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中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滿心期待的團圓,最后竟然是生離死別。 1998年,臺灣老兵的劉春生的女兒劉彩霞滿心歡喜地去臺灣和父親團聚,她買了新衣服,做了新發(fā)型,辦手續(xù)就用了好幾個月,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但想到要和父親見面了,她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在臨行前,父親打了一個電話,一再叮囑劉彩霞不要帶太多的錢,只要買好機票帶點路上要用的零用錢就行。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她乘上飛機的那一刻,父親已經(jīng)孤零零地在家中去世了。 臺灣很近,因為我們同根同源,臺灣也很遠(yuǎn),因為對于劉彩霞來說,那是生離死別的距離…… 母親含恨而終在劉彩霞的回憶之中,爸爸的形象是很模糊的。 劉春生原本是國民黨部隊里面負(fù)責(zé)核稅的軍官,他離開老家青島前往臺灣之時,女兒劉彩霞才剛剛8歲。 1948年,劉春生像往常一樣出門上班,就再也沒有回來,妻子王素芳帶著女兒去尋找,問了半天都沒有人搭理這對母女倆。 母女倆后來被劉春生的戰(zhàn)友看到,他跑過來趕緊對她們說:“劉春生去臺灣了,你們不要找了,他很快就會回家的?!?/p> 說完,這名戰(zhàn)友還掏出兩塊大洋遞給了母女兩個人,說是給她們買米的,從此以后一直到王素芳去世,都沒有聽說過丈夫的消息。 王素芳帶著劉彩霞在費縣鄉(xiāng)下生活,王素芳就是一個家庭婦女,沒有什么文化,也找不到好的工作,丈夫走后家里沒有了頂梁柱,王素芳只能靠種田或者給人洗衣服來養(yǎng)大孩子。 時局動亂,鄉(xiāng)下的田地都荒了,人也越跑越少,王素芳無奈之下只能帶著女兒去青島,想在能在城市里面找個安穩(wěn)的工作養(yǎng)大孩子。 幸運的是,沒過多久青島就解放了,王素芳和女兒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日子,有了一個正式的工作,母女倆才能好好活下來。 王素芳一直期待著劉春生能夠給她寄回一封信,哪怕是托人帶回來只言片語,然而什么都沒有等到。她癡癡地等待著,身心俱疲。 常年的心傷讓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她已經(jīng)被丈夫拋棄,還因為曾經(jīng)是國民黨軍官的家屬備受鄰里指責(zé),她是真的不知道丈夫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但無論怎么解釋,人們只相信她是故意隱瞞了丈夫的行蹤。 王素芳還覺得丈夫是因為自己不識字才拋棄了自己,所以在解放之后去識字班識字,回來之后拼命寫字,她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有文化的女人。 諷刺的是,她識的那些字,最后連一封信都沒有寫給丈夫,而是代替丈夫?qū)懥艘环萦忠环莘词〔牧稀?/p> 王素芳是在1967年去世的,帶著對丈夫矛盾的感情,怨恨、思念、擔(dān)憂…… 她在臨終之前一直撐著一口氣,好想再多等丈夫一分鐘。劉彩霞知道她還有未了的心愿,找了家里很多東西給她看,還放在她的手心里面,她都不要。 最后,劉彩霞找來了父親的一張照片,放在了母親的手上,王素芳就是握著這張丈夫唯一的照片離世的。 這也是這一家三口唯一一張合影,上面的劉彩霞才剛剛滿月,照片上面的父親瀟灑帥氣,母親漂亮溫柔,然而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是多么短暫。 王素芳去世的時候,劉彩霞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女兒剛剛兩歲。 母親一走,劉彩霞感覺和父親的聯(lián)系好像就斷了,她幾乎已經(jīng)不記得父親的模樣,對父親也充滿了不理解和抱怨。 劉彩霞因為受了母親的影響,一輩子都非常要強,她在工作單位做什么都積極主動,三番五次申請入黨,但她和丈夫的入黨申請怎么都無法批準(zhǔn),原因就是已經(jīng)去了臺灣的劉春生。 無論劉彩霞多么拼命表現(xiàn)自己,無論她在學(xué)習(xí)和工作上付出多少,依舊無法擺脫父親給她帶來的陰影,一直壓著她喘不過氣來。 