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抗聯(lián)的代表——楊靖宇將軍 授權自 zhihu.com/question/506291797/answer 很小時候看過一個抗聯(lián)的電視劇。 有個人脫離抗聯(lián)隊伍,留了張紙條,說絕不會當叛徒。 他跑到日本人那里,說有情報。 日本人好酒好菜招待他。 他吃飽了,站起來就跟日本人拼命。 被日本人制服后,扒掉棉襖吊在貨場給凍死了。 他下山的動機就是太餓了,他就是想吃飽了再死。 就抗聯(lián)那個環(huán)境,與其說是叛徒可恥,不如說楊靖宇太硬氣了。 苦到什么程度呢? 建國后,叛變的人除了少數罪大惡極的(比如出賣楊靖宇) 基本都沒有按叛徒處理,大多數人其實都默認了,東北抗聯(lián)當時的處境不干了不算叛徒,只要不出賣還堅持的同志 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比起抗聯(lián)的艱苦,怕都要稍遜一籌。 當年長征,最艱難、最惡劣的時刻恐怕是六軍團政治部主任張子意的日記記錄:過草地時吃來路不明的“臭尸”。 《紅軍長征日記》張子意日記(1936年7月10日~12月5日) 但紅軍長征過境湘川黔滇各地,只要有土豪可打,戰(zhàn)士們終歸還能吃上白米飯、豬肉,作為困苦行軍里的一點慰籍。 當時做總政治部宣傳科長的李一氓就回憶,過會理時他們前往宿營地,發(fā)現(xiàn)之前開走的兄弟單位留下了不要的“二十八九只火腿,一大壇子油泡香腸,好幾壇冰淇淋樣的蜜糖”等等寶貴吃食。 在會理吃飯,吃的也是“油膩膩的煮火腿,糖沖藕粉,泡普洱茶”,李氏裝菜盒子,“一格一格的裝滿油鴨子,香腸,蜜糖,忘記了夜行軍的疲勞”,這些東西要到后來進入松潘地區(qū)才變成“黃金回憶”。 在行軍中??墒浅嗣字?,飽口腹的東西倒不少,雖然前邊的部隊打過了土豪的,剩余不要的東西,已經有二十八九只火腿,一大壇油泡香腸,好幾壇冰淇淋樣的蜜糖,一大筐一大筐的蔗糖,藕粉,花生,還有上品的普洱磚茶。云南名產的火腿到通安時已無余,今復得此補充,安得不喜。就是這樣東西還成為后來在松、理、茂時代的黃金回憶。大米之多,毛兒蓋無論已,今在陜北,亦只能嚼黃米糊子。滌宙同志要趕路到大渡河邊去,試作架橋作業(yè),他剛到宿營地,又馬不停蹄的隨伯承同志走了。給他一只油鴨子作路菜?;鹜仁欠纸o整個干部團,公家的菜便是油膩膩的煮火腿,糖沖藕粉,泡普洱茶,炒花生,油煎糖餅子。炊事員是忙著,學生也忙著,我也忙著,把菜盒子,一格一格的裝滿油鴨子,香腸,蜜糖,忘記了夜行軍的疲勞,就是在那花園的廳子里,還翻著《桃花扇》 ——《從金沙江到大渡河》一氓 劉統(tǒng)整理《紅軍長征記:原始記錄》 02 而在抗聯(lián)那一邊,隨著日寇封鎖愈發(fā)嚴密,1938年的抗聯(lián)戰(zhàn)士中間,不要說火腿、香腸,便是紅六軍團過草地時吃的野菜、動物臭尸,在白山黑水之間都成了難得的可下口之物。 可若只是野菜的匱乏,那還算好的,抗聯(lián)實際的情況,是連樹皮、青草都沒得吃,連草根、苔蘚都找不到,乃至于發(fā)展到食人的境地。 1939年10月21日,馮仲云作為抗聯(lián)三軍政委給中央寫報告,回憶1938年松花江兩岸的困苦時光,羅列當時難得的“代食品”:人肉是和馬皮、草根、松籽一樣的“難得而不能供給之食糧”。 一九三八年來松江兩岸之隊伍大多被圍深山密林,饑餓與寒冷,糧盡彈絕,整年樹皮、青草、草根、松籽、馬皮、石皮(苔蘚——筆者)、人肉均為其難得而不能供給之食糧。 ——《雪冷血熱》第44章 “人肉”,是哪里來的人肉? 是陣亡戰(zhàn)友的肉,同在三軍的張壽篯給三軍留守的高禹民、夏振華寫信,便提到他們當時“吞松字,嚼馬皮,又吃了陣亡戰(zhàn)士的可敬愛的遺體!” 同年11月26日,《張壽篯給高禹民、夏振華等的信》中說: 雖然你們所率領導的是不穩(wěn)固的部隊,雖然是既無經費,又無糧食,缺乏地方組織的配合,又無群眾關系,吃樹皮,吞松子,嚼馬皮,又吃了陣亡戰(zhàn)士的可敬愛的肉體! 