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來都很關(guān)注女性的故事,無論是楊本芬女士寫的《秋園》關(guān)于母親的苦難史,還是安妮·埃爾諾寫母親的回憶——《一個女人的故事》,還是斷斷續(xù)續(xù)讀了一年多的傳記《成為波伏娃》,在書架上還沒讀完的《鹽鎮(zhèn)》...... 女人的故事串起來總有很多的相似點,有著艱難的經(jīng)歷,有著被世俗輕看的偏見,卻有著智慧、聰明和韌性。讀她們的故事,我總能想到我的外婆,我的媽媽,還有我,以及未來的她們,會生活得如何? 最近在看《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想起看過的兩季《俗女養(yǎng)成記》,我發(fā)現(xiàn),在傳統(tǒng)婚姻里的女性終有一天可能是會出走的,無論以什么樣的方式,也無論出走得長或者短,她們總是需要喘息的。想到《玩偶之家》,也想到《祥林嫂》,想到伍爾夫的《達洛衛(wèi)夫人》還有《一間自己的房間》,看過電影《時時刻刻》意識流地拍攝出女性在婚姻里所忍受的煎熬過于真實的掙扎。 在《東京八平米》里,我看到的是一位單身女性從破碎的婚姻里走出來,努力完成自己人生的探索,完成她人生里關(guān)于小大之辯的辨析題。 與一生被困在家族里日夜操勞的女性相比,她的生活像是一抹亮色,點亮了我的心靈,看到單身女性的出路和存在,在相對陌生的東京探索各種店鋪、打臨時工重新融入社會,在低落的夜晚用三味線或者廣播排解孤獨,的確是獨自一人,但在精神上懷抱整個世界。 與其為養(yǎng)兒防老的未來活著,不如還是先顧好現(xiàn)在吧,無論結(jié)婚、還是單身,每個人都要面臨“現(xiàn)在”該做什么的煩惱。
自序 回到八平米 (我把后記一起放進來,主題是一致的)很多年前看過森茉莉的《奢侈貧窮》,書中“精神貴族”這種自我認定我倒是沒有,但她的生活方式散發(fā)出來的舒適感,我蠻欣賞的,相信在現(xiàn)代城市里生活的我們也可以得到這種舒適感。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八平米”,以及對其的定義,它不指實際面積,而是指心中的某一塊地方。也許八平米在別人眼里是畸形狀態(tài),但它能夠讓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它也許是某個地方或某個人,在那里你不用偽裝,可以好好地面對自我,盡可能地去享受當下。這個八平米房間確實給我?guī)沓私疱X以外的許多快樂。因為房間的空間太小,洗衣、洗澡、娛樂或辦公,這些該有的功能不得不轉(zhuǎn)移到外面,這自然把我這個“宅”性特強的人拽出門外。 讓我能夠不那么在乎租房設(shè)備的不完善,是東京這個城市之“大”:看不完的展覽和電影(以及各種優(yōu)惠)、大大小小的圖書館以及其完善的查詢系統(tǒng)(一般都是免費的)、各有特色的錢湯(雖然正在減少中)、適合進行人類觀察的喫茶店(很可能你也正被別人觀察)、允許你逃避現(xiàn)實的鐵路和航空路線(小心影響工作),以及相當多的臨時工的職位。從北京回到東京,連新的住所都還沒找到之前,我先找了個打工之地。也說不上有特別的理由,就覺得除了寫稿之外,自己需要有一個和別人接觸的地方,畢竟離開了這么多年,在東京的朋友已經(jīng)寥寥無幾,我得靠自己重新建立起交友圈,也要找回在這座城市的一種歸屬感。 在朝陽區(qū)的生活突然宣告結(jié)束,我像一根被連根拔起的野草搬回日本。 本書介紹的是八平米房間里的生活,也可以當作東京探索指南?,F(xiàn)在翻閱文稿時我又發(fā)現(xiàn),對個人來說,這是對離開中國之后親手建立起另一種日常的記錄。我想把這本書悄悄地獻給將要創(chuàng)建新生活的人。你的“小”不成問題,因為外面的世界足夠大。偶爾抬頭看外面,店里的空氣彌漫著洗衣粉的香味和機器運轉(zhuǎn)的嗡嗡聲,洗衣店的玻璃拉門外人們走來走去,感覺自己像在一個水缸里一樣。我并不討厭這樣獨處的時刻。也有時候,我把衣服放進洗衣機,馬上回家打掃衛(wèi)生,三十分鐘也剛剛好,打掃完回來,把洗好的衣服放進烘干機。阿姨這么忍耐了四十年,這些年間丈夫的小生意有了一點成果,還開了三家分店。這背后當然倚賴糟糠之妻,阿姨能省就省,不分晝夜地工作、照顧家人、做飯、打掃。然后到六十歲那年,她終于忍不住了?!坝幸惶煜铝舜笥?,我就在等這一天。因為下雨的聲音大嘛,他不會聽到我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趁他睡覺,先把事先收拾好的東西從窗戶扔到路上,打電話叫出租車。