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為什么還要讀阿加莎·克里斯蒂？

shineboy1 2023-09-28 發(fā)布于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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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新星社版出午夜文庫推出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84本圖書，以午夜文庫標志性紅殼圓脊精裝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內(nèi)文為定制特種紙，每一套都帶有獨一無二編號的精美收藏證書。這樣大規(guī)模、全品種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集在簡體中文出版歷史上是首次，稱得上是中國類型文學出版的一個標桿。8月31日，以全集的出版為契機，來自文化界各領(lǐng)域的十一位專家學者對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進行了一場有意思又有意義的探討：一百多年過去了，我們?yōu)槭裁催€要讀阿加莎？立足當下，我們需要什么樣的偵探推理小說？

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

在一百多年前的英國，有一個愛穿彼得·潘小圓領(lǐng)的叛逆女孩，她沒上過正統(tǒng)的學校，但酷愛閱讀、寫詩、旅行和胡思亂想。她把想象力的種子播撒在邏輯的土地上，生長出的藤蔓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內(nèi)捕捉的是人性的善惡美丑，人們透過她的文字看到世間的是非曲直，重拾自己內(nèi)心的秩序。她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她并非一個年少成名的作者，也曾僅僅是阿瑟·柯南·道爾的一個擁躉，寫下處女作《斯泰爾斯莊園奇案》時，她已經(jīng)30歲，在六次碰壁之后終于獲得社版出的青睞。而這部作品一出版，便一鳴驚人。在接下來的五十年間，阿加莎·克里斯蒂寫下了一樁又一樁案件，埋下了一個又一個伏筆，創(chuàng)作了八十余部偵探小說，留下了許多后人無法超越的經(jīng)典之作，偵探小說黃金時代的號角，由她吹響。

1910年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將阿加莎所有偵探小說翻譯成中文，讓中國讀者一窺推理小說女王作品的全貌，自上世紀30年代阿加莎初登中國市場以來，就成了無數(shù)出版者和偵探小說愛好者的夢想。1939年1月，《偵探》雜志刊載了李惠寧譯的《三層樓寓所》；1946年，著名報人姚蘇鳳翻譯了《皇苑傳奇》，也就是著名的《羅杰疑案》。之后阿加莎的作品不斷被引進到國內(nèi)，而出版全集的夢想一直未能實現(xiàn)。從出版行業(yè)的角度看，把同一位作者的全部作品都出版，意義何在？從推理創(chuàng)作者的角度看，阿加莎為后世留下了什么？而讀者去閱讀阿加莎，又為什么要讀她所有的作品呢？

出版 | 跨時代的不朽名作填補研究空白

中國外文局副局長劉大為認為新星社版出午夜文庫是品牌建設(shè)的一個樣板，從2006年起開始潛心打造偵探文學這一文學出版類型，到2013年引進第一批阿加莎的三部作品拉開出版、發(fā)行阿加莎偵探小說全集這個龐大項目的序幕，直到十年后《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的出版，午夜文庫對國內(nèi)推理文學的普及和推廣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動作用。這套精裝典藏版全集的出版，不僅是獻給中國讀者的一份厚禮，也是對“偵探女王”的紀念，更是中英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凝聚了中英兩國眾多出版人、翻譯、編輯等的辛勞。

在午夜文庫創(chuàng)始人謝剛的心里，阿加莎·克里斯蒂之于偵探小說，就像武俠小說之于金庸，無論是研究還是閱讀，是繞不開也是難以企及的高峰。他提到，從午夜文庫2006年成立開始，就堅定地將阿加莎的作品納入出版規(guī)劃，如果沒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午夜文庫作為專業(yè)的推理小說平臺就無法成立。

