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推文里提到,選修教材《中華傳統(tǒng)文化專題研討》第三單元“興觀群怨”是古人詩論作品,選必中課本我也講到古詩詞誦讀部分,于是,我就做一個詩歌鑒賞專題。我首先是讓學生閱讀了鍾嶸、葉燮、白居易和王國維四個人的詩歌理論,然后讓學生用鍾嶸的詩論評價《燕歌行》,用葉燮的理論評價《書憤》,用白居易和王國維的詩論分別評價《錦瑟》。為了加深他們對詩論和詩歌鑒賞的理解,我又布置了一個小論文:在鍾嶸、葉燮、白居易和王國維四人中,任選二人的詩論,分析其異同,不少于1000字。結(jié)果,很多同學都寫到了兩千字,內(nèi)容也很讓我驚訝。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教學相長。因為內(nèi)容很多,我姑且節(jié)選部分學生的部分文字,供大家交流欣賞。 肖宇涵同學 白居易的兩個標準并不是同時要求的,一首好詩,可以符合第一或第二個標準。可以見得?從李商隱詩可知。后人言唐詩可稱開宗立派者只李白、杜甫、韓愈、李商隱四人。《與元九書》中已贊李杜,韓愈為復古宗師,唯李商隱,其詩既不為時諷世,又不為事警君,只說些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卻被高其一個輩分的白居易盛贊,推崇備至,甚至于在公眾場合放言,死后要投胎做李商隱的兒子(光蔭按:李商隱后果生一子,取名“白老”)。為什么?“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每一個字都認識,但結(jié)合在一起,就是無法準確的翻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樣樣具備,即使不合時事,那也是好詩。所以,白居易的評詩是“雙標”的。王與白的異在于白于原情外還看重詩的功能性,看重一首詩對一個社會,一個國家是否有用,白的評判標準是審美價值與功能價值并存的,而王的評判標準更多是傾向于審美價值。
佘鍵庭同學
我謂作詩者,亦必先有詩之基焉。詩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載其性情、智慧、聰明、才辨以出,隨遇發(fā)生,隨生即盛。附:《原詩》是清代一部專門論述詩學問題的理論著作,被認為是繼《文心雕龍》之后我國文藝理論史上最具系統(tǒng)性的一部,其中關于詩人須具“才、膽、識、力”和詩歌應“理、事、情”統(tǒng)一的論斷,是該書的最大貢獻。葉燮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須具備“其基”,善“取材”,有“匠心”,能“文辭”,還要善“變化”,其中以“詩之基”,即詩人之“胸襟”最為重要。課文即著重論述了這一點。閱讀時要注意聯(lián)系文中所舉杜甫、王羲之的詩文,探究“胸襟”的內(nèi)涵及其對于詩文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葉燮《原詩》中與白居易《與元九書》中大體上評判詩歌的標準是有差異的。葉評詩是從詩人本身出發(fā)而白論詩是由詩本身出發(fā)——從根本上看,二者都相差甚遠。白認為作詩“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認為詩的根基在于“情”,而葉提到:“詩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币詾樵姷母谟谠娙说男亟?即立意。此二者于詩重“情”或重“理”之別也。白所論為詩的創(chuàng)作過程,以植物生長喻詩之誕生,以“情”為根,結(jié)“義”為實,即詩人在創(chuàng)作一首好詩往往應懷著情感得出事理。而葉所論詩有三要即“理、事、情”,作詩以理為基,以事為軸承,最后升華成詩人的情感??梢钥闯?由于二人論詩的出發(fā)點不同,致使根基與所得之物完全顛倒。沈子杰同學
《與元九書(節(jié)選)》其主要思想可概括為:作詩要符合詩經(jīng)六義,要做到能諷刺時政,反映社會風貌。文章第1段寫出了《詩經(jīng)》的地位,直接闡述了詩經(jīng)六義的重要性,說明了詩歌要反映國風,補察時政。第2段開始以時間順序,闡明六義遺失的過程。周、秦時期,六義開始衰敗,此時詩作多歌頌功德,缺少反映國風,時政一類詩。到漢,六義開始殘缺,詩作只反映六義中的一二,多描寫個體的情感。至晉、宋時期,六義逐漸衰微,此時詩作多描繪自然山水,只得寥寥數(shù)篇反映時政。到了梁、陳之際,六義盡失,此時的詩作多描繪細微之物,諷細微之弊。第3段開始評判唐朝的詩作,引李、杜二人為例,評判李白“風雅比興,十無一焉”,評判杜甫諷判時政的詩篇僅占數(shù)篇。第4段寫出白居易認為“詩道崩壞”,不符傳統(tǒng)。