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盛，字仲芳，號椒山。直隸容城（今河北容城縣北河照村）人。

作為明朝中期的著名諫臣，楊繼盛登進(jìn)士第后，歷任南京吏部主事、兵部員外郎、狄道典史、諸城知縣、南京戶部主事、刑部員外郎、兵部武選司員外郎等職。因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上疏力劾嚴(yán)嵩“五奸十大罪”，遭誣陷下獄，并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遇害，年僅四十歲。明穆宗即位后，追贈楊繼盛為太常少卿，謚“忠愍”，因此楊繼盛世稱“楊忠愍”。

這篇家訓(xùn)，是楊繼盛在獄中知道自己生命不久，而給孩子們寫的一封遺書。

楊繼盛家訓(xùn)《楊忠愍公遺筆》：

人須要立志，初時立志為君子，后來多有變?yōu)樾∪说摹Ｈ舫鯐r不先立下一個定志，則中無定向，便無所不為，便為天下之小人，眾人皆賤惡你。你發(fā)憤立志要做個君子，則不拘做官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故我要你，第一先立起志氣來。

心為人一身之主，如樹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壞了心。心里若存天理，存公道，行出來，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這邊的人；心里若存的是人欲，是私意，雖欲行好事，也有始無終，雖欲外面做好人，也被人看破。如根衰則樹枯，蒂壞則果落，故要你休把心壞了。

心以思為職。或獨坐時，或夜深時，念頭一起，則自思曰：這是好念？是惡念？若是好念，便擴(kuò)充起來，必見之行；若是惡念，便禁止勿思。方行一事，則思之，以為此事合天理？不合天理？若是合天理，便行；若是不合天理，便止而勿行。不可為分毫違心害理之事，則上天必保護(hù)你，鬼神必加佑你。否則，天地鬼神，必不容你。

你讀書若中舉中進(jìn)士，思我之苦，不做官也是。若是做官，必須正直忠厚，赤心隨分報國，固不可效我之狂愚。亦不可因我為忠受禍，遂改心易行，懈了為善之志，惹人父賢子不肖之誚。

你母是個最正直、不偏心的人，你兩個要孝順?biāo)?/span>，凡事依他。不可說你母向那個兒子，不向那個兒子；向那個媳婦，不向那個媳婦。要著他生一些氣，便是不孝，不但天誅你，我在九泉之下，也擺布你。

你兩個是同胞兄弟，當(dāng)和好到老。不可各積私財，致起爭端；不可因言語差錯，小事差池，便面紅面赤。應(yīng)箕性暴些，應(yīng)尾自幼曉得他性兒的，看我面皮，若有些沖撞，擔(dān)待他罷。應(yīng)箕敬你哥哥，要十分小心，合敬我一般的，才是。若你哥計較你些兒，你便自家跪拜，與他陪禮。他若十分惱不解，你便央及你哥相好的朋友勸他，不可因他惱了，你就不讓他。

應(yīng)尾媳婦是儒家女，應(yīng)箕媳婦是宦家女，此最難處。應(yīng)尾要教導(dǎo)你媳婦，愛弟妻如親妹，不可因他是官宦人家女，便氣不過，生猜忌之心。應(yīng)箕要教導(dǎo)你媳婦，敬嫂嫂如親姐，衣服首飾，休穿戴十分好的，你嫂嫂見了，口雖不言，心里便有幾分不耐煩，嫌隙自此生矣。四季衣服，每遇出入，妯娌兩個是一樣的，兄弟兩個也是一樣的。每吃飯，你兩個同你母一處吃，兩個媳婦一處吃，不可各人合各人媳婦，自己房里吃，久則就生惡了。

你兩個不拘有天來大惱，要私下請眾親戚講和，切記不可告之于官。若是一人先告，后告者，把這手卷送至于官，先告者，即是不孝，官府必重治他。央及你兩個，好歹與我長些志氣，再預(yù)告問官老先生，若見此卷，幸諒我苦情，教我二子，再三勸誘，使?fàn)幎鴱?fù)和。則我九泉之下，必有銜結(jié)之報。

你堂兄燕雄、燕豪、燕杰、燕賢，都是知好歹的人，雖在我身上冷淡，卻不干他事。俗語云“好時是他人，惡時是家人”，你兩個要敬他讓他。祖產(chǎn)有未均處，他若愛便宜，也讓他罷，休要爭競，自有旁人話短長也。

