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jié),正逢“白毛女藝術陳列館”創(chuàng)建二十周年,我又來到了電影《白毛女》中“喜兒”的扮演者田華老師家拜訪。 走進干休所小區(qū),打通田華老師家的電話,保姆阿姨告訴我:“田華老師正在樓外南窗下曬太陽?!庇谑?,我趕緊快步繞道樓后,老遠就看到了田華老師,我一聲招呼還沒落音兒,田華老師就看到了我,馬上一句:“老牛你好……” 長長的拖音兒只把我的心叫的暖暖的。我快步走上前去扶住欲要起身迎我的田華老師,她微笑著“我總有一種感覺,你快來看我了?!蔽艺f:“真是心有靈犀啊。” 我轉身把和我一起前來拜訪的“華北聯大在束鹿紀念園”的書記趙振良和隨行人員一一介紹給田華老師,她一聽是華北聯大的,便顯得有些興奮的說:我前段時間還給你們題了“陳強在束鹿紀念館”呢。趙書記熱情地上前握住田華老師的手表達著感激。 二十年前(2004年)的5月23日我首次拜訪“喜兒”田華老師。 接著我向她介紹了“白毛女藝術陳列館”創(chuàng)建二十周年要舉行慶典的事,她喃喃自語又好像對我說:“時間過得好快呀,這一晃都二十年了。開館那年我和陳強還去平山出席了開幕式。那年我才70多,今年都96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p> 在溫暖的陽光下聽著田華老師的回憶,心里很興奮。稍后她聽說我要她為我們題詞,便一起回到了屋里。 二十年后我和田華老師在她家客廳同一個位置和同一個角度再次留下珍貴的瞬間。 時過二十年,田華老師家的陳設一點都沒變,她對我說:“除了腿腳不利索,其它方面身體還行,還能經常出去出席活動?!北M管二十年沒來打擾田華老師,但是由于“白毛女”的緣分,我經常關注田華老師的信息,二十年來她無論在收獲榮譽、鮮花和掌聲的舞臺上,還是在失去親人、戰(zhàn)勝病魔的經歷中,她總會以其堅毅向上、寵辱不驚的人生態(tài)度淡然處之。 進屋落座之后,我們又聊起了電影《白毛女》和她演過的一系列老電影,田華老師的思維和觀念再一次讓我感到震驚和欽佩。而當我說到我的一位朋友計劃把黑白版的電影《白毛女》等老電影連環(huán)畫修正成為彩色版時,田華老師即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她說:“黑白電影是那個時代的特色,后來時代變了才有了寬銀幕,微型電影。你們可以把它弄成彩色的,但是它的原版是黑白的,它是代表一個時代走過來的?!?/p> 一席話讓我原本請其發(fā)視頻支持的要求欲言又止。 《小兵張嘎》博物館館長殷杰之子殷澤宇為田華老師的畫像 。 尷尬之下,立刻轉移話題進入《小兵張嘎》博物館館長殷杰先生交代的任務,請?zhí)锶A老師為其題詞。 因為臨來之前,應我之邀,畢業(yè)于美國東北大學設計專業(yè)的殷杰先生之子殷澤宇為田華老師繪制了白描造像,殷杰又將其制成“田華專用信紙”,信紙眉頭是請著名作家、《小兵張嘎》作者徐光耀先生題的字,最重要的是田華和徐光耀又都有“華北聯大”同學的情結,所以田華老師見到為她專制的信紙,看著自己的白描畫像,樂的直說“這個畫的真像!真好!”站在一旁的保姆阿姨也附和著稱贊。
我趕緊遞上我特意帶來的油性簽字筆,卻被田華老師馬上拒絕了。她從鄰桌拿出一支鋼筆,很鄭重的對我說:“這是1949年我的一位老戰(zhàn)友送給我的美國金筆,你瞧這筆尖是純金的,專門灌英雄牌墨水,重要的題詞一定要用這支筆?!蔽衣犃诵睦镫m然戚戚卻很感動。 只見田華老師爽快揮筆,一連為“《小兵張嘎》博物館”寫下“烽火嘎子哥”;為徐光耀文學館”寫下“大道低回”;并為澤宇小友題寫了“精益求精”。 最后說到“白毛女藝術陳列館”創(chuàng)建二十周年的事,田華老師立刻題了:“熱烈祝賀《白毛女》藝術陳列館創(chuàng)建二十周年!”