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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仲秋節(jié)，免不了想起有關(guān)月餅的話題。仲秋之夜全家團聚，吃月餅賞圓月，是我們中國人的習俗。憶及昔年情景，仍歷歷在目。我家是個大家庭，四世同堂近二十口人。按規(guī)矩，仲秋節(jié)，全家老少吃過晚飯，便齊聚堂屋，由奶奶主持分月餅。她將兩包月餅打開，母親拿出其中一個，這是留給奶奶的特殊待遇（此前這待遇是由爺爺享受的），然后將其余月餅切成小塊，我們兒孫輩每人可分得一兩塊。月餅餡有冰糖、核桃仁、青紅絲……味道香甜可口，只嘆月餅太少。小弟吃得最快，吃完后便直瞪著母親那兩塊，母親將其中一塊給他。我知道這是母親有意吃得慢專門留下來的。我大姐的小女兒也拿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娘，于是姐姐也仿效了母親的做法。奶奶的那一個只掰了一點嘗了嘗。待大家散去了，只有我和母親在跟前，奶奶拿出那大半個月餅，硬塞給我說：“這三秋大忙季節(jié)，你沒白沒黑的干活，又是咱家唯一的男勞力，忙里忙外，也真夠難為你了。明天還得早起，這半個月餅留給你起五更時墊墊肚子吧。”母親看看我，又看看奶奶，再掃一眼那半個月餅……雖是月光下，我還是看到她嘴角不經(jīng)意地動了動，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到現(xiàn)在我都忘不了。“明天晌午跟隊長請個假早回來一霎兒，去看一下你老姑，八月十五走親戚，看老閨女，這是老禮兒，咱不能叫人家挑理兒。”奶奶說。第二天晌午，我提早回來，準備到老姑家去?？闪钊页泽@的是，走親戚的那包月餅已經(jīng)拆封，并且少了一個半。奶奶一邊嘆氣，一邊叨念著“這可怎么好？”“這該怎么辦吶……”母親著急之余自然想到了小弟。好說歹說，并在允諾其認錯就不打他后，他才怯怯地從奶奶身后挪出來，并對偷吃月餅供認不諱。這如何是好呢？到數(shù)里之外的供銷社去買顯然是來不及了，況且錢也不湊手啊。親戚必須得走，節(jié)令不等人。情急之下還是母親有辦法，現(xiàn)到對門二大娘家借了一斤。待我從老姑家回來后，母親當即把老姑饋送的那包月餅還給了二大娘。二十年后又仲秋，回首往事，仍恍然如昨，思緒難平。托改革開放的福，我和小弟都走上了工作崗位，也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仲秋團圓，吃餅賞月的傳統(tǒng)依然。這時奶奶已九十七歲高齡，身體還算硬朗。當晚，母親將諸多不同品種的月餅切成小塊，盛在分格的大盤中，供大家隨意品嘗。這會兒的切成小塊與當年切成小塊的內(nèi)涵截然不同了，過去是因為餅少難分才切為小塊，而今卻是因餅多、品種多故切作小塊，這樣才好認清哪個是棗泥的、哪個是豆沙的、哪個是椰蓉、哈密瓜、核桃仁的……以便按個人口味擇用。除了月餅還有各色糕點，席間歡聲笑語不斷，老少四世同堂，全家其樂融融。特別是奶奶，我的小兒子一口一個老奶奶叫著，在她老人家膝前背后繞來繞去，一會兒拿個椰蓉餅塞到自個兒嘴里，一會兒抓塊桃仁餅塞到他老奶奶嘴里……老人家那個高興勁兒就別提了。老奶奶發(fā)話了：“唉！想想當年，看看眼前，真是天上地下??！現(xiàn)在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這放早先咱莊戶人家哪里敢想哇！真是應(yīng)了早年那'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夢了。還多了這帶色兒的電影（她老人家管電視叫電影），有冰箱，還有冰柜，腳踏車不愿意騎了，又買上'電驢子’，就是早先那皇帝爺也過不上這等的好日子?！?/section>時間跨越到新世紀，奶奶已作古。母親九十三歲，已做了老奶奶。我與妻也升級做起爺爺奶奶。這時的條件比九十年代又更是好了許多，論吃，已由“吃足吃飽”向“吃細吃好”過渡；住房連調(diào)三次，越來越大；當年奶奶說的“電驢子”早就不騎了，換成了四個輪子的小汽車。時過境遷，日子越過越好，仲秋團圓的傳統(tǒng)沒改變。只不過年輕人的思維跟我們還是有些不同。這不，兒媳婦就提出：“今年的仲秋節(jié)咱到飯店去過吧？”說完吩咐兒子：“你到××飯店定一桌兒。”這不是商議，像是指令啊。兒子一時沒有主意，看看他媽，他媽看看我，我看看母親說：“娘，孩子們說今年去飯店過仲秋節(jié)，你看？”母親掃了大家一眼說:“我老婆子啦，還下什么飯店吶，恁倆帶著孩子們?nèi)狒[熱鬧吧！”邊說就邊起身，要回臥室。氣氛凝重起來，兒媳婦一臉尷尬。妻轉(zhuǎn)向小孫女：“悅悅，你愿意在家里還是到飯店過節(jié)？”“一起去，一起去！”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拉住我母親的胳膊搖來晃去：“老奶奶，一起去，一起去嘛！你不愿走路，我背你?！?/section>“呵，呵，哈哈哈……寶兒背我，一起去，咱一起去！”母親爽朗地笑著，我和妻松了一口氣。小孫女總是俺家政事務(wù)中解困脫囧的高手，且屢試不爽。兒媳婦多云轉(zhuǎn)晴，快步上前扶住我母親：“奶奶，我扶你進去休息?！?/section>八月十五晚上，兒子拉上全家來到一家寬敞明亮的飯莊。服務(wù)員伺前忙后，菜品上罷，一位服務(wù)員專門站在老母親身后照應(yīng)。小孫女最忙活，一邊自己吃，一邊給她老奶奶夾各種菜品。老人家眉開眼笑，煞是歡暢?？粗赣H快活，我們?nèi)腋吲d。席間服務(wù)員送上定制的月餅，盒裝的。包裝精美，內(nèi)容更精美。月餅品相小巧，玲瓏可愛，至于餡料更是應(yīng)有盡有，比之十多年前更有創(chuàng)新。港式、粵式……什么蛋黃、肉松、奶油、五花、松仁……當下的月餅已不再是當年解饞和充饑的食物，更多的是一種文化的傳承、傳統(tǒng)的延續(xù)與和諧美好的向往。望著滿桌子的菜肴，品嘗著月餅，母親連連感嘆：“唉！唉……現(xiàn)在的人吶，日子好過了，過個八月十五都吃大席，這在早先就連丁四宅（濰縣名紳）那樣的大戶人家也撈不著這待侍啊……”（2019.10）作者簡介：于乃朋，退休于山東省東營市勝利第三中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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