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丁輝 □劉丁輝 “黃河治則河南興,黃河亂則河南衰?!盵1]自古以來,河南作為承載黃河文明的重要區(qū)域,其興衰與黃河的治亂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自宋元后,尤其是自明代始,河南地區(qū)黃河水患陡然增加,河道變遷頻繁,給河南乃至整個中原地區(qū)造成了巨大的災難,而河南則成為黃河水患災情最為嚴重的區(qū)域。 一 在今河南蘭考縣城東北30多公里的南彰鎮(zhèn)宋莊村頭,立有一通石碑,因碑額刻有“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9個篆字,故后世稱其為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圖一)。黃陵崗,據(jù)明嘉靖《儀封縣志》記載:“在(儀封)縣東北五十里,有埠高數(shù)丈,周圍百余丈,世傳曹魏所筑?!闭幵邳S河堤防薄弱的“豆腐腰”一帶,黃河時常在這里決溢[2]。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以漢白玉雕成,立于明弘治十年(1497年)?!逗幽鲜∥奈镏尽分械摹包S陵崗塞河功完之碑”詞條,將立碑時間記作明弘治八年(1495年),當為誤。通高3.25米,其中碑身高2米,額高0.75米,寬0.65米,厚0.2米,下為一龜形座,高0.5米,碑額雕以盤龍。碑額篆字為李綸所書,碑文為劉健撰,李真、周文書[3]。此碑是為紀念堵塞黃河決口工程竣工而立,碑文系楷書。碑陽詳細記述了明弘治二年至八年(1489年~1495年)間,開封以東至今山東西南和江蘇西北交界處,這一段黃河決口泛濫的情況,以及當時治理黃河、堵塞決口的始末。碑陰,為協(xié)理河工、分辦河工的官員姓名及參加治河的35個縣的名字。對明廷先后委派劉大夏、李興、陳銳等官員前往治河的事由、治河所采用的方法、興修的主要工程、所動員的民工人數(shù)及使用材料等情況,碑文都有詳細的記載。除個別文字剝落外,大部分碑文尚可辨識,是研究明代黃河水患及治黃史實的重要資料?,F(xiàn)釋錄碑文如下: 圖一 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 明弘治二年,河徙汴城東北,過沁水,溢流為二:一自祥符于家店,經(jīng)蘭陽、歸德至徐邳入于淮;一自荊隆口至儀封黃陵崗,東經(jīng)曹、濮入張秋運河。所至壞民田廬,且勢損南北運道。天子憂之,嘗命官往治,時運道尚未損也。六年夏,大霖雨,河流驟盛,而荊隆口一支尤甚,遂決張秋運河東岸,并汶水奔注于海。于是運道淤涸,漕舟阻絕。天子益以為憂,復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臣劉大夏治之。既又慮其功不時上也,又加以總督之柄,并太監(jiān)李興、平江伯陳銳,俾銜命以往。三臣乃同心協(xié)力,以祗奉明詔,遂自張秋決口,視潰決之源以西,至河南廣武山淤涸之跡以北至臨清衛(wèi)河。地形既悉,然以時當夏半,水勢方盛,又漕舟鱗擁口南,因相與議曰:治河之道,通漕為急。乃于決口兩岸鑿新河三里許,屬之舊河以通漕舟。舟既通,又相與議曰:黃陵崗在張秋之上,而荊隆口等處又黃陵崗潰決之源,筑塞固有緩急,然治水之法不可不先殺其勢。遂鑿滎澤孫家渡口河道七十余里,浚祥符四府營淤河二十余里以達汴,疏賈魯河十余里,由曹縣梁靖口出徐州運河。支流既分,水勢漸殺,于是乃議筑塞諸口。其自黃陵崗以上,凡地屬河南,悉用河南兵民夫匠,即以其方面統(tǒng)之。