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筆記

作者：歸旭輝

童年炮影

女生說：“還是想回老家過年呀！”

少年說：“不能回老家，還不能放炮，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

其實，老家現(xiàn)在也不能放炮，為了減少環(huán)境污染，到處都不能放炮。

雖然從小到大我從未親手點燃過任何一枚炮，但我也從未忘記過曾經(jīng)的那些炮花帶給人的單純的快樂。

過年放炮，對于大人們來說也許是一種辭舊迎新的美好期盼。而對于那時的我們，是包含在穿新衣、吃肉肉、壓歲錢、串親戚這些文字中，最無法抹去的、濃妝重彩的一筆。

年三十的夜幕尚未落定，村子里的鞭炮聲便開始熱鬧起來。最急慌的，就是我們這些小娃娃，耳朵聽著哪家的炮聲響起，就趕緊涌進那家院子，雙手捂著耳朵站在一邊，待最后一枚鞭炮閃滅，一窩蜂似的趴在地上，就著月色或手電筒的光，搶拾著掉落在地上的鞭炮。

這家的還沒撿完，別家院里的炮聲又響起，于是拔腿跑往炮聲響起的地方，進入下一輪“拾炮戰(zhàn)”。

我們家放鞭炮，一般是在除夕餃子煮熟之前。父親從房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掛鞭炮，揭去外面紅色的炮衣。我趕忙去關(guān)了院門，以防別的小伙伴闖進來。哥拿了火，因我比較膽小，不敢近前，已不記得那時父親和哥是否會點根煙或是別的什么燃物，用以引燃第一根炮捻。

我站在房門里面，緊緊捂著耳朵，像觀無聲電影一樣，眼睛跟著父親和哥的身影，看第一朵炮花盛開在夜色中的院子里，心里既緊張又興奮。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還是無可阻擋的闖進耳朵來。炮音尚未落盡，父親和哥，甚至剛煮好餃子的母親，已經(jīng)圍在地上找落炮。奔跑的小伙伴們也都涌過來，“拾炮者”的隊伍立刻就壯大起來。

據(jù)說落炮可以觀收成，也就是根據(jù)掉落在地上未燃的鞭炮的大小和多少，可以看出這個家庭一年的收入情況。母親的“拾炮”，大抵也就是為了“觀炮”，以此預(yù)測一下新一年的收成。

于是，漸漸的，我們也學(xué)會了“聽聲測落炮”。

如果這掛鞭炮“噼里啪啦”很干脆利落的就結(jié)束了，那么就別指望能在地上撿到幾枚炮。而母親也會長嘆一聲，我們就知道，今年的收入堪憂。

如果鞭炮的響聲是“噼里啪啦——呲——噼里啪啦——呲——噼里啪啦”，還好，會有一些小的落炮。年景呢，不是太好，也不會太壞。

如果鞭炮聲是“噼里啦——呲-咚——噼里啦——呲-咚——噼里啦”，這下可好，肯定會有幾顆“大墜子”（粗壯的大炮，俗稱“墜子炮”）落地上，那不僅是大人想要的，也更是小娃娃們的重點目標。也預(yù)示著這一年家里會有幾筆大的收入。

初一早上的鞭炮是在除夕夜的十二點之后就可以放的。還記得那時候偶爾守夜的情形，睡意全無的單等十二點那一刻，只為第一個點燃新年的炮聲，迎接新年的到來。

于是，年三十的炮聲、年初一的炮聲，夜以繼日的串響在古樸的村子里，此起彼伏、徹夜不息。

不要以為熬了夜的小孩，會錯過大年初一早上的鞭炮，那時的我們可操著心呢！也許第一聲雞鳴就能把我們喚醒，然后匆匆穿衣起床，在依然漆黑的夜色中，匆匆加入“拾炮者”的大軍。

有小孩撿過的院子，就像一群小鳥經(jīng)過撒滿谷子的場地，只剩下花瓣一樣飄落滿地的炮衣，有形的鞭炮，哪怕是已經(jīng)沒有炮捻的，全都落入了孩子們的口袋。

整個春節(jié)里，就有不知何時、會在何地突然炸響的鞭炮聲，點綴著過年的喜慶氣氛。

歲月流逝，往事只剩下回首，而童年炮影依然在生命的某個角落不息的閃爍，豐盈和溫潤著記憶的星河。

而我的孩子們，也只能從我的故事中捕捉往日的畫面，去感受那曾經(jīng)燃燒在貧乏年代里的“童年盛筵”。于是，更加羨慕和向往老家的“年”了。

2021年2月14日于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