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五紀》中的宇宙論與 楚帛書等圖式的方向問題 賈連翔 摘要:清華簡《五紀》中多次出現(xiàn)“天”“地”“四荒”“四冘”“四梪”“四維”這一組概念,它們既有方位屬性,又有神明屬性,是探索當時宇宙論的關(guān)鍵鑰匙。據(jù)簡文可推知,“天”“地”“四荒”合稱“六合”,可理解為一個六面體,代表宇宙總體空間;“四冘”指天之四正方向,與文獻中的“四仲”相當;“四梪”可讀為“四柱”或“四樹”,是支天之柱,位于四隅,應即楚帛書之四樹;“四維”用于表示天球方位,由于天球不停旋轉(zhuǎn),正向和隅向之間不停轉(zhuǎn)換,故“四維”含有正向、隅向雙重內(nèi)涵。根據(jù)《五紀》的記載可推擬出一幅“天紀圖”,此圖具有“后帝”視角的方位特點,可幫助我們理解楚帛書、《筮法》卦位圖等先秦圖式的方向問題。 關(guān)鍵詞:四荒;六合;四樹;四維;《五紀》 清華簡《五紀》現(xiàn)存約4450字,推測其完整時已近五千言,當是目前所見篇幅最長的戰(zhàn)國竹書?!段寮o》內(nèi)容包羅萬象,借“后”之言闡述了天文數(shù)算、人倫道德、山川物產(chǎn)、人體結(jié)構(gòu)、神祇司掌以及上古傳說等,并以此建立了一套邏輯嚴謹?shù)睦碚撓到y(tǒng)。其中涉及天地四方和星辰歷象的內(nèi)容屬簡文核心,對研究當時的宇宙論尤有重要價值。這里作一些試探性討論,有些意見雖已被整理組所采納,但報告未及展開,還有一些認識與報告和整理組成員先期發(fā)表的研究看法有所不同,請大家指正。 《五紀》中完整地出現(xiàn)了“天”“地”“四荒”“四冘”“四梪”“四維”這一組概念,它們在全篇前后用字時有不同,如“地”字寫作“”“”,“四維”之“維”或?qū)懽鳌拔ā薄拔?,“四梪”之“梪”或?qū)懽鳌?/span>”“”,這很可能是因本篇內(nèi)容所取材的原始材料來源龐雜,此抄本保留了一些底本用字的特征所致,實際上并不影響其所記錄的詞的一致性。其中“天”“地”“四荒”“四維”古書習見,“四冘”“四梪”屬首見。這組概念都具有一定的方位屬性,如簡19記“四冘”即包括“東冘”“西冘”“南冘”“北冘”。簡文還有一段關(guān)于它們的總體描述,文曰: 所言“方六司”之“方”和“向七德”之“向”都是承前而省的表述,這是由“四荒”“四冘”“四梪”“四維”概念中有“四方”“四向”的內(nèi)涵所決定的。“方六司”的性質(zhì)為“祇”,是新見的地祇系統(tǒng),后文還會引述這二十四位地祇的具體名號。“向七職”的性質(zhì)是“神”,指二十八宿,從其對星宿的選擇特征來看,應屬于甘氏體系。由“群神十又八”這一描述又可知,“天”“地”“四荒”“四冘”“四梪”“四維”這些概念也具有神明名稱的屬性,而且據(jù)其計數(shù)來看,除“天”“地”外的四組內(nèi)容是各自獨立、互不重復的,這從根本上排除了它們是同一概念的不同名稱這種可能。 這一組名稱在簡文中多次同出,足見其重要。除上引簡26-27外,還可參看以下三處: 一、“天”“地”與群神之號 天、地是空間方位中最為基礎(chǔ)的兩個坐標,在《五紀》所載的諸神系統(tǒng)中,二者也排在最前列。簡文有段關(guān)于群神名號和它們司掌日、辰的記述,頗為重要,文曰: 據(jù)此再看上引簡105中的“畏溥”,整理者讀為“鬼魃”,認為是《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之“女魃”。在我們看來,既然明確了“高畏”是“天”之號,那么夾在它與“四荒”之間的“畏溥”,只能是“地”的另一個名號,恐與“女魃”無關(guān)。《詩·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薄拔蜂摺敝x與“降魯”“天合有土”是很相近的。簡文又載: 二、“四荒”與“羲和”“六合” “四荒”在四組具有方位屬性的概念中位列最前,不僅同號“天?”,而且各自有名。更重要的是,從前文的引述中也可以看出,它們每每與“天”“地”并出,地位尤顯特殊。簡文又以“天”“地”“四荒”連同二十四地祇共同司掌五時、五度、五正(五種德行)、五章(五色)等,文曰: 簡文又稱: 二十四位地祇應是按“方六司”的原則,在當時所見各類神祇中挑選而得,這由“五祀”僅見有“門”“行”二者就可以明晰。每個方位為何要配應“六”個神祇?頗值得思索。我們知道,在“五方”概念里,“中”處于核心地位,《五紀》亦載: “四荒”與“天”“地”的關(guān)系如此緊密,現(xiàn)在看來,是因在當時的宇宙模式中它們是成組的概念。