既然是吃戰(zhàn)友遺體,為何遺體之肉又成了“難得而不能供給之食糧”? 因為抗聯(lián)戰(zhàn)士們早已是餓得渾身沒幾兩肉了! 抗聯(lián)四軍的曹曙焰回憶,1941年的春天,曹曙焰與他的戰(zhàn)友們行進在饒河山間,偶見一位鄉(xiāng)民,不等抗聯(lián)戰(zhàn)士們開口,老鄉(xiāng)便嚇得大喊“鬼呀!”,扭頭就跑。 曹曙焰等人當時“頭發(fā)耷拉老長,皮包骨,眼窩兩個大窟窿”,身上無肉,皮包骨頭,竟然由此被群眾認成了山鬼,生活之困苦,可見一斑: 1941年春在饒河山里見個人,那人扭頭就跑,說鬼呀,鬼來了。破衣爛衫,臉好像幾輩子沒洗了,頭發(fā)耷拉老長,皮包骨,眼窩兩個大窟窿。我們這些“鬼”不知不覺見慣了,別人冷不丁見了,不就是活見鬼了嗎?人快餓死時,總掉褲子。褲帶系在胯骨上,肚里沒食,身上沒肉,那胯骨就擋不住褲帶了。你給他系,使勁勒,那腰像要勒斷了似的,也照樣往下出溜。褲子掉了,絆倒了,那人就難拉扯起來了。 03 抗聯(lián)九軍的郝鳳武,則還有更加不堪的經歷:1940年他們在克山一帶活動,整個隊伍為饑餓所困,乃至于只能在地上爬行。 1940年春,山里還有雪,在克山縣南邊,隊伍走不動了,支隊長郭鐵堅決定進屯子。進屯子就有吃的呀,大家來勁了,走不動就爬。太陽未卡山到了屯子邊,郭鐵堅拄著棍子喘了好一陣,說:大家伙兒都精神點,挺起來。能站起來就別四腳爬,能扔棍子的就兩條腿走,要讓老百姓看了長信心,知道咱們還能打日本子! 然而進了村屯,早已是夜晚,沒有鄉(xiāng)親接應,也沒有什么歡迎,九軍的戰(zhàn)士們不管那么多,徑直走進民房,進到廚房。 郝鳳武在黑暗之中摸到一片黏糊糊的食物,他感覺那是雞鴨食: 進了屯子,那天已經黑黑的了。我跟著郭支隊長進戶人家,進屋是廚房,黑燈瞎火,手一下子碰到鍋臺上的一個破瓦盆,里面有黏糊糊的東西,是鴨食,或是雞食。天冷,雞鴨沒吃了,凍了,晚上拿回來放鍋臺上,或灶坑邊上,第二天還能吃。我順手抓一把送嘴里,那個香啊,又抓了一把。 多年以后,郝鳳武回憶起那一刻,“那個香啊,又抓了一把”,在草根樹皮松子苔蘚都為珍饈的環(huán)境里,家禽的飼料也成了美味…… 04 困難至此,餓死、病死,這在當年的抗聯(lián)也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 周保中1942年2月22日日記中寫道: 第二支隊一九四二年冬,王效明同志部隊及人員損名單:王喜剛(餓斃)邱會進(餓斃)智國龍(餓斃) 一九四一年寶清中心頂子餓死或失蹤:李呈祥、孫玉階、李在民、魯道才、鄭立堂、陳學山、于第倫。 生活在今日的我,很難想象當年抗聯(lián)戰(zhàn)士們的生活環(huán)境、戰(zhàn)斗環(huán)境,餓到在地上爬、餓到吃掉戰(zhàn)友的血肉,也要抗日,也要寧死不做亡國奴,這是怎樣的一種精神? 后世拍的電影《1942》里編排了這樣一個場景,岡村寧次坐著飛機,俯視大地之上數不清的河南饑民,提出給河南災民們發(fā)糧食,以此來收買人心,下屬不解,崗村寧次說:“他們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中國人?!?/span> 許多人把這話奉為圭臬,覺得說的在理。 可你看,在當時的東北,真的有這樣一群人,真的有這樣一群世所罕見的人,他們牢記自己是中國人,他們來自河南(楊靖宇),來自云南(周保中),來自山東,來自中華大地的五湖四海。 這些“首先是中國人”的戰(zhàn)士們,為了抗戰(zhàn)、為了光復國土,為了子子孫孫不做亡國奴,一起“苦行東北山”,在白山黑水之間書寫了傳奇的歷史,為我們描繪出了抗戰(zhàn)的艱難困苦…… 他們是一群偉大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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