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寧貴/文

西鄉(xiāng)的嫁妝講究齊全，首先抬進的是幾只串箱，串箱內(nèi)日常用品應有盡有，接下來是雙門大沙櫥，幢箱櫥，被絮柜，梳妝臺，樟木箱及疊在上面的緞被，還有分開二節(jié)的棉柜床，櫥前凳，八仙桌及數(shù)量眾多的子孫桶，似乎把娘家的半個家業(yè)都打包了，這些無不表達父母對女兒的拳拳愛意。

新娘總是磨磨蹭蹭，不到飯點腳跟不會進門。在炮仗點時，鑼鼓敲時，嗩吶聲起時，喜慶的樂章總伴著堵門情節(jié)。

堵新娘的門主要是為了營造喜慶的氛圍，也是前童鄉(xiāng)下娶親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堵門的總是一班不大的小伙小姑娘及我等小兒們，用一根竹桿橫在車門前，伴姑們會撤些一分角子、小糖或其它零食，在接應伴姑的推掇下破桿而入。

因為堵門的人數(shù)眾多，角子、小糖及零食分搶不到的人也多，新郞的弟兄們便會攛掇我們?nèi)ァ拔淝谩?。武敲就是用溫柔的挑釁方法威迫利誘，我們總會到道地前園地里掰下幾辮棕櫚籽，用手一揉，向措手不及的新娘及伴姑們的頭上拋灑，這種淡黃色的狀如魚卵的花籽，顆粒較小不傷人。

最后小糖有了、米胖糖有了、苞蘆花有了，幸福喜悅便也有了。

西鄉(xiāng)前童也把婚姻看作“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根本，是人生的頭等大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形成前童的婚禮時間也選擇黃昏時刻，時間掌握的恰好，拜完堂，直接可以入洞房，毫不拖泥帶水。

宴席散盡，新娘敬茶。收取公爹婆婆、舅公舅婆、丈公丈婆、姨公姨婆、伯公伯婆、叔公叔婆等長輩的紅包，接著最隆重的拜堂儀式及鬧洞房便開始了。

寧海及前童鬧洞房比較文明，既無東晉時“今嫁娶之會，俗間有戲婦于稠眾之中，親屬之前，問以丑言，責以慢對，或蹙以楚撻，或系腳倒懸。”亦無像燕地那樣“……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

在堂前內(nèi)明亮的汽油燈下，擺放著三四張八仙桌，長長的桌布上擺放著許多大號、小號的朱紅木桶盤。盤上放著小糖，果子、炒貨、紅雞蛋及時令水果。新郎新娘兩人一排坐在堂前里邊，一排弟兄（伴郎），一排伴姑，二排身后都站立著摩肩接踵的人群。那時已沒有三書六禮之說，也不講究主婚人及證婚人，只有大隊書記或革委會主任來說幾句祝福語，接下來便是年輕人組織的各種活動議式。

媒人也會被拉來出席一下，介紹二人的戀愛經(jīng)過，三言二語，很少聽得到戀愛經(jīng)過及細節(jié)。無非也就見過幾次面，有的連話也沒說幾句，因此新人們大多都是先結婚后談戀愛。

寓意平平安安的咬蘋果游戲是拜堂時比較熱烈的節(jié)目。蘋果總用一根繩子吊著，讓新郎新娘同時咬吃，拿蘋果的小伙待新人嘴對嘴時，會往上提走，讓兩人當眾接個吻，到最后也就用手抓著才可吃到。

害羞是人類最純真的感情現(xiàn)象，羞色是當時新娘及伴姑們的特質(zhì)。初次拜堂，整晚，新娘總低著頭，或在觀察不是很熟悉的新郎，或在臆想著馬上要與一個男人睡一張床的新奇與尷尬，或在不由自主地想著家人。

新郞不停地發(fā)著香煙，既自信又有耐性，反正讓你們隨便鬧，到了子時子正或子時中二刻前必須結束，送我倆入洞房，過我的二人世界。

弟兄們的目光總在伴姑們的臉及身上徜徉，目光灼人，都想物色一個中意之人裝在心里，以便日后叫新娘牽線。

弟兄與伴姑對歌也是拜堂中最有氣氛的節(jié)目，歌都是紅歌。一邊歌聲纖細可愛，婉轉動人。一邊歌聲粗沙糟進，氣勢磅礴，但總荒腔走板，就像廚頭炒菜忘了放鹽。

記得一次我學得一首《海港》里的“大吊車真厲害”，在伴姑身后搶著接龍，當唱到“輕輕地一抓就起來”時，便踮起腳尖抓了大桶盤里的二只紅雞蛋，撥腳便跑，與發(fā)小一人一只在墻弄閘樓上大快朵頤。那時每家分得的紅雞蛋都會積攢下來，作為鄰居嫁女“待嫁”用，我們只能吃到些果子。

接著就是送新人入洞房，吃個和氣席，讓新人喝個交杯酒，眾人退下，留下二人雍雍喈喈，鴻案相莊。

紅燭、紅羅、熏香，洞房里染上一片紅云、一派春光。兩支大花燭熠熠生輝，床上整齊地壘放著十幾床緞被，八尺大床也只留置出一人半的地方。兩個新人也不敢在床外脫衣，便雙雙入床，放下幔帳。也不敢出聲——窗外及板壁外均有聽房之人。

西鄉(xiāng)鬧房的最后一個項目便是“摑（guāi）衣裳仛（duò）”，“摑”在西鄉(xiāng)乃背或拿之意，拿者為新郎發(fā)小也稱弟兄。這可是個技術活，若拿得新郞新娘脫在房里的衣服，便由新娘拿出百個紅蛋及一條上游或雄獅香煙贖回，主家還得一桌湯水招待。若被新人發(fā)現(xiàn)，僅是罰酒而已，也會有一桌湯水招待，只賺不賠。

“摑衣裳仛”時間總在凌晨時分，若新房在二樓，會用一把長竹梯，從樓梯間的北窗爬入，從三架梁的空檔進入新房。若在底層的新房，會用小刀撥開門閘，或卸掉幾塊板壁，但又不能發(fā)出響動。難度都很大，成功率也就一半一半。而新郎的父母也會全力幫著弟兄們，成功與否均哈哈一笑，急急為徹夜未睡的弟兄們準備湯水，溫起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