簡文對此提供了關(guān)鍵線索,文曰: 受傳統(tǒng)圖式和古書注疏的影響,過去大都孤立地解釋“四荒”,這樣就會只在“地面”這個二維平面上將之理解為東、南、西、北四極。如《楚辭·離騷》:“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敝祆浼ⅲ骸肮蕪头搭櫠鴮⑼^乎四方絕遠之國?!?nbsp;現(xiàn)在通過《五紀》所記的“六合”,我們可以悟知“合”是取“合攏”“合圍”之義,“六合”指“天”“地”“四荒”建立起的一個三維空間,如果用結(jié)構(gòu)圖表示,可以將它理解為一個六面體,參看圖1。這個三維空間在除“地面”以外的五個方位面上,其實是向外無限延伸的,即《列子·湯問》所謂:“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極之不異是也。大小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含萬物也故不窮,含天地也故無極。”這反映了古人對宇宙空間的整體看法。 圖1:《五紀》天地四荒六合圖 三、“四梪”與楚帛書之“四樹” “四梪”之“梪”可讀為“柱”或“樹”。整理者采用了前一種讀法,并對“四柱”提出了兩種不同意見,其一:“謂支天之柱?!痘茨献印椥巍罚?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絶?!逼涠骸皞髡f中撐地的四根支柱?!恫┪镏尽肪硪唬?地下有四柱,四柱廣十萬里。’”明白了“天”“地”與“四荒”構(gòu)建起“六合”這一空間后,“四柱”的位置就不大可能處于地下,而當立于“天”“地”之間,故“支天之柱”的看法更為合理。前引“四柱”同號為“天梪”,也能佐證這一點。 “四梪”應即楚帛書(又稱“子彈庫帛書”)上所繪的“四樹”,故“梪”也可讀為“樹”。其實將“梪”讀為“樹”,并不影響此樹的功能是“支天之柱”,前賢已指出帛書中的“四樹”也是承天之柱,古人采用這一名稱很可能利用了一語雙關(guān)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作為“四梪”之號的“天梪”一詞,也曾出現(xiàn)在帛書《歲》(或稱《天象》)中,寫作“天”,過去被認為是星名等,現(xiàn)在看來是不正確的,應該就是指帛書上所繪制的“四色之樹”。盡管有這樣的認識,為不致于行文混亂,后面我們?nèi)詮摹八臈u”的功能出發(fā),采用“四柱”這一讀法。 關(guān)于“四柱”另一個重要問題是它所處的方位。根據(jù)楚帛書的內(nèi)容,“四柱”當是立于“四荒”的四個交界處,也即位于四個角隅的方位。由于“四荒”向四面無限延伸,“四柱”之間的廣度也應是無限大的,《博物志》所謂“四柱廣十萬里”,是對此的一種形容。由于簡文以“東柱”“西柱”為稱,所以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四柱”位于正向,我們來仔細看一下簡文對“四柱”的描述。在諸神司掌人體的內(nèi)容中,簡文稱: 這兩段內(nèi)容都是對“四柱”的完整闡述,其中都只出現(xiàn)二“東柱”和二“西柱”,始終不見“南柱”“北柱”,若將“四柱”置于四正之向,這一矛盾根本無法解釋。但如果將“四柱”安置于角隅,則“東南”“東北”二柱就可統(tǒng)稱為“東柱”,“西南”“西北”二柱則可統(tǒng)稱為“西柱”,也就說“南柱”“北柱”其實并不存在。 另要指出的是,在楚帛書中,與“四樹”臨近而位于帛書四邊的《月忌》內(nèi)容,分別配有十二位神像,過去大家似乎都沒有意識到,同用繪畫方式表達的“四樹”,在性質(zhì)上很可能與十二神像相同,也是四位神明。如果這一看法不誤,那么帛書“四樹”與《五紀》的“四柱”在神祇屬性這一點上也是吻合的。與此同時,楚帛書四邊的內(nèi)容與《五紀》的“天紀圖”密切相關(guān),我們后面推擬“天紀圖”時再專門討論。關(guān)于“四柱”在“六合”中的位置可參看圖2。 圖2:《五紀》四柱方位圖 四、“四維”與天球 在“六合”的空間中,“四柱”支撐起了“天”與“地”,那么接下來就需要考慮如何表達“天”“地”各自的空間特點和方位的問題。過去大家對“天”和“地”在空間方位名稱上的區(qū)別重視不夠,隨著清華簡《四時》《五紀》等材料的出現(xiàn),我們逐漸意識到古人對“天”是有專門的方位概念。 眾所周知,“天圓地方”是我國古人對“天”“地”空間特點的一種看法,如《淮南子·天文訓》稱:“天道曰圓,地道曰方……天圓地方,道在中央?!薄暗亍睘榉叫瓮耆鲇诠湃说南胂螅瑥哪撤N意義上也可以說,是為了更加便利地表達四向方位而進行的人為設(shè)置。