5、6段則寫其苦讀經(jīng)歷,得出結(jié)論:“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庇纱宋覀儽阒拙右讖娬{(diào)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的觀點,同時認為詩作要能諷刺時政,反映國風。而《人間詞語》十則,則主要說明了評詩看境界。第一則即強調(diào)“詞以境界為最上”。第二則強調(diào)“造境”與“寫境”,“理想”與“寫實”。要將虛構(gòu)之事寫得逼真,真實之事寫得極近想象,帶有浪漫主為色彩。第三則強調(diào)“有我”與“無我”之境,說明“有我”為帶有強個人色彩,“無我”為與事物融于一體。第四則進一步闡明“無我”將自身化為客觀靜物,“有我”以自身動態(tài)視角觀察靜物。第五則強調(diào)“境界”的有無與自身是否親歷親見有關。第六則舉例論證不要過度追求詞藻,第七則說明作詩的三個境界,第一層學問登峰道極,第二層為潛心鉆研,為一物而忘乎所以,第三層為從尋常中發(fā)現(xiàn)靈感,找到機緣。第八則強調(diào)作詩的個性與自我。第九則強調(diào)好詩的標準情能深入人心,景能浮現(xiàn)眼前,詩作流暢,無阻塞之感。第十則寫到“出”“入”,即與對象融為一體,通其意和跳出對象,以個人視角描述事物。由此,我們能看出王國維的“境界說”,對于不同境界的不同理解。白氏賞詩,從《詩經(jīng)》出發(fā),“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與元九書》中也是貫穿入他對于詩作“六義”不復而引發(fā)的憤恨悲痛為線索。王氏賞詩,以“境界”引入,通過轉(zhuǎn)型傳統(tǒng)的詩作體系予以一種全新的賞詩寫詩方法。白居易的角度具有很強的主觀色彩與時代局限性,且較為死板,仍是以《詩經(jīng)》為主,沒有突破時代限制和儒學固有理念;王國維融入西方之文化,有對傳統(tǒng)作出一些突破,提出了新穎的觀點。白賞析方法仍是以《詩經(jīng)》為主,要求音韻,要求六義,要求其主自——針對時事陳述或諷刺,在他自己的詩作也可體現(xiàn),如《賣炭扇》便通過賣炭翁一日之生反寫官府數(shù)年之腐。王賞析方法則是從“境界”中引申出多個點,如“有我之境”“景語”等,全篇貫穿“境界”二字。在賞析詩作的情境景的基礎上,又加入西方外國文化思想,東西結(jié)合,不再有硬性要求,但求詩作內(nèi)涵境界一實要豐富充盈??偠灾?白氏賞詩的內(nèi)涵貫穿“六義”,而且很看重詩作的現(xiàn)實意義,《詩經(jīng)》后期寫花鳥草木,他便痛斥“六義不復”!其中也貫徹了他自身對于詩作的悲憤思想。王氏賞詩中細入分析“境界”,要寫真景物,寫真感情,用境界高低決定一詩好壞,用境界高低評判一詩之意。其中也蘊含著王式文明開化的新思想。接下來論同,兩者時代差異過大,若從其思想內(nèi)涵深入,白的時代局限與王的新式思維很難有“同”。但王國維的詩作理論是在傳統(tǒng)學術,傳統(tǒng)詩學思想的基礎上加以創(chuàng)新,融入外來新思想的。我們用這個來作為切入點。白居易的詩作賞析中“類舉則情見,情見則感易交”中有提到關于詩作情感。詩中敘事,必有其對應之情感。白居易認為,《詩經(jīng)》后的風花草木,六義去矣,是沒有感情的,不僅無法表達時世諷刺,也毫無內(nèi)涵情感可言。王國維中的“景語”“情語”便可體現(xiàn)出其之情感。言情泌人心脾,寫景豁人耳目,這難道不是白所追求的情感體現(xiàn)?白居易主張詩要針對時事而作,換種角度想,何嘗不是王國維的“造境”,“寫境”呢?持自己的理想寄托于寫實之中,經(jīng)寫實而述想。白居易遵音韻,而王在音韻之基上,除去前人的繁復之求,而是將其“美”轉(zhuǎn)移至境界之上,“無我之境”,靜中得之,謂優(yōu)美也?!坝形抑场?,動之靜時得之,謂宏壯也,將格式韻調(diào)的美轉(zhuǎn)向內(nèi)蘊的美時又不失格律,何嘗不也是音韻美之現(xiàn)?五、其他同學作品 原作全文: 原作全文: 畢光蔭,廣東省潮州市暨實高級中學教研副主任,語文教師,王濤語文團隊核心成員。主講全國大型線上講座60多場,在河北、河南、重慶、廣東各地舉辦線下講座數(shù)十場。講授尖子生培優(yōu)課程,有多名學生考入清華北大等名校。在直播活動中多次開講《史記》,總播放量超過100,000 次,擔任北師大出版社《高中生文言文讀本——史記》一書副主編。策劃撰寫《讀史記——學好文言文》等語文教輔書籍二十余種,參編《高考藍皮書(202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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