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園覓舊

圖文：鄒恒生

清朝嘉慶初年，順德有一個叫梁國雄的小販，舉家遷居佛山，由于他經營有方，家業(yè)逐漸興旺。他有三個兒子，各有所長:老大梁玉成經商，老二梁藹如為官，老三梁可成書畫。三個兒子和睦共處，尤其二兒子辭官回鄉(xiāng)之后，決心興家立業(yè)，開始建設梁家私家宅園，這是梁園的雛形。到了第三代老大的三個兒子梁九章、梁九華和梁九圖繼續(xù)將家族發(fā)揚光大，又把宅第擴建整修，于是便有了流傳后世名聞遐邇的嶺南私家園林。

這座園林就是現(xiàn)在的梁園。它位于佛山禪城區(qū)，是廣東四大園林之一，也是當?shù)乇４孀顬橥暾那宕窬咏ㄖ郝?，一年四季游人參觀絡繹不絕。

這個夏日的午后，我們一行來到梁園。因逢周末，景點免收門票。我們從東門正門進入，此門原有個牌匾叫“部曹第”，是依據(jù)主人職務命名的，現(xiàn)在已改稱“梁園”了。

站在庭院，放眼四顧，視覺帶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規(guī)模宏大。嶺南四大園林我曾去過清暉園和余蔭園，清暉園雅致，余蔭園含蓄，獨梁園讓我頗覺開朗?；蛟S是因為重建維護的緣故，眼前的高墻大院，雖是灰磚褐瓦，卻不顯歲月滄桑，倒有些古風新意。園中亭廊橋榭、堂閣館舍，布局精巧；花鳥蟲魚、奇石異樹，點綴如畫。穿行其中，步移景換，恍然如夢。

梁園宅第為三路四進式格局，整體建筑根據(jù)功用分為住宅、祠堂和園林三部分，各建筑物和風景與詩書畫石的文化內涵緊密結合，將嶺南文人園林的多種文化意境如雅集酬唱、祭祖禮佛、書畫著述、家塾掌教及幽居賦閑等不同文人文化生活追求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一路賞玩令人回味無窮。

其實稱作“梁園”比較知名的園林國內還有一處，那便是商丘梁園，西漢梁孝王的莊園，堪比當時的皇家園林上林苑，一時文人騷客云集，名滿天下，只是后來逐漸衰敗。繁華閱盡，風流總會被雨打風吹去。舊事已多不可追。

我們在園中徜徉，通過璀璨迷離的光和影，感受著嶺南文化的兼收并蓄，也定格了一段多元文化交融的歷史。園中的群星草堂和汾江草廬是現(xiàn)今保存最具代表性的兩處景觀，群星草堂為梁家聚會之所，而汾江草廬則是主人賞石吟詩之處，至今湖中還有標志性建筑韻橋與石舫，可以遙想當年的風雅。

在梁家祠堂——刺史家廟的對面有一座金漆木雕的小亭名為荷香水榭，亭中立著一塊奇特的荔枝根屏，乃少有的天然千年荔根所制，其古拙天成之氣與門罩檐枋的瑰麗形成鮮明對比，讓人嘆為觀止。至于清幽雅致且藏有多種名家書畫的寒香館更是書畫愛好者流連之地。其實梁家本就以書法聞名當時，至今仍有名貼流傳后世，其書法、秀水和奇石并稱“梁園三寶”。

我在梁園參觀，讓我驚艷的不止它的奇花異卉、奇石秀水，也不止它的木刻磚雕、盆景書畫，還有那些名貴的酸枝紅木家俱，無不彰顯主人超凡脫塵的意趣追求和殷實豪奢的上層生活，更讓我隱隱感動的是它綿延傳遞的親和家族氛圍和兄弟情誼，是整個家庭友愛孝悌觀念與“忠義名家”傳統(tǒng)的傳承，而這些精神層面的感染又是無處不在的。

刺史家廟里有一幅對聯(lián):“積陰德遺子孫憲章司馬，敦孝友和兄弟祖述君陳”，所表述的正是梁家先祖對家族和子孫的倫理關懷，對孝悌和睦等家族倫理規(guī)范的看重。此聯(lián)既含對后人要造福子孫的告誡，又是對后人和睦親族、孝順父母、友愛兄弟的勸勉，諄諄之意，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在汾江草廬水岸，也有一幅對聯(lián)“忠義名家傳世德，梅花水部頌先芬”，橫額是“蘭桂勝芳”。蘭桂之香，喻懷才抱德之士。匾額以蘭桂為介，寄寓后代能夠懷才抱德之意，表達長輩對晚輩那種深沉的寄望?！皞魇赖隆薄ⅰ绊炏确摇奔词窍Ｍ拥軅兡軌蚶^承家族世代相襲的美好德行和優(yōu)良傳統(tǒng)，將“忠義名家”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為宗族爭光。

史載梁家二代長子梁玉成經商致富后，毫不吝惜將家財與兩弟平分，兄弟三人共同譜寫一段佳話。老二梁藹如從小好學上進，嘉慶十九年考中進士入仕，官至內閣中書，晚年退隱歸鄉(xiāng)，開始建造“無怠懈齋”，與文人雅士交游，為詩書畫集大成者。梁家第三代也是人才濟濟，梁九章官至四川知州，梁九華官至大理事主事，梁九圖工于書畫。此三子繼承其叔梁藹如之志，齊心協(xié)力擴建梁園，歷經四十載終成。在他們手里，不僅家族產業(yè)達到鼎盛，梁園文化也得以發(fā)揚光大。

關于梁九華還有些故事。據(jù)傳他非常孝順，母病重他晝夜伺侯，虔心祈禱，后母病故，正值朝廷為其加官晉職，他固辭不出，一心為母治喪；老來偏好玩石賞石，常與其弟九圖在汾江草廬韻橋賞玩奇石，雅聚酬唱。這又是一段兄弟情長的佳話。

如今梁園雖在，歷經百年滄桑巨變，早已物是人非。我今到此，睹物思人，也不由感慨萬千。梁家兄弟子侄，和睦友好，才致家業(yè)興盛。反顧自身，我輩亦是兄弟三人，卻失先賢氣度，各自為家，不復從前，想來不勝唏噓慚愧！

古人言“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xiāng)”，竊深以為然。梁園雖好，非吾留處，繁華總要落幕，人生總要入土！都不過一匆匆過客。正如我，這個夏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寂寞空園，徒留一身惆悵而已……

【作者簡介】鄒恒生，湖南長沙人，漢族。1970年4月生，現(xiàn)年54歲。湖北赤壁華舟應急裝備股份有限公司員工，入職三十余年，喜好文學寫作、繪畫書法，至今筆耕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