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雜談 江雁 國中諸文化,以琴為最。其為樂器,摹形狀物,表情達意,未有出其右者。然于樂器之外,琴尚兼具道德、哲學乃至宗教、政治之內(nèi)涵。非如是,不足以成就琴之地位,如是,則致世人易為其所累,而忽視琴之音樂本質(zhì),究竟不美。
竊以為,習琴者自當以琴為琴,可敬之,不必畏之,更不必神化之?;蛴醒郧傩中?,不必拒之,可一笑了之。
世人談琴,常以“清微淡遠”為美。然則琴曲數(shù)千,若只以此四字為論,未免單調(diào)。吾以《廣陵散》觀琴,其曲風激昂慷慨,盡顯殺伐果決,兵戈之氣,豈是“清微淡遠”可擬?是故既重“清微淡遠”,恐致琴曲苦澀無節(jié),亦不美矣。
竊以為,新聲古調(diào),俱當豐富音色,輕重緩急兼而有之,空靈高遠兼而有之,清脆厚重兼而有之,方可盡天地顏色,世間萬象,方可抒胸中塊壘,心底柔腸耳。
時人常有重琴之道德水準者,歷數(shù)古琴君子之風,常欲操琴以修心養(yǎng)性,弄縵以升華精神。殊不知,如此常忽略音樂之情感屬性,致禁區(qū)重重,不敢稍有表現(xiàn)。然琴之意義,非只重精神。若漠視琴技,指法粗糙,似操琴而人琴兩分,猶不美耳。
竊以為,操琴之道,既不只以他人為可法,又不只以諸譜為可憑,聆音察調(diào),以心體會。心有所得,復應于手,手有相應,人琴合一,如是方為真好。若達此境,人琴皆成君子爾。
習琴至今,常惑一事:古人好為新聲,時人泥于古調(diào),何也?度之一二,當為今人重傳統(tǒng),古人思革新之故爾。吾性愚鈍,戰(zhàn)戰(zhàn)兢兢撫琴,未嘗有創(chuàng)新之意。偶再思忖,則古人之新聲,不亦今人之古調(diào)乎?
吾性孤僻,然身處俗世,終不免為俗事所擾。為求寧靜故,或操琴或讀書,以拂心塵。如是日久,漸覺琴書固為異體,其實常有同用。書以文字明義,琴以五音傳神。書中諸字累積,輔以起承轉(zhuǎn)合,方成文章;琴上宮商角徵,抑揚頓挫,才成曲調(diào)。文章能表意,所以可觀可讀,曲調(diào)能抒情,故而可聽可彈。熟讀唐詩者,開口有佳句,操縵技高者,揮手傳妙音。
是故文章古琴,皆能明理達教,譏諷笑罵,琴伴書侶,實乃人之良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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