你兩個年幼，恐油滑人見了，便要哄誘你，或請你吃飯，或誘你賭博，或以心愛之物送你，或以美色誘你，一入他圈套，便吃他虧，不惟蕩盡家業(yè)，且弄你成不的人。若是有這樣人哄你，便想我的話來識破他。合你好，是不好的意思，便遠(yuǎn)了他。揀著老成忠厚，肯讀書、肯學(xué)好的人，你就與他肝膽相交。語言必信，逐日與他相處，你自然成個好人，不入下流也。

讀書見一件好事，則便思量，我將來必定要行；見一件不好的事，則便思量，我將來必定要戒。見一個好人則敬他，我將來必要合他一般；見一個不好的人，則思量，我將來切休要學(xué)他，則心地自然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不會茍且，便為天下第一等人矣。

習(xí)舉業(yè)，只是要多記多作。四書本經(jīng)之外，古文、論策、表判，皆須熟讀常作，不可專讀時文、專作時文，不可止讀本經(jīng)。切記不可一日無師傅，無師傅，則無嚴(yán)憚，無稽考。雖十分用功，終是疎散。又必須擇好師，如一師不愜意，即辭了另尋，不可惜費遷延，致誤學(xué)業(yè)。又必?fù)窈门笥?/span>，日日會講切磋，則舉業(yè)不患其不成矣。

居家之要，第一要內(nèi)外界限嚴(yán)謹(jǐn)。女子十歲以上，不可使出中門。男子十歲以上，不可使入中門。外面婦人，雖至親，不可使其常來行走，恐說談是非，致一家不和，又防其為奸盜之媒也，只照依我行便是。院墻要極高，上面必以棘針緣的周密，少有缺壞，務(wù)要追究來歷。如夏間霖雨，院墻倒塌，必實時修起。如雨天不便，亦實時加上寨籬，不可遷延日月，庶止奸盜之原。酒肉面果、油鹽醬菜，必總收一庫房。五谷糧食，必總收一倉房。當(dāng)家之人，掌其鎖鑰。衣服要樸素，房屋休高大，飲食使用要儉約。休要見人家穿好衣服，便要做；住好房屋，便要蓋；使好家伙，便要買，此致窮之道也。若用度少有不足，便算計節(jié)省，切記不可揭債。若揭債，則日日行利，累的債深，窮的便快，戒之戒之！田地四頃有余，夠你兩個種了。不可貪心，見好田土又買。蓋地多，則門必高，糧差必多，恐至負(fù)累，受官衙之氣也。

與人相處之道，第一要謙下誠實。同干事，則勿避勞苦；同飲食，則勿貪甘美；同行走，則勿擇好路；同睡寢，則勿占床席。寧讓人，勿使人讓我；寧容人，勿使人容我；寧吃人虧，勿使人吃我虧；寧受人氣，勿使人受我氣。人有恩于我，則終身不忘；人有怨于我，則實時丟過。見人之善，則對人稱揚不已；聞人之過，則絕口不對人言。人有向你說，某人感你之恩，則云“他有恩于我，我無恩于他”，則感恩者聞之，其感益深。有人向你說，某人惱你謗你，則云“他與我平日最相好，豈有惱我謗我之理”，則惱我謗我者聞之，其怨即解。人之勝似你，則敬重之，不可有傲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則謙待之，不可有輕賤之意。又與人相交，久而益密，則行之邦家，可無怨矣。

我一母同胞，見在者四人：你大伯、二姑、四姑，及我。大伯有四個好子，且家道富實，不必你憂。你二、四姑，俱貧窮，要你時?？搭櫵?。你敬他，合敬我一般。至于你五姑六姑，總須一樣看待也。戶族中人，有饑寒者、不能葬者、不能嫁娶者，要你量力周濟(jì)，不可忘一本之念，漠然不關(guān)于心。

我們系詩禮士夫之家，冠婚喪祭，必照家禮行。你若不知，當(dāng)問之于人，不可隨俗茍且，庶子孫有所觀法。

你姊，是你同胞的人，他日后若富貴，便罷；若是窮，你兩個要老實供給照顧他。你娘要與他東西，你兩個休要違阻，若是有些違阻，不但失兄弟之情，且使你娘生氣，不友，又不孝。記之記之。

