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柔兆攝提格(丙寅),盡玄黓涒灘(壬申),凡七年。
邵陵厲公正始七年(丙寅、二四六年)
春,二月,吳車騎將軍朱然寇柤中,殺略數(shù)千人而去。
幽州刺史毌丘儉以高句驪王位宮數(shù)為侵叛,督諸軍討之;位宮敗走,儉遂屠丸都,斬獲首虜以千數(shù)。句驪之臣得來數(shù)諫位宮,位宮不從,得來歎曰:「立見此地將生蓬蒿?!顾觳皇扯馈€令諸軍不壞其墓,不伐其樹,得其妻子,皆放遣之。位宮單將妻子逃竄,儉引軍還;未幾,復(fù)擊之,位宮遂奔買溝。儉遣玄菟太守王頎追之,過沃沮千有餘里,至肅慎氏南界,刻石紀功而還,所誅納八千餘口。論功受賞,侯者百餘人。
秋,九月,吳主以驃騎將軍步騭為丞相,車騎將軍朱然為左大司馬,衞將軍全琮為右大司馬。分荊州為二部:以鎮(zhèn)南將軍呂岱為上大將軍,督右部,自武昌以西至蒲圻;以威北將軍諸葛恪為大將軍,督左部,代陸遜鎮(zhèn)武昌。
漢大赦。大司農(nóng)河南孟光於衆(zhòng)中責(zé)費禕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窮極,必不得已,然後乃可權(quán)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賢,百僚稱職,何有旦夕之急而數(shù)施非常之恩,以惠姦宄之惡乎!」禕但顧謝,踧踖而已。
初,丞相亮?xí)r,有言公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治亂之道悉矣,曾不語赦也。若劉景升、季玉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由是蜀人稱亮之賢,知禕不及焉。
陳壽評曰:諸葛亮為政,軍旅數(shù)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
吳人不便大錢,乃罷之。
漢主以涼州刺史姜維為衞將軍,與大將軍費禕並錄尚書事。汶山平康夷反,維討平之。
漢主數(shù)出遊觀,增廣聲樂。太子家令巴西譙周上疏諫曰:「昔王莽之?dāng)?,豪桀並起以爭神器,才智之士思望所歸,未必以其勢之廣陿,惟其德之薄厚也。於時更始、公孫述等多已廣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於為善。世祖初入河北,馮異等勸之曰:『當(dāng)行人所不能為者?!凰靹?wù)理冤獄,崇節(jié)儉,北州歌歎,聲布四遠。於是鄧禹自南陽追之,吳漢、寇恂素未之識,舉兵助之;其餘望風(fēng)慕德,邳肜、耿純、劉植之徒,至於輿病齎棺,襁負而至,不可勝數(shù);故能以弱為強而成帝業(yè)。及在洛陽,嘗欲小出,銚期進諫,卽時還車。及潁川盜起,寇恂請世祖身往臨賊,聞言卽行。故非急務(wù),欲小出不敢;至於急務(wù),欲自安不為;帝者之欲善如此!故傳曰:『百姓不徒附』,誠以德先之也。今漢遭厄運,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時也,臣願陛下復(fù)行人所不能為者以副人望!且承事宗廟,所以率民尊上也;今四時之祀或有不臨,而池苑之觀或有仍出,臣之愚滯,私不自安。夫憂責(zé)在身者,不暇盡樂,先帝之志,堂構(gòu)未成,誠非盡樂之時。願省減樂官、後宮,凡所增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為子孫節(jié)儉之?dāng)湣!節(jié)h主不聽。
邵陵厲公正始八年(丁卯、二四七年)
春,正月,吳全琮卒。
二月,日有食之。
時尚書何晏等朋附曹爽,好變改法度。太尉蔣濟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夫為國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張其綱維以垂於後,豈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終無益於治,適足傷民。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職,率以清平,則和氣祥瑞可感而致也!」
吳主詔徙武昌宮材瓦繕修建業(yè)宮。有司奏言:「武昌宮已二十八歲,恐不堪用,宜下所在,通更伐致?!箙侵髟唬骸复笥硪员皩m為美。今軍事未已,所在賦斂,若更通伐,妨損農(nóng)桑,徙武昌材瓦,自可用也?!鼓酸憔幽蠈m。三月,改作太初宮,令諸將及州郡皆義作。
大將軍爽用何晏、鄧颺、丁謐之謀,遷太后於永寧宮,專擅朝政,多樹親黨,屢改制度。太傅懿不能禁,與爽有隙。五月,懿始稱疾,不與政事。
吳丞相步騭卒。
