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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 | 姜景奎:想搞懂印度教文化,就得搞明白濕婆神

 sy1803 2023-05-01 發(fā)布于中國香港
本文共15031
閱讀預計約30分鐘

作者 | 姜景奎
編輯 | 關云逸 穆祎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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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教三大主神,由左至右分別為梵天、毗濕奴、濕婆。圖源:網(wǎng)絡
印度教是一神信仰多神崇拜的宗教。一神信仰,是就信徒的終極追求層面而言的,一神指大我、最高實在,名“梵”。印度教主張,信徒是小我,本質(zhì)上與大我同質(zhì),即“梵我同一”;小我只有與大我合一,才能超脫輪回,實現(xiàn)解脫,達到“梵我合一”。這是印度教徒的終極目標。多神崇拜,是就信徒的日常生活層面而言的,即在現(xiàn)實中,信徒們朝暮頂禮的并非是那唯一的終極的梵,而是梵的人形或異形顯現(xiàn),或為毗濕奴,或為濕婆,或為杜爾迦,或為林伽,或為圣石,數(shù)不勝數(shù)。[1] 一神信仰具哲學淵源,多神崇拜與神話相關。本文議論神話,不涉哲學。三大神體系是印度神話的主體結(jié)構(gòu),印度教徒頂禮的所有神靈幾乎都可以歸于這一體系。不過,筆者不擬以神話論神靈,而是剝離神秘罩衫,拋開虛幻傳說,以世俗為基礎,從“歷史”角度對現(xiàn)有神話體系和主要神靈進行解讀。

濕婆是三大主神之一,本文對濕婆進行解讀。[2]

一、概述  

一般認為,印度神話[3]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三個時期,即吠陀文明時期[4]的三界神階段、婆羅門教文明時期的三大主神階段和中世紀的三大神體系階段。筆者稍有異議,認為吠陀文明時期之前還有一個階段,為印度河文明時期的原始濕婆神階段。下文有詳議。中世紀以后,印度神話基本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變化,印度教信仰體系也沒有多少改變,因此,印度神話就是三大神體系神話。三大神體系神話指的是以梵天、毗濕奴和濕婆三大主神為支撐的印度神靈體系。梵天主創(chuàng)造,為創(chuàng)造之神,妻子是主文藝的薩拉斯瓦蒂女神;毗濕奴主護持,為護持之神,妻子是主財富的拉克希米女神;濕婆主毀滅,為毀滅之神,妻子是主懲惡的帕爾瓦蒂女神。不過,在日常生活中,印度教徒基本不理梵天,對他不祭不拜。印度教三大教派分別是毗濕奴教派、濕婆教派和薩克蒂教派[5],也不存在梵天教派。薩克蒂教派形成最晚,崇拜女神,尤以杜爾迦女神、迦利女神為形象代表,信徒崇其陽性特征,即殺魔除暴之力,其陰性特點如善良、生育、美麗、持家等較為少見。由此,名之曰三大男性主神的鼎力狀態(tài),實際上是兩位男神和一位女神的三足鼎立,梵天充數(shù),女神正尊。在奉祀方面,代表毗濕奴的是毗濕奴人形形象,代表女神的抑或是杜爾迦人形形象,抑或是迦利人形形象;但代表濕婆的卻是林伽[6]或林伽與約尼[7]的合體形象,而且該形象幾乎遍及所有印度教信仰地區(qū)和族群,成為印度文化的一大奇特之處。

杜爾迦女神和迦利女神并不是兩個女神,而是一個女神的兩種形態(tài)。她們是濕婆神的妻子帕爾瓦蒂的異己形象。帕爾瓦蒂另有其它多種形態(tài),有“九女神”和“十慧母”之說,含“高麗”“烏瑪”等?!笆吩姟薄巴罆庇涊d,濕婆和帕爾瓦蒂生有兩子,長子是戰(zhàn)神室建陀,次子是智神伽內(nèi)什;濕婆長居北印度克什米爾地區(qū),帕爾瓦蒂長居東印度孟加拉地區(qū),室建陀長居南印度達羅毗荼地區(qū),伽內(nèi)什長居西印度馬哈拉施特拉地區(qū)。如此,濕婆一家“四分五裂”,成為印度文化的又一奇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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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十種形態(tài)。圖源:網(wǎng)絡

總體說來,印度神話構(gòu)成紊亂,神靈眾多,經(jīng)典繁雜,矛盾重重。相關經(jīng)典有“吠陀文獻”“史詩”和“往世書”等,“吠陀文獻”指《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阿達婆吠陀》以及“梵書”“森林書”“奧義書”,“史詩”指《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往世書”有大小三十六部,如《薄伽梵往世書》《梵天往世書》《毗濕奴往世書》《濕婆往世書》《蓮花往世書》《林伽往世書》《室建陀往世書》《侏儒往世書》《火神往世書》等。

二、濕婆的身世 


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濕婆神源于印度河文明時期的瑜伽尊者和吠陀文明時期的樓陀羅神,前者為原始濕婆,為印度本土達羅毗荼人血脈,后者是天國野豬,具雅利安人血統(tǒng)。具有人格神意義的濕婆一名最早見于“奧義書”,“四吠陀”“梵書”“森林書”中均沒有;樓陀羅之名出現(xiàn)很早,首見于《梨俱吠陀》?!皧W義書”中的濕婆沒有故事性,《梨俱吠陀》中的樓陀羅地位卑微。《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中的濕婆形象相對豐滿,“往世書”中的濕婆則完全具有了今天的主神形象。

根據(jù)人類學家的意見,印度現(xiàn)有尼格利陀人、原始澳大利亞人、東亞人、達羅毗荼人和印度雅利安人五類人種,其中達羅毗荼人和印度雅利安人是主要人種,是印度主體文明的創(chuàng)造者和傳承者,印度神話因他們而產(chǎn)生和發(fā)展。根據(jù)考古學和人類學成果,發(fā)端于公元前7000年前后、繁榮于公元前2600~公元前1700年前后的印度河文明的創(chuàng)造者是達羅毗荼人,是原始濕婆的母家;而于公元前2000年前后開始,并于公元前1500年前后大規(guī)模遷入印度次大陸的吠陀文明的傳播者是印度雅利安人,是樓陀羅的父族。由此可見,后世濕婆是達羅毗荼人和印度雅利安人的混合體。

