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羅廷 誕生在國民革命風云中的友誼之花1923年,中國國民革命風起云涌,所向披靡,形勢一片大好。鮑羅廷受中國革命黨人的熱情邀請和蘇聯(lián)政府的派遣,攜夫人來到時為中國革命中心的廣州,任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政府顧問,同時擔任共產(chǎn)國際駐中國共產(chǎn)黨代表。鮑羅廷極富政治經(jīng)驗和組織才能,深受孫中山器重。不久,孫中山委托他參與國民黨的改組活動。任務是:幫助國民政府鞏固廣州根據(jù)地,按照共產(chǎn)黨的形式改組國民黨,使之成為有廣泛群眾基礎的革命政黨。 為此,他急需選擇一位既有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又精通俄語,并能在國民黨內(nèi)發(fā)揮作用的中共黨內(nèi)重要成員擔任助手,以保持他與國共兩黨高層領導的聯(lián)系。聰明能干、年輕有為的瞿秋白成了首選。瞿秋白一年前曾隨陳獨秀赴蘇聯(lián),出席共產(chǎn)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擔任陳獨秀的翻譯。 回國后又擔任《新青年》、《前鋒》主編。共產(chǎn)國際駐中國前任代表馬林向鮑熱情推薦,稱贊瞿是中共黨內(nèi)除陳獨秀、李大釗以外“最好的同志”,也是中共黨內(nèi)“唯一真正懂得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人”,“是唯一能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分析實際情況的同志”。 鮑羅廷聽后拍手稱快,甚至未與中共中央領導人協(xié)商,就把瞿秋白從上海找到廣州,會同李大釗、譚平山組成指導小組,負責指導出席即將召開的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的中共黨員開展活動。此事,曾一度引起誤會,造成中共黨內(nèi)一些領導人的不滿。瞿秋白到廣州后,一直住在鮑羅廷的公館里,擔任鮑的翻譯與助手。他和鮑氏夫婦整天在一起,朝夕相處,風雨同行,關系密切,親如家人。 那時,瞿秋白年方24歲,風華正茂,朝氣蓬勃,很快成了鮑羅廷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他不斷陪同鮑羅廷,與孫中山、廖仲愷、汪精衛(wèi)、胡漢民等頻繁交往,圍繞國民黨改組這一主題一次次討論。同時,又與李大釗及中共中央駐廣州的代表譚平山等人不斷交換意見。鮑羅廷深感瞿秋白是一位難得的優(yōu)秀年輕人才,并相信他有能力在黨建工作中擔任更為重要的角色。 當時,繁華的上海不僅商貿(mào)繁榮,經(jīng)濟發(fā)達,交通方便,而且是國民黨的宣傳中心。國民黨最大的報紙《民國日報》長期在上海發(fā)行,對全國影響很大。鮑羅廷認為,上海對中國革命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他建議派瞿秋白與國民黨領導人汪精衛(wèi)、胡漢民等前往上海,主持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特別是領導《民國日報》的改組工作。鮑羅廷器重瞿秋白的政治才能與組織才能,想通過他貫徹改組意圖,加強中共中央與內(nèi)陸國民黨之間的聯(lián)系。 3個月后,鮑羅廷受孫中山委托攜夫人到上海了解考察婦女運動情況。瞿秋白、楊之華應邀到他們的住處匯報情況。楊之華此前是上海大學學生會的負責人,國共合作后,被派往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青年婦女部工作,任向警予部長的助手,經(jīng)常參加工人運動和婦女運動,對情況十分了解。