帝好褻近羣小,遊宴後園。秋,七月,尚書何晏上言:「自今御幸式乾殿及遊豫後園,宜皆從大臣,詢謀政事,講論經(jīng)義,為萬世法?!苟?,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孔乂上言:「今天下已平,陛下可絕後園習(xí)騎乘馬,出必御輦乘車,天下之福,臣子之願也?!沟劢圆宦?。
吳主大發(fā)衆(zhòng)集建業(yè),揚聲欲入寇,揚州刺史諸葛誕使安豐太守王基策之。基曰:「今陸遜等已死,孫權(quán)年老,內(nèi)無賢嗣,中無謀主。權(quán)自出則懼內(nèi)釁卒起,癰疽發(fā)潰;遣將則舊將已盡,新將未信。此不過欲補〈衤定〉支黨,還自保護耳?!挂讯鴧枪怀?。
是歲,雍、涼羌胡叛降漢,漢姜維將兵出隴右以應(yīng)之,與雍州刺史郭淮、討蜀護軍夏侯霸戰(zhàn)于洮西。胡王白虎文、治無戴等率部落降維,維徙之入蜀?;催M擊羌胡餘黨,皆平之。
邵陵厲公正始九年(戊辰、二四八年)
春,二月,中書令孫資,癸巳,中書監(jiān)劉放,三月,甲午,司徒衞臻各遜位,以侯就第,位特進。
夏,四月,以司空高柔為司徒,光祿大夫徐邈為司空。邈嘆曰:「三公論道之官,無其人則缺,豈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辭不受。
五月,漢費禕出屯漢中。自蔣琬及禕,雖身居於外,慶賞刑威,皆遙先諮斷,然後乃行。禕雅性謙素,當(dāng)國功名,略與琬比。
秋,九月,以車騎將軍王淩為司空。
涪陵夷反,漢車騎將軍鄧芝討平之。
大將軍爽,驕奢無度,飲食衣服,擬於乘輿;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以為伎樂。作窟室,綺疏四周,數(shù)與其黨何晏等縱酒其中。弟羲深以為憂,數(shù)涕泣諫止之,爽不聽。爽兄弟數(shù)俱出遊,司農(nóng)沛國桓範(fàn)謂曰:「總?cè)f機,典禁兵,不宜並出,若有閉城門,誰復(fù)內(nèi)入者?」爽曰:「誰敢爾邪!」
初,清河、平原爭界,八年不能決。冀州刺史孫禮請?zhí)旄亓易娣馄皆瓡r圖以決之;爽信清河之訴,云圖不可用,禮上疏自辨,辭頗剛切。爽大怒,劾禮怨望,結(jié)刑五歲。久而復(fù)為幷州刺史,往見太傅懿,有忿色而無言。懿曰:「卿得幷州少邪?恚理分界失分乎?」禮曰:「何明公言之乖也!禮雖不德,豈以官位往事為意邪!本謂明公齊蹤伊、呂,匡輔魏室,上報明帝之託,下建萬世之勳。今社稷將危,天下兇兇,此禮之所以不悅也!」因涕泣橫流。懿曰:「且止,忍不可忍!」
冬,河南尹李勝出為荊州刺史,過辭太傅懿。懿令兩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進粥,懿不持杯而飲,粥皆流出霑胸。勝曰:「衆(zhòng)情謂明公舊風(fēng)發(fā)動,何意尊體乃爾!」懿使聲氣纔屬,說:「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當(dāng)屈幷州,幷州近胡,好為之備!恐不復(fù)相見,以子師、昭兄弟為託?!箘僭唬骸府?dāng)還忝本州,非幷州?!管材隋e亂其辭曰:「君方到幷州?」勝復(fù)曰:「當(dāng)忝荊州?!管苍唬骸改昀弦饣?,不解君言。今還為本州,盛德壯烈,好建功勳!」勝退,告爽曰:「司馬公尸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矣?!顾眨窒蛩却蛊唬骸柑挡〔豢蓮?fù)濟,令人愴然!」故爽等不復(fù)設(shè)備。
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於術(shù)數(shù),請與相見。十二月,丙戌,輅往詣晏,晏與之論易。時鄧颺在坐,謂輅曰:「君自謂善易,而語初不及易中辭義,何也?」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龟毯澲唬骸缚芍^要言不煩也!」因謂輅曰:「試為作一卦,知位當(dāng)至三公不?」又問:「連夢見青蠅數(shù)十,來集鼻上,驅(qū)之不去,何也?」輅曰:「昔元、凱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此非卜筮所能明也。今君侯位尊勢重,而懷德者鮮,畏威者衆(zhòng),殆非小心求福之道也。又,鼻者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唤袂嘞壋魫?,而集之,位峻者顛,輕豪者亡,不可不深思也!願君侯裒多益寡,非禮勿履,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qū)也?!癸^曰:「此老生之常譚?!馆`曰:「夫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馆`還邑舍,具以語其舅;舅責(zé)輅言太切至。輅曰:「與死人語,何所畏邪!」舅大怒,以輅為狂。