相比而言,天為圓形則是在一定的觀測依據(jù)的基礎(chǔ)上推擬而來,這其實是由地球本身是球形而決定的?!疤臁钡摹皥A”,在三維空間中實際是個“球”,即“天球”,“地平面”將之攔腰橫切,就只能看到一個“半球”,這就是先秦兩漢時期天文學上流行的“蓋天說”宇宙模式。出土的多件古代式盤實物,也都反映了這樣的結(jié)構(gòu)認識。尤其是六壬式盤,一般由圓形的上盤和方形的下盤構(gòu)成,上盤象征天,下盤象征地,上盤每每有穿孔,可扣置于下盤的中軸上旋轉(zhuǎn),這兩個盤在《景祐六壬神定經(jīng)》中就稱為“天”“地”。 如何去形容“天”這“半球”的空間和方位?古人建立的概念就是“四維”。《說文》:“維,車蓋維也?!敝杂谩熬S”稱名,大概是因這類大繩常用于“半球”形態(tài)的事物的緣故?!痘茨献印ぬ煳挠枴吩唬骸暗蹚埶木S,運之以斗,月徙一辰,復反其所?!薄稌x書·地理志上》:“天有四維,地有四瀆?!敝档弥赋龅氖?,今本《淮南子·天文訓》:“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之“地維絕”,在《楚辭》王逸注、《山海經(jīng)》郭璞注等中均引為“天維絕”?!段寮o》亦載: 用“四維”來形容“天球”須要實現(xiàn)兩個基本功能,一是要確定球面的范圍,二是要確定球內(nèi)的方位。關(guān)于前者,清華簡《四時》載: 關(guān)于如何確定球面上的方位,《五紀》載: 我們曾指出,《五紀》中“四維”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存在兩種表述并出的情況。比如在記載神司人體的部分中稱: 表面上看“四維”似乎仍存在兩套系統(tǒng),一是東、南、西、北“正向四維”,二是東南、西北、西南、東北“隅向四維”。后者在古書注疏中最為常見,如《素問·氣交變大論》:“其眚四維。”王冰注:“維,隅也。”《淮南子·天文訓》:“東北為報德之維也。”高誘注:“四角為維也。”因此,傳統(tǒng)上大家普遍將“四維”理解為“四隅”。而“正向四維”則在上引《五紀》簡72中首次完整出現(xiàn),又似可與清華簡《四時》中的“青維”“赤維”“白維”“玄維”相對應。“四維”存在正、隅向兩套含義,在古書中也是有跡可循的。如《七諫·自悲》:“引八維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長生。”王逸注:“天有八維,以為綱紀也。”這里的“八維”應即對“正向四維”和“隅向四維”的合計。 仔細分析,雖然“四維”有正、隅向雙重內(nèi)涵,但在《五紀》系統(tǒng)中,作為神明它們始終只算作四位,這又當如何理解?究其原因仍在于“四維”所表達的空間是“天球”。在圓球形中,四方與四隅在形態(tài)上毫無差別。而且由于地球的自轉(zhuǎn)和公轉(zhuǎn),天球看上去是在不斷旋轉(zhuǎn)的,這就使得天球的方、隅處在不停的轉(zhuǎn)換之中。也就是說,所謂“隅向四維”其實是由前一時段的“正向四維”運轉(zhuǎn)而來。正因如此,《五紀》對“隅向四維”的稱謂方式十分特別,通過在“正向四維”的基礎(chǔ)上加“左”“右”來表達。至于簡文“左南維”“右南維”等所指的具體方位,其實是與觀測者的視角直接相關(guān)的,我們也放到最后討論?!八木S”的結(jié)構(gòu)可參看圖3。 圖3:《五紀》四維空間結(jié)構(gòu)圖 五、“四冘”與“四正”“四中”“四方” “四冘”雖位列“四柱”“四維”之前,但因其前所未見,我們只有明確了“四柱”“四維”的所指之后,才能在概念區(qū)別的基礎(chǔ)上作進一步探討?!皟堋弊衷凇段寮o》中凡十九見,皆寫作“”,這一形體過去只是作為“沈”“酖”等字的構(gòu)字部件出現(xiàn),使用為一個獨立的字,在楚文字中是首見,遂成為各家爭論的焦點。 簡文對“四冘”的內(nèi)涵有明確記述,文曰: 在《五紀》的宇宙系統(tǒng)中,建立“六合”(天、地、四荒)這一總體空間后,接下來就是要確定四正方向。前文已經(jīng)談及《五紀》中的“四荒”指“大和”“少和”“大乘”“少乘”,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它們尚沒有東、南、西、北之分,似乎還處于“混沌”的狀態(tài)。如果這一分析不誤,則四正方向的確定則是要靠“四冘”來完成。方位建立好以后,要用“四柱”穩(wěn)固對“天”的支撐,最后在天球上布置“四維”?;蛟S這就是簡文在“天”“地”“四荒”“四冘”“四梪”“四維”這組概念排序中所采用的邏輯,也是“四荒”“四冘”“四梪”“四維”之號前都要加“天”字的原因。 