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顏色,也是灰塵。 甲骨文的灰,人手持棍棒,撩撥火堆。《說文》云: 死火余燼也。 可見,它從遠古走來,歷經(jīng)時空的洗禮,自帶滄桑。但奇怪的是,灰字,今人說起來,一點都不覺得艱澀,更不覺得古。 而皖北鄉(xiāng)間的人,對它的使用,似乎更加寬泛了。言談中,一不留神,就說“抹抹灰”。 抹灰,看起來是一個動作。也許從前是的。但抹字疊用,成了“抹抹灰”,意涵瞬間就跳躍開來—— 親戚鄰里之間的人情往來,事大。人家有了事,遇了事,一般是要隨份子的。即或有人生了大病,花銷多了,親鄰居都要去“瞧看”。當然,必要帶著錢,或者買些禮品。 也許事有不巧。 正趕上自家手頭緊的節(jié)骨眼了。該咋辦呢?只能是少拿一點兒,“抹抹灰”——那意思就是,跟別人比,跟正常的往來定例比,少了。卻有又比空著手好看一些。 心意到了,就成。也就等于在自己臉上抹了灰,不怎么嫌丑了。 在這里,抹灰之“灰”,搖身一變,成遮丑的東西了。 人情往來,講究的就是有來有往,一來一往。不一定加碼,水漲船高,但對等,總該是要遵守的規(guī)矩。皖北鄉(xiāng)人的人情往來,基本上都照著這個路子來。 而“抹抹灰”,也就是人之常情,往來常態(tài)。 現(xiàn)如今,人們手頭寬裕了,家境也殷實了。反映在往來上,加碼的多,對等都覺得無趣,沒面子。很多人家,對等一回,都自稱是“抹抹灰”,自覺矮人家半截,直不起來腰桿子。 皖北鄉(xiāng)人還常說“灰面子”。這里的“灰”,其實是名詞動化的典型用法。 人事場上,皖北鄉(xiāng)人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煙茶不分家。雖說煙孬人不孬,但發(fā)煙,散煙,敬煙,得挨著個地發(fā)。是之謂“能冇一村,不冇一家”。 這是維系人之常情的牽連。卻偏就有人把其中的某人冇了。 皖北鄉(xiāng)人看來,這就是“灰”了那人的面子。 還不只是這樣的“灰面子”。 有的人因事有求于某人。明明他能辦了的事,或者卻故意推托,或者干脆就是不搭理人家,不買那個茬。 皖北鄉(xiāng)人看來,這更是一種“灰面子”。等于在人家的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灰。 依我拙見。抹灰跟抹黑之間,像是好有一比。 灰的色淺,黑的色重。這恰好印證了皖北鄉(xiāng)人的敦厚品性。即便是“灰面子”這樣的事,也只是淺淺的“灰”,而已。 在人家臉上抹黑的狠手,他們是想不起來,更做不出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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