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非常能干的人,事無巨細都能大體應付自如,很少求人。那年父親被抓去當壯丁,時令春耕農(nóng)忙季節(jié)。大家都忙著犁田準備下種插秧,而支撐這家的就是母親孤身一人。他一面盼望父親早點回來,一面籌備春耕不誤農(nóng)時。家里沒有男人,母親一個女人家,只好自己牽著牛,像男人一樣背起犁去耕田。犁田是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的,需要技術與體力相結合。犁田時農(nóng)夫不僅要在水田中一邊驅趕耕牛走快點,而且還要馴服它沿著水田直線前進,始終保持梨尖平穩(wěn)犁田,讓結板的土壤翻個底朝天;在具體操作時,既不能讓梨尖下沉,也不能讓梨尖上翹,因為梨尖下沉梨深了牛又拉不動,梨尖上翹又梨淺了達不到深耕細作的效果。從沒梨過田的母親,一個女人家,要學做這種費力又勞神的重體力活,確實太難為他了,這都是生活所迫。那天,母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犁田的工具套在耕牛肩上。她一邊耕田,一邊琢磨,偌大一塊田,如何一梨一梨地把表層翻開整平。人在水田里行走很不便,一會兒踩到高低不平的泥塊,一會兒有雜草絆腿礙事,更不用說左手扶梨、右手揚鞭驅趕水牛了。當母親驅趕耕牛走到田頭的時候,她一邊吆喝耕牛停下來,一邊將梨拖出水面旋轉180度急轉彎時,一不小心,梨腳頭(籌鐵制成)碰到母親的腿上,頓時鮮血直流。母親扯破自己的一段衣服包扎傷口,悲從心起,辛酸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這時的母親,對世道充滿憤怒,埋怨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怨恨地方官員只會欺壓老百姓,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有次,母親提及此事,我看到她腿上的陳舊傷疤,不由得想起她老人家在那艱苦年代里度日如年的生活往事。還有一次,母親因為耕田鬧了個大笑話。那時已經(jīng)解放了,正逢春忙,老天爺連日下起大雨,河水猛漲,男勞動力都被統(tǒng)一調(diào)派上河堤防洪,家里只剩下母親一個大人。母親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冒雨搶在播種之前去耕田,耕到田中央時,田埂上來了兩個男人,大聲叫喊:不能讓男勞動力在家里干私活,一律都得上大堤防洪。其實父親老早就上了大堤,母親還以為是喊別人呢,所以她全當沒聽到,繼續(xù)犁田。來人走下水田,來到她面前才看清是個女人,他們頓時一笑,化解了所有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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