那天,鮑夫人把她拉到身邊的沙發(fā)上坐下,讓她介紹情況。開始,面對兩個高鼻梁藍眼睛的蘇聯(lián)人,她感到有些緊張,不知從何談起??吹仅那锇自谝慌源驓?、安慰,她穩(wěn)定下來,掏出調(diào)查材料,開始介紹有關情況。 楊之華口齒伶俐,滔滔不絕,思路清晰,層次分明,越談越自如。對鮑氏夫婦的提問,她對答如流。瞿秋白不斷用嫻熟的俄語翻譯給鮑氏夫婦聽。鮑氏夫婦頻頻點頭,深感滿意。這是鮑氏夫婦第一次結(jié)識楊之華,留下的印象極為深刻,這為他們以后的長期相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1925年1月,國民革命高潮即將到來前,上海迎來了中共第四次代表大會,瞿秋白、陳獨秀、蔡和森、張國燾、彭述之被選進中央局(中常委),楊之華擔任了中央婦女部委員。然而,國民革命并非一帆風順。這年3月,孫中山先生在北京不幸去世,國民革命形勢開始走下坡路。進入1927年,國民黨右派磨刀霍霍,準備發(fā)動政變,情況十分緊急。遠在上海的瞿秋白、楊之華匆匆趕到武漢,出席中共中央委員會、湖北區(qū)委和共產(chǎn)國際代表的聯(lián)席會議,連夜研究對策。大家選舉瞿秋白、譚平山、張國燾為常務委員。隨后,在中共五次代表大會上,瞿秋白又被選入七人中央政治局,并和陳獨秀、張國燾、蔡和森、李維漢一道成為中央常委,組成了中共中央新的領導班子。鮑羅廷夫婦看到自己熟識的瞿秋白、蔡和森、張?zhí)椎仍诟锩拇箫L浪里迅速成長,肩負起革命重擔,內(nèi)心充滿了喜悅之情。 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政變后,中國革命開始進入大動蕩、大分化的艱難時期。武漢上空烏云密布,到處充滿白色恐怖,形勢極為嚴峻。鮑羅廷夫婦處境極為困難,已無法繼續(xù)開展工作。同年秋天,根據(jù)共產(chǎn)國際的指示,他們悄悄告別了瞿秋白、楊之華夫婦,然后隨同蘇聯(lián)援助中國的運輸車隊離開了武漢三鎮(zhèn)。他們途經(jīng)河南平原,跨過黃河,繞道陜甘寧,穿越新疆戈壁荒漠, 歷經(jīng)3個月的艱苦旅程后,終于安全返回蘇聯(lián)境內(nèi)。 兩家人莫斯科再聚首。鮑羅廷夫婦擔當起照顧瞿獨伊的義務1928年初,在共產(chǎn)國際幫助下,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確定在莫斯科舉行。身為中央負責人的瞿秋白離滬前,先同周恩來及準備留守國內(nèi)領導革命斗爭的李維漢、任弼時、鄧小平等共同研究了國內(nèi)工作的部署。 4月底,瞿秋白只身先行一步。他頭帶禮帽,身著西裝,手提皮包,撐著雨傘,告別了妻子楊之華和女兒瞿獨伊。然后,冒雨從外灘碼頭悄悄登上輪船,向著東海遠航。在茫茫大海上,整整航行了兩天。到達大連后,又改乘火車沿中東鐵路北上,再通過滿洲里的秘密通道出境。旅程漫漫,道路曲折,瞿秋白直到5月中旬才抵達莫斯科。 不久,身為六大代表的楊之華,遵照組織安排,同羅亦農(nóng)的夫人李文宜結(jié)伴而行,前往莫斯科。她們幾經(jīng)周折,終于于2月上旬抵達莫斯科郊區(qū)茲維尼果羅德鎮(zhèn)六大會議會址。先前到達的瞿秋白、周恩來等熱情迎接她們的到來。顧不上休息,她們立即投入到緊張的六大會議的準備工作中。楊之華廢寢忘食,整天忙于抄寫文件,根本抽不出時間外出。 這期間,瞿秋白、楊之華一直惦念著當年在中國幫助工作的鮑羅廷夫婦。前一時期,因為整天忙于中共六大會議的籌備,工作極度緊張,無暇外出拜訪鮑羅廷夫婦。 六大會議勝利結(jié)束后,大家一身輕松,加之瞿秋白夫婦又留在共產(chǎn)國際總部工作,于是他們立即帶著可愛的女兒瞿獨伊,高高興興到鮑羅廷家中拜訪。鮑羅廷夫婦在莫斯科家中突然見到來自中國的老朋友,高興極了,又握手又擁抱,趕緊拿出水果招待,忙得不亦樂乎。