但劉彩霞的丈夫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抱怨過,他一直在安撫劉彩霞的情緒,給孤零零的劉彩霞家的溫暖,也撐起了這個家。 后來劉彩霞生了一個兒子,家里的經(jīng)濟就緊張起來了,她也逐漸放棄了入黨,最終還是“認(rèn)命”了,只想要將兩個孩子好好養(yǎng)大。 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家中多了很多無緣無故的災(zāi)禍,劉彩霞都不愿意告訴自己的兒女們他們還有個外公可能還活著,正在臺灣,劉彩霞也沒有想過嘗試著聯(lián)系父親。 一方面,當(dāng)時臺灣和大陸之間的通信是完全中斷的,劉彩霞連地址都沒有,更沒有辦法找人打聽父親的消息;另一方面,這么多年來,劉彩霞和母親都覺得父親已經(jīng)在臺灣娶妻生子,不在乎母女倆的生死了,所以才會一分錢、一封信都不往家里捎。 一直到劉彩霞40多歲,她對父親才漸漸放下,心境轉(zhuǎn)淡。 是啊,如果劉春生還活著,已經(jīng)是七十歲的人了,他在臺灣一定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家庭,說不定早就已經(jīng)離開人世,和劉彩霞還有什么關(guān)系呢? 40年后的來信一直到某一天,丈夫聽見劉彩霞在長吁短嘆,眼睛又是紅紅的,就去勸她:“你別在折磨自己了,也許老人家在臺灣過得挺好的,只是一直沒有辦法跟你聯(lián)絡(luò)上。” 劉彩霞覺得丈夫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做兒女的,哪有不希望父母過得好的,如果父親真的能在臺灣衣食無憂,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果,就算不聯(lián)系她,她也沒有什么牽掛了。 然而,在1983年,劉彩霞卻突然收到了一封意外的來信。 她那時候正上著班,有個陌生人找她,手上拿著一封已經(jīng)拆開的信。 劉彩霞覺得很奇怪,她現(xiàn)在幾乎是無親無故,有誰會給他寫信呢? 當(dāng)信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她整個手都僵硬了,信封上是母親的名字。 劉彩霞看完信后更加確定了,這就是父親寄過來的信,信中提到劉彩霞的地方都用的乳名。 現(xiàn)在除了自己的丈夫和不知所蹤的父親,沒有人知道劉彩霞的乳名是什么。 劉彩霞很激動,但因為父親是臺灣逃兵這件事,她從小吃了很多苦,所以現(xiàn)在也不敢將父親聯(lián)系上她這件事和任何人說,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上班。 晚上,她依舊對孩子們隱瞞著這個消息,等孩子們?nèi)妓轮?,才把丈夫喊到臥室,關(guān)上門小聲討論這件事,丈夫顯得倒是很高興:“你爸爸終于來找你了。” 原來劉春生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和母女倆取得聯(lián)系,他還不知道王素芳已經(jīng)帶著女兒去青島定居了,是委托了一個從美國回大陸的朋友帶回來的,而且信件剛開始是寄到了費縣的老家。 劉春生對大陸的情況根本不了解,他不敢在信封上寫的很詳細(xì),只寫了王素芳的名字。這封奇怪的信送到了老家人的手上,他們把信打開了,才知道是劉春生送來的。 知道母女倆等了劉春生幾十年,村里人想趕緊把信交到劉彩霞的手上,幸好還有人知道劉彩霞現(xiàn)在所在的單位,這張薄薄的信就這樣輾轉(zhuǎn)到了她手中。 劉春生恐怕信件給妻女帶來麻煩,就連自己在臺灣具體的地址都沒有留下,只是簡單告訴劉彩霞他現(xiàn)在還活著,在臺北定居,其他的情況,劉春生也沒有多說。 劉彩霞收到了這封信心中五味俱雜,一會兒欣喜,一會兒又為母親不值、難過。 兒女們知道他們還有個外公在臺灣,倒是顯得很高興,還和媽媽開玩笑:“媽,你可真夠堅強的,這么多年都沒有聽你提起過在臺灣還有一個父親,我們這不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姥爺嗎?” 劉彩霞沒有和兒女們說過從前的苦,對于兒女們的興高采烈,她也只能苦笑著,把那些復(fù)雜的情感都咽進肚子里,絕對不說出來。 這次收到信后,劉彩霞一直等著父親再一次聯(lián)系她,一直到一年之后劉春生托一個香港辦事處的朋友給劉彩霞送來了一張照片,還有一封信,他們這才算是真正的聯(lián)系上了。 劉彩霞對于父親的印象非常模糊,遙遠(yuǎn)的記憶之中父親是高大的,年輕硬朗的,而現(xiàn)在,看著照片里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劉彩霞濕了眼眶,她怎么都不能將他和父親聯(lián)系在一起。 