以上討論的這些內(nèi)容,可以總括成一個宇宙結(jié)構(gòu)圖,參看圖4。 圖4:《五紀》宇宙系統(tǒng)推擬結(jié)構(gòu)圖 六、楚帛書等圖式的方向問題 從《五紀》的宇宙論中,我們能夠強烈體會到三維空間的觀念。在這個空間中,其實還暗設(shè)了觀測者的概念,這個觀測者應該就是簡文中反復提到的具有主宰萬物能力的“后帝”(或稱“后”“文后”)。根據(jù)我們的推測,他似乎立于天頂中央,朝向固定(面南背北,左東右西),“俯視”宇宙。古人以面南背北為尊位,如《周易·說卦》:“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蔽覀兩衔耐茢M的“四維空間結(jié)構(gòu)圖”和“宇宙系統(tǒng)結(jié)構(gòu)圖”,就采用了這一視角。 《五紀》載“后帝”的首要工作是“侖(倫)鬲(歷)天(紀)”,其成果很可能就集結(jié)成了一幅“天紀圖”。簡文在相關(guān)記述中稱: 文中看上去最為費解的“左南維、北維,東豎東柱”和“右南維、北維,西豎西柱”,如果加入觀測者的概念就很容易理解了?!白竽暇S、北維”是“左南維”和“左北維”的省略表達。當“后帝”面南背北俯視宇宙時,“左南維”即“東南維”,“左北維”即“東北維”,故而在此二處設(shè)立的柱子都稱“東柱”;同理“右南維”即“西南維”,“右北維”即“西北維”,在此二處設(shè)立的柱子都稱“西柱”。 前引神司人體的記述(簡83-85)也完全符合這一原則,其中“左南維”(東南維)與一東柱(東南)共同司掌左上肢(左臂、左肱),“右南維”(西南維)與一西柱(西南)共同司掌右上肢(右臂、右肱),“北維之右”(西北維)與一西柱(西北)共同司掌右下肢(右骸、右股),“北維之左”(東北維)與一東柱(東北)共同司掌左下肢(左骸、左股)。這些內(nèi)容也可進一步佐證“四柱”必位于四隅。 其實這種表述方式在古書中并不是初次出現(xiàn),張衡《靈憲》曰:“蒼龍連蜷于左,白虎猛據(jù)于右,朱雀奮翼于前,靈龜圈脊于后?!辈捎玫拿枋龇绞脚c《五紀》完全相同。由此可以推知,“后帝”視角在中國早期圖式中帶有一定的普遍性。 在二維圖式中,“四維”是圓形,在四隅立起四柱之后就可以建立一個方形,即所謂“成矩”。這個矩形又稱“天之堵”。從“天之堵”上要建立十二地支和十二月來看,它實際代表“太歲”運行的周期軌跡?!凹o參”的“參”可讀為“三”,是指十二地支每三個為一邊,四邊共十二分。這十二分就是司馬談《六家要旨》中提到的“十二度”,也對應楚帛書中四邊所記的“十二月”。我們曾指出,《五紀》原來的底本或取材的文獻,應是有多幅配圖的,上面描述的這段內(nèi)容可完整地推擬成一幅“天紀圖”,參看圖5。作者借“后帝”之名總結(jié)出上述規(guī)律,之后“后帝”還要將之安置于天球之上,進一步度量天象運行,故云“處五:日、月、星、辰、歲”。 圖5:《五紀》中的天紀圖 圖中有幾點要特別說明,關(guān)于十二地支的排列方式,我們參考了出土式盤和馬王堆帛書《禹藏圖》等相關(guān)式圖,以“子”配正北,左旋排列。關(guān)于十二月,簡文所載名稱合于《爾雅·釋天》和楚帛書,我們按楚帛書的方位進行排列?!稜栄拧め屘臁吩唬骸罢聻橼睢保谑强梢园l(fā)現(xiàn),這套紀時方式符合“夏正”特點,以“寅”為歲首。這一現(xiàn)象可能關(guān)乎我們對楚國建正問題的進一步認識,還有待探討。借助《五紀》南、北維有“左”“右”的描述,可以確定這幅“天紀圖”的方位是上南、下北、左東、右西。 過去大家對楚帛書的閱讀方向曾有過爭議,蔡季襄最初就是以南為上,但由于李學勤先生后來正確釋出了帛書中同于《爾雅》的十二月名,以北為上的意見又成了主流。近年李零先生的《子彈庫帛書》一書可以說集相關(guān)資料和研究于大成,仍采用后一方位。實際上,李學勤等先生后來已意識到馬王堆帛書等楚地出土的古圖,皆以南為上,因此主張楚帛書三篇內(nèi)容應改以:《四時》《歲》《月忌》為次序,現(xiàn)在看來這應是正確的。清華簡《筮法》的《卦位圖、人身圖》的方位對此亦有印證。 《五紀》內(nèi)容復雜精深,其中涉及宇宙論的內(nèi)容,或是當時的公共知識,或是集當時多種思想于一家,無論如何,我們都可以清楚地看出它與楚帛書等內(nèi)容的緊密關(guān)系,是極為寶貴的文獻資料。我們這里所做的只是初步探索,希望能引起大家的興趣,對《五紀》進行更加深入的分析研究。 引用文獻: 1、馬楠:《清華簡〈五紀〉初識》,《文物》2021年第9期。 2、簡文同一詞前后用字不同的例子不少,石小力先生曾有舉例,參見石小力:《清華簡〈五紀〉中的幾個用字現(xiàn)象》,東北師范大學“第四屆出土文獻語言研討會”論文集,第153-161頁。 