瞿秋白夫婦拉著女兒瞿獨伊的手,向鮑氏夫婦作介紹,讓她叫爺爺、奶奶。兩位老人摟著小獨伊,又摸腦袋又親臉蛋,整個屋子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鮑羅廷夫婦有兩個兒子,長子弗雷德,次子諾爾曼。這是一個文化素質(zhì)很高的家庭,一家人常用流利的英語交談。他們十分關心中國革命的情況,不斷問這問那,瞿秋白夫婦逐一回答,詳細介紹情況。鮑氏夫婦堅信中國革命遲早會走向勝利。 此后,瞿秋白夫婦常帶著瞿獨伊去看鮑爺爺、鮑奶奶。瞿獨伊天資聰明,活潑可愛,能歌善舞,十分討人喜愛。鮑氏夫婦也為家里多了一位可愛的中國孫女而高興自豪。 當時,共產(chǎn)國際在莫斯科辦了一所東方大學(后改為中山大學),負責培養(yǎng)訓練中國革命青年和中共領導干部,由共產(chǎn)國際東方部副部長米夫兼任校長。米夫為人不正,喜歡拉幫結(jié)派,搞小圈子,24歲的王明成了他的得意門生。工作期間,瞿秋白看出了米夫、王明的問題,總想設法解決。他當然也知道米夫是斯大林信任的“中國通”,但為了革命事業(yè),他毅然仗義執(zhí)言,主動向共產(chǎn)國際東方部部長庫西寧建議:撤換米夫,力薦熟悉中國情況、富有革命經(jīng)驗的鮑羅廷擔任校長。 然而,中共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團內(nèi)的張國燾,卻暗中將此事透露給了米夫。米夫大為不滿,一方面通過上層活動千方百計阻撓鮑羅廷任東方大學校長;另一方面又在中共代表團內(nèi)伙同王明、康生等人借當時共產(chǎn)國際布置“清黨”之機,多方搜集材料,散布流言蜚語,造謠中傷瞿秋白、楊之華,甚至暗中加以迫害。 不久,瞿秋白的三弟、中山大學學生瞿景白突然失蹤,生死不明。瞿秋白夫婦在異國他鄉(xiāng),遭受如此陷害,內(nèi)心十分痛苦。他們無處訴說,只好到鮑羅廷家中敞開心扉,傾吐悶在內(nèi)心深處的抑郁之情,從鮑氏夫婦那里獲得一些安慰。 1930年7月,中國革命斗爭正處于緊張激烈階段,瞿秋白、楊之華奉中共中央指示回國工作。他們?yōu)榭梢悦撾x王明宗派集團的打擊,返回國內(nèi)參加革命斗爭而興奮不已。兩人歸心似箭,恨不得馬上帶著女兒插翅飛回國內(nèi)。然而,當時國內(nèi)到處充滿白色恐怖,地下斗爭條件極其艱險、嚴酷,帶著女兒從事秘密活動很不方便。他們考慮再三,只好忍痛將瞿獨伊留在莫斯科國際兒童院上學,并委托鮑羅廷夫婦代為照管。熱情善良的鮑氏家人毅然伸出友誼之手,支持將瞿獨伊留在莫斯科,答應給予照管,勉勵他們放心回國工作。 正當瞿秋白夫婦緊張地清理文件,辦理工作移交手續(xù),收拾行裝之時,女兒卻突然患病發(fā)燒,而且高燒不退。他們聞訊后心急如焚,但又實在抽不出時間和精力去過問女兒的病情。在這關鍵時刻,鮑羅廷夫婦和次子諾爾曼當機立斷,火速將瞿獨伊送往醫(yī)院治療。第二天,當楊之華匆匆趕到醫(yī)院時,女兒已脫離危險。她十分感激鮑氏家人的幫助,并抱歉地拉著女兒的手說:“爸爸媽媽要到南俄去執(zhí)行一項重要任務,爸爸工作太忙,不能來看你,我們明天就走了?!?/span> 這一別,瞿獨伊再也沒有見過爸爸。 中共五大期間,瞿秋白與夫人楊之華在一起合影留念 同年8月1日,瞿獨伊接到爸爸媽媽從德國柏林寄來的一張明信片,上面印有一束美麗的毋忘我花,信的左側(cè)用中文寫著“獨伊”,背面又用俄文寫著:“送給獨伊?!甭淇钍牵骸皨寢?,1930.8.1,克羅米亞。”瞿獨伊看得出,俄文和中文都是爸爸的筆跡。他真是用心良苦,想盡力讓女兒感受到溫馨和快樂。 瞿秋白、楊之華回國后,瞿獨伊一直在莫斯科郊區(qū)的國際兒童院學習和生活。一到節(jié)假日,她就到鮑羅廷家中度假休息。每次一進家門,鮑奶奶就樂呵呵地拉她進入浴室洗澡,而且成了習慣。洗完后,鮑爺爺總要開玩笑地問瞿獨伊:今天你又洗掉了幾磅?他還經(jīng)常用幽默的口氣向瞿獨伊了解在兒童院的學習、生活情況。