啊……我的外婆?!?/span> 從接起電話到殯儀館,唯依的眼淚一直都沒停下,她哭到哽咽,癱倒在殯儀館廳里的椅子上。外婆還是沒能熬過這場寒冬,唯依心靈倚靠那座山也在這個冬天里土崩瓦解了。 那一年春節(jié),如往年一樣熱鬧,大年三十晚上那無休止的鞭炮聲,濃烈的炮硝味透過窗戶的縫隙鉆進唯依的房間,這是過年的味道。晚上的年夜飯是在爸爸家吃的,他已經連續(xù)好幾天打電話給唯依了,就是讓她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來一起吃團圓飯。阿姨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絕對說不上熱切,唯依想不明白爸爸堅持的原因,直到在飯桌上看到許久不見的爺爺奶奶。唯依禮貌地說著吉祥話,喝了一碗雞湯就騎著小毛驢乘著寒風回家?guī)蛬寢尨蛳率帧?/span> 以前的大年初一都是在外婆家度過的,外婆的味覺一年比一年差,菜的鹽度時高時低,但只要出自外婆的手,什么菜都會變得好吃??上Ы衲晔亲钇嗲?、最乏味的一個新年。 本是春暖花開之時,可唯依的心卻留在了那個冬天。開學后,她常常走神,總是跟不上進度,等緩過神來已經過去了半節(jié)課,她的成績越來越差,唯依那顆埋頭苦讀的決心也消散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干勁。班主任已經下了好幾次警告,可仍舊沒有效用。媽媽不得不幫她請假,帶她回家休養(yǎng)。媽媽知道唯依的難過,自從外婆走后,她就像三魂七魄少了其一。媽媽看著唯依,她明白錯過的那一個下午對唯依的意義有多大,可是她做不到向唯依低頭,她始終無法親口承認自己的過錯。因為媽媽認為就算道歉也已經無濟于事。 她陪著唯依在外婆家住了一個星期,順便將老房子再清理一遍,把所有的遺物規(guī)整好。外婆房間里那扇木頭舊窗戶,窗戶外是平闊的田野,綠色在萬物中萌發(fā),春風帶來了生氣,唯依最喜歡的就是搬著凳子坐在窗邊,看向遠方,看著遙遠的藍天,被風兒推著走的白云,她任由春風撫過臉頰。 唯依在外婆床頭發(fā)現(xiàn)了一封小信,發(fā)黃的紅線紙,寫著外婆歪曲的字。 “依依,外婆沒有辦法看著你成人了,你要吃早飯,不要熬夜,我已經和你媽媽說過了,要常買些鴿子土雞什么的燉給你吃,你不要覺得有腥味就一口不喝,喝了身體才會好啊。我把助力你上大學的錢先寄存在你媽媽那里了,等你成年,她就會交給你的,依依呀,你要勇敢,再勇敢一點,不管怎么樣,你的爸爸媽媽都會在你身后的,他們比你想象的更愛你,他們都是你的依靠,盡管任性,沒關系的,依依,你要照顧好自己,也幫著外婆照顧一下你媽媽。” 唯依掩著面把信拿給媽媽,她們依偎著彼此放聲痛哭,“媽媽沒有媽媽了。”窗戶旁的舊窗簾被風揚起。 唯依回到了學校,遺落的學業(yè)讓她疲憊不堪,在某次翻找書包里的數學卷子時,她看到了夾層深處那張皺皺巴巴的紙,“啟新程美術機構,電話:0599-00001?!? “媽媽,我想學美術,我想成為藝術考生,我一定會做得很好的。 【武夷微文學】 編輯丨陳紫嫻 初審丨紀雯馨 終審|魏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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