就印度河文明而言,公元前7000年前后于印度河流域中部偏西的梅赫爾格爾地區(qū)(于今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境內(nèi))就有了相對成熟的族群村落,具有農(nóng)耕(大麥和小麥)和畜牧(牛、山羊、綿羊)特色,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印度次大陸文明遺址。公元前3000年前后,印度河文明進入相對快速的發(fā)展階段,公元前2600~公元前1700年前后,印度河文明持續(xù)繁榮1000余年,文明遺址點多,文明程度高,文明模式相對統(tǒng)一。印度河文明遺址含摩亨佐達羅和哈拉帕兩個大城市以及100多個較小的城鎮(zhèn)和村莊。當時的文明程度相當發(fā)達,不管是市政規(guī)劃、衛(wèi)城設計,還是居民區(qū)及街區(qū)布局,抑或是上下水道建設等,都像是精心研制而成的。摩亨佐達羅和哈拉帕兩座城市規(guī)模最大,有都城風范,方圓都超過五公里,勢力范圍達一百余平方公里。不僅如此,由出土器物判斷,整個印度河文明的建筑用窯磚只有兩種標準尺寸,或11×5.5×2.5英寸,或9.2×4.5×2.2英寸;另有幾乎完全一致的標準砝碼以及相對完整的文字體系[8]。這些都說明,印度河文明區(qū)域已然成為一個自治整體,其大浴池類的集體信仰標志、瑜伽行者的牛角冠和兩個牛角中間的草垛標識、祭司印章、女神雕像等表明,印度河文明不僅在物質(zhì)方面相對統(tǒng)一,在精神信仰層面也基本一致。由此,有學者認為,印度河文明在某一個時期內(nèi)有可能是一個相對統(tǒng)一的國家類的社會存在,摩亨佐達羅和哈拉帕為其都城。[9]筆者深以為然。但考古發(fā)掘顯示,這個南亞“帝國”既沒有什么軍事裝備,也沒有什么像樣的城防工事。這不禁使人推測,控制這一大“帝國”的也許主要是一種精神上的力量,從而使人想起摩亨佐達羅遺址出土的獸主印章上的那位三面瑜伽尊者,即世人公認的原始濕婆。可以想見,仿若中國的黃帝、炎帝和蚩尤,也如本文稍后提及的因陀羅、毗濕奴和梵天,原始濕婆并非特指某一個體,而是一個集合名詞,是某一類人的名號或象征,如“頭人”“部落酋長”“國王”“皇帝”等,他似是印度河文明的創(chuàng)造者、護持者和毀滅者[10],后世流傳的具創(chuàng)造、護持和毀滅三大職能的濕婆三面像應該源于此。可以理解,在相對發(fā)達的印度河文明時期[11],即便沒有統(tǒng)一的帝國,也即便沒有集一切權(quán)利于一身的國王類存在,但應該有一位或幾位享有崇高聲望和至上威嚴的人物,他(們)擁有某種頭銜,也具有某種權(quán)威,是印度河文明的象征性領導。那位三面瑜伽尊者印章顯示,“這位領導”穩(wěn)坐高位,身邊有人、牛、虎、象、草垛,另有其他諸多動植物和文字符號,他是瑜伽修行者,也是人主和動物之主,是至尊者,集創(chuàng)造、護持與毀滅于一身,儼然后世之濕婆??上в《群游淖诌€沒有被解讀出來,否則,人們可知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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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亨佐達羅遺址出土的獸主印章。圖源:印度國立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

至于樓陀羅身份,乃雅利安人追加,后文有論。

三、濕婆與恒河公主  


在那個相對簡單的時代,印度河文明在發(fā)展過程中自然會遭遇各種艱難,抑或原始地球大爆炸,抑或河流泛濫,抑或外族入侵。公元前1700年前后,印度河文明突然走向衰落,繁華不見,城郭變殘垣??脊艑W家和人類學家?guī)缀跻恢抡J為,雖然公元前2000年前后雅利安人開始了遷入印度次大陸的進程,但直至公元前1500年前后才形成規(guī)模,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征服達羅毗荼人的事業(yè)。學者們因此認為,雅利安人入侵導致印度河文明衰落的可能性不大。不過,筆者以為,有兩點可資探討。其一,即便雅利安人入侵不是印度河文明突然衰落的直接原因,但其自公元前2000年前后開始的漸進式遷徙肯定在某種程度上攪動了印度河文明的平靜,更不用說大規(guī)模遷徙后大肆鎮(zhèn)壓當?shù)厝撕蛽屌Z地所帶來的巨大沖擊。[12]其二,不管是公元前1700年前后,還是公元前1500年之后,印度河文明雖已衰落,其創(chuàng)造者和承載者達羅毗荼人并沒有滅亡,否則,《梨俱吠陀》等文獻中也就不會出現(xiàn)因陀羅征服達薩/達休[13]一說。也就是說,在雅利安人大規(guī)模進入印度次大陸之時,原始濕婆一直存在,可能權(quán)利不似從前,但他一直是達羅毗荼人的領袖和精神寄托。

考古發(fā)掘告訴人們,印度河文明屬于城市文明類型,依靠農(nóng)耕生產(chǎn)和航運貿(mào)易維持生計。人們定居而非游牧,有牛無馬,有船無車,文明程度高而戰(zhàn)斗能力低。所以,當雅利安人騎馬駕車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只能逃遁。這便成就了《梨俱吠陀》中的因陀羅大軍,他們所向披靡,摧毀城堡,掘開河流,火燒田野,搶奪牛群,屠戮達薩……在這種情況下,至高無上的原始濕婆也無能為力,只能帶領/跟隨族人南遁東逃。根據(jù)后世北印度是雅利安人的天下、南印度是達羅毗荼人的家園,以及“四吠陀”關于雅利安人南下北上東進的記載看[14],達羅毗荼人大部分向南方逃遁,小部分向東方退卻;也許是難離故土的緣故,原始濕婆選擇了東向路線。不抵抗是假的,但抵抗也是為了逃生,在強大的雅利安人馬隊和車團[15]面前,已然衰敗的達羅毗荼牛群根本不是對手。