鮑奶奶則給她做各種各樣美味可口的俄羅斯食品,讓她吃個飽。 鮑羅廷夫婦住在一間大房間內(nèi),瞿獨伊每次來時,他們就給她搭個地鋪,讓她睡在自己的床邊,精心呵護,關懷備至。 在這個熱情好客的國際大家庭里,我國革命前輩蘇兆征的子女蘇河清、蘇麗清,李富春的女兒李特特,日本共產(chǎn)黨領導人的女兒等,也常到那里玩耍。有一次,瞿獨伊還帶了一位美國黑人領袖的女兒到家里度暑假,他們也熱烈歡迎。晚上,鮑羅廷夫婦下班回家,常放唱片聽音樂,優(yōu)美的旋律婉轉(zhuǎn)悅耳,清揚動聽。有時,諾爾曼和妻子回家后,大家歡聚在一起,在歡樂的樂曲聲中翩翩起舞,又唱又跳。幾十年后,每當瞿獨伊回憶起當年的情景,常動情地說:“奶奶長得很胖,但跳起舞來動作卻非常輕盈靈活,爺爺則是穩(wěn)健地慢步抒情。這種和諧美滿的家庭氣氛,使我們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到十分溫暖。” 當時,鮑羅廷在《莫斯科新聞》英文版編輯部任主編。性格活潑的瞿獨伊,有時就帶上幾個小朋友樂呵呵地跑到編輯部去看望鮑爺爺。鮑爺爺每次總是親自熱情款待大家,讓秘書拿點心、水果和飯菜給大家吃。 瞿秋白遇害后,楊之華母女受到鮑羅廷一家人的關愛瞿秋白、楊之華那年取道歐洲秘密回到國內(nèi)后,一直東奔西走,整天提著腦袋鬧革命。他們?nèi)找顾寄钸h在莫斯科的女兒,但殘酷無情的斗爭環(huán)境,根本無法與鮑羅廷夫婦取得聯(lián)系。瞿獨伊當然也得不到父母的任何音訊。她一天到晚天真爛漫地學習和生活,毫無憂慮。 然而,1935年秋的一天,瞿獨伊和國際兒童院的一批同學在烏克蘭得聶伯河畔羅彼特羅夫斯克市參觀游覽時,突然發(fā)現(xiàn)同學們拿著一份《共青團真理報》背著她在交頭接耳議論什么,于是馬上走向前去看個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嚇一跳:只見報上登載了爸爸英勇犧牲的消息,并配發(fā)了照片。她頓時感到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隨即失聲痛哭。回到莫斯科后,鮑羅廷一家人全部出動,想方設法給她以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安慰。 瞿秋白犧牲后,楊之華悲憤交加,肝腸寸斷。她臉色蒼白,面容憔悴,身體消瘦,體質(zhì)越來越差,令人目不忍睹。為了讓她換個環(huán)境調(diào)整一下情緒,一些人建議中央派楊之華到莫斯科出席共產(chǎn)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 1935年秋,在黨組織的精心安排下,楊之華幾經(jīng)輾轉(zhuǎn)周折,終于抵達莫斯科。 在這次會議上,楊之華被選為國際紅色救濟會常務理事,留莫斯科工作。不久,她就趕到鮑羅廷家中拜訪兩位革命老人,暢談悲歡離別之情,衷心感謝鮑氏家人多年來對愛女瞿獨伊無微不至的關愛。隨后,她把瞿獨伊從國際兒童院接到自己身邊生活。離別5年之久的母女重新團聚,居室內(nèi)從此有了歡樂和笑聲。楊之華的身體狀況也逐漸有所好轉(zhuǎn)。 然而,好景不長。楊之華萬萬沒有想到,一年多后,王明、康生等人再次捏造罪名,撤銷了楊之華國際紅色救濟會常委職務,不允許她參加組織生活,甚至在莫斯科將她隔離審查,沒收了她的醫(yī)療證,停發(fā)生活費,妄圖置其死地而后快。他們還慘無人道地禁止她與女兒瞿獨伊見面。 多災多難的楊之華在異國他鄉(xiāng)再次遭到王明一伙的殘酷迫害,身心健康又一次受到嚴重打擊,精神幾乎崩潰。她時而大哭,時而大笑。好心人暗地里寫字條安慰她,在經(jīng)濟上偷偷接濟她。她孤身一人,痛苦至極,既見不到女兒瞿獨伊,又無法到鮑羅廷家去傾吐胸中冤情。在冷酷無情的政治迫害中,她苦苦熬過了兩年的悲慘人生。 王明宗派集團的所作所為終究不得人心。