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詩小語】

我共柳荷同秋意

——南宋-史達祖《秋霽·江水蒼蒼》品讀

中條山客

史達祖（1163-1220），字邦卿，號梅溪，汴（今河南開封）人。韓侂胄為平章，事無巨細，專倚堂吏史邦卿，奉行文字，擬帖撰旨，俱出其手，權炙縉紳。侍從簡札，至用申呈。開禧三年，韓侂胄被殺，雷孝友上言乞將史達祖、耿檉、董如璧送大理寺根究，遂貶死。有《梅溪詞》一卷。

南宋時期史達祖先生屢次科舉不中，后得韓侂胄賞識，負責機要文書。公元1207年（開禧三年）韓侂胄率軍北伐失敗，史彌遠政變，韓侂胄遇害身死，史達祖被黥面流放到江漢一帶，家產(chǎn)也被抄沒。寫作此詞時他被貶江漢已有幾年時間，大約公元1212年（嘉定五年）前深秋時節(jié)，懷歸思鄉(xiāng)之情日益強烈，適值深秋，又逢送別友人，故孤獨惆悵之情一寄于詞。此后不久，史達祖被貶死。

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之交文人江蘇江寧(今南京)人陳匪石先生在其《宋詞舉》中評閱“露蛩悲”三句說：“寥寥十四字，可抵一篇《秋聲賦》讀?！苯憬虑鍢缝o老人俞陛云（1868—1950）先生在《宋詞選釋》中評曰：“廢閣古簾，寫景極蒼涼之思?！?/span>

含蓄蘊藉是這首詞的特點，清代學者非常推崇，認為它為《梅溪詞》中的杰作。結尾數(shù)句，既點明是送別友人，又將未了之情引起讀者遐想，不盡之意見于言外，顯得含意雋永，余音不絕。

【原文】

江水蒼蒼，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廢閣先涼，古簾空暮，雁程最嫌風力。故園信息。愛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國。誰是、鲙鱸江漢未歸客。

還又歲晚，瘦骨臨風，夜聞秋聲，吹動岑寂。露蛩悲、清燈冷屋，翻書愁上鬢毛白。年少俊游渾斷得。但可憐處，無奈苒苒魂驚，采香南浦，剪梅煙驛。

【簡注】

1.秋霽：詞牌名，據(jù)傳此調始于宋人胡浩然，因賦秋晴，故名為《秋霽》。2.倦柳愁荷：柳枝荷花凋落的樣子。3.廢閣：長久無人居住的樓閣。4.古簾：陳舊的帷簾。5.雁程：鴻雁飛的行程。6.信息：音信消息。7.渠：你。8.入眼：看上。9.上國：首都。指南宋京城臨安。此泛指故土。10.膾鱸（kuài lú）：指鱸魚膾。晉人張翰在洛陽為官，見秋風起而思家鄉(xiāng)吳中的鱸魚膾等美味，辭官歸鄉(xiāng)。后遂以鱸膾作為思鄉(xiāng)的典故。11.歲晚：歲未。12.岑寂：寂寞，孤獨冷清。13.蛩（qióng）：蟋蟀。14.俊游：好友。15.渾：還。16.斷：訂約。17.苒苒（rǎn）：柔弱的樣子。18.南浦：南面的水邊。后常用稱送別之地。19.剪梅：用陸凱寄梅給范曄的典故。

【今譯】

江水蒼茫無際，眼望柳絲倦疲荷花愁凄，我跟柳荷共同感受到了秋意?；膹U的樓閣先感到寒涼，陳舊的帷簾空垂著暮色，遠飛的鴻雁最厭惡猛勁的風力。羈旅中企盼故園的消息，我愛故鄉(xiāng)那映入眼簾的南山翠碧。眷念著京都，誰是那羈旅江漢、懷戀家鄉(xiāng)美味的未歸客？

很快又到了歲末，瘦骨嶙峋，臨風而立，聽著夜晚蕭瑟的秋風，吹動起我心中的冷寂。夜露中蟋蟀叫得悲戚，一盞青燈照著冷屋，翻著書禁不住愁腸滿腹，將兩鬢染成了白色。年少時豪爽俊逸的游伴已完全斷絕了消息。最使我可憐難堪的地方，使我痛楚無奈，柔弱的神魂驚悸，是在南浦采擷香草相送，是在霧繞煙迷的驛館剪梅贈別!

2024年10月16日星期三，陜州上陽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