3、本文所引《五紀》釋文和注釋,參見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壹)》下,上海:中西書局,2021年。有特別需要討論之處,我們隨文說明,其余不再贅注。 4、簡27上端約殘損了六個字,根據(jù)內(nèi)容補出“四梪四維是隹”是沒問題的,其中“隹”字還能看出下部的殘劃。 5、石小力:《清華簡〈五紀〉中的二十八宿初探》,《文物》2021年第9期;呂傳益:《清華簡〈五紀〉二十八宿探源》,簡帛網(wǎng),2021年12月19日,http://www./show_article.php?id=3812。 6、程浩:《清華簡〈五紀〉中的黃帝故事》,《文物》2021年第9期;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壹)》下,第127頁。 7、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毛詩正義》,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994頁。 8、“高畏”“畏溥”中的“畏”,既可如字讀,也可讀為“威”,由于是專名,尚不易確定。 10、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爾雅注疏》,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5690頁。 11、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尚書正義》,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251頁。 12、洪興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27頁。 13、何寧:《淮南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236頁。 14、一月三十日,在《管子·幼官》《管子·五行》《逸周書·時訓》清華簡《四時》《行稱》等先秦文獻中均有反映。 15、王先謙:《莊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20頁。 16、楊伯峻:《列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162頁。 17、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577頁。 18、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壹)》下,第128頁 19、朱熹:《楚辭集注》,長沙:岳麓書社,2013年,第12頁。 20、楊伯峻:《列子集釋》,第149頁。 21、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壹)》(下),第97頁。 2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壹)》(下),第104頁。 23、參見李零:《長沙子彈庫戰(zhàn)國楚帛書研究》,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71頁。 24、參見李學勤:《“梪”與真山楚官璽》,袁行霈主編《國學研究》第八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73-176頁。 25、何寧:《淮南子集釋》,第169、233頁。 26、李零:《“式”與中國古代的宇宙模式》,《中國文化》1991年第1期,第1-30頁。 27、何寧:《淮南子集釋》,第238頁。 28、房玄齡等:《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08頁。 29、何寧:《淮南子集釋》,第167頁。 30、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下,上海:中西書局,2020年,第128頁。我們的斷句與原報告有所不同。 31、程貞一、聞人軍譯注:《周髀算經(jīng)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99頁。 32、賈連翔:《清華簡〈五紀〉中的“行象”之則與“天人”關(guān)系》,《文物》2021年第9期。 