1938年春暖花開之際,黨中央及時清算了王明宗派路線的錯誤,并派任弼時到莫斯科接任我黨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團負責人,為楊之華平了反,恢復了名譽和組織生活。后又安排她到東方大學中國部邊工作邊學習。此后,楊之華重新與女兒瞿獨伊團聚,并到鮑羅廷家中與兩位老人敘談友情。 第二年,周恩來在延安因胳膊摔傷到莫斯科治療。他同鄧穎超十分尊敬和關心老戰(zhàn)友楊之華及其愛女瞿獨伊,治療期間多次邀請她們母女二人到下榻處敘談。臨回國時,周恩來、鄧穎超又特意安慰前來送行的楊之華:“華姐,你不要太難過,不要太思念秋白,這對你身體不好。你應注意自己的身體,把病治好就可以回國工作?!倍潭虜?shù)語,給楊之華精神上以極大的安慰。 1941年2月,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蘇聯(lián)全民抗戰(zhàn)。楊之華等留蘇人員奉命離開莫斯科回國。臨行前,楊之華特地帶著女兒瞿獨伊到鮑羅廷家中辭行。兩家人懷著依依惜別之情擁抱在一起,難分難舍。 非常不幸的是,當她們從蘇聯(lián)回到我國新疆迪化后不久,新疆的當權(quán)者盛世才突然背信棄義投靠蔣介石,由聯(lián)共轉(zhuǎn)向反共,將中共應其邀請派往新疆幫助工作和從蘇聯(lián)回國的130多位干部及其子女全部投入監(jiān)獄。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慘遭殺害。楊之華母女又陷入苦難深淵。楊之華本來就患有肺病,入獄后病情加重。幾經(jīng)斗爭,獄方不得不同意派人到獄外找醫(yī)生看病。醫(yī)生是個蘇聯(lián)人。治療期間,楊之華乘機用俄語同他說話,溝通情況。獄方管理人員不懂俄語,不知他們說些什么。蘇聯(lián)醫(yī)生很快通過駐新疆領事館向共產(chǎn)國際通報了情況。終于有一天,蘇聯(lián)醫(yī)生在打針時悄悄塞給楊之華一張小紙條。那是共產(chǎn)國際負責人季米特洛夫發(fā)來的電報,上面用俄語寫著:“同志們,你們要堅持!”下面署名季米特洛夫。楊之華立即把小紙條塞進襪筒帶回監(jiān)獄,交給了支部領導人張子意。此舉極大地鼓舞了獄中難友們斗爭的勇氣。 后來,經(jīng)過黨中央、周恩來委托國民黨張治中將軍設法營救,楊之華母女等130多名落難人員終于在4年后離開了新疆監(jiān)獄,勝利返回革命圣地延安。 在延安期間,楊之華常常站在黃土高原上深情地向著遠方的蘇聯(lián)遙望。她日夜思念在德國炮火包圍下的鮑羅廷一家人,擔心他們的安危。盡管莫斯科與延安相距遙遠且交通不便,但楊之華還是設法從內(nèi)陸購買了一件漂亮的中國絲綢襯衣和一條紗巾,讓瞿獨伊親手繡上“永恒的友誼和紀念”的俄文字樣,拜托去蘇聯(lián)的同志帶往莫斯科贈給鮑羅廷夫婦做紀念。 1949年,鮑羅廷夫婦(前排)與學生們在一起 歲月流逝,友誼長存。周恩來對鮑夫人說:“凡是幫助過中國革命的友人,中國人民都不會忘記?!?/strong>人民共和國誕生后,久經(jīng)革命考驗的楊之華擔任了全國婦聯(lián)副主席和全國總工會的黨組成員及女工部部長,她的女兒瞿獨伊也成長為新華社記者。因瞿獨伊精通俄語,開國大典那天,受命陪同以蘇聯(lián)著名作家法捷耶夫為團長、羅蒙諾夫為副團長的代表團登上天安門觀禮臺,觀看大典盛況。會后,廖承志代表黨中央又讓瞿獨伊用俄語播放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宣讀的中央人民政府公告。她當時就想:遠在莫斯科的鮑爺爺、鮑奶奶,也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吧。 此后,一旦遇有外事活動,瞿獨伊常常被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領導人找去當翻譯,陪同會見蘇聯(lián)貴賓。