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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吃到的一半的時候，你說外面下雨了。透過六樓的窗戶看下去，撐起的傘罩住人群，仿佛在這樣的距離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世界出來。你舉起那杯有些過甜的石榴檸檬汁，說道“我們干杯！”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別紀念的時刻，可我還是照做了。

兩個杯子聲音清脆地碰在一起又分開，我笑了。你總是擅長在瑣碎的日常中創(chuàng)造出特別的時刻，試圖告訴我當下的生活有多美好。你講話的時候我喜歡看著你的眼睛，你提到一路走過來的時候聞到樟樹的香味，急切地詢問我有沒有類似的感受，我不由自主地點頭了。其實我想不起來了，只是因為你的眼睛亮晶晶的，我通感了。

你今天的飯量很好，大口大口吃下米飯。直到你注意到我的眼神，才問我為什么不好好吃飯。我搖搖頭，吃飽了。我從來都不喜歡夏天，但好像很多難忘的記憶都發(fā)生在夏天。就像今天我們見面的時候，電梯緩緩向上，你在等我，然后你說——“你今天好漂亮！”通常我都羞愧于來自夏天的夸贊，總覺得那樣熱烈的溫度和我一點都不相符，因為太陽總是太過透亮，照得滿身污垢的我無法躲藏。而你，也是太陽。

幾天前，我讀到一封信。內(nèi)容雖然不多，僅有的一頁紙寫得密密麻麻。女孩的心思躍然紙上，收信的人卻沒有在乎過她的真心，反倒覺得絮絮叨叨的文字太過矯情，徒增煩惱。那是女孩最后給男孩的告別，讓我想起最近讀王爾德寫給波西的信，即便波西害得他臭名昭著鋃鐺入獄，他還是舍不得說出過分責備的話。所以我問你，愛得力量真的那么偉大嗎？

你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半杯飲料，沉默在我們中間散開。再后來你搖頭，說：我不知道。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尷尬，好像觸碰了某個禁區(qū)，但又無法找到辦法及時彌補，只好盯著窗外的雨。我們總是不擅長討論這樣的話題，就像我們即便挨在一起用餐，但心理的距離從來沒有因為物理距離而靠近。你還是站在你的世界里守望，我也站在我的岸上等待。

我們都特別特別努力，但絆住我們的，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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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文字的力量了?！蔽液軕c幸，你最后還是選擇直面跟我討論。我把自己的飲料推到你面前，你當然不會有理由嫌棄我的口水。杯子在你手中輕微地轉動，聲音很小?！拔铱傆X得文字對于現(xiàn)在的人來說很多余，需要費神的東西多一分都只會讓人覺得疲憊。文字可以為情感矯飾，簡單的東西因為它要變得復雜得多。”

我很難過。

因為我和那女孩一樣，除了能寫點文字之外，好像什么都不會了。我為那女孩據(jù)理力爭的同時，仿佛也是最后為文字的力量守住一份尊嚴與可能。而最讓我難過的，是我感受到我內(nèi)心的動搖。

日常中我們長篇大論地寫下些什么，用這些來抵抗生活的無意義?？蓛?nèi)心又有某個聲音非常清晰地告知我們自己，所有自我附加上去的意義，也同樣是沒有意義。我們建立標準，又摧毀標準；因為我們沒有信仰，我們都無能為力。

餐廳里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離開，很晚了，我們關于這問題的討論沒有再進行下去。無法在別人故事中得到的答案，如同我們無法在自己的故事中畫上完美的句號。最后的九分鐘，你牽住我的手，竟然低于夏天的溫度，有種跟我相符的意味。

“要把想說的話，寫給想聽的人?！睈鄄潘銢]有辜負。

你說七月下旬我會有好運，在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你帶著我，從死胡同中翻墻而逃，努力走進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