“史詩”“往世書”記載,濕婆和恒河女神緣分很深。后世濕婆發(fā)髻中的恒河女神形象似乎昭示世人,從印度河流域逃到恒河流域的時候,濕婆遇到了恒河部落,并與之結(jié)盟。結(jié)盟的方式之一便是部落首領即原始濕婆和恒河部落的公主類女子聯(lián)姻,方式之二則是共同抵抗雅利安人的侵略。“往世書”神話顯示,恒河和帕爾瓦蒂都是恒河流域的雪山國的公主,恒河公主對原始濕婆一見鐘情,決意嫁他為妻;但原始濕婆沒有動心,他愛的人是恒河公主的妹妹帕爾瓦蒂,恒河公主因此苦悶;后來,受梵天大神邀請,恒河公主下凡凈世,濕婆承其落地,他倆才有了“長相廝守”的緣分。實際上,這是牽強附會之說,原始濕婆和恒河公主相見之時,帕爾瓦蒂與雪山國還沒有任何關系,更不可能與恒河成為姐妹。且不論自由相愛的可能,單論時間因素或?qū)嶋H利害沖突,恒河公主與原始濕婆的婚姻都應該是確切存在的。正統(tǒng)神話之所以如是說,并否定原始濕婆和恒河公主之間的婚姻關系,乃是雅利安人和達羅毗荼人兩大族群融合的實際需要,是為雅利安人“漂白”原始濕婆、使原始濕婆雅利安化而服務的,此是后話。回到原始濕婆和恒河部落結(jié)盟一事,新聯(lián)盟仍然處于劣勢,勝者依然是雅利安人。

雖然南方族人在呼喚,甚至以某種不理智的方式請他駕臨,[16] 但很可能還是出于對印度河流域故土的眷戀,更可能是恒河公主不愿離開母家太遠的緣故,濕婆決意不去南印度與族人匯合,而是帶著夫人恒河公主逃到了今克什米爾的一處山洞,名“不朽之窟”[17],在那里過起了苦行式的日子。[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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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恒河女神的濕婆像,位于恒河上游城市赫里德瓦爾。圖源:網(wǎng)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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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之窟”??邇?nèi)有天然形成的冰石筍,被朝圣者視作濕婆林伽。圖源:網(wǎng)絡。

濕婆的“漂白” 

《梨俱吠陀》稱雅利安人的敵人,即印度次大陸本土的達羅毗荼人為達薩/達休,并稱他們是黑皮膚、沒有鼻子的不事祭祀者。因此,原始濕婆的膚色應該是黑的,和今天南印度達羅毗荼人的膚色差不多。不過,后世印度神話中濕婆大神的膚色并非純黑,而是青黑,不似達羅毗荼人的黑,也不似雅利安人的白。這便是三大主神濕婆和原始濕婆的本質(zhì)區(qū)別。三大主神濕婆不僅是達羅毗荼人的,也是雅利安人的,是全體印度教徒共尊的大神,其膚色界于黑白兩種膚色之間。

在那個征服與被征服的年代,雖然兵敗如山倒,無力回天,但原始濕婆肯定仍然是本土各部落抵抗雅利安人的旗幟性領袖,即如中國歷史上“反清復明”時代的明朝皇室后裔和印度民族大起義期間的莫臥兒王朝末帝,其號召力和象征意義甚至比以前更大。所以,如何去除這面旗幟應該是對雅利安人征服整個次大陸的重要挑戰(zhàn)之一。而實際上,隨著征服區(qū)域的不斷擴大,雅利安人的推進力度和攻擊力度已然大大減弱;這樣,《梨俱吠陀》尚武不尚智的狀況面臨危機,只知沖鋒陷陣的武夫莽漢式英雄已經(jīng)不適應現(xiàn)實要求,因陀羅俯視一切、馳騁疆場的時代行將結(jié)束。

新形勢需要有知識有頭腦的人物。

首先出場的是梵天,他是雅利安知識分子和婆羅門的代表,是“吠陀文獻”的傳說作者。看到因陀羅靠武力已不能左右局面,更不能像以前那樣戰(zhàn)無不勝,梵天認為機會已至,欲取因陀羅而代之。從某種角度說,在進入印度次大陸的大遷徙中,梵天雖然不直接參戰(zhàn),但地位不低,僅次于直接領軍打仗的因陀羅類英雄。究其原因,其一,他是智者,靠頭腦和口才吃飯,平時接受國王咨詢,戰(zhàn)時為將領獻策;其二,國王登基等儀式需其主持,以示神圣和權(quán)威;其三,國王英雄們直面戰(zhàn)場,壽命難長,時換常新,而侍奉國王的梵天常能成為“多朝元老”,享有較高聲望。如此,在武夫莽漢式國王失勢之時,他極有可能成為最有權(quán)力者。不過,梵天深知,只在族內(nèi)享有聲望不足以成為新主,他得征服達羅毗荼人,獲得牛群和耕地。作為智者,他自己不擅打仗,但卻諳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因此他選擇了古人慣用的親善方式——和親。他提出與原始濕婆和親,以期獲得次大陸本土族群的支持,從而實現(xiàn)在外不戰(zhàn)而征服達薩、在內(nèi)不爭而取代因陀羅,成為次大陸新主宰的夢想。根據(jù)“史詩”和“往世書”的傳說,他將孫女薩蒂下嫁濕婆。在薩蒂面前,他以至上者自居,勸說孫女接受濕婆;在濕婆面前,他以征服者自居,命令濕婆接受薩蒂。薩蒂本能聽勸,濕婆無奈屈從。出乎意料的是,梵天之子達剎卻極力反對,百般阻撓,結(jié)果喜事變成喪事,薩蒂自殺,濕婆動怒。此事未成,梵天不僅失去了雅利安人對他的支持,還失去了原始濕婆對他的信任,以致后世雖有主神之名卻無主神之實,在印度教徒心目中位卑言輕,在印度教萬神殿中不享禮拜待遇。這與后世印度現(xiàn)實中的剎帝利握有實權(quán)而婆羅門徒有虛名的情況也完全一致。

