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武則天，有一點不得不提，那就是她在位15年，用了14個年號。不同歷史時期帝王的年號，包含著不同的思想內(nèi)涵。每位皇帝在位期間的年號數(shù)量不一，最多者為武則天。她為什么這么頻繁地更換年號？

武周建元及以后的每次改年號，都是政治、經(jīng)濟、宗教、文化各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武則天的14個年號，分別是天授、如意、長壽、延載、證圣、天冊萬歲、萬歲登封、萬歲通天、神功、圣歷、久視、大足、長安和神龍。

每一個年號是怎么來的？背后有什么內(nèi)涵呢？

首先是天授。雍州人唐同泰在石頭上鑿出“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8個字，謊稱在洛水獲得，獻給了武則天，武則天于是給自己加尊號為“圣母神皇”；后來傅游藝帶領百姓900多人請求改國號為周，賜皇帝姓武氏，武則天表面上不同意，卻又將傅游藝升職，這很能說明武則天其實是很想改唐為周登基為帝的。于是，王公大臣、百姓、酋長、道士6萬余人再次請求改國號為周，于是在690年，武則天改唐為周，改元天授，意思正是上天授予武則天君權。

第二個年號是如意。武則天對改元“天授”以來各項事情都感到如意。改元“如意”，正反映出武則天這一時期的得意心態(tài)。

第三個是長壽。武則天因為長出了新牙齒，改元長壽。從生理學的角度來說，這年68歲的武則天長出新牙齒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長壽”卻寄托著武則天追求健康長壽的愿望，這是事實。

第四個是延載。長壽元年(692年)，王孝杰大破吐蕃，收復丟失了多年的龜茲等四鎮(zhèn)，設置了安西都護府。693年9月，武則天接受魏王武承嗣等5000人上表的請求，加尊號為“金輪圣神皇帝”。694年5月，武承嗣等人再次請求武則天加上“越古金輪圣神皇帝”的尊號，5月就改元延載。金輪，原指如輪狀之佛光。武則天祈求借助超佛光的庇佑，來保持收復四鎮(zhèn)以來的大好局面，以延續(xù)武周的愿望。

第五個是證圣。695年正月，武則天加尊號“慈氏越古金輪圣神皇帝”，改元證圣。這里，武則天尊號中新增的“慈氏”及改元年號的“證圣”，都和佛教關系很密切?！按仁稀奔捶鸾讨械膹浝辗?。武周革命前夕，薛懷義等人說武則天是彌勒下凡；“證圣”亦為佛教語，即證入圣果之義。武則天通過加尊號“慈氏越古金輪圣神皇帝”，暗示自己是彌勒降到世間、借助金輪佛光來治理天下。改元“證圣”，則顯示出武周立國以來政績卓著，幾乎接近“證入圣果”的境地。

第六個是天冊萬歲。695年，武則天加上了尊號“天冊金輪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天冊萬歲”。武則天因為明堂失火的事情殺了薛懷義，自然要去掉當年薛懷義的倡議。然而佛法庇佑卻不可不要，因為只有仰仗佛法的庇護，武周才能國運長久，萬世不衰，這大概就是武則天改元“天冊萬歲”的初心。武則天在這里將皇權思想和神權思想有機結合起來了。

第七個是萬歲登封。改元“天冊萬歲”1個多月后，突厥首領派遣使者請求投降，武則天很高興，封賞了他。為了答謝上天的“授命之恩”，武則天于696年臘月，在嵩山舉行盛大的封禪活動，篙山封神當天，武則天就改元“萬歲登封”。

第八個是萬歲通天。武則天臨朝稱制之后，在唐睿宗垂拱四年(688年)2月建明堂。695年正月，明堂被薛懷義放火燒毀后，武則天很快又讓人重建。696年3月，新明堂建成，武則天特地將明堂改稱通天宮，赦天下，改元“萬歲通天”。這一年號，蘊含著武則天希望借助新落成的明堂，祈求上天庇佑，使得風調(diào)雨順、社會安寧。

第九個是神功。696年，武則天改元神功。歷時一年多的契丹叛亂，先后兩次大敗武周軍，最終卻被突厥打敗。經(jīng)過契丹的叛亂，武周王朝非但沒有領土損失，反而增加了昆明部族。在武則天的眼中，這一切都是因為通天宮、九鼎通神的“神功”天助所致，這就是改元“神功”的原因。

第十個是圣歷。武則天開始壓抑武氏集團，將曾受到酷吏迫害卻有才干的人安排到重要部門，糾正酷吏政治造成的冤獄?！笆v”就是太平盛世的象征。糾正冤案，任用諫臣，武則天希望依此達到永享太平盛世的目的，這正是她改元“圣歷”的初心。

第十一個是久視。隨著年齡的增長，武則天身體日見衰弱。她非常重視養(yǎng)生，當她服長生藥治好疾病之后，大赦天下，改元“久視”，寓意永久存在、長生不老。此次改元，流露出武則天對長壽的追求。武則天變得現(xiàn)實了不少，只求身體健康。