吳交趾、九真夷賊攻沒城邑,交部騷動。吳主以衡陽督軍都尉陸胤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胤入境,喻以恩信,降者五萬餘家,州境復(fù)清。
太傅懿陰與其子中護軍師、散騎常侍昭謀誅曹爽。
邵陵厲公嘉平元年(己巳、二四九年)
春,正月,甲午,帝謁高平陵,大將軍爽與弟中領(lǐng)軍羲、武衞將軍訓(xùn)、散騎常侍彥皆從。太傅懿以皇太后令,閉諸城門,勒兵據(jù)武庫,授兵出屯洛水浮橋;召司徒高柔假節(jié)行大將軍事,據(jù)爽營;太僕王觀行中領(lǐng)軍事,據(jù)羲營。因奏爽罪惡於帝曰;「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御牀,把臣臂,深以後事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屬臣以後事,此自陛下所見,無所憂苦。萬一有不如意,臣當(dāng)以死奉明詔?!唤翊髮④娝?,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nèi)則僭擬,外則專權(quán),破壞諸營,盡據(jù)禁兵,羣官要職,皆置所親,殿中宿衞,易以私人,根據(jù)盤互,縱恣日甚,又以黃門張當(dāng)為都監(jiān),伺察至尊,離間二宮,傷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牀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往言!太尉臣濟等皆以爽為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衞,奏永寧宮,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xùn)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車駕;敢有稽留,便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屯洛水浮橋,伺察非常?!顾密沧嗍拢煌?;迫窘不知所為,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木為鹿角,發(fā)屯田兵數(shù)千人以為衞。
懿使侍中高陽許允及尚書陳泰說爽,宜早自歸罪,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為誓。泰,羣之子也。
初,爽以桓範(fàn)鄉(xiāng)里老宿,於九卿中特禮之,然不甚親也。及懿起兵,以太后令召範(fàn),欲使行中領(lǐng)軍。範(fàn)欲應(yīng)命,其子止之曰:「車駕在外,不如南出?!构?fàn)乃出。至平昌城門,城門已閉。門候司蕃,故範(fàn)舉吏也,範(fàn)舉手中版示之,矯曰:「有詔召我,卿促開門!」蕃欲求見詔書,範(fàn)呵之曰:「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爾?」乃開之。範(fàn)出城,顧謂蕃曰:「太傅圖逆,卿從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側(cè)。懿謂蔣濟曰:「智囊往矣!」?jié)唬骸腹?fàn)則智矣;然駑馬戀棧豆,爽必不能用也?!?br> 範(fàn)至,勸爽兄弟以天子詣許昌,發(fā)四方兵以自輔。爽疑未決,範(fàn)謂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讀書何為邪!於今日卿等門戶,求貧賤復(fù)可得乎!且匹夫質(zhì)一人,尚欲望活;卿與天子相隨,令於天下,誰敢不應(yīng)也!」俱不言。範(fàn)又謂羲曰:「卿別營近在闕南,洛陽典農(nóng)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詣許昌,不過中宿,許昌別庫,足相被假;所憂當(dāng)在穀食,而大司農(nóng)印章在我身?!刽诵值苣徊粡模约滓怪廖骞?,爽乃投刀於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範(fàn)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犭屯〉犢耳!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也!」