梵天沒有成功,但因陀羅頹勢已定,必須有新人替代,于是毗濕奴脫穎而出。毗濕奴在《梨俱吠陀》中已嶄露頭角,他是太陽神的兒子,善計謀,有“大步”稱號。據(jù)說,在一次帶領神兵與阿修羅[19]軍隊大戰(zhàn)失敗后,他佯裝屈服,可憐兮兮地向魔王乞求三步棲身之地,魔王應允;結(jié)果他第一步跨過了地,第二步跨過了空,第三步跨到天上,魔王為了兌現(xiàn)諾言,低頭讓他落腳,結(jié)果被他一腳踩至地下;阿修羅從此居地下,不見日月。不過,這類計謀在單憑勇武就可以奪取勝利的雅利安人進入次大陸早期并不受重視,毗濕奴在吠陀教萬神殿中也就位卑言輕。此時,因陀羅為時代所淘汰,梵天取而代之的夢想化為泡影,毗濕奴再無對手。他比因陀羅機智,比梵天勇武。對內(nèi),他團結(jié)雅利安人,給予因陀羅天王之位,安排梵天與他并尊;對外,他也采取親善原始濕婆的策略。毗濕奴似乎沒有子嗣,他選擇的是讓妹妹烏瑪嫁予原始濕婆。他一方面讓妹妹改名為具印度次大陸本土氣息的帕爾瓦蒂[20],并“請”雪山王認她為女[21];另一方面在原始濕婆面前不自大妄尊,結(jié)果獲得濕婆首肯,聯(lián)姻成功。由此,原始濕婆變?yōu)闈衿?,具有了雅利安人色彩,膚色被迫“漂白”。不忤上意,追隨濕婆,達羅毗荼人族群逐漸接受雅利安人的“統(tǒng)治”,成為“順民”。毗濕奴也因此獲得更高待遇,成為次大陸最有權(quán)勢者,獲得了眾人敬仰的無上尊位。

在憑一己之力及聯(lián)合恒河部落均不敵雅利安人的情況下,原始濕婆答應與梵天和毗濕奴的聯(lián)姻極有可能是無奈之舉。但是,這一聯(lián)姻表明,原始濕婆已然屈服,不管多么不愿意,他不得不承認雅利安人的強大和本土部族的大勢已去。他也許還會認為,只有這樣,本土部族才能生存下去。從這一角度看,與雅利安人結(jié)合,膚色由達羅毗荼黑色變?yōu)榻缬谶_羅毗荼黑色和雅利安白色之間的青黑色,即由原始濕婆變?yōu)闈衿牛菬o奈,也是必然,是印度次大陸的歷史發(fā)展趨勢。原始濕婆的這一“漂白”或雅利安化具有時代進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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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教三大主神,由左至右分別為濕婆、毗濕奴、梵天。圖源:洛杉磯縣立藝術(shù)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

濕婆的“漂白”還表現(xiàn)為他與樓陀羅的合二為一。樓陀羅是吠陀教萬神殿中一個很次要的小神,地位甚至不如毗濕奴?!独婢惴屯印氛f他有天國的野豬之稱,是暴風雨神摩錄多之父,全身褐色,有金屬裝飾,頭披發(fā)辮,手持弓箭;《阿達婆吠陀》說他腹黑背赤,有一千只眼;《夜柔吠陀》說他頸項青色,住在山中,還說他有善惡兩種特點,發(fā)怒時傷害人畜,損傷草木,友善時用一千種草藥為人畜治病,受到尊敬。如此,樓陀羅雖然歸屬雅利安人族群,但他從膚色到形體都異于雅利安人,似是雅利安人中的異類。[22] 筆者以為,樓陀羅初見于《梨俱吠陀》,不可能屬于達羅毗荼人族群。他也許就是雅利安人族群中的他者,抑或是血緣變異者,抑或是早期皈依者。從“吠陀文獻”對他毀譽參半的描述看,他外在于雅利安人主流,但在進入次大陸的過程中又不可或缺,他本人是“軍醫(yī)”,且驍勇能戰(zhàn),其兒孫們還是因陀羅大軍的前鋒部隊。所以,雅利安人族群惹不起他,離不開他,躲不了他。一句話,對于雅利安人族群而言,樓陀羅屬于被愛、被厭和被恨集于一身者。而濕婆成為雅利安人女婿之后的表現(xiàn)恰如樓陀羅的日常,由“史詩”“往世書”看,濕婆對世事持某種超然態(tài)度,他不對抗毗濕奴,看不起因陀羅,親善阿修羅;憤怒時可與毗濕奴對打,斥責因陀羅,焚毀伽摩神[23];關鍵時刻幫助阿修羅,保護本土人。由此,在族群融合的過程中,雅利安人把女婿濕婆歸為樓陀羅一類,后來直接把濕婆貼上樓陀羅標簽,合二為一。如此,濕婆便成為了樓陀羅,不僅是女婿,更是雅利安人的“自己人”,盡管身份仍不討喜。

“濕婆”一詞意“仁慈、善良”,首見于《梨俱吠陀》,但彼時與印度河文明的瑜伽尊者和雅利安人的樓陀羅沒有絲毫關系。也許就是出于希冀女婿濕婆和樓陀羅對族人示以仁慈,而非暴戾,雅利安人才名之為“濕婆”。不過,濕婆畢竟是“漂白”的,他注定充滿矛盾,其“毀滅”性不可祛除,其內(nèi)心那種被征服被威逼的失落一直存在,使他集創(chuàng)造、護持和毀滅之特點于一身,這是印度歷史和印度神話都無法否定的。

五、濕婆的家庭  

濕婆的家庭很簡單,一夫一妻二子,一團和氣。但這種表面上的和氣卻禁不起推敲,一家四口人居然常年不居于一處,而且相距甚遠,如前文所述,丈夫濕婆在北印度克什米爾地區(qū),妻子帕爾瓦蒂在東印度孟加拉地區(qū),長子室建陀在南印度達羅毗荼地區(qū),次子伽內(nèi)什在西印度馬哈拉施特拉地區(qū)?!笆吩姟薄巴罆睂λ恼摺胺志印庇邢嚓P解釋,無外是為了赴四方殺魔鎮(zhèn)妖。