楊應(yīng)民，是我自幼撫養(yǎng)他成人，你日后，與他邨里莊窠一所，墳左近地，與他五十畝。他若公道，便與他；若有分毫私心，私積錢財，房子地土，都休要與他。曲鉞他若守分，到日后，亦與他地二十畝，邨宅一小所。若是生事，心里要回去，你就合你兩個丈人商議，告著他，不可饒他，恐怕小廝們照樣兒行，你就難管。福壽兒、甲首兒、楊愛兒，都是監(jiān)中伏侍我的人，日后都與他地二十畝，房一小所。以上各人，地都與他墳左近的，著他看守墳?zāi)?/span>，許他種，不許他賣。覆奏本已上，恐本下急，倉卒之間，燈下寫此，殊欠倫序。然居家做人之道，盡在是矣。拿去你娘看后，做一個布袋裝盛，放在我靈前桌上。每月初一十五，合家大小，靈前拜祭了，把這手卷，從頭至尾，念一遍，合家聽著。雖有緊要事，也休廢了。

譯文：

人必須要立志，一開始立志做正人君子，后來很多變成小人。如果一開始不先立定一個志向，就會心中沒有方向，就會無所不為，成為大家心目中的小人，大家都輕賤嫌棄你。你發(fā)憤立志要做個君子，那不管做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所以我要你們，首先要立志。

心是人的主宰，如同樹木的根，果實的蒂，最不能先壞了心。心里如果明白道理，心存公道，做出來的都是好事，就是君子一樣的人；心里如果都是欲望，都是私心，雖然想做好事，也有始無終，即便想表面上做個好人，也被人看穿。就像根壞了樹就枯，蒂壞了果就落，所以你們不能有壞心。

心以思考為本職。獨坐時，或夜深時，起了念頭，就自己想一想：這是好念頭？還是壞念頭？如果是好念頭，就擴(kuò)充起來，一定要有行動；如果是壞念頭，就停止不想。想做一件事，就想一想，這件事合乎道理？還是不合乎道理？如果合乎道理，就做；不合乎道理，就停止不做。不做一點違背良心傷天害理的事情，上天必然保護(hù)你們，鬼神也更加護(hù)佑你們。否則，天地鬼神，都容不下你們。

你們讀書如果中了舉人中了進(jìn)士，要想一想我的苦心，不做官也想一想。如果做官，一定要正直忠厚，一心做好本職報效國家，千萬不能學(xué)我的狂妄愚昧。也不能因為我盡忠心而遭禍，就改變想法和行為，懈怠向善的志向，招來別人“父親賢德兒子不肖”的譏諷。

你們母親是個最正直、不偏心的人，你們兩個要孝順?biāo)彩乱乐?。不能說母親偏心哪個兒子，不偏心哪個兒子；偏心哪個媳婦，不偏心哪個媳婦。要惹她生氣，就是不孝，不但遭天譴，我在九泉之下，也要收拾你們。

你們兩個是同胞兄弟，要和睦到老。不能積蓄私房錢，引起爭執(zhí)；不能因為說錯了話，自己的一點小事情疏忽，就計較的臉紅脖子粗。應(yīng)箕性格暴躁，應(yīng)尾從小知道他的個性，看我的面子，如果有些冒犯，就多擔(dān)待些。應(yīng)箕敬重你哥哥，要十分用心，就和敬重我一樣，才對。如果你哥哥指責(zé)你了，就自己向哥哥跪拜，給他賠禮道歉。他要是很生氣不諒解你，你就央求你哥哥的好朋友勸解他，不能因為他生氣了，你也不退讓。

應(yīng)尾媳婦是儒生家的女兒，應(yīng)箕媳婦是官宦家的女兒，很難相處。應(yīng)尾要教導(dǎo)自己媳婦，愛護(hù)弟妻和親妹妹一樣，不能因為她是官宦家的女兒，就氣不過，有猜忌的心思。應(yīng)箕要教導(dǎo)自己媳婦，尊敬嫂子像親姐姐一樣，衣服首飾，不要穿戴太好的，你嫂子看見了，嘴里不說，心里就有一點不高興，嫌隙就產(chǎn)生了。四季的衣服，每次出門，妯娌兩個要一樣，兄弟兩個也要一樣。每次吃飯，你們兄弟兩個和母親在一起吃，兩個媳婦在一起吃，不能各自和自己媳婦在自己房間吃，時間長了就互相嫌棄了。