爽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詔免己官,奉帝還宮。爽兄弟歸家,懿發(fā)洛陽吏卒圍守之;四角作高樓,令人在樓上察視爽兄弟舉動。爽挾彈到後園中,樓上便唱言:「故大將軍東南行!」爽愁悶不知為計。
戊戌,有司奏:「黃門張當(dāng)私以所擇才人與爽,疑有姦?!故债?dāng)付廷尉考實,辭云:「爽與尚書何晏、鄧颺、丁謐、司隸校尉畢軌、荊州刺史李勝等陰謀反逆,須三月中發(fā)?!轨妒鞘账Ⅳ?、訓(xùn)、晏、颺、謐、軌、勝幷桓範(fàn)皆下獄,劾以大逆不道,與張當(dāng)俱夷三族。
初,爽之出也,司馬魯芝留在府,聞有變,將營騎斫津門出赴爽。及爽解印綬,將出,主簿楊綜止之曰:「公挾主握權(quán),捨此以至東市乎?」有司奏收芝、綜治罪,太傅懿曰:「彼各為其主也。宥之。」頃之,以芝為御史中丞,綜為尚書郎。
魯芝將出,呼參軍辛敞欲與俱去。敞,毗之子也,其姊憲英為太常羊耽妻,敞與之謀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家,於事可得爾乎?」憲英曰:「以吾度之,太傅此舉,不過以誅曹爽耳?!钩ㄔ唬骸溉粍t事就乎?」憲英曰:「得無殆就!爽之才非太傅之偶也?!钩ㄔ唬骸溉粍t敞可以無出乎?」憲英曰:「安可以不出!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卹之;為人執(zhí)鞭而棄其事,不祥莫大焉。且為人任,為人死,親昵之職也,從衆(zhòng)而已?!钩ㄋ斐觥J露ㄖ幔U曰:「吾不謀於姊,幾不獲於義!」
先是,爽辟王沈及太山羊祜,沈勸祜應(yīng)命。祜曰:「委質(zhì)事人,復(fù)何容易!」沈遂行。及爽敗,沈以故吏免,乃謂祜曰:「吾不忘卿前語。」祜曰:「此非始慮所及也!」
爽從弟文叔妻夏侯令女,早寡而無子,其父文寧欲嫁之;令女刀截兩耳以自誓,居常依爽。爽誅,其家上書絕昏,強迎以歸,復(fù)將嫁之;令女竊入寢室,引刀自斷其鼻,其家驚惋,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至自苦乃爾!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誰為哉!」令女曰:「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jié),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此禽獸之行,吾豈為乎!」司馬懿聞而賢之,聽使乞子字養(yǎng)為曹氏後。
何晏等方用事,自以為一時才傑,人莫能及。晏嘗為名士品目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何◣滓补誓艹商煜轮畡?wù)』,司馬子元是也。『唯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股w欲以神況諸己也。
選部郎劉陶,曄之子也,少有口辯,鄧颺之徒稱之以為伊、呂。陶嘗謂傅玄曰:「仲尼不聖。何以知之?智者於羣愚,如弄一丸於掌中;而不能得天下,何以為聖!」玄不復(fù)難,但語之曰:「天下之變無常也,今見卿窮?!辜安芩瑪。胀司永锷幔酥x其言之過。
管輅之舅謂輅曰:「爾前何以知何、鄧之?dāng)。俊馆`曰:「鄧之行步,筋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何之視候則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此為鬼幽;二者皆非遐福之象也?!?br> 何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尤好老、莊之書,與夏侯玄、荀粲及山陽王弼之徒,競為清談,祖尚虛無,謂六經(jīng)為聖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爭慕效之,遂成風(fēng)流,不可復(fù)制焉。粲,彧之子也。
丙午,大赦。
丁未,以太傅懿為丞相,加九錫;懿固辭不受。
初,右將軍夏侯霸為曹爽所厚,以其父淵死於蜀,常切齒有報仇之志,為討蜀護軍,屯於隴西,統(tǒng)屬征西。征西將軍夏侯玄,霸之從子,爽之外弟也。爽旣誅,司馬懿召玄詣京師,以雍州刺史郭淮代之。霸素與淮不葉,以為禍必相及,大懼,遂奔漢。漢主謂曰:「卿父自遇害於行間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褂鲋鹾?。姜維問於霸曰:「司馬懿旣得彼政,當(dāng)復(fù)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營立家門,未遑外事。有鍾士季者,其人雖少,若管朝政,吳、蜀之憂也?!故考菊?,鍾繇之子尚書郎會也。