劉彩霞給父親回信了,告訴他母親已經(jīng)在1967年去世,希望他能回來,劉彩霞作為女兒一定會孝敬他為他養(yǎng)老。 劉春生后來陸陸續(xù)續(xù)也又來信,但絕口不提回大陸的事情,劉彩霞有點著急,每次寫信的時候都會催促父親趁身體還行回老家看看。 這一晃就到了1989年,劉彩霞都已經(jīng)退休了,劉春生還是沒有回來。 劉彩霞的兒女給她過了五十大壽,看著兒孫滿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老了,開始為父親難過。 年邁的父親這些年是否有人為他過過生日呢?他是否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劉彩霞照著鏡子,看著鬢邊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她提筆給父親又寫了一封信,眼淚模糊了信紙上的字跡,她懇求父親能夠回來實現(xiàn)她一家團圓的夢想。 這一次劉春生回信很快,他告訴劉彩霞他已經(jīng)在辦理手續(xù)了,5月份就能回到青島。 劉彩霞一家興奮極了,他們把家里粉刷一新,到處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就等著劉春生回來。 送給女兒的娃娃到了約定的那一天,劉彩霞一家早早就在機場等候著,劉彩霞生怕認(rèn)不出父親,將劉春生年輕時候和老年的照片都帶上了。 劉春生剛剛下飛機,劉彩霞遠(yuǎn)遠(yuǎn)就認(rèn)出他來,一邊笑一邊流淚。 劉彩霞的兒女們對她說:“媽,你接姥爺帶這么多照片干什么?你和姥爺明明就長得很像?!?/span> 當(dāng)時機場上有好多和臺灣老兵認(rèn)親的家人,一時間到處都是相聚的哭聲。 劉彩霞握著劉春生的手,久久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幾分鐘之后,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喊人,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爸爸”。 劉春生來到女兒的家,在不大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看到妻子的遺像之時實在沒有忍住,哭著對女兒說:“女兒,爸爸真的對不起你和媽媽,這些年你們母女倆受苦了?!?/p> 劉彩霞終于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心中的委屈:“爸爸,我沒有什么的,但是媽媽走得太早了,她就是因為無法忍受你的不辭而別才病倒的,一病就是十幾年,在臨終的時候還在念叨著你,你怎么連一封信都不給她呢?” 劉春生趕緊和情緒激動的女兒解釋,原來當(dāng)初他離開青島前往臺灣的時候特別著急,而且規(guī)定是絕對不允許給家人留信件的,說這是軍事機密。 劉春生走得時候也沒有想到,這一去就根本回不來了,他當(dāng)時還以為只是普通的調(diào)防而已,結(jié)果一去就是40年。 說到這里,劉春生老淚縱橫,他心臟不好,趕緊從衣服口袋里面掏出藥來吃。 劉彩霞趕忙安慰父親,孫輩和重孫輩也迎上來和劉春生說話,劉春生情緒才慢慢平復(fù),高高興興給孩子們發(fā)紅包。 劉春生給家里的每個人帶了禮物,最后才給女兒。 那時候臺灣老兵回家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就是給家里人買金首飾,劉春生也給劉彩霞買了,但最先拿給女兒的還是一只半舊不新的布娃娃。 劉彩霞笑著說:“爸,家里孩子都大了,已經(jīng)不玩娃娃啦?!?/p> 劉春生的眼中流露出很復(fù)雜的感情,他把娃娃遞給劉彩霞。 在劉春生的心中,女兒永遠(yuǎn)都是8歲的模樣,到了臺灣之后,他從來沒有想過重組家庭,為了回家等了40年。 每次看到街上有7、8歲的小女孩都感覺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無論多少年過去,他每每到了圣誕節(jié),都會去大街上買一只好看的布娃娃,就放在家中一個房間里面。 他明明知道這些娃娃可能不會有機會送到女兒的手上,但這么做自己的心最起碼好受一點。 聽了父親的話,劉彩霞愧疚萬分,40年來她恨過父親也怨過父親,但父親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愛著她。 