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我打馬飛奔,騎了三天三夜。 我得趕到渡口。我和老包約好,無論成敗,必須回去見他。見他,我必須活著。 我仍然活著。 得手了。它在我腰上掛著。那里,原來掛著一包黃貨,我和老包的全部家當。太重。我已將它們丟棄,這下,“黑玉”跑得更快。 當日,渾家不讓我來,我偏來。這事,得有人出頭做。還得有人照應兩家那幾十口子。我是個粗人,不耐煩做那些雜碎事。老包心細,他來做,正好。這個酸秀才。 計劃里,只有我和老包。其他侍衛(wèi),聽聞督師下了大獄,做了鳥獸散。 可那班小牢子突地規(guī)距了。送上門的黃貨死命朝外推。我?guī)淼囊话俑S貨,一根沒使出去。趁探監(jiān)救出督師的計劃成了空。大事不妙,我估摸著。 果然,到了地頭,我只待了兩天,督師就遇害了。行刑那天,菜市口震天的喊叫里我聽見了這人的聲氣。一股逼人的鎮(zhèn)定,令人恐懼的氣場。這人跟了我兩天,聽腳步,不是普通的練家子。一等一的高手。公門里少有這樣的人,八成來自內廷。 我一到這,就被盯上了。就算如此,我還是覷個空子,帶走了督師的頭。 城樓再高,我照樣爬了上去。這一手,我久未施展,不免有些生澀。一想到督師,我鼓足勁地攀爬,觸到木柙了,才舒了口氣。不枉我的這身氣力。 木柙里,一張英武的臉。擁有這張臉的人,曾經數完我身上的刀傷,高聲說與大伙,“十三道口子。好漢子,夠種?!蹦且粦?zhàn),我一人對付十數個蠻子,憑著十三處刀傷,做了督師的侍衛(wèi)。這差使真的會讓人羨慕,可它,也會帶來禍害。 老包的話句句在理,唯獨“禍害”一說,我不愛聽。老包不計較,費盡心力參與計劃,就沖這,老包值得托付。 老包覓下一個去處,連我也不曉得。只聽他說起,那里清靜,少有人至。一定是個好地方。但我必須在寒露當天,子夜時分,趕至渡口,與他會合。從此,隱身鄉(xiāng)野,躬耕終老。 今日便是寒露。我一刻也不能耽誤。子夜的渡口,會有一盞紅燈,做為接應我的信號。見到紅燈,我就能見到老包,見到渾家。 我使勁抽打馬臀,“黑玉”吃疼,奮力攢動四蹄,加速朝前沖。夜色愈發(fā)濃稠。風急馬驟,寒意甚緊。 “嗤”,穿破氣流的聲音?!昂谟瘛币魂嚤唬瑩涞乖诘?。我一個倒栽蔥,眼看就要磕上眼前的石塊,磕個頭破血流,求生的力量讓我掙出雙臂,撐住地面的瞬間,用力翻滾身子,竟奇跡般站了起來。 “好身手?!?/p> 是他。跟了我一路。菜市口的喊叫里有這人的聲氣?,F(xiàn)下他終于露面,帶著令人恐懼的氣場。 這逼人的鎮(zhèn)定。 我奔到“黑玉”跟前,摸索了一番,沒見它傷在哪里。這匹千里挑一的駿馬氣息全無,已是不行了。 “別找了。你那伙計傷在額頭,我吹了它一針,救不活了?!?/p> 聞聽此言,我心里一動,記起了其他侍衛(wèi)說起的傳聞。吹筒。這種陰毒的暗器,殺人于無形,一向被正派人士唾棄,綠林道上的好漢也不屑于用它。普天之下,擅用吹筒者,若非江湖宵小,必然和一個可怕的組織有關。 “閣下何人?跟了我這一路,想必有所指教。” “認得它么?” 這人抽出腰間的佩刀。繡春刀。他的確來自內廷。我摸向腰上的包裹,扎的還算牢靠。我不放心,又緊了緊它。 沒逃過這人的眼睛。他上前兩步,一身殺氣,直直的逼視著我,看得我手足僵冷,如墜冰窖。 “放下那顆頭?!?/p> “嗯……然后?” “帶我去見你的同黨。你,可從輕發(fā)落。” “如何從輕?” “留全尸?!?/p> “哈哈哈!” 大笑過后,我不再發(fā)冷,渾身有了使不完的勁。十數個蠻子圍著我,鏗鏘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里,我左奔右突,大劈大砍,七八下的工夫,取了數名蠻子的性命。剩下的蠻子一擁而上。右腿淌血,長槍搠的;左臂破肉,鋼刀劃的。小腹一刀,后背兩刀……好險,直奔面門的致命一刀被我避過,眼角卻被鋼刀重創(chuàng)。蠻子們也沒討著便宜,他們又有幾人喪命在我的刀下。 血,糊了我的眼,火辣火辣。“嗤”,又是穿破氣流的聲音。我舉刀格擋,打掉蠻子的箭。反手一擲,手里的刀給了那蠻子一個透心涼。戰(zhàn)斗還沒結束。最后一個蠻子繞到身后,狠狠箍住我。他用力箍,我用力掙??鞊尾蛔×?。掙扎中,我倆一塊兒滾在地上,一把刀我先掂在了手里。 刀,從肋邊插進去,足以致命。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呼哧呼哧”,我在自己的喘氣聲里看清,地上的不就是跟蹤我的這人。插在他肋間的正是那把繡春刀。 我還活著。 腰上的包裹還在,我不能倒下。一些皮外傷,沒事。老包在渡口等我。 渡口還有什么? 渾家。紅燈。 2024.5.2 (草就) 2024.5.7 (改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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