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所有關(guān)于瓦拉納西的一切都是真的,古老、骯臟、神圣、混亂,充滿矛盾,像極了印度教本身,引用馬克思對印度教的評價(jià):“這個(gè)宗教既是縱欲享樂的宗教,又是自我折磨的禁欲宗教;既是林伽崇拜的宗教,又是扎格那特的宗教;既是和尚的宗教,又是舞女的宗教”。 是的,瓦拉納西就是如此矛盾,它是濕婆托起的城市,是印度教當(dāng)之無愧的圣城,被印度教徒奉為“人生四樂”(一為居住在瓦臘納西;二是與圣人結(jié)交;三是飲上恒河水;四是要敬奉濕婆神)的三件都與其息息相關(guān)。 同時(shí)也是佛教徒心中的圣城,佛祖釋迦牟尼悟道成佛的鹿野苑就在瓦拉納西約10公里的郊外。它是歷史悠久的古城,印度著名的史詩《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皆提起過它,當(dāng)年玄奘歷經(jīng)千辛萬苦,究其一生要抵達(dá)的極樂西天指的就是瓦拉納西,并在《大唐西域記》中描繪了瓦拉納西的壯闊景象,只不過當(dāng)時(shí)我們還將其稱為“婆羅痆斯國”。 盡管泰姬陵被譽(yù)為印度的象征,我卻認(rèn)為某種程度上瓦拉納西或許更能代表印度,泰姬陵隨著沙賈汗的逝去只不過是一座埋葬愛情的美麗陵墓,而瓦拉納西自其誕生以來,幾千年以來一直生生不息,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來此朝圣者常年絡(luò)繹不絕,譬如外國游客前往中國必定造訪北京和西安一樣,之于來到印度的外國游客而言,瓦拉納西就是他們心中恒河之畔的圣殿。 清晨,乘坐小船泛舟恒河看日出是瓦拉納西的傳統(tǒng)項(xiàng)目,當(dāng)天霧蒙蒙,未能看到期待的日出景象,仍覺得非常滿足,晨光曦微,煙波浩渺,水霧朦朧,飛鳥在我們的船邊來回盤旋,我們的船夫撐著雙槳,河面泛起碎影,映照著遠(yuǎn)處的房子,如夢似幻。 元寶一直在喂食飛鳥,一時(shí)間水聲、振翅聲、人聲,熱鬧非凡,可能是置身這飄渺迷離的背景之中,不由自主也油然升起類似于“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情懷”。 隨著小舟繼續(xù)向前行駛,飄來燃起的黑煙,沉睡的回憶喚醒,像是瞬間回到現(xiàn)實(shí),那是恒河邊的燒尸廟,是的,恒河燒尸并不是什么禁忌,印度教徒們相信恒河是最接近天堂的圣地,恒河水可以潔凈他們的靈魂,死后在此火化,骨灰撒入恒河,便能得到永生,很多人特地千里迢迢把親人的遺體運(yùn)到此處,有些彌留之際的老人、病人干脆就在恒河邊靜候,等待死亡的來臨…… 定睛一看,甚至能看見河岸碼頭上堆積疊起的木柴,木柴中燃起的是何物自不必說,木柴堆邊上的人群坦然自若,面對親人的逝去無一哭嚎,這種面對死亡毫不避諱的態(tài)度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沖擊,我像大部分國人一樣,無法直視死亡,下意識的選擇逃避,這么多年我極少極少會提起逝去的父親,唯物主義的世界里,死亡意味著一切的終結(jié),潛意識里我會覺得只要我不提,父親就沒有遠(yuǎn)去…… 想起上一次來瓦拉納西,坐在一家酸奶店前,和一群抬著壽衣尸體的隊(duì)伍幾乎貼臉版的擦肩而過,那一瞬,我毛骨悚然,我看到的是死亡和毀滅,而當(dāng)?shù)氐挠《热耍蛟S感受到的不過是故人的靈魂升天與罪孽救贖。 當(dāng)然更多的印度人,是為了“生”而來瓦拉納西巡禮。 他們堅(jiān)信恒河的圣潔,認(rèn)為其能夠自我清潔,不僅將自己的身體浸在恒河水中清洗罪過,還放心地飲用恒河水,并且用容器把恒河水帶回家中,以便在重要的日子里隨時(shí)拿出“圣水”裝點(diǎn)。這幅景象化成彌散著宗教氣息的恒河晨浴,隨著岸邊迎風(fēng)飄舞的紗麗一道,已是恒河邊不可或缺的風(fēng)景。 除了晨浴之外,恒河邊也有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賣奶茶的、賣花的、理發(fā)的、打坐的、打板球的,熱心的當(dāng)?shù)匦』锷踔两淘獙毚蚱鹆税迩颍以詾榘迩虿贿^是在加爾各答這樣的殖民地城市才盛行的運(yùn)動(dòng),那一刻才深切感受到印度人民對板球的癡狂,小伙子們不知疲倦地?fù)]舞著手中談不上精致的木板,享受著擊打與接球的快感,更多的人在一邊喝彩,歡呼,沉浸其中。 幾個(gè)當(dāng)?shù)氐暮⒆樱诤愫舆叺拇a頭斜坡玩著類似于滑滑梯的游戲,見元寶在一旁觀摩,一把拉住元寶帶著他一起瘋玩,畢竟是孩子,溝通無需語言,他們迅速打成一片,恒河邊,充斥著歡聲笑語,此刻,沒有貧富貴賤,沒有膚色差異,快樂無國界。 當(dāng)然,看著孩子們的赤腳和襤褸,內(nèi)心還是會感到一點(diǎn)點(diǎn)心酸,此刻的歡樂就像快融化的黃油一樣短暫,不知道他們長大會怎樣?是會谷底攀升走出人生逆襲的奇跡?還是會碌碌無為手拿凡人的劇本?像他們的父輩一樣呆在恒河直至終老等待輪回?我無從知曉,正如也無法預(yù)知元寶的未來之路,明天會更好,曾像是信仰注入我的血液,而是否同樣適用于元寶,佛曰:不可知。 假期有限,我們告別瓦拉納西,奔赴印度的下一站,身后的瓦拉納西堪稱印度數(shù)千年異彩紛呈古老文明的縮影,短暫的第二次重游宛如給了我當(dāng)頭棒喝,我仿佛頓悟了瓦拉納西使我念念不忘的原因,它以它幾千年的歷史與恒河邊上演的生死觀在現(xiàn)身說法,提醒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我們每個(gè)人不過是滄海一粟,是茫茫宇宙中的過客微塵,死亡的終點(diǎn)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沒有人能夠抵御,我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珍惜,如何在短暫的生命里走出自己的路?是認(rèn)命屈服是和解接納還是抗衡與突破?是我們每個(gè)人都逃不掉的人生課題。 點(diǎn)“在看”給我一朵小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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