謝剛說，阿加莎是以推理解謎為主要走向的主流偵探小說的開創(chuàng)者和發(fā)揚者。傳統(tǒng)的偵探小說注重“公平”與理性邏輯，通常盡可能地讓讀者和偵探擁有同樣線索、站在同一平面。阿加莎筆下的大偵探波洛在《古墓之謎》一書中說，“完美的答案必須把一切事情都解釋得清清楚楚”。在阿加莎的作品中，讀者看到的都是教科書般的案件設(shè)計，情節(jié)固然浪漫甚至令人驚奇，但邏輯可謂嚴絲合縫，甚至用嚴苛的“范·達因二十準則”和“諾克斯十誡”的標準去衡量，都挑不出毛病。而阿加莎令人贊嘆之處是在尊重偵探小說本質(zhì)和特質(zhì)的前提之下，仍然能做出驚人的創(chuàng)新。無論是模式的創(chuàng)建，還是講故事的能力，以及人物的塑造和結(jié)構(gòu)的架設(shè)，她都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大大提升了偵探小說的高度。她開創(chuàng)了迄今為止現(xiàn)代長篇偵探小說幾乎所有重要的流派，她靠著自己的想象和努力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為后世作家效仿的經(jīng)典——《無人生還》的暴風雪山莊模式、《陽光下的罪惡》的開放密室、《羅杰疑案》的敘述性詭計，還有《ABC謀殺案》的連環(huán)殺手模式，在阿加莎寫這個連環(huán)殺手故事的時候，“連環(huán)殺手”這個詞都還沒被發(fā)明出來。甚至連偵探小說的篇幅和章節(jié)設(shè)置，她都有獨特的范式：十七章敘述案情埋設(shè)伏線加上三章解謎揭示真相。以今天讀者的口味來衡量，她的作品在各個流派的作品中仍然占據(jù)著最高分的位置，《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的出版，是對這位“偵探小說女王”的致敬。

《十本書讀懂阿加莎》

中國出版協(xié)會副理事長、中國圖書評論學會會長郭義強稱這套書的出版是中國類型文學出版的標桿，它做到了細致、精致和極致。用高標準所出版的最經(jīng)典、最純粹、最有價值的作品，正是如今的讀者所需要的。

中國作協(xié)小說委員會委員、《報日人民》文藝部副主任劉瓊也提到，出版物作為一種精神產(chǎn)品，具有獨特性與不可復制性，《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的十年出版歷程，讓這套作品具有唯一性和持久性。而阿加莎書中的人物形象，特別是蘊含在文本中的廣博知識，還有她那種在紛擾中保持的縝密邏輯，深深地感染了一代又一代讀者，她作品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和傳播影響力，帶給人很多啟發(fā)。

天津師范大學教授劉衛(wèi)東認為這套全集的出版對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研究來說，是非常有力的支持。在中國有關(guān)阿加莎的研究，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一套全集，沒有整體宏觀的視野，研究的質(zhì)量自然堪憂。而午夜文庫團隊做了非常重要的貢獻，填補了出版空白，對學術(shù)界都是非常強的支持。

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作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員李朝全是紀實文學方面的專家，他提到中國偵探小說的源頭，一是中國歷史上如《包公案》《狄公案》這樣的公案小說，另一個源頭就是以柯南·道爾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為先頭的從外國引進的偵探小說。人們常常將偵探、諜戰(zhàn)類的小說定義為“通俗文學”，但今年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千里江山圖》其實帶著一個諜戰(zhàn)小說的殼，通俗文學為什么能對純文學有這么大的影響，這也是當前非常有趣的一個現(xiàn)象，就是雅文學和俗文學之間的交流、借鑒和滲透。

寫作 | 回歸偵探小說本質(zhì) 書寫當下生活

偵探小說作家呼延云對阿加莎作品的特質(zhì)形容得十分貼切，那就是她的作品雖然寫的是謀殺但是并不血腥；雖然寫到了暴力但并不殘忍；雖然寫到了感情但幾乎很少去煽情，很像英式下午茶，非常優(yōu)雅和從容。而這種優(yōu)雅和從容在其他的犯罪小說作家的作品當中是非常少見的，這得益于阿加莎從小受到英國文學和戲劇的陶冶，更來源于她創(chuàng)作的初衷：建立一個理性的、善意的、始終保持秩序的世界。