按察副使臣張鼐、僉事臣李善、都指揮僉事臣劉朦、臣王杲分統(tǒng)之,臣大夏往來總督之。博采群議,晝夜計劃,殆忘寢食。故官屬夫匠等悉用命,筑臺卷埽,齊心畢力,遂獲成功焉。初,河南諸口之塞,惟黃陵崗屢合而屢決,為最難。故既塞之,后特筑堤三重以護之,其高各七丈,厚半之。又筑長堤荊隆口之東西各二百余里;黃陵崗之東西各三百余里,直抵徐州。俾河流恒南行故道,而下流張秋無潰決之患矣。是役也,用夫匠以名計五萬八千有奇,柴草以束計一千三百萬有奇,竹木以大小根計一萬二千有奇,麻又斤計三十二萬有奇。其興工以弘治甲寅十月而畢以次年二月。會張秋以南至徐州工程俱畢。臣興等工遂具完始以聞。天子嘉之,特易張秋鎮(zhèn)為安平;賜臣興祿米二十四萬石,加臣銳太保兼太子太傅,祿米歲二百石,進臣大夏右副都御史;理院事及諸方面官屬,進職增俸有差。乃從興等請于塞口各賜額立廟以祀水神。黃陵崗曰昭應。已又命翰林儒臣,各以工完之績文之碑石,昭示永久。臣健以次撰黃陵碑。臣惟前代以河之決而塞之,若漢瓠子,宋澶濮曹濟之間,皆積久而后成功,或至臨塞躬勞萬乘。今黃陵崗口潰決已歷數(shù)年,且勢洪闊犇放,若不可為,而筑塞之功,顧未盈二時。此固諸臣協(xié)心,夫匠用命之所致,然非我圣天子至德格天,水靈效職,乃宸斷之明,委任之專,豈能成功之,若是哉。臣職在文字,覩茲惠政,誠不可以無紀述……大明弘治十年十月初三日。 據(jù)碑文記載,明弘治二年(1489年),黃河在開封東北決口,分南北兩道入海,同時,黃河泥沙淤積南北道運,為害漕運,可見此次黃河水患之嚴重。據(jù)《明史·河渠志》記載:“郡邑多被害,汴梁尤甚,議者至請遷開封城以避其患?!毙叶安颊拘煦〕植豢?,乃止”[4]。明廷對此極為重視,碑文中說:“天子憂之,嘗命官往治?!痹斍橐娪凇睹魇贰ず忧尽罚骸熬旁旅装簽閼舨渴汤?,修治河道,賜以特敕,令會山東、河南、北直隸三巡撫,自上源決口至運河,相機修筑?!盵5]孝宗皇帝親派戶部侍郎白昂,會同山東、河南、北直隸三省巡撫,征夫25萬,“筑武陽長堤,以防張秋”。對于北道洪水,筑堤防護,在黃河北岸修筑陽武(今河南原陽)至張秋七縣長堤;對于南道洪水,“使河入汴,汴入睢,睢入泗,泗入淮以達?!盵6],用疏導汴河、睢河之法以泄洪,于是洪水得以疏散。但兩年后,即弘治五年(1492年)七月,“河勢北趨,祥符、蘭陽決口數(shù)道,沖黃陵崗犯張秋、戴家廟,掣漕河與汶水會而北行”[7],黃河又一次在封丘荊隆口、儀封黃陵崗等處決口,向北至張秋沖開運河堤防,向南將淮河大小支流淤塞,難以泄洪。至弘治六年(1493年)夏,北道黃河又決口沖擊運道,奪汶水入海,致使漕運斷絕。明廷遂改派工部侍郎陳政總理河道,征夫15萬,但“治未效而卒”。 面對河患,由于危及漕運的運行,孝宗皇帝欽命都察院右副使都御史劉大夏、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李興、平江伯陳銳前往河南治理黃患,碑文載:“天子益以為憂,復命都察院右副使都御史劉大夏治之?!眲⒋笙?,字時雍,華容人,其治黃事跡亦見于 《明史·劉大夏傳》:“(弘治)六年(1493年)春,河決張秋,詔博選才臣治。吏部尚書王恕等以大夏薦,擢右副都御史以行。乃自黃陵崗浚賈魯河,復浚孫家渡、四府營上流,以分水勢。而筑長堤,起胙城歷東明、長垣抵徐州,亙?nèi)倭?。水大治,更名張秋?zhèn)曰'安平鎮(zhèn)’。孝宗嘉之,賜璽書褒美,語詳《河渠志》。召為左副都御史,歷戶部左侍郎?!盵8] 二 結(jié)合《明史·劉大夏傳》《明史·河渠志》及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文,劉大夏等人采取遏制北流,分水南下入淮的方案,大致分為四個步驟。