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北京絕對符合前半句。像植物園的桃花、玉淵潭的櫻花這樣名聲在外的，或者奧森公園、朝陽公園這樣面積大、各種花都有的就不提了。說點(diǎn)其它的。最早開的是迎春花。北京很多地方都種植有連片的迎春，說不定出門走兩步就能看到。東二環(huán)的東便門一帶有座下穿式立交橋，路面下穿的兩側(cè)垂下來大片迎春，如黃色的瀑布一般，蔚為可觀。印象里前兩年二環(huán)路搞了個騎行賞花帶，一路上除了迎春還有不少海棠、紫葉李等等。在春日暖陽下騎行賞花，不亦樂乎。
如黃色的瀑布一般（此圖應(yīng)是連翹，多謝網(wǎng)友指正）連翹與迎春長得很像，都是大片的小黃花。不過迎春是灌木，沒有明顯的主干，枝條向下垂，花一般是五、六瓣，早春二月就會開花；連翹大概算小喬木，有明顯的一根主干，枝條向上翹起，花朵一般是四瓣，花期比較晚，要到三月才會有。大概是因?yàn)橹l“向上翹起”不如“向下垂灑”好看，連翹似乎不如迎春那么多。開黃花的還有棣棠、黃刺玫等。棣棠的花語是“高貴”，大概是因?yàn)樗c皇帝龍袍同色，都是“明黃”的緣故吧。棣棠也叫棠棣（也有人認(rèn)為它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植物，這里姑且算作一種）?！对娊?jīng)》中有“常棣之華，鄂不韡韡(wě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的詩句，《論語》引用過“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yuǎn)爾”的詩句，這里的“常棣”、“唐棣”就是棣棠。郭沫若先生創(chuàng)作的戲劇《棠棣之花》就以詩經(jīng)中句子命名。連片種植的棣棠也很常見，三元橋下的小關(guān)公園就有，散步著去散步著回，輕松寫意。
黃刺枚也叫黃刺梅，花葉都很像黃月季——畢竟都是薔薇屬的嘛。但黃刺玫植株更高大，刺不是扁的，花朵比月季要小一些。大概因?yàn)榇烫嗔?，我?guī)缀鯖]見過成片的黃刺玫，只在景山公園、元大都城垣遺址公園等地見過一兩株——最多也就三株并立，不能再多了。此外，在阜成門內(nèi)大街的魯迅故居里，有一株很大的黃刺玫。這株黃刺枚，以及院里的兩株白丁香，據(jù)說都是魯迅先生親手種植的。故居地方不算大，但非常有味道。
景山公園和元大都遺址公園都是春季看花的好去處。景山公園腳下有一片牡丹園，谷雨前后牡丹盛放，去賞花的人也絡(luò)繹不絕。公園里有兩株綠牡丹，只怕比姚黃魏紫還稀有些，如果去了一定不要錯過。此外，中山公園也有大片的牡丹，據(jù)說是從崇效寺移栽而來，也是觀賞牡丹的好去處。元大都遺址公園以元朝大都城北、西兩段城墻遺址為基，沿著當(dāng)年的護(hù)城河、如今的小月河，東起芍藥居、西抵西土城，到西土城后扭頭向南，直達(dá)明光橋。其中，安貞門附近一段在小月河兩岸遍植海棠，營造出了觀花景點(diǎn)海棠花溪。海棠盛開時漫步其中，樹上云霞繚繞，樹下落英繽紛，實(shí)在是美不勝收。尤其是安貞門地鐵站對岸的某個角落處，有三株高大的白海棠，無論樹形還是花朵，都令人嘆為觀止。
海棠花溪 海棠有很多品種。海棠花溪雜七雜八幾乎啥都有。如果單論西府海棠，恭王府那兩株名氣最大。其實(shí)論底蘊(yùn)、論主人，甚至論海棠，什剎海旁的宋慶齡故居都毫不遜色于恭王府。宋慶齡故居里的兩株西府海棠樹齡已有三百多年。三百多年前，這座宅子的主人是康熙朝大學(xué)士納蘭明珠，也許就是他種下了這兩株海棠。建國后宋慶齡先生住在這里，每年還用這兩株海棠結(jié)的果實(shí)做沙果醬，分送給工作人員和青少年宮的孩子們。宋慶齡故居還有兩株大梨樹?？上疑洗稳r，只見到梨子，沒看到花。
北京郊區(qū)有一個地方種了大片的梨樹。我曾去看過一次，連片的梨花如煙如霞，讓人想起“卿云爛兮，糺縵縵兮”。樹下還有不少大人小孩在支帳篷露營，大人聊天小孩歡鬧，其樂融融?？上浟四堑胤降拿郑灾劣诤髞碇荒茉谌h(huán)路邊，以及智化寺里看看梨花，聊以解渴了。