三月,吳左大司馬朱然卒。然長不盈七尺,氣候分明,內(nèi)行脩潔。終日欽欽,若在戰(zhàn)場,臨急膽定,過絕於人。雖世無事,每朝夕嚴鼓,兵在營者,咸行裝就隊。以此玩敵,使不知所備,故出輒有功。然寢疾增篤,吳主晝?yōu)闇p膳,夜為不寐,中使醫(yī)藥口食之物,相望於道。然每遣使表疾病消息,吳主輒召見,口自問訊,入賜酒食,出賜布帛。及卒,吳主為之哀慟。
夏,四月,乙丑,改元。
曹爽之在伊南也,昌陵景侯蔣濟與之書,言太傅之旨,不過免官而已。爽誅,濟進封都鄉(xiāng)侯,上疏固辭,不許。濟病其言之失,遂發(fā)病,丙子,卒。
秋,漢衞將軍姜維寇雍州,依麴山築二城,使牙門將句安、李歆等守之,聚羌胡質(zhì)任,侵偪諸郡;征西將軍郭淮與雍州刺史陳泰禦之。泰曰:「麴城雖固,去蜀險遠,當(dāng)須運糧;羌夷患維勞役,必未肯附。今圍而取之,可不血刃而拔其城;雖其有救,山道阻險,非行兵之地也?!够茨耸固┞视懯褡o軍徐質(zhì)、南安太守鄧艾進兵圍麴城,斷其運道及城外流水。安等挑戰(zhàn),不許,將士困窘,分糧聚雪以引日月。維引兵救之,出自牛頭山,與泰相對。泰曰:「兵法貴在不戰(zhàn)而屈人。今絕牛頭,維無反道,則我之禽也?!闺分T軍各堅壘勿與戰(zhàn),遣使白淮,使淮趣牛頭截其還路?;磸闹M軍洮水。維懼,遁走,安等孤絕,遂降。淮因西擊諸羌。
鄧艾曰:「賊去未遠,或能復(fù)還,宜分諸軍以備不虞?!轨妒橇舭桶姿薄H?,維遣其將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結(jié)營。艾謂諸將:「維今卒還,吾軍人少,法當(dāng)來渡;而不作橋,此維使化持吾令不得還,維必自東襲取洮城?!逛窃谒保グ土?,艾卽夜?jié)撥姀降剑痪S果來渡,而艾先至據(jù)城,得以不敗。漢軍遂還。
兗州刺史令狐愚,司空王淩之甥也,屯於平阿,甥舅並典重兵,專淮南之任。淩與愚陰謀,以帝闇弱,制於強臣,聞楚王彪有智勇,欲共立之,迎都許昌。九月,愚遣其將張式至白馬,與彪相聞。淩又遣舍人勞精詣洛陽,語其子廣,廣曰:「凡舉大事,應(yīng)本人情。曹爽以驕奢失民,何平叔虛華不治,丁、畢、桓、鄧雖並有宿望,皆專競於世。加變易朝典,政令數(shù)改,所存雖高而事不下接,民習(xí)於舊,衆(zhòng)莫之從,故雖勢傾四海,聲震天下,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安之。莫之或哀,失民故也。今司馬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樹勝己,脩先朝之政令,副衆(zhòng)心之所求。爽之所以為惡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為先,父子兄弟,並握兵要,未易亡也?!箿R不從。
冬,十一月,令狐愚復(fù)遣張式詣楚王,未還,會愚病卒。
十二月,辛卯,卽拜王淩為太尉。庚子,以司隸校尉孫禮為司空。
光祿大夫徐邈卒。邈以清節(jié)著名。盧欽嘗著書稱邈曰:「徐公志高行潔,才博氣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潔而不介,博而守約,猛而能寬。聖人以清為難,而徐公之所易也!」或問欽:「徐公當(dāng)武帝之時,人以為通;自為涼州刺史,及還京師,人以為介,何也?」欽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貴清素之士,于時皆變易車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為通。比來天下奢靡,轉(zhuǎn)相倣傚,而徐公雅尚自若,不與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之無常而徐公之有常也。」欽,毓之子也。
邵陵厲公嘉平二年(庚午、二五O年)
夏,五月,以征西將軍郭淮為車騎將軍。
初,會稽潘夫人有寵於吳主,生少子亮,吳主愛之。全公主旣與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結(jié),數(shù)稱亮美,以其夫之兄子尚女妻之。吳主以魯王霸結(jié)朋黨以害其兄,心亦惡之,謂侍中孫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將有袁氏之?dāng)?,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亂乎!」遂有廢和立亮之意,然猶沈吟者歷年。峻,靜之曾孫也。