隨后她看著我送給她的“楊潤身誕辰一百周年紀念封”,沉思良久,提筆動情的寫下:“我的好戰(zhàn)友,編劇一劇之本——電影編劇之一《白毛女》的作者楊潤身老師你好哇!” 田華老師說:“要蓋這個章。這枚章只有金雞百花獎的評委才有資格擁有?!?/p> 等所有的題詞都書寫完成,要蓋章了,我便說:“就用我給您刻的那枚章吧?!碧锶A老師馬上又拒絕:“你那個印章不行。”我正納悶,她讓保姆阿姨從內屋拿來一枚上等石料的印章?!斑@個印章是專為電影金雞百花獎的評委刻的,也只有評委才有資格擁有?!?/p> 田華老師在其專用紙上為筆者題詞。 望著田華老師那略顯驕傲的表情,我心里也美滋滋的。隨后她把印章交給我,“給你去蓋吧?!边€指著印章上的標記不忘交代一句:“這邊是上,別蓋反了?!?/p> 由于打擾的時間過長,田華老師題詞又多,寫到興處又十分用力,使出了一身汗,讓我很感歉疚。“一個老兵”、“一個老文藝工作者”、“一個九十六歲的老人”對待一個小兵的要求這么認真,且一絲不茍,不能不讓我十分佩服! 臨別之際,田華老師幽默地對我說:“你們不能光讓我為你們服務,你回去讓那位寫《小兵張嘎》的徐光耀同志和給我畫像的那位同學在這專用信紙上也為我題個詞?!蔽覞M口答應著“一定照辦”,她還不忘補上一句:“別忘了也給我蓋上印章!” 其后不久,我便得知“喜兒”田華榮獲了“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 2024年的9月29日頒授儀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隆重舉行, 。我心情激動的守在電視機前,用心分享這一幸福的榮耀時刻。隨后,我趕制了20枚紀念封,并趕在郵局下班之前實寄給了田華老師和至親好友。 【相關鏈接】 洪學敏眼中的田華老師 張 琴 田華、洪學敏(右)情同母女。 著名演員洪學敏,多年來與田華有著深厚的情誼,她娓娓道來,回憶了她們之間的動人故事。 她說:“我太幸運了,這么有名的藝術家,她既在藝術道路上引領我、幫助我,又像母親一樣疼愛我,像老師一樣教我。我感覺田華老師是擁有大愛的女性,是一位無私的前輩,她在年少的我的心中留下了濃厚的愛與溫暖,更為我從藝和做人方面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對于田華老師的恩情我永生難忘,和她的故事在我心里也是最美好的回憶?!?/p> 我與田華第一次親密接觸 那是1973年,田華老師主演的一部電影,需要一個小病人的角色。劇組找到了我,那時候我應該14歲多。 這是一部講述部隊醫(yī)療隊到農村治療小兒麻痹癥的電影。我就跟著田華老師和其他攝制組成員一起到長春的一個部隊醫(yī)院體驗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小演員的身份,第一次進攝制組,第一次體驗生活與角色,更是第一次與“女神”田華親密接觸。 田華老師帶著我到醫(yī)院了解治療小兒麻痹癥結扎式的手術。我們穿上消毒衣服進了手術室,看主刀醫(yī)生給病人做手術。 當手術刀一下去,血一下子濺出來,我當時眼睛都花了,站不住暈倒了,后來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這樣的電影體驗對我來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少女田華,風華正茂。 我和田華老師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特別好。田華老師那會兒走到哪兒都愛帶著我,還經常對別人講:“哎呀,我有這個女兒多好啊,我就缺個女兒?!