智化寺的招牌其實(shí)是一處藻井，以及它的“京樂隊”，梨花最多排到第三。相比之下，法源寺的丁香可就出名得多了。其實(shí)法源寺歷史非常悠久，又有李敖所著《北京法源寺》為之張目，如今還是中國佛學(xué)院所在地，足可供人研究一輩子。只是在我這種俗人眼里，還是花海更加賞心悅目。曾幾何時，法源寺的丁香、極樂寺的海棠、崇效寺的牡丹（前文提到過，據(jù)說已移入中山公園）和天寧寺的芍藥并稱“京城四大花事”，如今四去其三，只剩這一處可供人觀賞了。在丁香盛開時，一進(jìn)法源寺，就能聞到撲鼻的花香。走入二進(jìn)院、三進(jìn)院，就能見識到什么叫“百頭千頭萬頭”，就能理解這小小丁香何以能列入“京城四大花事”了。
不知為何，這“京城四大花事”全在寺廟之中。更令我不解的是，不知為何潭柘寺的二喬玉蘭不在其中。這兩株玉蘭種植于明朝，距今已有四百多年歷史。如今它們不僅還能開花，更難得的是它們開的是下紫上白的雙色花朵。放眼全國，這都是獨(dú)一無二——不對，是獨(dú)二無三的了。
潭柘寺的玉蘭雖美，遺憾的是離城區(qū)太遠(yuǎn)，且公交不便。石景山有一個國際雕塑公園，公園西區(qū)種滿了玉蘭。雖然不及二喬之美，好在有規(guī)模效應(yīng)加持，更兼交通方便——從一號線八寶山站出站便是，也不失為觀賞玉蘭的一處勝地。以前還可以走入林中，與玉蘭做近距離接觸?，F(xiàn)在似乎拉起了護(hù)欄，“只可遠(yuǎn)觀不準(zhǔn)褻玩” 了。
成規(guī)模地種植同一種花卉，在盛花期時，就如同時點(diǎn)亮了所有的星星一樣壯麗非凡。北京亦莊有一條“泡桐大道”，接近五公里的道路兩旁種的幾乎全是泡桐樹。當(dāng)泡桐綻放時，整條道路儼然成了淡紫色的隧道。那邊的機(jī)動車本就不多，而且越往前走車越少，因此大可在這隧道中騎行或步行，慢慢享受難得的紫色天空。一旦錯過花期，可就尷尬了。密云有一處“玫瑰情園”，漫山遍野幾乎全是玫瑰——當(dāng)然也可能是月季，實(shí)在很難分清楚。與心上人在滿園玫瑰中牽手漫步，想想都是無比浪漫的事情?？梢坏╁e過了花期，就只能看看“無花的薔薇”，只怕腸子比葉子還綠——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嗯，問就是“我有一個朋友”。
月季是北京的市花，因此大街小巷幾乎隨處可見。入夏后各個公園還常有月季展、月季節(jié)，需要隨緣關(guān)注。有意思的是，三環(huán)主路中間的隔離帶上也幾乎種滿了月季。月季從從暮春開始陸續(xù)綻放，尤以蟄伏了一冬之后開的第一茬花朵最大、最嬌艷。我每次開車經(jīng)過，都忍不住松油門看看花。有時心里直犯嘀咕：市政就不怕“亂花漸欲迷人眼”，害得司機(jī)們出事故么？
月季和玫瑰“傻傻分不清楚”，同科同屬的薔薇就比較好認(rèn)了：爬藤，花小，多頭，多半就是薔薇。藍(lán)色港灣外有一條“好運(yùn)街”，好運(yùn)街對面是世紀(jì)劇院的圍欄，兩百多米的圍欄上長著成片的薔薇。昌平科技園區(qū)星火路還有一條“薔薇花路”。趕上花朵一起綻放，就能感受到“濃香”“粉紅”名不虛傳。
春季的花還有很多，像桃花、杏花、李花、榆葉梅、洋紫荊、郁金香、柳葉馬鞭草，乃至鳶尾、馬藺、二月蘭、婆婆納等，共同組成了萬紫千紅的春天。夏天可看的花就少很多。除了月季之外，似乎就以荷花居多了。元朝開鑿的通惠河自西北向東南，貫穿了北京城，也在城里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河流湖塘?？刹恢罏槭裁?，北京的水面上不怎么種荷花。我見過最大的一片在圓明園。從倚春園進(jìn)門后不遠(yuǎn)，可以坐游船去西洋樓景區(qū)。在“展詩應(yīng)律”景點(diǎn)后、“會心橋”之前的那段航程里，游船就在荷花中穿行，有時荷葉離船也就一兩米?！按猩徣~間，蓮葉何田田”，如果再來點(diǎn)清風(fēng)拂面，就再愜意不過了。