秋,吳主遂幽太子和。驃騎將軍朱據(jù)諫曰:「太子,國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歸心。昔晉獻用驪姬而申生不存,漢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竊懼太子不堪其憂,雖立思子之宮,無所復(fù)及矣!」吳主不聽。據(jù)與尚書僕射屈晃率諸將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吳主登白爵觀,見,甚惡之,敕據(jù)、晃等「無事怱怱!」無難督陳正、五營督陳象各上書切諫,據(jù)、晃亦固諫不已;吳主大怒,族誅正、象。牽據(jù)、晃入殿,據(jù)、晃猶口諫,叩頭流血,辭氣不撓;吳主杖之各一百,左遷據(jù)為新都郡丞,晃斥歸田里,羣司坐諫誅放者以十?dāng)?shù)。遂廢太子和為庶人,徙故鄣,賜魯王霸死。殺楊竺,流其尸於江,又誅全寄、吳安、孫奇,皆以其黨霸譖和故也。初,楊竺少獲聲名,而陸遜謂之終敗,勸竺兄穆令與之別族。及竺敗,穆以數(shù)諫戒竺得免死。朱據(jù)未至官,中書令孫弘以詔書追賜死。
冬,十月,廬江太守文欽偽叛,以誘吳偏將軍朱異,欲使異自將兵迎己。異知其詐,表吳主,以為欽不可迎。吳主曰:「方今北土未一,欽欲歸命,宜且迎之。若嫌其有譎者,但當(dāng)設(shè)計網(wǎng)以羅之,盛重兵以防之耳?!鼓饲财珜④妳螕?jù)督二萬人與異幷力至北界,欽果不降。異,桓之子;據(jù),範(fàn)之子也。
十一月,大利景侯孫禮卒。
吳主立子亮為太子。
吳主遣軍十萬作堂邑塗塘以淹北道。
十二月,甲辰,東海定王霖卒。
征南將軍王昶上言:「孫權(quán)流放良臣,適庶分爭,可乘釁擊吳?!钩闹?,遣新城太守南陽州泰襲巫、秭歸,荊州刺史王基向夷陵。昶向江陵,引竹絙為橋,渡水擊之,吳大將施績,夜遁入江陵,昶欲引致平地與戰(zhàn),乃先遣五軍按大道發(fā)還,使吳望見而喜,又以所獲鎧馬甲首環(huán)城以怒之,設(shè)伏兵以待之??児麃碜罚婆c戰(zhàn),大破之,斬其將鍾離茂、許旻。
漢姜維復(fù)寇西平,不克。
邵陵厲公嘉平三年(辛未、二五一年)
春,正月,王基、州泰擊吳兵,皆破之,降者數(shù)千口。
二月,以尚書令司馬孚為司空。
夏,四月,甲申,以王昶為征南大將軍。
壬辰,大赦。
太尉王淩聞吳人塞涂水,欲因此發(fā)兵,大嚴諸軍,表求討賊:詔報不聽。淩遣將軍楊弘以廢立事告兗州刺史黃華,華、弘連名以白司馬懿,懿將中軍乘水道討淩,先下赦赦淩罪,又為書諭淩,已而大軍掩至百尺。淩自知勢窮,乃乘船單出迎懿,遣掾王彧謝罪,送印綬、節(jié)鉞。懿軍到丘頭,淩面縛水次,懿承詔遣主簿解其縛。
淩旣蒙赦,加恃舊好,不復(fù)自疑,徑乘小船欲趨懿。懿使人逆止之,住船淮中,相去十餘丈。淩知見外,乃遙謂懿曰:「卿直以折簡召我,我當(dāng)敢不至邪,而乃引軍來乎!」懿曰:「以卿非肯逐折簡者故也?!箿R曰:「卿負我!」懿曰:「我寧負卿,不負國家!」遂遣步騎六百送淩西詣京師,淩試索棺釘以觀懿意,懿命給之。五月,甲寅,淩行到項,遂飲藥死。
懿進至壽春,張式等皆自首。懿窮治其事,諸相連者悉夷三族。發(fā)淩、愚冢,剖棺暴尸於所近市三日,燒其印綬、章服,親土埋之。
初,令狐愚為白衣時,常有高志,衆(zhòng)人謂愚必興令狐氏。族父弘農(nóng)太守卲獨以為:「愚性倜儻,不修德而願大,必滅我宗?!褂蘼勚纳醪黄?。及卲為虎賁中郎將,而愚仕進已多所更歷,所在有名稱。愚從容謂卲曰:「先時聞大人謂愚為不繼,今竟云何邪?」卲熟視而不答,私謂妻子曰:「公治性度,猶如故也。以吾觀之,終當(dāng)敗滅,但不知我久當(dāng)坐之不邪,將逮汝曹耳?!箙p沒後十餘年而愚族滅。
愚在兗州,辟山陽單固為別駕,與治中楊康並為愚腹心。及愚卒,康應(yīng)司徒辟,至洛陽,露愚陰事,愚由是敗。懿至壽春,見單固,問曰:「令狐反乎?」曰:「無有?!箺羁蛋资?,事與固連,遂收捕固及家屬皆繫廷尉,考實數(shù)十,固固云無有。懿錄楊康,與固對相詰,固辭窮,乃罵康曰:「老傭!旣負使君,又滅我族,顧汝當(dāng)活邪!」康初自冀封侯,後以辭頗參錯,亦幷斬之。臨刑,俱出獄,固又罵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乎!」
詔以揚州刺史諸葛誕為鎮(zhèn)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
吳主立潘夫人為皇后,大赦,改元太元。
六月,賜楚王彪死。盡錄諸王公置鄴,使有司察之,不得與人交關(guān)。
秋,七月,壬戌,皇后甄氏殂。
辛未,以司馬孚為太尉。
八月,戊寅,舞陽宣文侯司馬懿卒。詔以其子衞將軍師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
