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人世間》時,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部文學作品,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梁曉聲和路遙同為知名作家,同是1949年生人,同為茅盾文學獎獲得者。而且二人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路遙《平凡的世界》,梁曉聲《人世間》,都是現(xiàn)實主義力作,地域特點很強,路遙的小說反映陜西的風土人情和普通民眾的悲歡離合,而梁曉聲的小說則以一戶平凡的周家人為主角,展現(xiàn)東北老工業(yè)基地的人們在經(jīng)濟改革浪潮下的喜怒悲歡。對比來說,路遙出生于貧苦的農(nóng)民之家,曾經(jīng)歷過異常艱難困苦的成長歲月,所以,他筆下的主人公孫少平,對貧窮和苦難的感受異常強烈,也異常敏感自尊,對現(xiàn)實、世事、命運的思考和抨擊也分外深刻和猛烈。而梁曉聲是成長于東北省城哈爾濱的工人階層子弟,年輕時曾經(jīng)歷下鄉(xiāng)插隊,在北大荒度過了七年的知青歲月。因為擅長寫作,被老師推薦上了復旦大學,從此開始了專業(yè)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梢哉f,《人世間》中的周秉義和周蓉的部分經(jīng)歷,都帶有作家本人的生活印跡。《人世間》中的周家老大周秉義,與《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都是與一位高干子女相愛相戀,但是,周秉義和郝冬梅修成了正果,而且一生幸福,而孫少平和田曉霞,卻落得個天人永隔,永世懷念的結(jié)局。同是和高干子女談戀愛,周秉義和孫少平的戀愛命運為何如此不同?今天,露珠就來解析一下周秉義和孫少平兩人的愛情人生。周秉義和郝冬梅,兩人是市重點高中的同學,在高中時候就相互喜歡。高中畢業(yè)后,冬梅常常到秉義家里去玩,他兩個再加上周蓉,周蓉的崇拜者蔡曉光,四人經(jīng)常在一起討論文學,談天說地,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冬梅雖是副省長的女兒,但她的父親那個時候已經(jīng)被打倒了,所以,從那個時代的認知來說,她的家庭背景反而比不上工人階層出身的秉義呢。故此,秉義在冬梅面前沒有什么自卑感,倆人悄悄談起了戀愛。后來,倆人又一起下鄉(xiāng)插隊。插隊地點離得不遠,可以經(jīng)常見面。所以,在冰天雪地的北大荒,秉義和冬梅的愛情更加鞏固。為了愛情,秉義甚至放棄了極好的上升機會。對此,冬梅也深受感動。二人就在插隊的地方結(jié)婚了。婚后二人一直甜甜蜜蜜的。冬梅因為打水時不小心掉進了井里,導致了不孕,但秉義卻毫無怨言,甚至為了防止父母對冬梅不滿,對父親謊稱是自己不育。所以,秉義和冬梅的愛情基礎極其牢固。再后來,秉義和冬梅雙雙考上了大學。冬梅上的是省醫(yī)學院,而秉義一舉考上了北京大學。秉義在大學里表現(xiàn)也非常優(yōu)秀,還未畢業(yè),戰(zhàn)友姚立松的領導就相中了他。但被他拒絕了。秉義的起點很高,從政后也一直順風順水。他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岳父岳母也非常恭敬周到,岳父岳母也非常賞識這個女婿。岳母金月姬對秉義,就像是一個從政道路上的老師,給予了秉義非常多的建議和提點。在秉義事業(yè)的關鍵時刻,岳母更是積極推了他一把。而冬梅也是個很有修養(yǎng)和見識的女子,她并沒有因為自己父母地位的變遷,而在秉義面前變得高傲。相反,她非常在乎秉義的感受,還曾為了秉義家的事與母親據(jù)理力爭,甚至為此被母親打了一個耳光。秉義雖出身于平民階層,但共同插隊的經(jīng)歷,磨煉和考驗了他與冬梅的感情,讀名牌大學的履歷,又使他擺脫了自己的出身和階層,和冬梅站在了同樣甚至更高一級的平臺上。秉義和冬梅兩口子,既有共同語言,又有共同經(jīng)歷苦難的時光,三觀基本一致,感情又融洽,所以,他們能生活幸福,白頭偕老。秉義唯有一樁遺憾事,就是自己的父母始終沒有和岳父岳母見過一面。但這其實也不完全是冬梅爸媽的責任。秉義的父母也沒有積極爭取過和親家見面。其實秉義父親周志剛,也一直有一種工人老大哥的自傲和清高。