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蒙古印象,火車用十個小時穿行大漠 我們從邊境口岸二連浩特搭國際列車一路向北,目的地是700公里以外的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一座對于國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這片曾經(jīng)的國土寄托了中國人復雜的情感,我們熟悉他的歷史遠勝于當下,強大的蒙古帝國曾橫掃歐亞、一統(tǒng)中原;清代鼎盛時期的疆域圖也頻頻出現(xiàn)在課本上;它百年前的獨立更如一塊隱藏的傷疤,令很多人久久無法釋懷。如今關于當代外蒙的報道新聞也許是鄰國中最少的,很多人對蒙古國的印象還停留在中古時代,我們希望通過這次旅行去探訪與我們同一時空的真實的蒙古,哪怕僅僅冰山一角。 河蚌繪·蒙古地形圖。 從二連浩特到烏蘭巴托的鐵路為蒙古縱貫鐵路的一部分,它南起內蒙古烏蘭察布,北至俄羅斯烏蘭烏德,修建于1947至1955年,連接了中、蒙、蘇(俄)三國,向南可以抵達北京,向北與著名的西伯利亞大鐵路相連通往莫斯科?,F(xiàn)在蒙古段通勤的列車車廂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從德國進口的,已行駛了半個多世紀,木制的窗戶和雕花隔斷,取暖和熱水都靠老式燃煤鍋爐提供,過道上堆放著很多煤塊兒,車廂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頗有舊時代的煙火氣息。火車駛入蒙古境內后一直在戈壁上行進,車窗外一直是連綿不斷的大漠和丘陵,黃昏荒涼而寂寥,直到四野完全漆黑。地圖上標示這片廣袤區(qū)域為蒙古的東戈壁省、南戈壁省和中戈壁省,一直綿延到烏蘭巴托南端。 克魯倫河。 中國古籍中稱這里為“瀚?!被颉按竽?,并由此將蒙古分為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與中原腹地較近,對中原文化接受較深,清代以來已逐步由游牧改為半農(nóng)半牧,與農(nóng)耕經(jīng)濟互為依托并建立起許多定居城鎮(zhèn),這與今日的情形類似;漠北蒙古歷來遠離中原政權,過著單純的游牧的生活,保持著蒙古民族的本性,這種天然的離心力成為外蒙古獨立的內因。夜幕降臨后,車廂開始騰起熟悉的泡面氣味,車上中國人占了大半,坐在對面的一對夫婦是四川達州人,和老鄉(xiāng)一起去烏蘭巴托做裝修工程。他們說現(xiàn)在烏蘭巴托正在大規(guī)模城市建設,室內裝修在那邊是個新興市場,在這方面蒙古人完全沒有競爭力,絕大部分項目都是中國人承包。 俯瞰烏蘭巴托市中心。 烏蘭巴托的前身大庫倫與哲布尊丹巴轉世系統(tǒng) 歷史上的蒙古民族似乎也是這樣,元代中原地區(qū)的重大工程幾乎全部由漢人或阿拉伯人設計建造,而外蒙地區(qū)一直也沒有什么像樣的地標,他們更習慣于可移動、可拆卸的建筑。明崇禎十二年(1639年),蒙古佛教領袖扎那巴扎爾在距離烏蘭巴托420公里的后杭愛省境內建造了一座流動的寺院,寺院由毛氈帳篷組成,稱為“大庫倫”,漢語譯為“大營地”,山西與河套一帶有時也寫作“圐圇”,這即為烏蘭巴托前身“庫倫”的雛形。早期的大庫倫營地位置并不固定,通常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和草木榮枯而移動,曾有二十五次沿著鄂爾渾河、色楞格河和圖勒河遷移,最終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移動到今日烏蘭巴托的位置。 清代中期疆域圖。 扎那巴扎爾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后裔,明崇禎八年(1635年)他被蒙古喀爾喀諸部認定為“哲布尊丹巴”,意為“尊勝”,法名羅桑丹貝堅贊。之后他赴西藏學法,師從四世班禪羅桑卻吉堅贊,清順治八年(1651年)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承認其為第一世哲布尊丹巴。順治十四年(1657年),羅桑丹貝堅贊回蒙古傳法,駐喀爾喀土謝圖汗部之額爾德尼召,漢語稱為光顯寺,逐漸成為外蒙古各部的政教領袖。 第一世哲布尊丹巴活佛銅像。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外蒙喀爾喀諸部受噶爾丹攻擊,康熙皇帝率軍親征,在多倫諾爾擊敗噶爾丹,羅桑丹貝堅贊率喀爾喀三汗部眾臣服于清朝,這就是著名的“多倫會盟”,從此蒙古全境納入清朝版圖。康熙三十年(1691年),康熙帝冊封其為呼圖克圖大喇嘛,統(tǒng)管外蒙古喀爾喀諸部宗教事務,按照慣例該活佛系統(tǒng)的傳承需受到清朝皇帝的冊封和西藏達賴喇嘛的認可才具有法律效力,自此清代四大活佛轉世系統(tǒng)基本成型。 