初,南匈奴自謂其先本漢室之甥,因冒姓劉氏。太祖留單于呼廚泉於鄴,分其衆(zhòng)為五部,居幷州境內(nèi)。左賢王豹,單于於扶羅之子也,為左部帥,部族最強。城陽太守鄧艾上言:「單于在內(nèi),羌夷失統(tǒng),合散無主。今單于之尊日疏而外土之威日重,則胡虜不可不深備也。聞劉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為二國,以分其勢。去卑功顯前朝而子不繼業(yè),宜加其子顯號,使居鴈門。離國弱寇,追錄舊勳,此御邊長計也?!褂株悺盖己c民同處者,宜以漸出之,使居民表,以崇廉恥之?dāng)湥麏﹀持??!顾抉R師皆從之。
吳立節(jié)中郎將陸抗屯柴桑,詣建業(yè)治病。病差,當(dāng)還,吳主涕泣與別,謂曰:「吾前聽用讒言,與汝父大義不篤,以此負汝;前後所問,一焚滅之,莫令人見也?!?br> 是時,吳主頗寤太子和之無罪,冬,十一月,吳主祀南郊還,得風(fēng)疾,欲召和還;全公主及侍中孫峻、中書令孫弘固爭之,乃止。
吳主以太子亮幼少,議所付託,孫峻薦大將軍諸葛恪可付大事。吳主嫌恪剛很自用,峻曰:「當(dāng)今朝臣之才,無及恪者。」乃召恪於武昌。恪將行,上大將軍呂岱戒之曰:「世方多難,子每事必十思?!广≡唬骸肝艏疚淖尤级嵝校蜃釉唬骸涸偎伎梢??!唤窬钽∈?,明恪之劣也!」岱無以答,時咸謂之失言。
虞喜論曰:夫託以天下,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難也;兼二至而管萬機,能勝之者鮮矣。呂侯,國之元耆,志度經(jīng)遠,甫以十思戒之,而便以示劣見拒;此元遜之疏,機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之義,廣諮當(dāng)世之務(wù),聞善速於雷動,從諫急於風(fēng)移,豈得隕身殿堂,死於兇豎之刃!世人奇其英辯,造次可觀,而哂呂侯無對為陋,不思安危終始之慮;是樂春藻之繁華,而忘秋實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禦之,精嚴垂發(fā),而費禕方與來敏對棋,意無厭倦。敏以為必能辦賊,言其明略內(nèi)定,貌無憂色也。況長寧以為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蜀為蕞爾之國,而方向大敵,所規(guī)所圖,唯守與戰(zhàn),何可矜己有餘,晏然無戚!斯乃禕性之寬簡,不防細微,卒為降人郭偱所害,豈非兆見於彼而禍成於此哉!往聞長寧之甄文偉,今覩元遜之逆呂侯,二事體同,皆足以為世鑒也。
恪至建業(yè),見吳主於臥內(nèi),受詔牀下,以大將軍領(lǐng)太子太傅,孫弘領(lǐng)少傅;詔有司諸事一統(tǒng)於恪,惟殺生大事,然後以聞。為制羣官百司拜揖之儀,各有品序。又以會稽太守北海滕胤為太常。胤,吳主壻也。
十二月,以光祿勳滎陽鄭沖為司空。
漢費禕還成都,望氣者云:「都邑?zé)o宰相位?!鼓藦?fù)北屯漢壽。
是歲,漢尚書令呂乂卒,以侍中陳祗守尚書令。
邵陵厲公嘉平四年(壬申、二五二年)
春,正月,癸卯,以司馬師為大將軍。
吳主立故太子和為南陽王,使居長沙;仲姬子奮為齊王,居武昌;王夫人子休為瑯邪王,居虎林。
二月,立皇后張氏,大赦。后,故涼州刺史旣之孫,東莞太守緝之女也。召緝拜光祿大夫。
吳改元神鳳,大赦。
吳潘后性剛戾,吳主疾病,后使人問孫弘以呂后稱制故事。左右不勝其虐,伺其昏睡,縊殺之,託言中惡,後事泄,坐死者六七人。
吳主病困,召諸葛恪、孫弘、滕胤及將軍呂據(jù)、侍中孫峻入臥內(nèi),屬以後事。夏,四月,吳主殂。孫弘素與諸葛恪不平,懼為恪所治,祕不發(fā)喪,欲矯詔誅??;孫峻以告恪。恪請弘咨事,於坐中殺之。乃發(fā)喪,諡吳主曰大皇帝。太子亮卽位。大赦,改元建興。閏月,以諸葛恪為太傅,滕胤為衞將軍,呂岱為大司馬。恪乃命罷視聽,息校官,原逋責(zé),除關(guān)稅,崇恩澤,衆(zhòng)莫不悅。恪每出入,百姓延頸思見其狀。
恪不欲諸王處濱江兵馬之地,乃徙齊王奮於豫章,瑯邪王休於丹陽。奮不肯徙,恪為牋以遺奮曰:「帝王之尊,與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仇讎有善,不得不舉,親戚有惡,不得不誅,所以承天理物,先國後家,蓋聖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昔漢初興,多王子弟,至於大強,輒為不軌,上則幾危社稷,下則骨肉相殘,其後懲戒以為大諱。自光武以來,諸王有制,惟得自娛於宮內(nèi),不得臨民,干與政事,其與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此則前世得失之驗也。大行皇帝覽古戒今,防牙遏萌,慮於千載,是以寢疾之日,分遣諸王各早就國,詔策勤渠,科禁嚴峻,其所戒敕,無所不至。誠欲上安宗廟,下全諸王,各早就國,承無兇國害家之悔也。大王宜上惟太伯順父之志,中念河間獻王、東海王彊恭順之節(jié),下存前世驕恣荒亂之王以為警戒。而聞頃至武昌以來,多違詔敕,不拘制度,擅發(fā)諸將兵治護宮室。