蔽沂呛髞聿胖?,田華阿姨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 在東北的時候,田華老師會帶著我去洗澡,給我搓背、洗衣服,每次都非常開心。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體驗北方搓澡,搓完澡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感到自己的背是火辣辣的,回想起來還挺有趣。 那時候我年齡太小,還沒有看過田華老師的電影,不知道她多么了不起,完全把她當成一個很好的阿姨和很愿意教我的老師。 攝于1965年的電影《秘密圖紙》,田華飾演機智的偵查員石云。 田華老師那會兒每天早上都帶著我去跑步鍛煉,印象最深的是,東北的天氣真冷啊。因為我是南方人,南方口音很重,每天跑步、壓腿之后,田華老師會教我繞口令、臺詞和發(fā)聲。 第一部戲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公映,我后來又與田華合作了一部戲——反特題材電影《獵字99號》。田華老師飾演女一號,我飾演一個技術員。 田華老師在準備這部戲的時候格外認真。她特別愛記筆記,對一個人說的某句精彩的話都會記筆記。她真是一個創(chuàng)作時認真嚴肅、多才多藝,生活中又特別風趣可愛的人。 通過《獵字99號》,我算是完成了與田華老師的師徒、“母女”的合作。這次創(chuàng)作對我來說非常有紀念意義。 既是領導又像母親 我參演的北影廠電影《海霞》即將拍完的時候,北影廠的招生負責人找到了我,問我愿不愿意去北影廠。 我當時沒有立刻回復,其實心里是想問問田華老師。有了之前一起體驗生活、一起排練的經歷,我有任何事都要先請教田華老師,得到她的認可或支持,我才敢往前走。 我給田華老師打了電話,后來專門去了她家。我跟她說了北影廠招我去當學員的事兒,田華老師立馬就著急了。她一著急,嗓門就很大,勸我去她所在的八一廠,還馬上跟八一廠招生組和廠領導積極推薦。 1974年年底,我得到了通知,各項審查通過了,我可以進八一廠穿軍裝了。能進到八一廠學員隊是非常光榮的事。我夢想成真了,能到田華老師身邊工作,我特別感恩。在八一廠學員隊中,田華老師負責給我們上課、教我們表演。 前段時間,我去拜訪田華老師的時候,她翻出來很多她原來做的筆記。其中就有她作為學員隊負責人規(guī)劃的課程內容,有語言課、形體課、表演課、音樂課等。這么多年,她把這些筆記一直保存著,太珍貴了。 青年田華,眼神堅定。 進了學員隊后,田華老師和其他老藝術家對我們要求都很嚴格。她教表演的時候都會先打板做示范,一次次告訴我們,讓我們調整表演的風格、表情、語氣、形體。我感覺學到了她的真?zhèn)鳌?/p> 后來,田華老師成了八一廠演員劇團團長。我感到她當上團長之后和之前當老師的感覺不一樣了,她這個團長在工作上有嚴、有緊、有標準、有策略。 田華老師帶著演員們多次去部隊演出,由劇團領導、老師共同打造出一臺晚會。晚會很豐富,有女生獨唱、男生獨唱、男女生對唱、相聲、小品。我和田華多次搭檔演小品、唱歌。 對我來說,她既是領導又像母親,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非常嚴格的要求,讓我明白在表演當中要時刻注意語言和眼神的精準。 當時,我和陳佩斯、朱時茂、唐國強、斯琴高娃都曾在田華的帶領下到各個部隊去演出,我們也開始漸漸有了影響力。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1983年田華老師帶領我們參加在廣州舉辦的表演活動。 我當時一到廣州,就有很多企業(yè)家找到我,請我拍廣告。我當時都不知道什么叫廣告。馬來西亞的一個化妝品品牌找到我,承諾拍廣告會給我?guī)浊K錢。 我特別老實地說,得請示一下領導。我得知團長田華不同意,就拒絕了。