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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晚翠軒詩

稱詩有高學(xué)，云以澀為貴_（1）。子豈真可人，所詣遽爾邃_（2）。詩懷文字前，未得殆難會(huì)_（3）。即論句法秘，大事匪狡獪_（4）。初如咀橄欖，枯中說滋味_（5）。終乃啖枇杷，甘平宜渴肺_（6）。子詩實(shí)早就，流宕可毋畏_（7）。試回刻意功，一極才與思_（8）。向來謬見推，淺語不予贅_（9）。仍當(dāng)摹千文，為君題晚翠_（10）。

【箋注】

據(jù)《鄭孝胥日記》，光緒二十三年（1897）六月十八日（7月17日），林旭來拜訪鄭孝胥，出示其詩集《晚翠軒詩》。次日鄭孝胥作此詩。

林旭（1875-1898），字暾谷，號(hào)晚翠，福建福州人。1893年鄉(xiāng)試解元。1898年被授以軍機(jī)處章京，參與維新變法，失敗后被殺，是“戊戌六君子”之一。

此詩既指出了林旭詩的特點(diǎn)，又對(duì)其詩的寫作提出了繼續(xù)發(fā)展的期待，語氣耿直而情真。

    （1）“稱詩”二句：你主張寫詩要有高尚學(xué)問，說是奧澀的詩風(fēng)最為可貴。

    “澀為貴”，陳衍《重刻晚翠軒詩敘》云：“暾谷力學(xué)山谷、后山，寧艱辛勿流易，寧可憎勿可鄙。”錢仲聯(lián)《近代詩評(píng)》：“林晚翠如漫郎文格，苦澀見奇?！?/span>

（2）“子豈”二句：你豈是真要作稱人心意的人，很快地達(dá)到深邃的造詣！

“可人”，稱人心意。宋黃庭堅(jiān)《次韻師厚食蟹》：“趨蹌雖入笑，風(fēng)味極可人?！?/span>

“遽爾邃”，很快到達(dá)深邃程度。遽，驟然，突然。邃，深邃。

詩的前四句，評(píng)論林旭為詩追求以澀為貴，很快就達(dá)到較深的水平。

（3）“詩懷”二句：詩的情懷產(chǎn)生在行文之前，沒尋找到，那是難以與其相遇。

（4）“即論”二句：就是談?wù)撛姼杈浞ǖ膴W秘，最重要的并不是機(jī)靈聰慧。

“句法”，詩句的結(jié)構(gòu)方式。宋蘇軾《次韻范淳父送秦少章》：“句法本黃子，二豪與揩磨?！?/span>

“狡獪”，謂機(jī)靈。清和邦額《夜譚隨錄·噶雄》：“有務(wù)子者，年與雄埒，為人亦狡獪穎秀?！?/span>

從第五句到第八句，闡述“稱詩有高學(xué)”的道理，不在于文字的技術(shù)層面。暗有激勵(lì)林旭努力增加學(xué)養(yǎng)之意在。

（5）“初如”二句：一開始就如像食橄欖一般，苦澀中喜歡那其中的滋味。

“咀橄欖”，橄欖初食微澀，回味而甘。宋蘇軾《橄欖》：“紛紛青子落紅鹽，正味森森苦且嚴(yán)。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狄葆賢《平等閣詩話》：“其詩或有病其澀者，余謂正如橄欖回甘，于此間彌見風(fēng)味?！?/span>

（6）“終乃”二句：最后才像吃枇杷這種水果，甘甜平和，適宜饑渴腸胃。

“甘平”，甘甜而平和的滋味。多指涼性水果。枇杷即甘平水果。

“渴肺”，人缺水饑渴的狀態(tài)。唐鄭嵎《津陽門詩》:“開壚引滿相獻(xiàn)酬,枯腸渴肺忘朝饑。”

從第九句到第十二句，發(fā)揮詩“澀為貴”，要回味后甘，終至發(fā)展為平和的狀態(tài)。顯然這寓有對(duì)林旭的勸誡與期待。

（7）“子詩”二句：你的詩篇實(shí)在說得上是早熟，流暢激蕩，豈不令人敬畏！

“早就”，早熟，早有所成。《梁書·簡文帝紀(jì)》：“太宗幼而敏睿，識(shí)悟過人，六歲便屬文，高祖驚其早就，弗之信也。”

“流宕”，謂詩文流暢恣肆。明李日華《六碩齋筆記》卷一：“詩既流宕可喜，書法亦爽爽雄快?！?/span>

“可毋”，豈不是?？桑M。

（8）“試回”二句：試著要減少刻意作詩求工，把才氣與深思發(fā)揮到極致。

“刻意”，此指林旭刻意作詩，追求幽澀，有批評(píng)意。

從第十三句到第十六句，王培軍《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箋證》云此四句：“周達(dá)《叔子詩稿跋》釋鄭孝胥意云：“蓋許其成，而又惜其成家太早也?！保ā妒遄釉姼濉犯剑┲堋⑧嵾^從較密，此語自得其解?！?/span>

（9）“向來”二句：向來是我被你錯(cuò)誤地推崇，淺薄的話語，我不多說給你。

“淺語”，淺薄的話語。清趙翼《甌北詩話·杜少陵詩》：“其筆力之豪勁，又足以副其才思之所至，故深人無淺語?！?/span>

（10）“仍當(dāng)”二句：還應(yīng)當(dāng)為你多寫許多文字，好為你題在晚翠軒的詩集。

“千文”，此指極多的文字。

后四句，自稱因自己被林旭所推崇，故所說亦非“淺語”，真要題其詩，恐要說更多的話。頗見真情。

【附記】

    一、龐俊云：“深談要道，非悠悠者所知?！?/span>（《養(yǎng)晴室遺集》卷十五《海藏樓詩評(píng)語》）

   二、朱大可稱海藏論詩貴“澀淺真”三字，舉此詩“稱詩有高學(xué)，云以澀為貴”，為貴“澀”之證。（見《海藏樓詩之研究》。）參見0066《感舊示李芝楣》【附記】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