濕婆居克什米爾,上文已有議論,此處不再贅言;帕爾瓦蒂為大女神,將另文專論,本文也不多議。這里主要討論他們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室建陀,享戰(zhàn)神香火,信仰者主要是南印度的達羅毗荼人;小兒子伽內(nèi)什,享智神香火,信仰者主要分布在西印度,絕大多數(shù)屬于印度雅利安人種,尤以今馬哈拉施特拉邦人為最多。兄弟二人無甚交集,與父母多單向聯(lián)系,幾乎沒有集體行為。此外,就膚色看,室建陀顯黑,伽內(nèi)什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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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婆一家,由左至右分別為室建陀、濕婆、帕爾瓦蒂、伽內(nèi)什。圖源:網(wǎng)絡。

根據(jù)“往世書”傳說,室建陀有“恒河之子”稱號。相傳,應眾神之請,濕婆將自己的精華射至恒河水中,之后室建陀誕生。而由皮膚黝黑且受南印度達羅毗荼人族群膜拜看,室建陀應該是原始濕婆與恒河公主的兒子,與帕爾瓦蒂沒有血緣關系。帕爾瓦蒂的出現(xiàn)遠晚于濕婆與恒河公主的結(jié)合。所以,在帕爾瓦蒂下嫁濕婆時,室建陀已經(jīng)長成,而如何安置他就成為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既要照顧征服者毗濕奴的體面,又要顧及摯愛恒河公主的感受。最終,濕婆把兒子送至南印度自己族人那里,讓他們奉其為新主;南印度達羅毗荼人自然虔心接受,視之為濕婆替身,頂禮膜拜。室建陀本人也不負眾望,他英勇善戰(zhàn),很快在南印度組建了戰(zhàn)斗力極強的軍隊,并自領統(tǒng)帥一職?!巴罆庇涊d,室建陀是神兵主帥,深受眾神愛戴,甚至威脅到了天王因陀羅的地位,兩人摩擦不斷,后來濕婆和毗濕奴雙雙出面才把爭端解決。筆者以為,該傳說暗指室建陀帶領族人抵抗雅利安人入侵南印度之事。在雙方對峙、戰(zhàn)事膠著的情況下,濕婆和毗濕奴從大局出發(fā),出面平息事態(tài),結(jié)果是雙方罷兵,雅利安人止于中印度,不再南侵;達羅毗荼人擁有南印度,但承認毗濕奴的至尊地位,接受北方業(yè)已形成的其他相關制度,如種姓制度等。[24]印度次大陸南北分界至今仍然明顯,即雅利安人居北,達羅毗荼人居南,而且雙方時生嫌隙。此乃歷史遺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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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神室建陀與他的坐騎孔雀。圖片源于網(wǎng)絡。

再論伽內(nèi)什,他是帕爾瓦蒂之子沒有疑問,但他是否是濕婆之子卻是個大大的問號。“往世書”記載,下嫁濕婆之后,看到濕婆與恒河情絲不斷,帕爾瓦蒂很是惱火,經(jīng)常為此與濕婆爭吵。某次大鬧,濕婆負氣,帶著恒河離家出走,在外游逛了好幾年才回家?;厝ブ蟀l(fā)現(xiàn)家里多了個兒子,膚白,絲毫沒有達羅毗荼人因子;更可氣的是,此子不僅不認濕婆為父,還不許他接近帕爾瓦蒂。雙方發(fā)生爭執(zhí),濕婆一氣之下殺死伽內(nèi)什。循正常邏輯,虎毒不食子,如果伽內(nèi)什是自己的兒子,濕婆定然不會大開殺戒。

他應該是有了某種懷疑或是某種證據(jù),確認伽內(nèi)什不是親子之后才憤而下手。至于后來伽內(nèi)什的復活情節(jié),可以理解為濕婆當時并沒有殺死他,只是狠狠地懲罰了他,泄憤而已。畢竟,帕爾瓦蒂是毗濕奴之妹,他得審時度勢,可以吵可以鬧可以打,但不能完全撕破臉皮,致使大局有變。那么,伽內(nèi)什的生身父親是誰?筆者認為,非因陀羅莫屬,原因有四:首先,由伽內(nèi)什為象頭而知因陀羅,后者的坐騎是大白象。其次,因陀羅雖然失勢,但他畢竟是雅利安人初入印度次大陸時最強勢的英雄,曾受人擁戴,被奉為神明;而且,他依然有天王之尊,可謂實權(quán)雖失虛銜猶在。其三,因陀羅品行本就有瑕,他嗜酒好色,曾經(jīng)侮辱了婆羅門大師喬達摩的妻子阿訶厘耶。[25]其四,作為征服者雅利安人族群的公主,雖然下嫁“野人”濕婆身不由己,但帕爾瓦蒂對本族英雄抱有好感當不為空穴來風,加之遭到濕婆冷眼,婚姻生活不順,難免有移情越矩之行……濕婆自然容不得他人之種留在身邊,家庭生活更加水深火熱。對于尊位已穩(wěn)的毗濕奴而言,下嫁妹妹本就虧心,伽內(nèi)什也是妹妹親子、自己親甥,為了拯救妹妹母子,也為了靖綏濕婆,他不得不出面協(xié)調(diào),把伽內(nèi)什接到西印度,賜智慧之尊,[26] 受那里的雅利安人供養(yǎng)。至于帕爾瓦蒂,婚姻已然名存實亡,既忍受不了濕婆與恒河的恩愛,也無顏與親子伽內(nèi)什共處,出離憤怒,至而瘋癲,成就了迦利[27]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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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神伽內(nèi)什與他的坐騎老鼠。圖源:網(wǎng)絡