首先,是通運?!爸魏又?,漕運為急”,保障明廷漕運命脈的暢通,在張秋決口兩岸,開河三里許,以使運道暢通。其次,是往南分流黃患。在黃陵崗南浚賈魯河四十余里,“由曹出徐,以殺水勢”,使洪水由曹縣南流徐州。再次,堵塞黃陵崗的決口。又從中牟孫家渡口,開鑿河道七十里,“導使南行,由中牟、潁川東入淮”,疏通祥符縣四府營淤河,“由陳留至歸德分為二,一由宿遷小河口,一由亳州渦河,俱會于淮”[9],分洪水南行入淮,將洪水化整為零之后,再順利堵塞黃陵崗、荊隆口的決口。最后,修筑黃河北岸大堤,阻止黃河北犯。又在荊隆口之東、西筑堤各二百余里,黃陵崗之東、西筑堤各三百余里,直抵徐州[10]。至此,黃河“復歸蘭陽、考城,南入運河,會淮水,東注于淮”[11],“而潰決之患于是息矣”[12],基本抑制了洪水的漫流,且使“漕河上下無大患者二十余年”[13],為明代中后期社會經(jīng)濟的穩(wěn)定發(fā)展奠定了重要基礎(chǔ)。這次治理后,黃河自開封向東,不再向東北經(jīng)山東流入渤海,而是向東南,經(jīng)徐州,由洪澤湖北匯入淮河,奪淮河河道入黃海(圖二)。此次治水,采取了以疏為主,疏浚、堵口、筑堤三管齊下的得力措施,可謂標本兼治,為前幾次治水所不齊備,因而得以成功,在明代乃至中國治黃史上留下極為濃重的一筆,這一治黃理念、方略、措施等都對同時代和后代的治理黃河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圖二 明弘治年間河南黃河流經(jīng)示意圖 治水成功后,孝宗皇帝詔令改張秋鎮(zhèn)為“安平”,并嘉獎各有功之臣,“帝以黃陵崗河口功成,敕建黃河神祠以鎮(zhèn)之,賜額曰'昭應’?!盵14]寓意昭示永久。弘治十年(1497年)秋,立漢白玉“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于黃陵崗決口堵塞處。由于多年黃河泥沙的淤埋,黃陵崗的險要之處早已蕩然無存,僅余這通石碑供后人憑吊。黃陵崗塞河功完之碑造型莊重,雕琢精美,且內(nèi)容記述詳細,是難得的治河史料,于1963年被列為河南省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王渭涇:《黃河治亂與河南興衰》,《黃河科技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2]左慧元:《蘭考黃河“白玉碑”——黃河史說之四》,《中州統(tǒng)戰(zhàn)》1999年第7期。 [3]河南省文物局:《河南省文物志》,文物出版社,2009年。 [4][5][9][11][14]張廷玉等:《明史·卷八十三·河渠一》,中華書局,1974年。 [6]張廷玉等:《明史·卷一百七十一·許有貞傳》,中華書局,1974年。 [7]岑仲勉:《黃河變遷史》,人民出版社,1957年。 [8]張廷玉等:《明史·卷一百八十二·劉大夏傳》,中華書局,1974年。 [10]王學要:《明代河南地區(qū)黃河水患與治理思想研究》,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12]《明孝宗實錄·卷九十七》,臺灣歷史語言研究所,1966年。 [13]張廷玉等:《明史·卷八十五·河渠三》,中華書局,1974年。 (作者單位 《中原文物》編輯部) [責任編輯 秦秀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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