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先生是在二十年前。2003年,迎接百年校慶,我翻閱百年校史,記住了一個名字——何汝琛。
何汝琛,字獻之,山西代縣磨坊堡人,1924—1937年任省立第五師范校長。七七事變后,日寇入侵學校停辦,遂返鄉(xiāng)。1940年日偽政府恢復辦學,受聘返校任校長,1942年辭職。
何汝琛先生
了解先生是在十年前。2013年,縣級高中教育受沖擊舉步維艱,楊遠平校長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教學改革,配合新課改,創(chuàng)設了“獻之杯”課堂教學大賽,以激勵青年教師,后成定制,一年一度如期舉行!
人們知道1903年建校以來,優(yōu)秀校長有幾十個,不知道為什么單單選擇何獻之來命名,我重新查閱史料,才對先生有了深入了解。先生家境貧寒,幼入私塾,但聰慧好學,17歲中秀才,入代州中學堂學習,勤奮鉆研得師友賞識。18歲被代州公署保送,公費上省立師范學數理,畢業(yè)后先后在忻州中學、代縣中學和太原一中任數學教師,教學有方,遠近聞名。
代縣中學校史展覽室
1924年,先生受聘回家鄉(xiāng),出任省立第五師范校長。當時的代州師范是“二州五縣”唯一的中師學校,聲名斐然。先生在任時,任人唯賢,對師生關懷備至,凡學生發(fā)起的學術研究活動,皆不惜開支,全力支持。每年暑期必聘請北大,北師大畢業(yè)生來學校授課,以引進新的學術思想。在師生眼里他是敬業(yè)奉獻,對教育滿懷赤誠之人!
“九一八”事變后,民族危機加深,烽煙四起,共產黨人雷玉清、郝德清等先后到校任教,在學生中傳播革命思想,地下黨活動風起云涌,“五師”秘密成立了黨支部,學生多次參加罷課,游行示威活動,聲討蔣介石政府的不抵抗,號召群眾加入救亡運動,具有廣泛的社會影響。蔣閻反共時期,軍警多次去學校盤查,何校長鎮(zhèn)定自若,多次出面周旋,保護了革命師生的安全。學生眼里他是充滿使命感,心里裝著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的人。1937年學校停辦,何汝琛回鄉(xiāng)。
代縣中學歷任校長
1940年日偽政府恢復辦學,聘任他當校長,他拒絕。抗日政府因他出任有利于抗日,于是返校繼續(xù)任校長。何校長任職兩年間,正逢風雨如磐,1942年,日軍大批抓捕愛國師生62人。何校長奔走營救歷時三個月,最后仍有一名共產黨員教師犧牲,校長痛心疾首,憤然辭職。
五師播撒的革命種子,在抗戰(zhàn)期間成長為大批前線干部,辭職后許多人與先生多有往來,他經??犊饽?,給予資助。
教師郝德青,平遙人,共產黨員,后參加抗戰(zhàn)。建國后任成都市委第一書記!學生張文彬,代縣韓曲人,共產黨員,參加犧盟會,建國后任國家石油工業(yè)部副部長!學生賈久明,代縣陽明堡人,共產黨員,參加犧盟會,建國后任福建省副省長。學生林佐夫,武鄉(xiāng)人,共產黨員,參加抗日決死隊,建國后任成都市市長。學生史懷壁,武鄉(xiāng)人,共產黨員,參加犧盟會,建國后任山西省副省長。學生蘇藜,代縣西北街人,共產黨員,參加犧盟會,建國后擔任四川師范學院院長......
生命影響生命希望指引希望夢想成就夢想在崢嶸歲月里,何校長以他兼濟天下的使命擔當,心懷大我的無私精神,引領五師一批又一批進步師生,成長為反帝反封建革命洪流中的中堅力量。
所以,以“獻之杯”命名教學大賽,以此紀念以何校長為代表的老一輩優(yōu)秀教育工作者,激勵后輩奮勇前行!重新膜拜先生是在去年。
何汝琛先生的孫女何小玲女士跨省捐款助學
2022年9月,母校迎來了跨省捐款助學的何小玲女士,聽說仗義疏財的慈善者是第十任校長何汝琛先生孫女,我充滿崇敬!作為代縣中學校史講解員我近距離陪同了何女士,對她欽佩感恩之外更多的是好奇!
疫情三年無數人陷入彷徨和虛無中,而她在做慈善??!一個外表如此溫婉的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寬博之心?!我覺得何女士與之前的慈善者是那樣的不同!之前的捐助者除了資產豐厚的企業(yè)家,大多是母校畢業(yè)生,由于母校百年歷史,培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優(yōu)秀學子,可以說各行各業(yè)人才薈萃,他們散落在祖國大江南北,以及世界各地,母校是他們記憶中家鄉(xiāng)的代名詞,是銘記于心的文化符號。
何小玲女士墨寶
人對家鄉(xiāng)總是宛如一片綠葉,對“根”心存深深的情誼,不會再有一個地方能像故鄉(xiāng)一樣讓人產生如此篤定而又鏗鏘的溫柔。多年來總有學子回母校聚會,捐款、捐物、捐書,以各種形式反哺!有的流連在母校角角落落不舍離去,尋覓青蔥歲月的印記??梢哉f學子們與母校有著血脈關系!
而何小玲,是一名工程師,她夫婦都是工薪族,家里沒有日進斗金的財富。她生在呼市長在呼市,工作在包頭。家鄉(xiāng)代縣只能算作她的祖籍,故鄉(xiāng)和母校與她似乎沒有血脈相連的關系。當她漫步在校史展覽館,佇立在歷任校長展板前時,看著何汝琛校長的圖片資料深深凝望著,攝影師抓拍下他們祖孫的對視,我瞬間豁然開朗,我看到了跨越漫漫時空的凝望!看到了何先生古老靈魂與她的疊加!
何小玲女士看著何汝琛校長的圖片資料深深凝望著
史料記載1946年代縣解放,何汝琛先生捐獻出80畝土地,稱開明士紳,1947年遷居呼市,1948年呼市師范學校聘任他為數學老師,直到1958年病逝。我想,先生那份滲進骨子里的得天下英才而教的熱忱,在異鄉(xiāng)的講臺上得以實現,然而生命的最后十年他是遠離故土的,對于母校,他的職業(yè)理想總有夙愿未了的缺憾!如今孫女何小玲來賡續(xù)這份熾烈的使命與信仰。
先生病逝于1958年,孫女小玲生于1961年,她沒機會在祖父膝下承歡,無緣親臨祖父啟蒙教誨,然而她這個孫輩最懂祖父魂牽夢縈的鄉(xiāng)愁!
我理解了一句俗語:一切過往皆為序章!如今何家的女兒接過了祖父的初心與信仰。她以一種圓融的剛執(zhí),一種崇高的溫柔,完成了一場恢宏的祭奠。她將把祖輩的修己,弘道,以守望、慈悲的形式傳遞下去......
她站在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交匯點上,站成燈塔,站成旗幟!將成為后來者心靈的啟明燈,激勵后來者奮斗不息與理想同行!
讓我們循著一代代燃燈人的光芒,一起守護千年文脈,迎接古老傳統在新時代的綻放!
謹以此文致敬母校120周年!
喬進先,女,山西代縣人。代縣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