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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二舅

 新用戶6525yWoI 2024-12-21 發(fā)布于湖北

懷念二舅

楊力

2014年,表哥任職西安期間,二舅參觀兵馬俑留影   圖片楊力提供

      二舅秦承德,湖北安陸人。是一位傳統(tǒng)的中國農(nóng)民,也是一位受尊敬的家族長者。二舅因病于2024年12月13日逝世,享年81歲。回鄉(xiāng)奔喪期間,回想起二舅的一些往事,不禁心潮涌動,謹以此文,紀念敬愛的二舅。

      二舅一生勤勞,分田到戶后,常年耕種十來畝土地,另外還有開荒、養(yǎng)殖、捕魚等,幾乎常年是高強度勞作。年輕時,常常是半夜就起床,到河里、水庫里撒網(wǎng)打魚,有時為了趕到魚多的地方,需要步行很遠,然后天亮前就趕到市場上賣掉魚,然后開始一天的勞作。雖然后來子女們經(jīng)濟條件不錯,二舅仍堅持勞作,怎么勸都不愿意減些田。這些年,我回家要請二舅吃頓飯,二舅都會問我三個靈魂之問:“我的雞誰來管?我的牛誰來喂?我田里的草長起來了怎么辦?”頃刻間,我竟被問得無言以對。

2023年清明,帶孩子去舅爺爺家放牛,跟孩子講,舅爺爺家的牛賣掉了,以后沒有地方放牛了,孩子有些失落    圖片楊力提供

      二舅生性堅強,在八十余年的人生中,雖歷經(jīng)坎坷而而從未向生活低頭。那還是小時候的一個記憶片段,我在二舅家玩,那段時間是農(nóng)忙,二舅的腳不知道是被扎了感染了,還是勞作過度,疼的不能走路,尤其是睡了一晚上后剛起床,更是無法下地。二舅早上很早就起來,點著煤油燈,圍著桌子一步步的慢慢挪著走,從剛開始寸步難移,到慢慢活絡開來,花了很長時間,直到走開了,能一瘸一拐地勉強走起來,然后背上農(nóng)具就出門了。

      二舅天性樂觀,聲音洪亮而熱情,臉上總是洋溢著微笑,跟誰都是笑臉相迎,很少面露不悅。哪怕這次生病初期,服用靶向藥后,導致身心重創(chuàng),即便面色蠟黃,聊天的時候也是滿臉微笑。11月底,我最后一次回去看二舅,二舅已時而失憶,整個人已被癌癥折磨得失去了信心,他面色沉重、不愛說話,僅僅是表示知道我是誰,已無明顯情緒表達。但是有一刻,二舅在臥室休息,我打開門走進去,二舅似乎片刻又恢復樂觀的天性,睜開眼,對我艱難地露出了他那標志性的微笑,那一刻我潸然淚下。

2024年11月23日,最后一次回去看望二舅   圖片楊力提供

      二舅熱情好客,誰去了都會盛情相留,以家里最好的東西招待,走的時候也不會讓你空手回去。從小我們過去,都會留下玩好多天,說走都要留了再留,不大可能允許我們當天去當天走的,至少要留下來歇一晚上,有一次,一位不常去的遠房表姐夫去拜年,二舅真誠挽留住一晚再走,留到情真處,表姐夫撂了一句狠話,“舅爺你再這樣留,我們就不再來了”,在親戚們中傳為一段佳話。二舅也能與時俱進,等我們成年后,二舅也知道我們忙,稍稍挽留后,就會同意我們當天回去。

      二舅是個有心人,干一行精一行。二舅早年是村里的民辦教師,后來是村里的會計,在這兩個崗位上都是不懂就問、堅守本分,所以深受信任。分田到戶后,以一個農(nóng)人的質(zhì)樸,成為一名全職農(nóng)人,不僅農(nóng)業(yè)技術扎實,而且深入鉆研方方面面。前兩年有一次打電話,二舅如數(shù)家珍的數(shù)了一遍,去年尿素多少錢一公斤、種子多少錢一公斤、農(nóng)藥多少錢一公斤,今年又分別是多少,掛完電話,我跟我媽開玩笑,“二舅這水平,哪怕不是省長的水平,至少也是個市長的水平”。

2019年,二舅游覽人民大會堂留影  圖片楊力提供

      二舅自立自強,樂于助人,而又不愿意給別人增添半點麻煩。親朋好友遇到困難,二舅總會施以援手;自己遇到困難時,總是自己來扛,對兒女、晚輩也不愿意添一丁點負擔,雖然子女有足夠的能力來贍養(yǎng)老人,也是堅持自己養(yǎng)自己;哪怕遇到生病,也是強撐著自己承擔,這次生病,即便是喘氣越來越嚴重,也不愿意去醫(yī)院檢查,總是認為不能給子女增加負擔;習慣什么事都自己做,哪怕住院期間,也不舍得使喚別人,自己去拿東西,導致摔了一跤,眉骨摔破,血流滿地,縫了幾針,事后照顧二舅的表哥跪地相求,希望老人不要再倔強、逞強。

      二舅心系天下,生活在秦壩村,卻熟知天下事。二舅常年看新聞聯(lián)播、收聽收音機上的各種時事新聞,從90年代的薩達姆、克林頓,到00年代的本拉登、小布什,到10年代的阿拉伯之春,到20年代的美國制裁華為、俄烏大戰(zhàn),二舅都能夠聊上很長時間,而且還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心態(tài)去關注,說到對我們國家不利的情況時,二舅會真的很難過。11月底,我最后一次回去看望二舅的時候,為了刺激二舅找回些記憶、恢復信心,我跟他講,“二舅,您不是喜歡聽收音機嗎,我把收音機調(diào)好您聽”,他笑著說了一句“收音機在哪社”,這是那次我回去二舅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其他時候他大部分情況只愿意點頭或者搖頭,最多回答好、是,說這么多字,是僅有的一次。

2019年,二舅攀登八達嶺長城好漢坡   圖片楊力提供

      二舅生活的秦壩村六組,一片背山面水、山清水秀的土地。外公這一支枝繁葉茂、后代勤懇上進,基本都已遷到城里定居生活,二舅是留在祖輩生活的土地上最后的堅守者。今年上半年回家,二舅還在開玩笑,“整個灣子里,只有3戶人家,前灣一戶、中灣一戶,后灣一戶,一共5個老年人”,二舅走后,二舅媽大概率是要跟孩子們?nèi)コ鞘欣锷?,整個家族將集體告別這片土地。

      二舅的病逝,對于家族而言,是失去了一位深受愛戴的長輩;對于國家而言,代表著中國最后一代傳統(tǒng)農(nóng)人集體走向凋零。

      懷念二舅,懷念那片深情的土地。

          2024年12月19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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