劉彩霞跪下來,給劉春生深深磕了一個頭:“爸爸,如果媽媽知道我作為女兒沒有盡孝,一定不會原諒我的,請您留下來不要走了,在臺灣您一個人生活,我們不放心啊?!?/p> 盡管劉彩霞多次懇求劉春生留下來,他還是在一個月之后離開了。 當(dāng)時劉彩霞家里條件不好,沒有洗澡的地方,房間也小。而劉春生雖然在臺灣一個人住,但房子大,收入也比較多,生活其實要比住在女兒家便利更多。 而且劉春生的思想很傳統(tǒng),他覺得女兒嫁出去了,這就是女婿的家,說什么都不愿在這里定居。 1992年,劉春生又回了一次家,這次也是留了一個月。 他基本上都是兩年回家一次,1996年,劉春生最后一次回來的時候,劉彩霞的兒女們都已經(jīng)成家了,他們家也建起了樓房,條件好了很多。 看著父親的年紀(jì)越來越大,身體也不好,劉彩霞還是懇求父親能留下來。 劉春生這次沒有拒絕,而是希望女兒能夠去臺灣看一看,畢竟那是他生活了40多年的地方。之后他愿意回青島,就在女兒身邊養(yǎng)老。 聽父親這樣安排劉彩霞很高興,她和家人開始緊鑼密鼓地申請臺灣探親的名額。 因為種種繁瑣的過程,她一直到1997年才被批準(zhǔn),因為四處奔波,劉彩霞瘦了一大圈。 來不及的團圓1998年5月,劉彩霞的手續(xù)終于辦全了。在出發(fā)前一個星期,劉彩霞和父親通了一次電話,這是她和劉春生最后一次說話。 劉春生囑咐她不要帶太多錢,一切都有爸爸在。 然而當(dāng)劉彩霞到達臺北機場,等了又等,就是沒有見到父親前來。 她急壞了,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著不祥的預(yù)感,覺得父親會出事。 3個小時之后,父親還是沒有回來,機場的工作人員借給她電話,她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聽。 又過了一個小時,劉彩霞實在等不下去,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之下坐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前往父親所住的地址。 劉春生所住的小樓環(huán)境很好,有個院子,院子里的花開得也很艷麗。 劉彩霞在門口喊了很久,父親沒有應(yīng)聲,她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門也沒有鎖。 房子里有一股腐壞的味道,劉彩霞以為是廚房的東西壞了,去廚房看,卻看到廚房里面鍋碗瓢盆掉了一地。 她又往客廳走,看到了讓她這輩子最痛苦的景象。 劉春生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死去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臺灣的夏季,所以遺體已經(jīng)腐壞,剛才劉彩霞聞到的就是這股怪味。 劉彩霞一時接受不了,瘋狂地跑出了小樓,在路邊大哭起來。 后來是隔壁的鄰居聽到聲響,來這里幫助劉彩霞報警,喊來了救護車。 警察告訴劉彩霞,劉春生是在一個星期之前突發(fā)心臟病去世的,也就是說,在劉彩霞和劉春生打電話不久之后,劉春生就突然病逝了。 劉彩霞興致勃勃從大陸趕到臺灣,想要陪伴老人盡孝道,沒想到上天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 她強忍著悲痛為父親送終,而當(dāng)時因為臺灣的政策,無論臺灣民眾留下多少遺產(chǎn),大陸的子女們只能繼承200萬新臺幣,這些錢都要在一年之后才能取到。 劉彩霞不敢住在父親去世的大屋子里面,而臺灣人對大陸人敵意很大,她舉目無親,最后是劉春生在美國的朋友拜托臺灣的親人給劉彩霞借了點錢。 劉彩霞就這樣在臺灣留了40多天,住在小小的、悶熱的地下室里面,每天只能吃泡面。 一直到40天后,她才基本上辦好了手續(xù),最后一次回到父親離世的那個房子里面。 父親為她布置的房間非常溫馨,冰箱里面也放滿了為她準(zhǔn)備的食物,一屋子到處都能見到布娃娃,那都是劉春生這么多年來一個一個買回來的。 劉彩霞捧著父親的骨灰踏上了回家鄉(xiāng)的路,而那些布娃娃,她盡可能的塞進了旅行包里面,也只能帶走十幾個,剩下的都留在了那座房子里面。 劉彩霞依照和父親的約定,帶著他回家了,劉春生也終究要和思念40年的亡妻團圓。 這一家三口為了團聚,真的是受盡了人間疾苦,希望苦難止步這里,一家人從此平淡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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