雍正皇帝敕建的慶寧寺,位于色楞格省,至今保存完好。 雍正五年(1727年),雍正帝在庫倫修建慶寧寺,此后哲布尊丹巴轉駐于此。雍正九年(1731年)清廷設立烏里雅蘇臺將軍,為正一品,與地方總督品級相同,駐烏里雅蘇臺,負責掌管唐努烏梁海和喀爾喀四部及所附厄魯特、輝特二部軍政事務。有清一代,外蒙古的實際首府是烏里雅蘇臺,庫倫僅是作為經(jīng)濟和宗教中心。乾隆帝在位期間,哲布尊丹巴每年必須向清朝政府進貢八匹白馬和一頭白駱駝,稱為“九白之貢”以彰顯友誼。乾隆還進一步規(guī)定,哲布尊丹巴的轉世也必須在拉薩大昭寺金瓶掣簽決定。 烏蘭巴托甘丹寺。 老城區(qū)的未來,從游牧到定居 第二天一早醒來,火車已然接近烏蘭巴托近郊,窗外出現(xiàn)了成片的草原和丘陵,在朝陽下呈現(xiàn)出金屬般的光芒。接近市中心的時候,樓房開始增多,但大都疏落落的立在丘陵與草原間的草地上,幾乎沒有任何配套設施。烏蘭巴托火車站為前蘇聯(lián)風格,站臺一側的草地上停著一輛老式的蒸汽機火車頭,在俄羅斯遠東鐵路沿線的每個主要車站,幾乎都是這樣的布置,候車大廳為俄式建筑,站名烏蘭巴托由西里爾字母拼寫,一時讓我恍然有再次置身俄羅斯遠東的感覺。 烏蘭巴托火車站。 烏蘭巴托車站為開放式,進出站沒有安檢,也沒有檢票口,來去自由,在我們身后,許多蒙古人拉著推車或扛著貨物進進出出,這些貨物全部來自中國,有些包裝上還寫著“新發(fā)地特菜批發(fā)大廳”、“煙臺蘋果”、“可口可樂”,甚至肩扛的編織袋上都寫著“化肥尿素”。站前是一片寬闊的廣場,車輛繞廣場而行,一眼望去路上跑的是各國的二手車,左舵右舵全有,頗為神奇。烏蘭巴托正規(guī)出租車很少,大多數(shù)私家車都可載客,招手即停,談好價錢就走。我們打到的是一輛右舵的日本車,10000圖格里克到旅館,這五六公里路程相當于三十塊錢人民幣,之后幾天我們知道這次被多要了至少一倍的錢,被蒙古人坑了一道。 市中心成吉思汗廣場,之前叫·蘇赫巴托爾廣場,可以看到兩人的銅像位置。 我們的住處位于烏蘭巴托中心城區(qū)西部,距離甘丹寺不遠,是一座三層小樓的家庭旅社,雖是十月初的天氣,但烏蘭巴托已開始供暖,屋里暖氣燒得火熱,干燥異常。從窗戶向外望去,發(fā)現(xiàn)這里原本是個山坡,街巷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旅館下面的居民區(qū)都是由木板圍起來的院子,院里的主建筑是木板房、土坯房、磚瓦房等等,通常在院落一角支著一頂傳統(tǒng)蒙古包。當?shù)刈舾嬖V我們,這片最早就是牧民的冬季營帳,很多牧民夏天去北部草原放羊,到秋后大部分牲畜都賣掉后,就來首都附近扎營過冬,雖然烏蘭巴托冬天也能到零下三四十度,但比茫茫大草原還是強多了。在山坡上找好位置以后,首先挖一個深坑作為廁所,然后用木柵欄把四周圈起來,中間支起蒙古包就可以了。 烏蘭巴托帳篷區(qū)。 清代乾隆年間開始,中央政府開始在蒙古地區(qū)推行盟旗制度,既要延續(xù)蒙古傳統(tǒng)習俗,也要分割管理,加強中央的控制力。距離內陸較近地區(qū)設立了61個旗,由中央委派大臣直接節(jié)制;偏遠地區(qū)設201個旗,由理藩院監(jiān)督。每個旗設札薩克一名,意為執(zhí)政官,由朝廷冊封為親王、郡王、國公等爵位,在固定區(qū)域內活動,若干旗組成一盟,由札薩克推選一名盟主,再由中央批準。盟旗制度使蒙古人的游牧范圍大大縮小,成吉思汗時期一個部落縱馬就能從東北西拉木倫河跑到歐洲萊茵河,這在清代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河蚌繪·傳統(tǒng)蒙古包。 從短期看,清廷推行的輪牧制度逐漸廢掉了蒙古人的游牧傳統(tǒng),但從長遠看,這卻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必然,歐洲和近東地區(qū)的游牧傳統(tǒng)也在近百年中消失殆盡,這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與人口數(shù)量增加有很大關系。隨著烏蘭巴托的城市擴大,很多牧民都定居下來,臨時院落中蓋起了房子,外來戶變成了本地住戶,新來的就在更遠處山坡上建帳篷,體現(xiàn)出首都的號召力?,F(xiàn)在外蒙古有三百多萬人,其中一半以上人口都在烏蘭巴托定居,尤其是年輕人,他們向往城市生活,紛紛在城里找了工作,不愿再像他們的先輩一樣風餐露宿、逐水草而居,游牧文明的時代終將一去不返。 溫都爾汗酒店提供的蒙古早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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