我跟司機說呀,車要停在我家對面的美發(fā)店,看到車來了,我把路上的東西撿起來,上車走了。孩子已經(jīng)長大,都嫁出去了,心里沒有牽掛,那個男的后來怎么樣,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span>(這個會家暴妻子的日本男人讓我想起了韓劇《黑暗榮耀》里面的那個大嬸,她最終成功地帶著女兒逃離了那個丈夫,獲得了自由,東亞的女人太辛苦了。)人生多一分選擇,你就多一分自由。后來我找到另外一種過夜的方式,就是看電影。因為來一趟電影院本身會是很重要的生活經(jīng)驗和教育機會。每個人的人生都很有意思。你想想,有人喜歡在周末的晚上出來看通宵電影,這種生活方式已經(jīng)有一點與眾不同,他們很可能屬于不那么容易融入主流社會的一群人。我是希望新文藝坐能為那些人提供一個安心坐下來的地方,這里放映的電影也許很小眾、不主流,但我們就覺得這樣很好,這才是人生嘛,每部電影、每種人生都那么不一樣,每個作品都那么好看。那你也一樣,和別人不一樣沒關(guān)系,這是好事。我也是過來人,吃過苦,遇到過很悲傷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電影救了我。所以我相信電影是有力量的?!?/span>但善待別人的同時,需要有一個明確合理的界限。”聽到“界限論”之后,我開始從不一樣的角度看待大澤先生,我欣賞他的思考方式,很現(xiàn)實也很有效率,不欠人情也不會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一個人老去,仿佛成為了一棵大樹。那么多的知識、回憶和生活哲學,他慷慨地分享給我,我也竭盡所能去吸收,雖然還不知道這世界究竟有多寬廣深遠,但我希望靠這棵樹找尋到通向一種人生境界的密碼。也許,他擁有的東西、愿意分享給我的東西,大部分我都沒能去抓住,最后灰飛煙滅。但這棵樹在孤寂的世界中將要倒下時,至少我愿意去聆聽它的聲音。當時的心情說來有點自私,我很希望這家喫茶店能永遠經(jīng)營下去,因為老板以微笑迎接我,陪我說話,他的聊天話題那么豐富,再花幾年都講不完。只要這家喫茶店還在,我在這個大城市就不害怕單獨一人。 但我知道早晚得面對現(xiàn)實,并給自己找出一個答案:離開日本二十年后回國的四十多歲的單身女性,如何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和存在意義? 這里的空間有一種讓人舒適的節(jié)奏感和歸屬感,而這種獨特的氛圍都來自這家店和精神健旺、矍鑠的女店主。“對分手的那個人,我感到特別抱歉,但至今我一次都沒想過要重歸于好,也沒想過另外找個對象結(jié)婚。結(jié)婚對女性來說可能是一種資格或執(zhí)照,獲取過一回就滿意了。恢復單身后,我有過幾次和異性的偶遇,但都沒有想過要跟那個人在一起,一次都沒想過?!?/span>(一位年紀大女店主的分享,又是一個經(jīng)歷婚姻,但是馬上就逃離的決斷者,在那個年代確實很有勇氣)“我一直努力把自己變得跟別人不一樣,但到現(xiàn)在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普通'以下’的存在?!?/span> 有時候我想,將來自己也能有這樣的一家小店那多好。但旁邊的歐力醬跟我說:“還是算了吧,你做不了?!贝_實,這是一份需要有體力和高情商且機靈的人方可做到的工作。友情是一種親密、因此又難免陷入封閉的關(guān)系,而在職場或餐館等場所的偶然相遇和擦肩而過是一種開放性的關(guān)系。這些不經(jīng)意的場合中你都能找到氣味相投的人,這種經(jīng)驗自然讓你和眼前的世界建立信賴感。因為外面世界的風浪顛簸,你確實會受到傷害,而在蕎麥面店里的對話帶來的欣慰,就像是一束陽光,鼓勵你往前再多走幾步。我們不要想半年后、一年后,就想著明天,能見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就好,不要想太遠。過一天就算一天,好不好?”外面天氣晴好的大白天,或晚到已無人更新朋友圈和推特的深夜,只要打開收音機,就有人在這世界某處和你說話,內(nèi)容有趣或無用都無所謂,心里都能獲得一種安慰。 如今,我寫稿的時候常聽的廣播節(jié)目就是它,全英文的節(jié)目似懂非懂,反而不會干擾注意力,同時它能夠提供適當?shù)摹半s音”,音樂和人聲混搭得剛剛好,不知不覺好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然后他反問我會怎么過,我說自己沒什么計劃,應該和前一年一樣,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著廣播就迷迷糊糊地過年。