北京的水從西北而來，流經(jīng)積水潭時，積成了幾個大水潭。其中一個叫前海，前海的南邊有個“荷花市場”。顧名思義，這里也有一片荷花。不過前海這地界，北通什剎海、南臨北海公園、西近恭王府、東靠南鑼鼓巷，來這里的人恐怕都不會把心思放到花上吧。
若是在南方，夏天還是聞梔子花的好時候?？上d子花不適合北方栽種，北京更是幾乎沒有。我所知唯一的例外是東三環(huán)農(nóng)展橋上。夏季時這里常會放幾個大缸，缸里種的赫然就是梔子花。有時雨后經(jīng)過，看到濕漉漉的葉片間冒出幾朵白嫩嫩的花來，真如暗夜見皓月一般眼前一亮。沿人行橫道可以走到花前。只是混雜著尾氣和灰塵，這梔子花香不知要打多少個折扣。
綠色調(diào)為主的夏天未免有些單調(diào)。好在入秋之后，北京就變得五彩繽紛起來了。香山紅葉自不必說，西山、八大處、南宮、櫻桃溝、五彩淺山等處，都有紅色黃色焦糖色的秋葉可玩。哪怕不去郊區(qū)，就在市區(qū)甚至小區(qū)里轉(zhuǎn)轉(zhuǎn)，也能看到很美的秋景。焦糖色的欒樹，枯黃色的懸鈴木，紅色的爬山虎，金黃色的銀杏，搭配上未褪盡的綠色，簡直可以當(dāng)梵高的調(diào)色板用。北京少見樸樹，多見欒樹。欒樹的樹、葉和花無甚特別，有趣的是果子，就是枝頭的一個個“小燈籠”。夏季時小燈籠還是嫩綠色，在茂密枝葉的掩映中并不起眼。入秋以后，小燈籠轉(zhuǎn)為焦糖色，就從尚未落盡的綠葉中脫穎而出了。小燈籠往往長在樹梢，從下往上看無甚趣味，要從上往下看——比如站在樓上看小區(qū)里的欒樹，才能感受到它的美。其實(shí)這小燈籠可以從秋天掛到冬天、甚至掛到來年夏天，直到有新人接班，才會退場。真可謂是勞模了。
到入秋以后，懸鈴木樹葉逐漸枯黃落盡，枝頭的小圓球隨風(fēng)搖擺，人們往往到此時才會注意到它。實(shí)際上，懸鈴木是夏季的美男子。那時的它不僅高大挺拔，而且枝繁葉茂。遠(yuǎn)觀宛如一個高聳的博山爐，近賞仿佛一把巨大的傘蓋。如果劉備生在現(xiàn)代，恐怕他就要以懸鈴木為自己的“羽葆蓋車”了。
與懸鈴木類似，夏天的爬山虎也很值得一看。在不少下穿行立交橋的兩側(cè)，或者緊挨著公園的樓房外墻上，都有大片的爬山虎。比如三元橋東北角，馬甸橋西南角的小樓，還有某些大學(xué)的建筑物外墻，都覆蓋著滿滿的爬山虎。與懸鈴木不同的是，爬山虎是秋天的美嬌娘。夏天時它們是大片的綠色，秋天則會逐漸涂上紅色、深紅色、暗紅色的胭脂眼影。隨著秋意漸濃，幾種顏色疊加、漸變，其婀娜多姿不輸香山紅葉。
秋天的植物中，銀杏最值得一看。有一首詩寫“只為秋風(fēng)蕭瑟時，那一地金黃的無悔”，說的正是銀杏最燦爛的時刻。北京最出名的銀杏觀賞地大概是銀杏大道。我去過一次，抬頭看確實(shí)很美，低頭時卻被塵土和人群敗了興。此外，大覺寺有兩棵千年銀杏，其中一棵更是“一龍生九子”，數(shù)量雖不及銀杏大道，質(zhì)量上卻遠(yuǎn)超對方。有些大學(xué)里也有很高大的銀杏。例如前面的那首詩，寫的就是北郵的一棵大銀杏。不過觀賞銀杏時，一定要小心避開掉在地上的銀杏果，那氣味實(shí)在是煞風(fēng)景。
經(jīng)歷過春夏秋的熱鬧，一定會覺得北京的冬天無聊透頂。走到哪里都是灰頭土臉、寒風(fēng)哭嚎，簡直悶得出病來。早些年我在大觀園櫳翠庵外見過一片紅梅，情不自禁就代入到“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中。不過網(wǎng)上說櫳翠庵外是臘梅，不知是我記錯了還是改種了。另外，大覺寺也有臘梅，前院雖是狗牙，后院可是素心。去過一次之后念念不忘，幾乎每年都要頂風(fēng)冒雪去看看，也算一解冬天的枯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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