至此,讀者可能會得出毗濕奴和濕婆聯(lián)姻,也即雅利安人族群和達羅毗荼人族群聯(lián)盟已經(jīng)“失敗了”的結(jié)論。其實不然。事情發(fā)展到這種程度,已然證明兩大族群聯(lián)盟“成功了”。原因有四:其一,印度次大陸實現(xiàn)了“和平”,雅利安人族群和達羅毗荼人族群之間不再發(fā)生族群層級類的戰(zhàn)爭。其二,雅利安人實現(xiàn)了稱霸印度次大陸的野心。人未至名聲在,趕盡殺絕做不到,也不可取,給達羅毗荼人保留一個區(qū)域,“藩屬”類統(tǒng)治不失為一種體面的征服。其三,達羅毗荼人相對保住了自己的生存空間,雖然表面接受了雅利安人信仰,但不管是羅摩/毗濕奴信仰,還是種姓制度習俗,都是經(jīng)過自己改造了的,其達羅毗荼色彩極為濃郁。而且,他們最為尊崇的神靈并非羅摩/毗濕奴,乃是濕婆及其長子室建陀,實為自身所固有。其四,兩三千年以來,兩大族群一向安于南北黑白分界線,可謂各安其道,各行其是,各自發(fā)展。及至今日,雖然印度國家層面的治理者一般為北印度雅利安人,但南印度的地方治理權(quán)卻始終掌握在與國家層面治理者有一定“沖突”的南印度達羅毗荼人自己手里。[28]這與在各自理解的印度教旗幟下自行發(fā)展的雙方早期“約定”具有直接關系。由小家而大家,濕婆一家四口人,兩人為達羅毗荼人,兩人為雅利安人,雖分居南北東西,表面上卻也平靜安寧,是兩大族群成功聯(lián)盟中的不和諧因素,也是印度次大陸實際歷史發(fā)展之必然。試想,如若濕婆和室建陀父子居于一處,達羅毗荼人族群勢力必定大增,導致兩大族群再戰(zhàn)也未可知;如若帕爾瓦蒂和伽內(nèi)什母子居于一處,少了母子悲情成分,母子分離獲得的同情極有可能轉(zhuǎn)變?yōu)槟赣H越矩、兒子非法的嫌惡,雅利安人族群顏面必定有失,達羅毗荼人族群心緒必定不平,導致族群再戰(zhàn)也未可知;如若一家四口居于一處,常態(tài)“隱身”的恒河公主必定走到前臺,屆時不論是兩女相爭,還是二子對峙,都牽涉人種,導致族群再戰(zhàn)也未可知……

所以,濕婆家庭的分居狀況乃是歷史使然,是印度雅利安人族群和達羅毗荼人族群相爭相斗之后利于局勢發(fā)展的最大公約數(shù)。自然,從宗教正統(tǒng)出發(fā),淡化分居,濕婆和帕爾瓦蒂為正式夫婦,膝下兩子均負盛名,表面一派風光。此萬世之法也。

六、濕婆的“屈辱” 

如前文所述,林伽及其與約尼合體形象代表濕婆是印度教信仰的一大奇特之處。與毗濕奴和梵天一樣,濕婆有人形形象,但在寺廟和祭祀儀式中,代表他的往往不是他的人形形象,而是單體林伽或林伽約尼合體,或木制,或泥制,或石制,或銅制,或銀制,甚或金制。單體林伽形象簡單,仿若一個勃起的男根,即看即明。林伽約尼合體則常會引起觀者迷茫,說是男根與女陰合體,卻不知何以出現(xiàn)那一形狀。然細思致恐,該形狀非從女陰內(nèi)部外視而不得,乃實際交媾之狀的形象表達。其實,人類文明發(fā)展到一定階段都會出現(xiàn)程度不同的生殖崇拜現(xiàn)象,中華文明有之,其它文明也有之。但隨著文明程度的推進和提升,那種樸素直白的生殖崇拜表述會逐漸趨于隱秘甚至消失。在人類文明已經(jīng)邁入21世紀的當下,不管是裸露的男根,還是明了的交媾形態(tài),都應該是一種私密。然而印度文明卻把這一直白表述完整無缺地保存了下來,并堂而皇之地置之于寺廟之中,供信徒禮拜,任游人觀賞。令人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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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伽約尼合體像。圖源:大英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

公元前1500年前后及之后的數(shù)百年間,印度次大陸風起云涌,先是雅利安人與達羅毗荼人之間的黑白大戰(zhàn),后是雅利安人與雅利安人之間并各自聯(lián)合達羅毗荼人參加的黑白混戰(zhàn),結(jié)果是雅利安人贏得勝利,達羅毗荼人得以生存。終局是達羅毗荼人割地讓利,承認失敗,甚至遠離故土,偏居一方。如前文所述,即使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原始濕婆仍然是達羅毗荼人的領袖和象征,是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燈塔和信仰所在,是打不垮擊不爛的。而對于雅利安人而言,又必須全面征服原始濕婆,否則勝利果實有不保風險,征服事業(yè)難繼。如前文,雅利安人首先在表象層面使原始濕婆屈服,一是強迫他接受雅利安女子為妻,先是薩蒂,后是帕爾瓦蒂;二是把本族群的異類樓陀羅與他劃等號,后來干脆視他為樓陀羅。下一步,就是在精神層面使之屈服。流傳至今的林伽形象和林伽約尼合體形象便是這種精神征服的結(jié)果。