我一邊寫稿一邊聽,然后新年就到了。 我們的生活被收音機廣播節(jié)目平穩(wěn)而微弱地連接起來,不會太近也不那么遙遠,這種距離感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剛剛好的。 日本也有類似于中國單口相聲的傳統(tǒng)曲藝“落語”,有四百多年的歷史,因為在段子結(jié)尾抖出的“落”會逗觀眾發(fā)笑,故名曰落語。在我印象里父親是一個情緒比較穩(wěn)定的男性,也擅長看到每件事情陽光的一面,估計也和經(jīng)常聽落語有點關(guān)系。這種耳濡目染之下我被熏陶出一種調(diào)整心情的方法,那就是聽落語。獨自寫作的生活中,我會遇到負面情緒或工作上的瓶頸,有時候還會覺得人生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地剝開,到最后會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這種時候,我會把手頭的事情停下來,查一下寄席的節(jié)目單,乘坐地鐵,然后等一開場就走進寄席,從頭到尾把四個小時的表演全部都看完。之所以學習進度飛快,一方面是因為練習得確實比較認真,另一方面則是因離婚不久,尤其是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下的時刻,心情總會有些低落,這個時候我趕緊拿起三味線彈,不讓負面的情緒待在腦子里。到了第二年之后情況開始逐漸減少,但在傍晚練習三味線的習慣就留下來了。這一點我還是感謝母親多年前為我付出的努力,雖然她經(jīng)常用尺子打我的手指,特別生氣的時候不給我吃晚飯,但多虧她的堅持,我后來有了一個“基礎(chǔ)”來讓自己度過困難時期。那是什么樣的“基礎(chǔ)”呢,是一種把控自己的方式,每天保持一個節(jié)奏,在某一個時段你必須把其他事情都放下來去練習樂器。讓孩子學到這一點、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母親必須犧牲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方可。估計她自己也想都沒想過在數(shù)十年后三味線會以這種方式來安慰女兒的心,但也許教育的目的就在于這一點,其實每個父母,誰也無法預測孩子以后的人生會如何,但教育(這里指的并非是知識)能為孩子多做些準備,以便他/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用自己的能力和方式摸索答案,并往前走。但還有一批人,就如塞林格所說的“麥田里的守望者”,哪怕自己與社會格格不入,被認為是無能之人,也要守住自己的陣地。其實社會就需要這種人的存在,我也相信不管是在什么時代,人群中會有一定比率的人屬于這種“守望者”。這些人不一定是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匠人或師傅,在我們身邊的人當中他們也占據(jù)著一定的比率。 這“游戲者”一詞來自荷蘭學者約翰·赫伊津哈的著作《游戲的人》(1938年),作者討論游戲在文化和社會中所起的作用,也強調(diào)游戲在人類習性中的重要性。我們到什么年齡都需要玩一玩。
無論什么年紀都需要有游戲精神,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可以暫時逃離世俗的瑣碎,找到完整的自己。 雖然單身或許真的有很多無處安放的孤獨,但是忍醬都安然渡過了,因為她足夠大的世界會讓她的內(nèi)心豐盈安定,或許照顧孩子的時間或許能抵御一些孤獨時刻,但那些崩潰的瞬間又何嘗不是帶來了另外一種痛苦嗎,更何況18年之后的孩子是絕對不屬于自己了,孩子有孩子的人生,我們也要過好自己的人生。 《俗女養(yǎng)成記》里面的阿嬤也曾短暫逃離過一大家子的家,去呼吸自由的新鮮空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是誰的妻子、媽媽、婆婆還有奶奶,她是她自己,叫做李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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