你們兩個不管有天大的沖突，要私下請親戚們說和，記住不能去打官司。如果一個人先去打官司，另一個把這封信送到官府，先告狀的就是不孝，官府一定重重懲治他。央求你們兩個，好歹替我長些志氣，再告訴審案的官員，如果看見這封信，能體諒我的苦心和心情，教育我兩個兒子，再三勸告，讓兩個人和好如初。我在九泉之下，也要結(jié)草銜環(huán)來報答。

你們堂兄燕雄、燕豪、燕杰、燕賢，都是知道好歹的人，雖然對我冷淡，卻不關(guān)他們的事情。俗話說“順境關(guān)系疏遠(yuǎn)，逆境才是家人”，你們兩個要敬重謙讓他們。祖產(chǎn)分配不公允的地方，他們?nèi)绻胝键c便宜，就讓給他們，不要爭競，大家自有公斷。

你們兩個年幼，恐怕圓滑世故的人看見，就要哄騙引誘你們，要么請你們吃飯，要么引誘你們賭博，要么拿心愛的東西說給你們，要么用美色勾引你們，一旦入了他們?nèi)μ?，就要吃他們的虧，不只是敗壞完家業(yè)，還要搞得你們做不了人。如果有這樣的人哄騙你們，就想想我的話來識破他。要和你好，就有不好的想法，離他遠(yuǎn)一點。遇到老成忠厚，肯讀書學(xué)好的人，就和他肝膽相交。說話算話，每天和他相處，你自然成為一個好人，不會墮落。

讀書看見一件好事，就想一想，自己將來一定要這樣做；看見一件不好的事，也想一想，自己將來一定要警惕?？匆娨粋€好人要敬重他，自己將來一定要和他一樣；看見一個不好的人，要想，我將來千萬不能學(xué)他，這樣心里自然光明正大，做事自然不會敷衍了事，就能成為天下品格最高尚的人。

攻讀科舉，只需要多記多寫。四書經(jīng)典之外，古文、論策、表判，都要熟讀經(jīng)常練習(xí)，不能只讀時文、只寫時文，不能只讀基本經(jīng)典。千萬記住，不能沒有老師，沒有老師，就缺乏嚴(yán)格的要求，沒有考核。即便非常用功，還是懶散。另外必須選擇好老師，如果一個老師不滿意，就辭去另外找，不能因為學(xué)費而拖延，耽誤學(xué)業(yè)。還要選擇好朋友，每天一起討論，那科舉就不擔(dān)心不成功了。

治家最關(guān)鍵的，首先是內(nèi)外的界限要嚴(yán)謹(jǐn)。女孩子十歲以上，不能讓她出中門。男孩子十歲以上，不能讓他進(jìn)中門。外面的婦女，即便是至親，也不能讓她經(jīng)常往來，恐怕談?wù)撌欠?，?dǎo)致一家人不和氣，又能防止她成為壞人盜竊的媒介，只按照我的意思做就對了。院墻要很高，上面一定用棘針周密圍繞，有一點缺少損害，一定要追究原因。如果夏天多雨，院墻倒塌，一定要馬上修好。如果下雨不方便，也要馬上加上籬笆，不能拖延，才可能防止壞人起盜竊的心思。酒肉米面水果、油鹽醬菜，要一起收到一個庫房。五谷糧食，要一起收到一個倉庫。當(dāng)家的人，掌管庫房的鑰匙。衣服要樸素，房屋不要高大，飲食和費用要節(jié)儉。不要看見人家穿好衣服，就要給自己做；人家住好房子，就要給自己蓋；用好東西，就要給自己買，這都是導(dǎo)致貧窮的原因。如果費用稍微不夠，就要計劃節(jié)省，切記不能借債。如果借債，每天有利息，積累的欠債多了，窮的就快了，千萬警惕！田地有四頃多，夠你們兩個耕種了。不要貪心，見了好地就買。田地多了，門檻就高了，稅糧就交的多，恐怕成為負(fù)擔(dān)，還要受官衙的氣。