印度河文明遺址的考古發(fā)掘顯示,古達羅毗荼人信仰的古印度教含原始濕婆信仰、母神信仰和生殖崇拜等內(nèi)容,其中以男根為象征物的生殖崇拜尤其引人注目。“從印度河流域文明考古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不少土制和石刻的象征男根的聳立物為依據(jù),應該說林伽信仰的存在?!盵29]“(獸主)印章刻制者濃墨重彩,特別突出這位男神[30],可以清楚地看到與他的腿平行的是一個勃起的男根?!盵31]出土的幾尊男性軀干雕像殘品也顯示,在兩腿交匯處有安裝男根的顯著位置。出土物中還有母神雕像和銅制舞女雕像,這類雕像對女陰毫不掩飾。“我們也看出一種和'吠陀’相反的習慣,因為《梨俱吠陀》經(jīng)是明明白白斥責陽物崇拜者的?!薄澳干癯绨莺完栁锍绨菘赡苁谴碛《群恿饔虻倪z物?!盵32]在反映雅利安人信仰的“吠陀文獻”中,這類明確展示男根和女陰的敘述幾乎沒有??梢?,對于雅利安人來說,裸露男根和女陰是落后和野蠻的行為,是為人不齒的。于是,出于在精神層面征服濕婆及其族人的目的,他們便以此來羞辱濕婆,說他就像一個男根,說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行茍合之事,等等。無巧不成書,對于達羅毗荼人和濕婆來說,裸露男根和女陰,甚或某種情況下的當眾交媾[33]并非羞恥之事。他們對雅利安征服者的這種侮辱采取了接受甚至褒揚的態(tài)度。由此,一方出于羞辱,另一方無感接受,進而“達成”默契。濕婆林伽之名及形象因而流傳至今,林伽約尼合體也因而被賦予了世界大同、人與自然和諧、人生圓滿的美好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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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有濕婆面孔的林伽像。圖源: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

七、濕婆的的形象  


濕婆有下列諸種形象,皆可進行“歷史”解讀:

其一,瑜伽尊者形象。該形象發(fā)端于印度河文明時期的古印度教信仰,主體為三面瑜伽者趺坐狀,頭戴牛角冠,兩個牛角中間有草垛狀飾物,周圍繞有人物、水牛、大象、老虎、犀牛等,另有目前尚未解讀出來的文字。印度河中下游屬于亞熱帶季風濕熱氣候,趺坐瑜伽狀可以靜心納涼,是印度瑜伽最為初級的功能。三面表示于端坐狀態(tài)就可以察看各方,履行王者職責;此三面也是后世三面濕婆的源頭,表示創(chuàng)造、護持和毀滅。人物表示人臣侍于近旁或問政問道于王。水牛、牛角冠及兩個牛角中間的草垛狀飾物為農(nóng)耕意象,民以食為天;后世濕婆坐騎南迪源于此。大象、老虎、犀牛等均為南亞標志性動物,表明尊者擁有它們,“獸主”稱號由此來。兩腿之間勃起的陰莖自然是男根信仰的標志,也是后世濕婆林伽的源頭。該形象具瑜伽者和王者兩種氣質(zhì),是濕婆的初期形象,即原始濕婆,也是印度教主神濕婆的根本形象。

其二,獸皮裸體形象。該形象是濕婆的常態(tài),或站或坐,上身裸露,腰圍獸皮,光腳,持三叉戟,頭上有新月,發(fā)髻中有水線,脖頸上有長蛇,胸前有骷顱串。相關元素表明濕婆是印度本土文明的承載者,相比梵天、毗濕奴的王冠綴飾形象,該形象與印度次大陸的氣候更加契合,與印度普通人的日常狀態(tài)也更接近。新月、蛇、水、骷顱雖然都有典故,但均表明濕婆的大眾性和普適性,這些都可能是某一族群或部落的圖騰。眾多圖騰標志集于一身表明,濕婆是眾神之神,更是眾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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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皮裸體形象的濕婆。圖源:網(wǎng)絡

其三,舞王濕婆形象。該形象濕婆做舞蹈狀,跳的往往是劫盡之舞,即毀滅當下舊時代、創(chuàng)造未來新時代之舞,既表示濕婆是世界的主宰,也表明濕婆是藝術(shù)的創(chuàng)造者、語言的發(fā)明者、愚癡的鎮(zhèn)壓者。印度是歌舞之鄉(xiāng),印度河文明考古發(fā)掘物中有舞蹈女神像,既然是原始濕婆,自然也是舞蹈的發(fā)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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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王濕婆像。圖源:印度國立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

其四,林伽或林伽約尼合體形象。前文已有議論。

其五,各種變體形象。為印度多神崇拜的表達,但均超不出上述四類形象,其歷史性解讀亦如上。

值得指出的是,不論何種形象,濕婆發(fā)髻中均有一個女子或一道水線,這是濕婆與恒河愛情的象征。實際上,這是古代雅利安人侵入之時,印度河流域與恒河流域的本土印度人聯(lián)合抵抗侵略的標記。當然,出于信仰之故,現(xiàn)在已無人追問計較那段歷史,濕婆與恒河的愛情也已無人問津,抑或“不敢”問津。

表面看,濕婆是被征服者,在三大主神中地位次于毗濕奴和梵天,但歷史和現(xiàn)實都告訴人們,濕婆信仰及其神話傳說遠早于毗濕奴和梵天,他是印度次大陸最初的主人。就信仰而言,濕婆信仰遍及整個次大陸,北印度有克什米爾派,中印度有林伽派,南印度有圣典派,另有獸主派、骷顱派等。有學者試圖追尋濕婆信仰的南北源頭,筆者以為必要性不大,很難得出定論;如果非要說源頭,印度河文明肯定是第一源頭。但雅利安人進入次大陸之后,該信仰就由印度河流域散開,南下、北上、東進,以致形成了今天的狀況。也由于雅利安人和達羅毗荼人兩大族群的不斷碰撞和融合,濕婆有了中間膚色,成為兩大族群共有的信仰主體之一,之于他的歷史性解讀恰基于此。

注釋

[1] 有材料說,印度教有3.3億個神靈。那是印度人口為3.3億時候的材料,言下之意是每個印度教徒擁有一個神靈,形容數(shù)量之多,為虛指。

[2] 筆者擬以“印度神話之歷史性解讀”為題撰寫系列文章,暫定四篇,即濕婆篇、毗濕奴篇、梵天篇和女神篇。

[3] 指源于印度、發(fā)展于印度的印度教神話。

[4] 筆者以為,印度教的發(fā)展分為“古印度教”(前3000~前1500年前后)、“吠陀教”(前1500~前1000年前后)、“早期婆羅門教”(前1000~前600年前后)、“婆羅門教”(前600~后600年前后)、“中世紀印度教”(600~1757年)、“近現(xiàn)代印度教”(1757~1947年)和“當代印度教”(1947年之后)等七個階段。相關議論參見拙文《印度宗教的分期問題》,《南亞研究》,2005年第1期,此不贅述。本文的吠陀文明時期含“吠陀教”和“早期婆羅門教”兩個階段。