呼延云談到偵探小說在中國的推廣普及，最初的確存在閱讀壁壘，因為其原點是來自于科學和理性，而由于歷史原因，舊社會一直存在著愚昧和反智的力量。而推理小說所強調(diào)的是一種獨立思考，尤其是偵探在面對所有人質(zhì)疑時侃侃而談，常用嚴謹?shù)倪壿媮硗品蠹夜灿械囊娊猓谀撤N意義上這就是對這種群體無意識及盲從的一種批判精神，而這樣的作品對一部分公眾來說接受起來有一定的難度。所以怎么樣讓偵探小說、或者更廣義的犯罪小說，能夠被更多的讀者去接受，古今中外的作家們想了很多的辦法，比如加一些輔料，一些血腥、暴力、煽情、幻想的元素等等。隨著此類作品數(shù)量的增加，讀者閱讀經(jīng)驗的逐漸豐富，回頭再看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時候，更有一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感覺，即回歸經(jīng)典、找回初心的感覺。作為創(chuàng)作者，在面對這樣一個大宗師的作品時，是懷著一顆崇敬之心的，當遇到困難的時候，重新回去找尋經(jīng)典，其實也是找尋那種堅持初心和堅守信念的力量。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著名主持人張紹剛講述了自己閱讀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體悟：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喜歡馬普爾小姐系列。究其原因，還是離不開人性和生活，他認為阿加莎是寫生活寫得最好的作家。對于一位作家來說，最難寫的，不是虛幻的、想象的，而是生活本身。比如英國對阿加莎作品的影視改編，最成功的是《無人生還》，因為它最像阿加莎的原作，而近年來的《ABC謀殺案》《灰馬酒店》，無論是收視還是口碑都下降了一大截，為什么？因為拍攝者想突破。但一突破就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是阿加莎了。他認為這就是經(jīng)典，阿加莎把生活寫到了某種程度上不允許改編者碰，無論多厲害的演員，改變了原著主要的敘述線，也不行。阿加莎的小說跟其他偵探小說不一樣的地方，還體現(xiàn)在“干凈”二字。她設(shè)計詭計駕輕就熟，她掌握一本小說駕輕就熟，但她從不為了詭計而寫詭計，她是為了寫一個簡單而好看的故事，而這種簡單和好看，恰恰是今天很多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缺乏的。

《無人生還》精裝紀念版

李朝全也提到阿加莎創(chuàng)作中的特點，她沒有使用太多繁文縟節(jié)的修飾、文學修辭手法，小說里很多都是短句和大量的對話。因此，她的語言整體上是很簡潔的，有點像當年海明威寫小說電報式的語言，非常的精銳、精簡。同時，書中情節(jié)特別曲折，有著豐富的懸念、伏筆，敘事特別抓人，一開始就設(shè)置了重重迷霧，讓案件顯得錯綜復雜，能夠讓人止不住往下讀，想知道謎底到底是什么。這種小說有很好的帶路感，讀者非常容易就被她帶到這個情境里頭去，進到她的故事里去，這就是作家的高明之處。即使對純文學創(chuàng)作者來說，阿加莎的作品也有很大影響，傳統(tǒng)文學作家想借用類型文學的樣式或手法，用一個有趣的的故事來吸引讀者，將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課題。

阿加莎公司中國的影視版權(quán)代理人、英國紫葩傳媒公司董事長董征分享了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影視改編之路。極具戲劇性的故事使得阿加莎的作品一直為其他文學表達形式所青睞，一次次在大小銀幕被翻拍、演繹。從1928年首部電影的翻拍，到現(xiàn)在差不多有五十部改編電影，今年9月15日，剛剛上映根據(jù)《萬圣節(jié)前夜的謀殺》改編的電影。她認為這些作品適合影視化，一是因為它非常經(jīng)典，故事多發(fā)生在富人圈家族之間的爭斗，服化道非常養(yǎng)眼。二是因為它是群像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各種人物非常鮮活、豐富，每個人物都有特色，拍攝的時候也能請來很多明星、老戲骨共同搭戲；各種閃回、再現(xiàn)、終極對質(zhì)，拍出來都非常有戲劇性。三是因為其中能夠打動人的地方，觀眾能夠看到人類獨有的特質(zhì)，它充滿了復雜的交織和并存，友愛、尊重、奉獻、分享是人性，貪婪、算計、自私、殘忍也是人性。觀眾對人性充滿了好奇和探索，而阿加莎的作品不臉譜化，對惡有著清醒的認知，同時又對人性美好的一面有很感性的、善意的描述和歌頌。尤其在現(xiàn)在，觀眾更需要這樣的精神慰藉。最近英國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探案種類——舒適性犯罪，大家喜歡在家里看舒適性犯罪，每一集一兩個案子，跟著偵探，每一個案子有令人非常滿意的偵破和完美結(jié)局，會讓觀眾看完非常舒適，就像被裹入了一個舒適的毛毯。

除此之外，幾位專家都提到了一個有趣的發(fā)現(xiàn)，比起現(xiàn)在動輒上下兩冊厚厚的圖書，阿加莎的書字數(shù)都差不多，翻譯成中文約十幾萬字，出版成冊不薄不厚，正好適合一個周末閱讀。推理小說愛好者經(jīng)常拿阿加莎和柯南·道爾比較，柯南·道爾很少寫長篇故事，雖然《血字的研究》及《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也是偵探小說的經(jīng)典，但他的長處仍然在短篇。而“阿加莎模式”，就是在一個厚度適中的小說中把一個復雜的故事講清楚。雖然這看似不起眼甚至仿佛不值一提，但這恰恰是只有最會凝練語言，最善把控節(jié)奏和最懂講故事的作家才能做到的事。