又左右常從有罪過者,當(dāng)以表聞,公付有司;而擅私殺,事不明白。中書楊融,親受詔敕,所當(dāng)恭肅,乃云『正自不聽禁,當(dāng)如我何!』聞此之日,小大驚怪,莫不寒心。里語曰:『明鑑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淮笸跻松钜贼斖鯙榻?,改易其行,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禮朝廷,如此,則無求不得。若棄忘先帝法敎,懷輕慢之心,臣下寧負大王,不敢負先帝遺詔;寧為大王所怨疾,豈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詔敕不行於藩臣邪!向使魯王早納忠直之言,懷驚懼之慮,則享祚無窮,豈有滅亡之禍哉!夫良藥苦口,唯病者能甘之;忠言逆耳,唯達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為大王除危殆於萌芽,廣福慶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願蒙三思!」王得牋,懼,遂移南昌。
初,吳大帝築東興隄以遏巢湖,其後入寇淮南,敗,以內(nèi)船,遂廢不復(fù)治。冬,十月,太傅恪會衆(zhòng)於東興,更作大隄,左右結(jié)山,俠築兩城,各留千人,使將軍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東城,引軍而還。
鎮(zhèn)東將軍諸葛誕言於大將軍師曰:「今因吳內(nèi)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羈吳之上流;然後簡精卒攻其兩城,比救至,可大獲也?!故菚r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zhèn)南將軍毌丘儉等各獻征吳之計。朝廷以三征計異,詔問尚書傅嘏。嘏對曰:「議者或欲汎舟徑濟,橫行江表;或欲四道並進,攻其城壘;或欲大佃疆埸,觀釁而動;誠皆取賊之常計也。然自治兵以來,出入三載,非掩襲之軍也。賊之為寇,幾六十年矣,君臣相保,吉兇共患,又喪其元帥,上下憂危,設(shè)令列船津要,堅城據(jù)險,橫行之計,其殆難捷。今邊壤之守,與賊相遠,賊設(shè)羅落,又特重密,間諜不行,耳目無聞。夫軍無耳目,校察未詳,而舉大衆(zhòng)以臨巨險,此為希幸徼功,先戰(zhàn)而後求勝,非全軍之長策也。唯有進軍大佃,最差完牢;可詔昶、遵等擇地居險,審所錯置,及令三方一時前守。奪其肥壤,使還塉土,一也;兵出民表,寇鈔不犯,二也;招懷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羅落遠設(shè),間構(gòu)不來,四也;賊退其守,羅落必淺,佃作易立,五也;坐食積穀,士不運輸,六也;釁隙時聞,討襲速決,七也;凡此七者,軍事之急務(wù)也。不據(jù)則賊擅便資,據(jù)之則利歸於國,不可不察也。夫屯壘相偪,形勢已交,智勇得陳,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計,角之而知有餘不足,虜之情偽,將焉所逃!夫以小敵大,則役煩力竭;以貧敵富,則斂重財匱。故曰:『敵逸能勞之,飽能飢之』,此之謂也?!顾抉R師不從。
十一月,詔王昶等三道擊吳。十二月,王昶攻南郡,毌丘儉向武昌,胡遵、諸葛誕率衆(zhòng)七萬攻東興。甲寅,吳太傅恪將兵四萬,晨夜兼行,救東興。胡遵等敕諸軍作浮橋以渡,陳於堤上,分兵攻兩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諸葛恪使冠軍將軍丁奉與呂據(jù)、留贊、唐咨為前部,從山西上。奉謂諸將曰:「今諸軍行緩,若賊據(jù)便地,則難以爭鋒,我請趨之?!鼓吮僦T軍使下道,奉自率麾下三千人徑進。時北風(fēng),奉舉帆二日,卽至東關(guān),遂據(jù)徐塘。時天雪,寒,胡遵等方置酒高會。奉見其前部兵少,謂其下曰:「取封侯爵賞,正在今日!」乃使兵皆解鎧,去矛戟,但兜鍪刀楯,倮身緣堨。魏人望見,大笑之,不卽嚴兵。吳兵得上,便鼓譟,斫破魏前屯,呂據(jù)等繼至;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絕,自投於水,更相蹈藉。前部督韓綜、樂安太守桓嘉等皆沒,死者數(shù)萬。綜故吳叛將,數(shù)為吳害,吳大帝常切齒恨之,諸葛恪命送其首以白大帝廟。獲車乘、牛馬、騾驢各以千數(shù),資器山積,振旅而歸。
初,漢姜維寇西平,獲中郎將郭偱,漢人以為左將軍。偱欲刺漢主,不得親近,每因上壽,且拜且前,為左右所遏,事輒不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