和人交往的辦法，首先要謙虛誠實。一起做事，不要躲避苦活累活；一起吃飯，不要貪圖飯菜好吃；一起行路，不要挑好走的道；一起睡覺，不要占著床鋪。寧可謙讓別人，不要讓別人謙讓自己；寧可容讓別人，不要讓別人容讓自己；寧可吃別人的虧，不要讓別人吃自己的虧；寧可受別人的氣，不要讓別人受自己的氣。別人對自己有恩情，要終身不忘；別人對自己有抱怨，要馬上忘掉?？匆妱e人的善行，就當(dāng)面稱贊頌揚；聽到別人的過錯，就閉口不再傳播。別人對自己說，某人感戴自己的恩情，就告訴對方“他對我有恩，我對他沒有恩”，感恩的人聽到，感恩之情會更加深厚。有人向自己說，某人生你的氣說你的壞話，就說“他和我平時關(guān)系最好，怎么會有對我生氣說我壞話的道理”，這樣生氣說壞話的人聽到這些，怨氣就化解了。別人勝過自己，要敬重他，不能有驕傲猜忌的想法；別人不如自己，要謙虛的對待他，不能有輕視的表現(xiàn)。和人交往，時間長了關(guān)系就越密切，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會產(chǎn)生怨恨。

我的一母同胞，在世的有四個人：你們大伯、二姑、四姑，和我。大伯有四個好兒子，并且家道富足，不用你們操心。你們二姑、四姑，都貧窮，需要你們時常照顧。你們尊敬她們，就和尊敬我一樣。至于你們五姑六姑，總還是要一樣看待。家族里的人，有生活困難的、沒錢安葬的、沒錢嫁娶的，你們要量力幫助，不能忘記是一家人，漠不關(guān)心。

我們家是詩禮士大夫之家，冠婚喪祭這些禮儀，一定按照家禮進(jìn)行。你們要是不知道，要向人求教，不能按照俗禮敷衍過去，讓子孫也能看著學(xué)習(xí)。

你們姐姐，是你們同胞，她家將來要是富貴了，就算了；要是貧窮，你們兩個要老老實實的供給照顧她。母親要給她東西，你們兩個不要阻擋，如果有阻擋，不但失了兄弟之情，還讓你們母親生氣，不友愛，還不孝順。要牢牢記住。

楊應(yīng)民，是我自幼撫養(yǎng)他成人，你們今后，給他村里的宅院一所，祖墳附近的地，給他五十畝。他如果為人正直，就給他；如果有一點私心，積攢私財，房子田地，都不要給他。曲鉞要是守本分，將來也給他二十畝地，村里小住宅一所。如果要鬧事，想要回去，你們就和你們兩個岳父商量，把他告官，不能饒了他，恐怕小廝們有樣學(xué)樣，你們就難管理了。福壽、甲首、楊愛這幾個孩子，都是監(jiān)獄里照顧我的人，今后都給他們二十畝地，小房子一處。以上的人，田地都給他們祖墳附近的，讓他們看守墳?zāi)?，允許耕種，不允許買賣。判決書已經(jīng)上報，恐怕很快批準(zhǔn)，倉卒之間，在燈下寫了這些，順序有些亂，不過居家做人的道理，都在里面了。拿回去你們母親看完后，做一個布袋裝好，放在我靈牌前的桌子上。每月初一十五，全家大小，在靈前拜祭后，把這封信，從頭到尾念一遍，全家聽著。雖然有要緊的事情，也不要中斷。

《楊忠愍公遺筆》原名《父椒山諭應(yīng)箕應(yīng)尾兩兒》，是楊繼盛被害前寫給兩個兒子的遺書。

楊繼盛作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典型的士大夫，在這篇遺書中開篇就教育孩子們“人須要立志”，其原因在于“若初時不先立下一個定志，則中無定向，便無所不為，便為天下之小人，眾人皆賤惡你。你發(fā)憤立志要做個君子，則不拘做官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立志之后，則要關(guān)注自己的思想和言行：“心為人一身之主，如樹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壞了心。心里若存天理，存公道，行出來，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這邊的人。”而思想言行是否正確，則要通過不斷的反省自己，改正錯誤：“心以思為職。或獨坐時，或夜深時，念頭一起，則自思曰：這是好念？是惡念？若是好念，便擴(kuò)充起來，必見之行；若是惡念，便禁止勿思。方行一事，則思之，以為此事合天理？不合天理？若是合天理，便行；若是不合天理，便止而勿行。”從這些認(rèn)識可以看出傳統(tǒng)社會的士大夫?qū)ψ优逃闹攸c所在。

除此而外，楊繼盛還對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科舉、治家、孝敬母親、兄弟之間彼此愛護(hù)、關(guān)照親友、交往朋友等等方面都做了交待，雖然語氣平和，但這背后執(zhí)筆人所面臨的悲慘結(jié)局卻讓人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