閱讀 | 享受推理邏輯愉悅品鑒人性善惡

作家、學者止庵從1980年代開始讀阿加莎的小說，這四十年里一直持續(xù)地讀。他認為推理小說作為一種類型文學是在阿加莎·克里斯蒂這里得到完成的，她完成以后，大家都是在這個類型里面寫。

劉瓊提到文學的分類，什么叫純文學，什么叫類型文學，它們的界限其實并不是涇渭分明的。但經(jīng)典作品一定是暢銷而且可以流傳的，強大的傳播影響力，一定是經(jīng)典的重要要素。經(jīng)典作品能夠流傳，一定是有美學氣質(zhì)、有自己的風格，以及文化內(nèi)涵的貢獻和特別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而讀者閱讀阿加莎的樂趣，正是要汲取她豐厚的、多元的、敏銳的生活經(jīng)歷。讀阿加莎的小說，會獲得對古典英國社會生活的英國文化的一種認知。它是類型小說，但它遠不止是簡單的類型小說，其中蘊藏著豐富的社會生活，豐富的歷史背景，具有很強的文學性。讀者能夠在各種不同的情境下隨時翻開閱讀它。很多時候，閱讀偵探小說或者通俗小說，帶來的感受是：可以讀一遍但不想再讀第二遍，甚至有的好小說也很難再重拾。而很少的小說能讓人隨時可以拿起來，無論是特別想平靜的或是想振奮一下的時候，都可以捧起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

《馬普爾小姐探案全集》

止庵提到國內(nèi)最早一批譯介西方偵探小說的作家程小青曾談到“為什么我們要讀偵探小說”的問題，首要即是這類書可以啟發(fā)民智、健全法治。這也是阿加莎的小說不斷在強調(diào)的一點：理性的光芒能夠普照到所有地方。注重游戲的公平、推理的邏輯，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乃至黃金時代偵探小說的特點之一。阿加莎的小說通過實證和邏輯彰顯理性。這兩個現(xiàn)代科學最基本的思維方式和實踐方式，在推理小說里有充分體現(xiàn)，在“黃金時代”以后的作品里趨于健全。如今常常聽說學生——無論年齡大小——會上一門“邏輯課”，一方面說話做事必須具備邏輯，而另一方面，如今網(wǎng)絡(luò)世界中的交互模式讓很多人說話失去邏輯，甚至好多學者寫論文都不具備相應(yīng)的邏輯修養(yǎng)和實證能力。而推理小說在這方面給人很大的幫助。比如阿加莎最為人所知的《尼羅河上的慘案》和《東方快車謀殺案》這兩部作品，讀者讀來會發(fā)現(xiàn)其中線索不是特別復雜，但是有限的線索形成了特別縝密的邏輯，讀者需要具備梳理線索和邏輯思維的能力才能判斷出真兇。這一點馬普爾小姐甚至比大偵探波洛更厲害。她是一個幾乎足不出戶的鄉(xiāng)村老太太，甚至都不去案發(fā)現(xiàn)場查探，往往只是聽身邊或來訪的人們講一些消息，就可以坐在那里把整件事判斷清楚，她是一個邏輯推理運用的極端例子。

在止庵眼中，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貢獻不光是在文學領(lǐng)域。學醫(yī)出身的他多次提到他讀過阿加莎后，發(fā)現(xiàn)跟他一直以來學習鉆研的理科在內(nèi)核上殊途同歸——就是理性與實證。她作品中對理性和邏輯思維的尊重與推崇，值得每個人去讀，她的書可能要比學校里的邏輯課要更生動更有用。