1950年3月,北京積雪初融,滿面春風、神采飄逸的瞿獨伊和風華正茂、年輕有為的丈夫李何,受新華社委派前往蘇聯(lián)創(chuàng)建莫斯科分社。瞿獨伊曾在蘇聯(lián)學習過,熟習莫斯科的情況,如今,奉命重返第二故鄉(xiāng)執(zhí)行任務,心情無比激動。 她很想早日去拜見日夜思念的鮑爺爺、鮑奶奶一家人,痛說離別九年的思念之情,然而卻沒能如愿。兩年前,她在國內(nèi)聽說鮑羅廷老人已因政治問題被捕入獄了。瞿獨伊了解鮑爺爺為人厚道正派,忠于革命事業(yè),堅信那是一個冤案。但身為新聞記者,在莫斯科必須嚴格遵守外事紀律,決不允許打聽政治問題,更不能前往探望。考慮再三,她只好把思念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間。 新華社莫斯科分社與鮑羅廷家相距并不遠。一天,瞿獨伊外出辦事,在街上突然看見迎面走來的一位老太太有些面熟,細細一瞧,竟然是鮑奶奶。她面容憔悴,明顯蒼老了。她用凄涼的目光在瞿獨伊身上掃視了片刻,隨即轉(zhuǎn)身快步走開了。瞿獨伊呆呆地站在街道邊,不知所措。 她想追上去叫一聲鮑奶奶,問一聲好。但轉(zhuǎn)眼間她又意識到,當時蘇聯(lián)正處于非常時期,鮑奶奶的處境十分困難,上去同她說話,反而會給她增加麻煩。于是,瞿獨伊只有眼睜睜的望著鮑奶奶的背影漸漸離去,心里充滿了無限的凄楚和悲切。后來,李富春的女兒李特特告訴瞿獨伊說:那天,鮑奶奶在街上看到了你,久別相逢,卻不能相認,回家后極為傷心,一直淚流滿面,整整一夜都沒能入睡。這使瞿獨伊格外悲痛,哽咽難言。 1952年,蘇聯(lián)政府終于為已去世的鮑羅廷平反昭雪,恢復了名譽,瞿獨伊既悲傷又高興。那年夏天,楊之華正好率領中國婦女代表團訪問莫斯科,瞿獨伊立即陪同媽媽去看望鮑奶奶。 鮑氏家人的別墅坐落在一片綠蔭環(huán)抱的樹林里,環(huán)境幽靜,空氣新鮮。當楊之華母女乘坐的汽車緩緩停在籬笆門前時,鮑夫人健步從屋里迎了出來。老奶奶的眼神很好,立即認出了楊之華母女,隨即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來自遠方的友人。霎時間,激動的熱淚沿雙方的臉頰順流而下。是啊,從1941年到1952年,一別就是15個春秋。這期間,歲月流逝,滄桑多變,人間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 那時,同鮑夫人住在一起的有次子諾爾曼和兒媳及兩個孫子。鮑夫人告訴楊之華母女,長子弗雷德已在衛(wèi)國戰(zhàn)爭中犧牲了。對于鮑羅廷生前蒙冤被捕、流放以及去世的情況,她不愿多說,楊之華母女也不便細問。鮑夫人蒼老了,滿臉皺紋,白發(fā)蒼蒼,身體也消瘦了,但精神矍鑠,記憶力很強。她總是不斷詢問中國老朋友周恩來等人的情況。 第二年元月,周恩來應蘇聯(lián)政府邀請率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在克里姆林宮向莫斯科各界人士做報告,由瞿獨伊作翻譯。代表團訪問期間,瞿獨伊特地抽空再次看望了鮑奶奶。 這一次,鮑奶奶的情緒很好。她興高采烈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紀念品給瞿獨伊看。其中有一張老照片是鮑羅廷身穿楊之華媽媽贈送的中國絲綢襯衣,笑嘻嘻地等著拍照。還有一條由瞿獨伊自己親手繡有俄文“永恒的友誼和紀念”字樣的絲巾。另外,還有蔡暢媽媽送的中國繡花掛包……這些紀念品,盡管歷盡歲月滄桑,顏色有所褪變,但它們所浸透的中俄兩國人民深厚的國際友誼卻永遠不會變。 (來源《黨史博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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