33、郭靄春:《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校注》,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2年,第893頁。 34、何寧:《淮南子集釋》,第207頁。 35、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下,第128-132頁。 36、洪興祖:《楚辭補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250頁。 37、趙平安:《釋“”及相關(guān)諸字》,《古文字研究》第24輯,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282-285頁;黃德寬主編:《古文字譜系疏證》,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7年,第3924-3927頁;謝明文:《釋東周金文中的幾例“”字》,《出土文獻》第6輯,上海:中西書局,2015年。 38、整理報告采黃德寬先生釋“冘”說,參見黃德寬:《清華簡〈五紀〉篇“四冘”說》,《出土文獻》2021年第4期;程浩認為該字與“甫”字形近,是其訛字,并認為“四冘”即古書中常見的“四輔”,見39、程浩:《清華簡〈五紀〉思想觀念發(fā)微》,《出土文獻》2021年第4期;鄔可晶釋之為“介”,見鄔可晶:《釋清華簡〈五紀〉的“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站,2021年11月18日,http://www./Web/Show/6834。 40、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肆)》下,上海:中西書局,2014年,第87頁。 41、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拾)》下,第150、152頁。 42、何寧:《淮南子集釋》,第188頁。 43、何寧:《淮南子集釋》,第207頁。 44、黃德寬:《清華簡〈五紀〉篇“四冘”說》。關(guān)于四正方向用“冘”字來表達的問題,除黃德寬提到的語音通假的可能性外,我們發(fā)現(xiàn),“冘”字在早期金文中寫作“”類形(參見《殷周金文集成》10156王人冘輔甗之“”、《殷周金文集成》04330沈子它簋之“”),而甲骨文中的“方”字每每寫作“”(《甲骨文合集》06057正)“”(《甲骨文合集》06062)等,二者的形體極近。《五紀》稱“四冘”為“四正”,按諸《筮法》的“四正之卦”,就是表示“四方”。我們猜想“四冘”之名也有可能源于對“四方”的訛傳。 45、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周易正義》,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97頁。 46、嚴可均編:《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后漢文》,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1553頁。 47、李零:《中國方術(shù)正考》,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104頁。 48、賈連翔:《清華簡〈五紀〉中的“行象”之則與“天人”關(guān)系》。 49、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清嘉慶刊本)·爾雅注疏》,第5673頁。 50、李零:《子彈庫帛書》,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 51、李學勤:《簡帛佚籍與學術(shù)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7-39頁;黃儒宣:《〈日書〉圖像研究》,上海:中西書局,2013年,第236頁。 引自《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5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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