這個品牌的老板跑過來堅持想叫我來拍,還把價格開到幾萬塊。 當時幾千塊錢對我來說都是天價,幾萬塊就更不得了了。我又請示了團長。田華老師認為我是軍人,是未來藝術家的苗子,不應該去干這種事情。因為以那時候人的眼光來看拍廣告是不好的事情,我就直接拒絕了。 田華老師當團長的那個階段,學員們非常開心,感覺身處一個革命大家庭,都很認真地排練,積極地參加劇團的每項活動。整個劇團風氣很正、業(yè)務能力提高很快。有要去拍電影的演員,田華老師也非常認真盡責,給調出時間來讓他們去。她是一個專業(yè)、嚴謹、有高度,也有溫度的領導。 演出之外,每到一個部隊,她就帶我們去到當地去體驗生活、去觀光,太快活了,太幸福了啊!我和其他學員都感覺很快樂,開闊了眼界,得到了鍛煉,非常值得紀念。 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性 在田華老師當八一廠演員劇團團長之前,我常常去她家里吃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第一時間就想到我。因為我小時候在南方長大,吃的面食花樣比較少,田華老師就經常做蔥油餅、肉餅等各種各樣的面食。 中年田華,沉靜端莊。 我感覺田華老師是一個非常愛生活的人,她對生活特別有熱情,經常親自做很多美食。這么大一個藝術家,也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性,了不起! 那時大家剛開始用高壓鍋,田華老師買了一只鴨子,拿各種佐料腌得很入味,燉好了叫我去她家里吃。一打開高壓鍋,顏色特別好看,一嘗味道香得不得了。 那時候肚子里沒有太多油水,我感覺她燉的鴨子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美餐,當時單身的我感覺到了家的幸福。 當時我住在單身宿舍,宿舍里好幾個姐妹都是文工團學舞蹈的,田華老師特別愿意到我們宿舍來串門,經常帶點兒瓜子、糖果,跟我們聊天,像個大孩子一樣跟我們一起玩游戲、玩猜謎。 最有意思的是,田華老師還會繪聲繪色地講那種夜里走山路的故事嚇唬我們,把20歲的女生都嚇得嘰里哇啦在房間里叫,田華老師看著這些孩子們就開朗地大笑,現在想想都非常好玩兒。 洪學敏拜訪田華老師,開心地聆聽她講述電影往事。 現在我一有空就會去拜訪田華老師。每次去見她的時候,我都要在門口站一會兒,怕她激動。她看到我來了總會流著淚說:“哎呀,我女兒回來了,我女兒回來了?!彼窭闲『⒁粯?,我現在反而像大人,趕緊說“不許哭了”,還得想辦法哄她開心,和她一起拍照片、一起回憶過去。 前一陣去田華老師家里,我還去了她的臥室,這個房間她一般不讓別人進。我看到很多照片、獎狀,她跟幾代領導人的合影,放滿了一面墻柜,滿滿的都是她的回憶和成果,我仿佛看到了她的電影人生。 每次聽田華老師的講述,我都能從她那里獲得新的精神激勵和感悟。田華老師今年都96歲了,還對電影這么有激情,這么有愛。 我看到她吃飯?zhí)貏e簡單,咖啡牛奶加個煎雞蛋。我跟她說:您吃得太少了,營養(yǎng)不夠啊。她見了我就一直跟我聊,飯都涼了,我催她好多遍,她才吃完。 每次見面,我們都會聊很長時間,講不完的過去,說不完的開心事兒。 剛認識的時候,我不知道田華的了不起,越了解她,我就越敬佩她、親近她。她是我們中國女性優(yōu)秀的代表,她的藝術創(chuàng)作給我們帶來了無限光彩。她實際的人生也是眾多女性的榜樣。 我拍攝了多部作品,離開了演藝圈也走過很多地方,回過頭來,發(fā)現從田華那里獲得的師生之愛、情同母女的愛才是最珍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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