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李金輝

海南島環(huán)島游之五
～儋州拜東坡
“我來踏遍瓊崖路，要覽東坡載酒堂”?！拜d酒堂”，是蘇東坡被貶海南儋州最初的居所，蘇軾命名為“桄榔庵”，是東坡講學(xué)會友的地方，東坡書院的前身。
“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蘇東坡五十大幾以后的七八年里，不是被貶就是在被貶的路上。海南島及儋州市，在今天看來，碧海藍天，白云朵朵，椰影婆娑，風(fēng)景如畫，讓人流連忘返。但在明清以前的古代那是地處邊陲，孤懸海外的“蠻荒瘴地，死囚流放之所”。在宋代，被貶海南是僅比滿門抄斬罪輕一等的嚴厲刑罰。唐代宰相楊炎被貶海南途中有詩云“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崖州在何處？生度鬼門關(guān)?！?br>我在海南旅游的落腳地在崖州（屬三亞市），我感覺崖州要比儋州條件還好些，起碼氣候比較恒溫。這次環(huán)島游，儋州給筆者的感覺仍是那樣的遙遠與不便。我是坐高鐵而來，但高鐵站卻在“白馬井”（屬儋州市白馬井鎮(zhèn)），離儋州市區(qū)五十多公里，離東坡書院二十六七公里，而東坡書院（位于儋州市中和鎮(zhèn)）離儋州市區(qū)也在四十多公里。感覺東坡書院就在“上不著村下不著店”這么個位置，而且就一趟公交車，待發(fā)不發(fā)，幾乎等不及。打車當(dāng)?shù)胤窖詫嵲陔y懂，“挨宰”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最貴的一次旅行，老年半價門票才12.5元（很便宜吧），但來回打車花了將近200元，雇個導(dǎo)游50元。不過為東坡和東坡書院而來，這點碎銀也就無所謂了。
蘇老夫子頗有才華，治政又多有口碑，但架不住朝中政敵的強大。他晚年一貶再貶，最后雖遇大赦，興至悲來，不幸病逝于北歸路上。
東坡老人就像一個倒霉蛋，要不是他有一副天生的樂觀情趣，還有他饑寒交迫中的一路貶一路琢磨怎樣果腹，貶到哪里，就給哪里留下了“東坡美食”。沒有這種頑強毅力和超脫世俗與偏見的覺悟，早就掛了。
蘇東坡在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年）六月被貶嶺南惠州，還被連降六級，從宰相級別降到了秘書小吏。在惠州愛妾知己王朝云又病逝，東坡感覺回京無望，于是買地置辦房產(chǎn)，有了固定的居所，大兒子蘇邁通過努力，也調(diào)來廣東任縣令，小兒子蘇過一家也前來團聚，老蘇準(zhǔn)備安度晚年了，政敵哪能讓你安穩(wěn)。紹圣四年（1097年）春四月，一紙詔令：蘇軾任“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皠e駕”為知州佐官，類似于秘書，“昌化軍”就是古儋州治所（今儋州市中和鎮(zhèn)）。關(guān)鍵是老蘇被貶的詔書上還寫著“三不準(zhǔn)”：不準(zhǔn)住官屋，不準(zhǔn)吃關(guān)餉，不準(zhǔn)參政事。比“文革”時期的“四類分子”還“四類”。東坡一臉的無奈，讓26歲的小兒子蘇過陪伴，一家人在瓊州海峽灑淚而別。到達貶所儋州，此時東坡已經(jīng)62歲（一說60歲、61歲），感覺活著回去的希望渺茫，囑咐兒子：首當(dāng)做棺，次便做墓，死則葬海外。當(dāng)時的海南島，中原人認為就是“海外”。
東坡初來乍到，昌化軍首領(lǐng)張中仰慕其學(xué)識和人格，把父子倆安排在了官舍居住，照顧的很好。可沒多久朝廷欽差也是政敵巡視到嶺南聽說蘇軾父子倆住官舍，小日子挺滋潤，馬上命遣使渡海把父子倆逐出官舍，張中為此也被參劾罷官。
當(dāng)?shù)厥考澙枳釉?、黎子風(fēng)等知道東坡的大名，組織當(dāng)?shù)匕傩占皩W(xué)生為老蘇父子蓋了五間茅屋，名為“桄榔庵”，地方還不斷接濟生活用品，令老夫子潸然淚下。別說，夫子適應(yīng)能力就是強，很快就與當(dāng)?shù)卮虺闪艘黄|坡看到當(dāng)?shù)剞r(nóng)業(yè)落后，不會種水稻，就幫助改進農(nóng)具，指導(dǎo)插秧；他看到當(dāng)?shù)乇榈夭菟幎恢?，百姓得病還靠“跳大神兒”，就教給他們識草藥；他看到當(dāng)?shù)仫嬘盟紕】嘞?，非常不利于健康，就尋找水源，打“東坡井”；鄰里、族群不和打架斗毆，東坡還是勸架的。東坡不愧是中原來的學(xué)子，人們無不佩服。
更難能可貴的是，東坡到來之前，海南島沒出過舉人進士。老夫子就把“桄榔庵”改名為“載酒堂”做學(xué)堂，“載酒問字”，開啟民智。開始也是招不到學(xué)生，認為讀書無用，但時間一長便“書聲瑯瑯”了，一些有識之士紛紛聚攏在東坡周圍，甚至遠在廣州廣西的學(xué)子也投奔到蘇子門下。因此，蘇子得意門生姜唐佐成為海南科考第一個舉人，蘇軾離開儋州九年后符確進士及第，成為海南第一個進士。
蘇軾在海南更令人稱道的是他“美食家”的本色，不論條件多么惡劣，他都能苦中作樂，為填飽肚子研究美食。生蠔（學(xué)名牡蠣）在古代就像我們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前的“甲魚”，除了入藥并不是什么大補的食材，根本無人問津。東坡來到儋州，當(dāng)時實在太苦，沒有肉吃，他就學(xué)著當(dāng)?shù)厝俗ダ鲜螽?dāng)葷腥。后來他發(fā)現(xiàn)海邊礁石上有很多丑八怪的“牡蠣”，撈回來個頭小的水煮，個頭大的架在火上烤，然后加上點米酒食鹽，一吃著實的美味，大呼“美哉，生蠔”！這一吃就上了癮，儋州的艱難苦熬一掃而光，真的是把他鄉(xiāng)為故鄉(xiāng)了，有詩為證“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而且他給內(nèi)陸的兒子寫信“每戒過子慎勿說，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鼻f不能跟朝中大臣說海南有此美味，怕他們爭著貶謫海南，搶我的美食啊！
公元1100年正月，哲宗駕崩，徽宗即位，朝廷按例大赦天下，命蘇軾“徙廉州（今廣西合浦）”，還是沒離開沿海。北歸途中于1101年東坡卒于常州（今屬江蘇省），一代名士就此隕落，享年6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