董征說在英國，阿加莎公司將阿加莎的作品流派稱為“who-dun-it”，“誰干的”，就是一群人都有嫌疑，最后有非常經(jīng)典的當面對質(zhì)和揭露。這是阿加莎首創(chuàng)的，而且一直被沿用的經(jīng)典形式，它有非?？b密而清晰的邏輯推理，所有的謎團都會在最后非常干凈利落地揭曉，對于讀者來說，讀書過程中所有疑問與猜測都能得到解答與確認，所以最后會覺得很愉悅和過癮。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何懷宏已經(jīng)讀過三遍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所有作品，在他看來，阿加莎的小說除了作為偵探小說愉悅的“殺時間”功能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就是幫助他認識人性，她的作品是超越社會的，這些植根于任何人心深處的人性，不僅僅是在幫助他認識或者批判社會，也會為他帶來很多希望。人性有兩面，從道德的角度來說，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偵探小說肯定要涉及到犯罪，犯罪的背后往往就是人性“惡”的體現(xiàn)。阿加莎小說中的主要動機是謀財害命，畢竟殺死一個人很有可能得到的是他的財富，財富是隱蔽的、可以流通的、可以傳承的，財富也經(jīng)常是打開其他權(quán)力或名望的通道，所以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所有人都需要的。其他的動機，比如激情，正面的如愛的激情，負面的如報復的激情。而何懷宏認為，阿加莎不僅僅是簡單地描述人性，她提出了一些有關(guān)人性的重要問題，都值得思考。比如她后期的作品《長夜》，整個故事是一個人內(nèi)心的黑暗寫照，書中的兇手很小就開始犯罪殺人，都逃過去了，后來老天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機會，有可能拯救愛他的女孩，有可能用光明刺破他心中的黑暗，但她最終還是沒能夠做到。在這里，阿加莎問，有沒有天生的惡人？那些被認為是“不可改造”的惡人是什么都拯救不了的嗎？大家都希望最后犯罪得到揭露，受到懲罰；正義得到勝利，沒有冤屈。而阿加莎后期有一些作品最后是留下很多遺憾甚至是悲憤的。她在《奉命謀殺》中提出一個問題：正義和愛大家都喜歡、大家都要，但是會不會有太多正義、太多愛的時候？小說里的受害者阿黛爾夫人完全是個善人，收養(yǎng)了那么多孩子，做了那么多慈善事業(yè)，但當善和愛影響妨礙到受益人的自由自主權(quán)的時候，還是不是適合？而本書的另一個主角，他作為一個不在場的人，后來突然被宣判為兇手，而且死在監(jiān)獄里。目擊證人曾經(jīng)猶豫，是否要提供不在場證明，是否要說出真相。有的時候道德、人性和情感要大于邏輯，大于把某一個人繩之以法。阿加莎提出了很多復雜深刻的問題，不是簡單的揚善貶惡，不是非黑即白，她作品中對于受害者甚至有時候有一種深刻的同情，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人文關(guān)懷。

止庵認為，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書中，善終能戰(zhàn)勝惡，而理性與善良，是人們活在世界上最基本的保證和支持。他回顧起偵探小說的黃金時代，絕大部分都處于在一戰(zhàn)和二戰(zhàn)之間，那時人類對社會有一個基本的希望，就是有一個講理的社會，即使是壞人也講理。比如阿加莎故事的經(jīng)典結(jié)尾，是把案件相關(guān)人等都聚到一塊，來分析案情然后指認是誰——連兇手都來了，等著指認。他覺得這就是黃金時代，代表著這一時期的作家希望社會能夠變得更好，代表著人類對于這個世界的希望，這種理想，也是他不愿意放棄的。

1958年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阿加莎的作品中有最精妙的詭計和最復雜的謎題，美麗宜人的英倫風光乃至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有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jié)，更有對人性最犀利準確的剖析和出人意料、震撼靈魂的結(jié)局。本次，新星社版出午夜文庫出版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全集》（精裝典藏版）是讀者全面領(lǐng)略百年偵探小說魅力的通道。這84部作品中，波洛系列有40部，包含34部長篇，4個短篇集（《蒙面女人》《赫爾克里·波洛的豐功偉績》《雪地上的女尸》及《首相綁架案》），一部話劇改編小說《黑咖啡》；馬普爾小姐系列共14部，其中有《馬普爾小姐最后的案件》和《死亡草》兩個短篇集；31本非系列作品中有21部長篇小說，7個短篇集，2部話劇改編小說（《蜘蛛網(wǎng)》《意外來客》）和一部自傳。這些不朽名作，在每個時代都散發(fā)著光芒，是值得偵探小說迷收藏的經(jīng)典。

作為一位資深的阿加莎·克里斯作品讀者，何懷宏教授在發(fā)言最后提到他閱讀阿加莎的感受：“讀她的書，世界上的善與惡都向我涌來?！睙o論多么精妙的謀殺、精巧的手法，最終的落腳點依然是歌頌善良與勇敢，這是在每一個時代都極為珍貴的人性特質(zhì)。也正因為此，閱讀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無論從何時開始，都不會遲；她的作品，也永遠不會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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