孫少平,陜北貧苦農(nóng)民的兒子,高中畢業(yè)后沒有考上大學。先是在農(nóng)村老家當代課老師,后來出門打工攬活,漂泊無定。一個偶然的機緣,讓他成為了一名煤礦工人,算是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孫少平與田曉霞,在高中時結(jié)識。田曉霞為人爽朗熱情,見識與眾不同,是孫少平人生道路上的啟蒙老師。在曉霞的鼓勵和支持下,孫少平讀了很多書,逐漸開始擺脫狹隘的小農(nóng)意識,轉(zhuǎn)而想追求更廣闊的人生天地。在田曉霞考上了黃原師專以后,孫少平主動與田曉霞斷了聯(lián)系。后來,在他打散工的時候,在街上偶遇了田曉霞。曉霞對他這個攬工漢完全沒有歧視,反而因為他對于人生和命運的獨立思考而敬佩他,欣賞他,覺得他很特別。從此倆人又開始了來往。進而發(fā)展到相愛相戀。看起來她們的愛情很美好,但是孫少平一回到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中,就立刻覺出自己和田曉霞生活的差距是如此巨大。但是田曉霞不流于世俗的個性,以及對他們愛情的積極主動,給了孫少平暫時的勇氣。后來,田曉霞在一次洪水災害中,為了救一名兒童,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寫到這里,我就要問了:路遙為何非要把田曉霞寫死?為什么不能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路遙在田曉霞這個角色身上,傾注了自己對于理想女性的全部熱情,他把田曉霞寫成了一個完美的女性形象。正因為田曉霞是完美的,理想主義的,有勇氣背叛世俗的,所以,如果田曉霞不死,她肯定不會屈從于現(xiàn)實的壓力,一定會選擇勇敢地和孫少平在一起的!可是路遙知道,我們也知道,現(xiàn)實中就沒有田曉霞這樣完美理想超凡脫俗的高干子女。所以,作為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平凡的世界》,是不可能出現(xiàn)田曉霞和孫少平結(jié)婚的大團圓結(jié)局的。然而,如果不寫死田曉霞,讓田曉霞因為現(xiàn)實的阻撓而和孫少平分開,那這個人物的性格邏輯就毀了,就是一個前后不一致的田曉霞了。所以路遙只好狠下心來,在小說中親手送走了田曉霞。據(jù)說,路遙寫完田曉霞死的這一段以后,擲筆伏案大哭了一場!就連田曉霞的堂姐田潤葉,當初只是一個縣城小學的老師,尚且不能和初戀孫少安走到一起,更何況是地委書記(后來又升任省委副書記)的女兒呢!怎么可能和煤礦工人孫少平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路遙給了孫少平一段非凡的美好愛情,又親手葬送了他的愛情。究其原因,不是路遙心狠,也不是路遙非要制造悲劇以此來凸顯作品的偉大,而是他不得不遵循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原則。倘若孫少平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畢業(yè)后有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那他和田曉霞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差在了他沒有周秉義的聰明和優(yōu)秀,沒有周秉義一流大學的學歷,更沒有秉義和冬梅共歷患難的一段特殊經(jīng)歷。是那個時代的特殊機緣,促成了秉義和冬梅的相識相戀;也是周秉義本人的聰穎出色,才讓他和冬梅的愛情之花一直綻放,永不凋謝的。而貧苦農(nóng)民的兒子孫少平,雖有對生活與人生的不凡見解,但個人學歷和社會地位的局限,讓他和田曉霞的愛情火焰驟然熄滅,最后他選擇放逐自己的理想,心灰意冷地回到了他該待的地方,煤礦,惠英嫂的身邊。今年恰逢路遙逝世三十周年。這三十年,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吃好穿好住得好。但階層的躍升卻越發(fā)艱難了。雖然大學生早已不是過去的天之驕子,但讀大學,尤其是讀一個重點大學,依然是平民家庭的子女最好的出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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