[5] Sakta的音譯,有些漢語材料稱之為“性力教派”或“性力派”,不妥。

[6] Lingam,男根,Sivalingam,濕婆林伽,為印度神話和印度教中的專有名稱。

[7] Yoni,女陰。

[8] 即印度河印章文字。

[9] 參見赫爾曼·庫爾克、迪特瑪爾·羅特蒙特著,王立新、周紅江譯:《印度史》,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7月,第23、33頁。

[10] 印度宗教文化語境中的“毀滅”并非單純意義上的“毀壞、消滅”,也含有“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之意,猶如“鳳凰涅槃”。

[11] 指公元前2600~公元前1700年的這段時間。

[12] 參見《梨俱吠陀》相關著述、釋譯類材料。

[13] Dasa/Dasyu,“奴仆、奴隸”之意。

[14] 參見赫爾曼·庫爾克、迪特瑪爾·羅特蒙特著,王立新、周紅江譯:《印度史》,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7月,第61~64頁。

[15] 進入印度次大陸早期,印度雅利安人的社會組織形式是Grama,該詞現(xiàn)為“村鎮(zhèn)”之意,但其原始意思是“車隊、車團”。雅利安人在征服印度次大陸的早期,顯然過著且戰(zhàn)且走的生活;在夜里或休戰(zhàn)時,他們一般會把車隊圍成一個大圈,組成一個圓形的安全所在。Samgrama一詞意“沖突”,表示兩個或多個車隊相互“碰面、碰撞”之意。

[16] 在南逃過程中,部分達羅毗荼人退到了楞伽(今斯里蘭卡),他們是今斯里蘭卡泰米爾人的祖先。“史詩”“往世書”記載,楞伽王羅波那(即十首王)是濕婆的最偉大的信徒。他執(zhí)意敦請濕婆南遷,甚至不惜“動粗”,企圖以一己之力把濕婆駐地連根拔起搬至楞伽。濕婆不允,堅持不走。后來,羅波那遷怒于毗濕奴,把悉多(毗濕奴妻子)擄至楞伽,以致毗濕奴動武,殺死羅波那,扶其弟弟維毗沙那承楞伽王位,算是幫濕婆“解了圍”,同時也征服了楞伽。被“解了圍”的濕婆如何作想,雖無人得知,但必定是心酸的。

[17] 即阿馬爾納特石窟(Amarnath),在今印控克什米爾境內(nèi),距斯利那加140余公里。

[18] 根據(jù)印度神話傳說,濕婆的常居地是中國境內(nèi)的岡仁波齊峰,印度名凱拉室(Kailash),不足信。原因有二:其一,印度河、恒河流域為亞熱帶平原濕熱氣候,而岡仁波齊峰周邊為亞寒帶高原干冷氣候,濕婆及其族人不可能適應新的氣候。其二,恒河發(fā)源于喜馬拉雅山地區(qū),為喜馬拉雅山之女,與岡仁波齊峰可以牽強聯(lián)系;另,岡仁波齊峰被世人視為神山,諸多信仰體系如西藏本教、佛教、耆那教等都或多或少地與之扯上某種關系。因此,依恒河捷足,濕婆信仰直接居之,以提升自身的神圣性。此實為臆想。筆者在其他文字中有相關議論。

[19] Asura,對抗吠陀神大軍(雅利安人大軍)的半人半神的魔軍,屬于現(xiàn)實中達羅毗荼人族群中的善戰(zhàn)者。神是雅利安人的自稱。

[20] Parvati,意為“由山出”,即“山之女”,通常譯為“雪山神女”。一般說來,山峰為山之子,冰川/山泉為山之女,但Parvati既不是山峰,也不是冰川或山泉。如此設定,顯然是雅利安人(毗濕奴)的權(quán)宜之計。

[21] 雖然女兒恒河公主已與原始濕婆結(jié)為夫妻,但雪山王此時也無計可施,失敗就是失敗,請也罷,命令也罷,他都不得不認下這個女兒,并協(xié)助安排其出嫁的相關事宜。這也體現(xiàn)了毗濕奴的善解人意,是予濕婆便宜。作為達羅毗荼人的領袖,濕婆娶仇敵雅利安女為妻肯定會遭到族人抵制甚至反對,娶盟友雪山王之女則不一樣,即便是再娶一個。根據(jù)“往世書”傳說,由于擔心原始濕婆變節(jié),阿修羅王陀羅迦(Tarak)曾極力反對這樁婚事,履番破壞,均失敗。

[22] 樓陀羅(Rudra)出于《梨俱吠陀》,雖然異于雅利安人,但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把它歸于達羅毗荼人族群。

[23] 伽摩(Kama),吠陀教萬神殿中一小神,后世印度教神話中的欲神,屬于現(xiàn)實中雅利安人征服大軍中的小軍官。

[24] 顯然,南印度的種姓制度和北印度的有別,直至6世紀前后,這種區(qū)別還很明顯,以致印度教帕克蒂運動起于南印度達羅毗荼地區(qū)。在該運動中,高等種姓婆羅門和低等種姓首陀羅聯(lián)合,使其持續(xù)發(fā)展,擴至整個印度次大陸。

[25] 此故事是大史詩《羅摩衍那》中的一則著名插話。

[26] 即后世的智慧之神象頭神。

[27] Kali,意“死神”(陰性),即迦利女神,也譯為“時母”。

[28] 這種“沖突”體現(xiàn)在語言、信仰、風俗習慣等多個方面。

[29] 郭良鋆:《印度教三大主神的形成》,《南亞研究》,1993年第4期。

[30] 即摩亨佐達羅遺址出土的獸主印章上的瑜伽尊者。

[31] 周志寬:《對印度教中濕婆神的思考》,《南亞研究》,1994年第3期。

[32] 辛哈、班納吉著,張若達、馮金辛、王偉譯:《印度通史》,商務印書館,1964年9月,第34、35頁。

[33] 后世薩克蒂教派中的左支就有輪座儀式,即當眾交媾行為。

作者簡介:姜景奎,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國際與地區(qū)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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