第十二個是大足。701年正月，廣東出現(xiàn)大的足印，據(jù)說是佛的圣跡，武則天改元大足，這既是因為“佛跡見”，更是因為要對佛道二教做一種平衡。

第十三個是長安。唐代的洛陽和長安是東西兩京。唐朝初建時即以長安為京師，終唐一代，都沒有改變。但洛陽的地位也相當重要，甚至在高宗和武則天時超越于長安之上。高宗在位33年中，七幸洛陽，累計達11年之久。高宗死后，武則天執(zhí)政22年，除了晚年一度回長安2年外，其余時間都在洛陽?？梢?，高宗、武則天時，洛陽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后來，武則天帶著百官離開洛陽，回到西京，到達長安當天就赦天下，改元長安，這個象征意義是很明顯的。武則天正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削弱武氏集團，鞏固太子地位，平衡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矛盾，使自己的政權長治久安。

第十四個是神龍。武則天認為自己和所有男性皇帝一樣是真龍?zhí)熳?。這正是武則天改元“神龍”的初心。武則天改元神龍不到一個月，張柬之等發(fā)動政變，武則天被迫傳位于唐中宗。

這些年號用今人的眼光來看都很高大上，似乎歷史上只有武則天是獨一份，讓我們來看看武則天的這些年號究竟有什么特點吧。

武周一朝用過的14個年號，在古代是很獨特的，有幾個突出的特點：

其一是選擇黃道吉日來改元，祈求神靈的庇佑。武則天特地在九月九日和一月一日改元，比如在九月九日改元天授、長壽、天冊萬歲，在一月一日改元如意、證圣、圣歷、神龍，正是借助黃道吉日，祈求神靈的庇佑。

其二，這些年號是武則天“標新立異”性格的體現(xiàn)。在2000多年的中國皇朝史上，算上農(nóng)民起義的首領以及各地方割據(jù)勢力，一共有658位帝王，先后使用過1173個年號，每位帝王平均使用過1.78個年號，其中使用年號最多的就是唐高宗和武則天，每人14個。然而武則天改換年號的頻率遠遠超過唐高宗。

武則天頻頻改元，正是她輕信善變、喜歡標新立異的性格的體現(xiàn)。她是一個具有強烈自卑感的女人，并不像通常人們認為的那樣剛毅、自信。她因為早年家庭不睦、出身低微及曾為太宗才人等原因而產(chǎn)生自卑心理。這種心理決定了她的性格特征，就是權力欲強、殘酷毒辣和遲疑多變。這些特征的產(chǎn)生發(fā)展與自卑心理的催化作用密切相關，且隨著自卑心理的消長而消長。

此外，武則天是個女性，女性的許多特點她并不能超越。男性皇帝年號較少，這反映了男性穩(wěn)定理性的心理素質(zhì)。女性心理素質(zhì)則是感性大于理性，心理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響而發(fā)生波動，情感較脆弱。武則天首先是個女性，然后才是皇帝。

其三是充滿宗教氣息，糅合儒佛道為我所用。14個年號中，有儒學內(nèi)涵的是萬歲登封、萬歲通天、神功、圣歷、長安、神龍；有佛教內(nèi)涵的是延載、證圣、大足；有道教內(nèi)涵的是長壽、久視；諸種內(nèi)涵兼而有之的是天授、如意、天冊萬歲。

綜觀武則天的一生，實際上是在極為痛苦的矛盾中度過的，先是男、女之論，她得設法證明女人也能做皇帝；后來又有傳位問題，是把皇位傳給武姓的侄子，還是傳給李姓的兒子。在中國歷史上，這種矛盾也是很少有的。她往往在痛苦中選擇。所以在她的政治生涯和思想理念中表現(xiàn)出來的矛盾很多，她很崇佛，以轉輪王、甚至彌勒自居，但又有“天冊”、“登封”、“通天”的舉動，還讓人編纂《三教珠英》。儒教甚至道教中的一些東西，也被她充分利用。

武則天將自己的政治思想、宗教觀念、世俗愿望等熟練地運用到年號之中，表現(xiàn)出了她精明的政治才能和復雜的性格特征。

武則天是中國歷史上使用年號最多，改元最頻繁的皇帝。這與她具有強烈的自卑感和女性身份有很大的關系。她每一次改年號都是有原因、有背景的，每一個年號也都有寓意。無論儒釋道，都被她嫻熟地運用到年號當中，為自己的政治生命服務，這些都反映出了她杰出的政治才能。從這些年號當中，我們可以更好地認識武則天其人和武周社會。

參考文獻

【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2019年版；

勾利軍：《武則天的自卑心理與性格特征》，《史學月刊》1998年第1期；

孫英剛：《武則天的“七寶”——佛教轉輪王的圖像、符號及其政治意涵》，《世界宗教研究》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